九重天,绮梦殿。
“咳咳……咳咳……”
云容躺在床上,孱弱的身子因为咳嗽不断颤抖。
突然,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而进。
她抬眸望去,来人正是当今天帝——道玄。
云容还未开口,道玄广袖一挥,一碗药便出现在她手边。
“这是最后一碗药,待焱儿周岁生辰那日,用你这微贱之躯练成霜瑶的药引,也算是你将功折罪。”道玄声音淡漠。
云容心口一窒:“道玄……”
沙哑的呼唤似是激怒了道玄:“你不过是霜瑶从妖族带回来的玩物,何况自你重伤霜瑶,谋害焱儿那日起,你还有何面目唤本君!”
一字一句犹如刀子,游走在云容骨血间。
她看着眼前眉目似冰的男人,鼻尖发酸:“焱儿他……”
话未说完,体内被霜瑶种下的沁霜寒针扎进心脏,痛得她脸色一白。
这时,仙娥的声音响起:“天后驾到!”
一袭飞仙琉璃裙的霜瑶款款踏入:“帝君。”
道玄一改方才的冷冽,温柔地将人护入怀内:“你尚未痊愈,小心被这儿的污浊冲了身子。”
霜瑶莞尔一笑:“多谢帝君关心……”
道玄将她面颊旁的发挽至而后:“下月初一药引便可练成,到时你便能痊愈了。”
望着二人的亲密,云容呼吸恍若都被扼住。
在道玄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心狠手辣的妖,是个可以挽救霜瑶性命的药引!
云容顿觉得此刻的皮肉之痛已经不算什么,所爱之人的无情,才是真正的毒药。
霜瑶睨了眼面色惨白的云容,眼底掠过丝微不可察的得意。
她靠着道玄:“瑶儿只求能够陪伴在帝君身边,这点小伤怎敢劳帝君记挂?”
道玄语气渐柔:“当日要不是你为救我,又怎么会受此重伤,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听到这些话,云容干裂的唇瓣颤了颤。
不,当日救道玄的人是她啊!
解释的话终是敌不过沁霜针带来的剧痛,她痛苦地蜷缩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
云容攥着沾血的衣襟,眼睁睁看着道玄带着霜瑶离开。
他走得毫无留恋,仿佛身后人的生死不过一丝云烟。
云容眼眶泛热,吐出一口血后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只有侍女陌鸢在身侧。
“姑娘可算醒了……”
陌鸢端来茶水,小心地送到榻上人的唇边。
云容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寒凉的心划过抹暖意。
这九重天里,也只有陌鸢对她有丝真情。
可越是这样,她越有愧。
云容抬起手,轻抚陌鸢满是泪痕的脸:“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陌鸢摇摇头,眼神多了分心疼:“姑娘,你来自妖族的无间之渊,为何要留在九重天受苦?”
闻言,云容眸光渐黯,却无回应。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在九重天是个异类,可她走不了。
凭着心底对道玄的那份眷恋,哪怕遥遥一眼,她都无法离开。
云容深吸口气,指尖聚起一抹幽光,斩下一缕青丝。
她将手中的发塞到陌鸢手中,嗓音微哑:“我死后,麻烦你把它送去无间之渊,埋在凤凰树下。”
埋在那个她和道玄两情相悦,生下焱儿的地方……
第二章
风拂动着床幔,桌上残药已凉。
云容躺在榻上,迷迷糊糊说着梦话:“道玄,你别扔下我……”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无间之渊。
她在那里救了重伤的道玄,一神一妖,在日久生情中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
“道玄!”
云容惊坐起身,入眼的只看到满殿寂寥。
望着桌上的夜明珠,她苦涩的一笑。
过往纵然缱绻难忘,终是成了镜花水月……
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年道玄对她的温柔不复存在,为什么他变得如此狠心……
“姑娘。”
陌鸢端着药,小心地走过来:“趁热喝了吧。”
苦涩的药气萦绕在云容鼻尖,千年灵芝的气息让她浑身一怔。
“这药哪儿来的?”她蹙眉问。
道玄吩咐过,所有人都不许给她施药,何况是千年灵芝。
陌鸢目光闪躲:“姑娘,你别问那么多,快……”
话还未说完,一群天卫便冲了进来。
“大胆宫娥,竟敢私入药神殿偷盗!奉帝君之命,将其押入天牢!”
领卫的话刚落音,陌鸢便被粗鲁架起,将那碗来之不易的汤药砸落地上。
“住手!你们放开她!”
云容试图阻止,但她人微言轻,天卫冷脸将她推开。
陌鸢抑制着恐惧安慰道:“我没事的,姑娘要保重自己。”
云容白着脸,胸口的疼痛像座巨山,压得她动弹不得。
望着眼带泪水却满含担忧的陌鸢被带走,云容的心如置冰窖。
她早将陌鸢当成亲妹妹,如今陌鸢为她冒险被擒,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云容紧握着双拳,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忽然,道玄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云容深吸口气,咬牙撑起身子,一步步朝瑶光殿而去。
这一路,她走得十分艰难,几乎每一步都会跌倒。
路过的仙娥熟视无睹,她便掐紧手心,迫使自己站起来。
瑶光殿外。
云容沉重的脚再挪动不了,心中也升起丝惧意。
就是在这里,她被道玄亲手灌入了第一碗药。
但想到陌鸢,云容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微风拨动着殿内帷纱,殿上的道玄一袭苍色金线袍,眉目疏离。
他似是知道来人,并未抬眼。
云容堪堪张口:“道玄……”
未说完的话在触及到对方冰冷的目光时,尽量止住。
恍惚中,她开始怀疑当年两人在无间之渊的温存是真的存在吗?
不然为何还是那张丰神俊朗的脸,眼底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爱恋?
沧玄凤眸淡漠:“你来这作甚?”
云容低下头,挡住嘴角的一缕红色:“陌鸢盗药是为了我,帝君如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道玄神色微变:“责罚你?莫要忘了,你现下是霜瑶的药引。”
闻言,云容心底狠狠一抽。
她抬起脸,似有泣痕:“你为何如此看重霜瑶?”
“当年本君负伤跌落无间之渊,霜瑶不离不弃地照顾我,为了让本君痊愈不慎受伤,如此情深义重,本君自然看重她。”
道玄的话犹如响雷,在云容的耳畔炸开。
原来他都记得,只是,弄错了人。
可现在焱儿的命被霜瑶捏在手里,自己如今连自保都难,又如何才能让道玄得知真相?
云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那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不会。”道玄似乎早准备好回答般斩钉截铁。
云容眸光一颤,喉间紧涩道:“为何?”
道玄站起身,冷冽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因你是妖。”
第三章
短短五字,却像把匕首狠狠刺入云容心口。
她望着眼前眼神冷漠的男人,鼻尖泛酸。
五百年前,他明明说过“你虽是妖,却比神更慈悲”。
如今却会遭到道玄如此轻视。
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
云容咬咬牙,食指微勾,一颗白色的圆珠在她的指尖光华流转。
那是她的妖丹。
云容看向高座上的道玄,捏住妖丹双指缓缓用力,:“如果帝君不放了陌鸢,我哪怕是当场魂飞魄散,也不会让帝君得偿所愿!”
道玄狭眸一眯:“你在威胁本君吗?”
云容仰起头:“不敢,但我绝对不让陌鸢受到任何伤害。”
面对她的不敬,道玄眼底划过丝怒意。
可目光扫过云容苍白的脸色,和那托着妖丹且瘦骨嶙峋的手指,心中有股莫名的烦躁。
良久,道玄才重新开口:“如有下次,本君绝不轻饶。”
闻言,云容高悬的心缓缓落下,却又遮不住眸中的落寞。
想不到有一日,她会用性命去求道玄的一丝宽容。
云容垂眸,转身离去。
回到绮梦殿后没多久,陌鸢便回来了。
当看见单薄的云容站在殿外,她当即红了眼:“对不起,让姑娘担心了。”
云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天界凉薄,只有你愿意一直跟着我,若你不嫌弃,以后便叫我姐姐吧。”
她这一生得到的善意太少,所以每一份都会格外珍视。
陌鸢从袖中拿出根月白色的绳,将其系在云容的左手腕上:“这是我向太岁仙君求来的,定能保佑姐姐平安。”
看着腕上的绳,云容的心终于多了分温暖。
几日后,历劫回天的司水仙君设宴,宴请四方仙神。
云容从陌鸢口中得知道玄和霜瑶也会赴宴,心下微动。
她想去见炎儿。
焱儿刚出生时就被霜瑶抢走,她身为母亲,至今都不知道孩子长什么样子……
待月上云霄,夕颜殿珠火辉煌。
云容避开往来的天卫,悄悄跑到焱儿所居的长乐宫。
满心牵挂的她丝毫未注意平时守卫森严的长乐宫竟空无一人。
云容进入内殿,只见焱儿躺在坐床中睡得正香。
她红了眼,心却像是化成了汪水。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骨肉……
云容想抱焱儿,可又怕惊醒了他,只能轻抚那柔嫩的脸颊:“是娘没用,不能保护好你……”
说话间,泪意挤的她两眼胀痛。
当日她生下焱儿后被霜瑶重伤,以至于连自保都勉强。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云容心一沉,慌忙敛去不舍准备离开,却见一身华服的霜瑶走了进来。
见她在这儿,霜瑶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云容直起身,嗓音沙哑:“来看我的孩子。”
闻言,霜瑶换上一副嘲弄的表情:“天界怎么会有妖族的孩子?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我,若非我封住焱儿体内的妖族血脉,让他和道玄父子相认,否则就凭你,能让他踏进天界的大门吗?”
这话直击云容痛处,让她无话可说。
焱儿身上的妖族血脉一旦被发现,一定会被压上诛仙台。
看着云容苍白的脸,霜瑶目露阴狠:“想保你儿子的平安,就闭紧你的嘴。”
云容紧握的双手终是慢慢松开,抑着满心对焱儿的不舍离开。?
为了焱儿,她又一次选择退让,选择懦弱……
绮梦殿。
风摇曳着青灰色的纱幔,周遭一片沉寂。
云容坐在榻上,出神望着凉透的茶水。
突然,殿门猛地踢开,一群手持兵器的天卫冲了进来。
没等云容反应,道玄径直而入。
他目光凌冽,周身弥漫着如同来自地狱的怒气。
云容心头一颤,下一瞬就被道玄狠狠捏住下颚。
“云容,你竟狠心到对焱儿下毒手!”
第四章
听见道玄的话,云容也顾不得疼痛,哑声问:“焱儿怎么了?”
见她这副模样,道玄更觉厌恶:“若非你心狠手辣,他又怎会灵力受损,吐血昏迷,如今你作出这副模样是给谁看!”
几句话让云容的心如坠深渊。
她离开时焱儿睡得好好的,怎会灵力受损?
云容强忍着痛,扯着唇角:“让我去看看他……”
道玄眼底凝着寒冰:“你这样的狠毒之人,本君岂能再饶你。”
每一个字都像把利剑插入云容的胸口,痛的她脸色惨白。
为何他能如此笃定,能如此决绝?
看着云容渐红的双眼,道玄心绪微滞,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可他未细想,用力松开手:“将云容囚入刑殿,罚天雷九道,以示惩戒。”
话落,道玄转身离去。
云容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如刀割。
长乐宫。
原本安睡的焱儿突然哭了起来,无论仙娥怎么哄都没用。
闻声而来的道玄将焱儿抱起,一缕灵光从指尖没入他的头顶。
却察觉他身体并未有何不妥……
道玄紧蹙起眉,眼底掠过丝不解。
这时,殿外传来声巨大雷鸣。
是刑殿的天雷。
焱儿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就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小兽,不断乱蹬乱踢。
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焱儿才停止哭泣,在道玄怀里睡着。
看着孩子通红的脸颊,道玄脑海中闪过云容凄然的泪眼。
他崩着唇线,忽视掉心底那抹沉闷,朝侍立在一旁的医仙道:“天雷罚尽,你前去一趟吧。”
医仙领命而去。
刑殿阴森,昏暗的夜明珠发出莹莹微光。
云容趴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刑殿的地砖,浓重的血腥味飘在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雷火自九天而下,将她劈得体无完肤,嘴里发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焱儿、焱儿……”
医仙走进刑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惨烈的一幕。
他连忙掐了个诀,地上的血液瞬间褪去。
云容眼睫微颤,看清来人,正想道谢,一大口血自她口中涌出。
医仙连忙将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灵光闪过,鲜血不再溢出,云容虚弱感谢:“多谢医仙。不知……小殿下现在是否安好?”
“姑娘放心,殿下无恙。”医仙一脸慈祥,“姑娘也莫谢我,是帝君命我前来的。”
云容听到焱儿无事,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想到道玄,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听闻人间男子大多负心薄幸,厌旧喜新,却不知原来神也会得移情之症吗?”
医仙看着满身是血的云容:“神不会移情,但会忘情。”
云容一愣,忘情?难道道玄忘记几百年的恩爱,竟是忘情?
她强撑着身体,堪堪追问:“若是忘情,您可有方法医治?”
医仙沉默良久后:“有。”
云容大喜过望,若能让道玄忆起当年的情缘,那她的焱儿是否也能回到自己身边?
她压下喉中腥血,颤抖着敛衽行礼:“云容!还请医仙告知。”
医仙起身,缓缓开口:“挚爱之人的心头血。”
第五章
刑殿内,水滴重重落地。
云容震在正原地,看着医仙满脸迟疑:“心头血?”
“不错。”医仙看了云容一眼,平静地开口解释,“于神而言,挚爱之人的心脏凝聚着庞大的回忆,足以疗愈这世间任何忘情之症。”
云容还为反应过来,医仙接下来的话无疑是往她身上狠狠刮了一刀。
“心头血乃众生生命之源,若取出,半柱香内必魂飞魄散。”
云容闻言面色瞬间惨白,心如死灰。
昏昏沉沉间,医仙拖着云容伤痕累累的身体向绮梦殿踏云而去。
陌鸢早在殿门口翘首以盼,当看到遍体鳞伤的云容时,眼眶瞬间泛红,语带哽咽:“姐姐……。”
云容谢过医仙后,伸出满是伤痕的手给陌鸢拭泪:“我还好。你堂堂天族,却只能待在绮梦殿侍候我,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你了。”
陌鸢拉住云容的手,不停摇头:“姐姐虽非我族,却比同族待我更好。”
“你我既以姐妹相称,那便不必说这些话了。”云容刚说完,就一口鲜血吐出。
陌鸢见状,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搀扶着云容进殿歇息。
天雷是天界最重的刑罚,云容一次受了九道,虽然有医仙的灵药,但终归还是伤了根基。
云容躺在榻上,心里模模糊糊地转过几个念头:自己朝不保夕,又如何顾得好焱儿。
如今道玄不明真相,难道真要取出心头血来唤醒道玄吗?
昏睡前,云容心中有一个想法却逐渐清明——如能以一死,保焱儿平安,那她愿意尝试!
翌日,云容便一步步地走向瑶光殿。
也是走向自己的结局。
道玄坐在软椅上,右手撑着额头,似是在沉思。
云容楞了一下,随即幽幽唤出声:“帝君……”
她记得道玄不喜自己叫他的名字。
殿内明珠光辉,道玄一眼就看到了云容更显苍白的脸色,心脏微微一窒。
还没来得及问云容为何会来此,就她缓缓开口,语气轻得像是怕惊碎眼下的平静。
“帝君,我知自己命不久矣,但有一心愿未了,不知帝君能否为我达成?”
道玄语气微凉:“有何心愿?”
“曾有人跟我说过,九重天上有一长河,名唤漓水,九曲回肠,银河高居在上,十分漂亮。我向往已久,却不曾见过。”
云容眨去眼底泛起的湿意:“不知帝君可否带我去看看呢?”
话落,她不禁想起百年前道玄居于无间之渊时,曾深情款款地对着自己许诺:“阿容,待我们回到天界,就住在漓水畔,可好?”
只是漓水汤汤今犹在,当年许诺的人却早已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
道玄眉心微皱,正欲开口拒绝,却对上了一双心灰意冷的眼睛,拒绝的话语就全被堵在了嗓子里。
鬼使神差般,他开口应道:“可以。”
道玄召来清风,裹着两人向漓水而去。
银河倒映在漓水里,波光粼粼,蜿蜒而去。
云容心里一空,原来自己盼了多年的漓水,却全然不似自己想象的美丽。
甚至陪在身侧的道玄,也早已不是当年两情缱绻的男人了。
道玄视线划过她的侧脸,呼吸微错,眼前竟莫名闪过无数零碎的画面。
而那些画面里,似乎隐约出现过眼前这个女人的脸。
“帝君,我可以住在那里吗?”云容突然指着漓水畔的琉璃殿说道。
道玄心中一动,自己好像在很多年前是对什么人许下过这样的承诺?????
“霜瑶最爱漓水景色,大婚后本君便将琉璃殿赠与她。”道玄挥散心头若有似无的烦意,“除了她,无人可以染指。”
一股尖锐的疼痛自心口沁出,云容十指攥紧:“原来她也喜欢吗?”
道玄却没听清,眉心微蹙:“什么?”
云容不想让道玄看到自己的悲凉,便侧过头去:“云容心愿已了,多谢帝君。”
道玄看着云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手动了一下,几乎想去扶住她。
最终他还是没动,转过身走向瑶光殿:“既是你多年心愿,你便在此游玩片刻吧。本君走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听到云容的回答,便迟疑转头望去,目光猛地一凝——
只见云容身形一晃,正直直坠向漓水!
第六章
道玄一惊,白色羽翼自身后伸出,他飞掠至云容身边,一把捞过她即将跌入水中的身体。
云容惊呼,双手下意识地抱住道玄坚实的臂膀。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甚至能看到对方眼珠中自己的倒影。
道玄放开揽在云容腰间的双手,来不及细想刚才自己内心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脸色阴沉:“你敢寻死?”
云容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为了霜瑶的药引,帝君也不会让我死的。”
“你知道就好。”道玄冷冷出声,“你的命关乎霜瑶,由不得你随心所欲。”
漓水绵延,水汽蒸腾而上,云容静静听着水从身畔流过的声音,一颗心比河水还要冰冷。
道玄侧首,看着云容怅然的神情,心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云容瞧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漓水,耳畔似是又响起五百年前道玄的私语:
“阿容,天界有一奇花,花瓣可随时间变化而呈各种颜色,到时候我们在漓水岸边种满此花可好?”
“阿容你知道吗?天界酒仙有一不传之秘,酿出来的酒香飘十里,饮之百日留香,你我大婚之日,便以此酒行合卺之礼吧!”
言犹在耳。只是时过境迁,早已不复当年。
漓水在侧,勾起了云容心底以为早已忘却的话语,她忍不住问出声:“帝君,我听人说天界有种花,晨起时花瓣纯白,日落时变为七彩,可是真的?”
那孤寂的身影终究还是让道玄心软了,他答:“是有此花,名唤故人心。”
“等闲变却故人心。好名字,好名字。”云容凄然一笑,“听闻酒仙苦心钻研酿得一酒,开坛那日香气熏得兽苑里的仙鹿睡了一地?”
道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但心底涌起地不耐烦让他冷冷出声:“与你何干?”
随即他便转身离去。
云容痴痴看着道玄的背影,心道,自从来到天界,你留给我的大部分是背影。
可如今,哪怕是你的背影,恐怕我也没机会再看多久了。
等到道玄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云容才慢慢回到了绮梦殿。
几日后,云容身上错落交加的伤痕才慢慢褪去,但身体仍旧十分虚弱。
毕竟是九道天雷一次罚下。
这日,云容正靠在榻上看书,陌鸢风一般卷了进来。
不知她身上洒了什么,香气扑鼻。
“这是做什么去了?”云容亲昵地用书在陌鸢头上轻敲了一下,却见陌鸢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陌鸢从怀里拿出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玉瓶,微微的灵光自瓶口溢出来,一看便是上好的灵丹。
“姐姐,这是我托好友弄来的丹药,对姐姐的身体大有裨益,快服下吧。”陌鸢将药丸倒出,捧到云容唇边。
云容心下诧异,这百花还玉丹十分贵重,乃是霜瑶独有,那陌鸢是从哪里弄来的!
她刚张开嘴刚要询问,就见陌鸢的手却一晃,随即重重倒在地上。
云容心中一空,连忙去扶:“陌鸢!”
陌鸢“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鲜血顺着云容的手腕滑落,瞬间将陌鸢亲手系在她腕上的手链浸成红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云容颤抖着将她抱起,眼神里全是恐慌。
“姐……姐姐……”鲜血不断从陌鸢口中涌出,很快便将她前襟打湿,“我虽是天族,却只是个任人随意折辱的侍女。只有你真心待我……陪着你住在绮梦殿的这段时日……我,真的很高兴……”
云容看着怀中微微抽搐的陌鸢,鼻尖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她撕开陌鸢的外衣,就见里面的重重衣物已全被鲜血浸透。
洒在身上的香凝,不过是为了遮掩一二。
陌鸢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想像往常一样给云容擦去颊边成串的泪水,云容心中剧痛,正要去握她的手,却只来得及碰到陌鸢垂落的指尖。
那手臂重重落地的声音,似乎入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了云容心上!
“陌鸢……”云容抱着陌鸢慢慢冷却的身体,泣不成声,“别走,不要离开我……”
可惜,陌鸢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须臾,陌鸢的身体在云容眼前破碎成漫天星辉!
云容怀中一空,一声痛彻心扉的喊声响彻绮梦殿——
“陌鸢——!”
星辉闪烁,似是恋恋不舍地在云容周围逡巡,隐有陌鸢虚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姐姐,离开九重天……”
第七章
星辉暗淡,日月浅淡。
云容踉踉跄跄地站起,伸出双手,似乎想把那些碎落的星辉握在手里。
可触摸到的确是自己冰冷的指尖。
“陌鸢……”云容痛得跌落在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两行泪珠顺着下巴砸在地上。
云容想起自己刚来天界时,因为妖族的身份被天族歧视,只有陌鸢向自己伸出善意的双手。
而那个答应送她一缕青丝回无间之渊的小丫头,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连带着云容在天界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一起消散了。
绮梦殿内一片死寂。
突然,云容的脑海中响起了陌鸢生前为了给她解闷时说过的话——天界有一仙草,种在九重天外的雪山之上,能使人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云容心底生出一股希望:对!只要取到此草,陌鸢不就可以复活了吗?
她的目光落到了很远的瑶光殿。
道玄掌管天界,九重天万物都归其所有。
看来自己只能再去求道玄了。
云容打定主意,撑起身体,向瑶光殿走去。
瑶光殿镶嵌着数颗硕大的夜明珠,亮如白昼。
道玄一眼就看到云容泪痕未*双颊,心脏似是被轻轻一扯:“为何来此?”
“帝君。”云容略带哀求地说,“请帝君赐我雪魄灵草。”
道玄嗤笑:“你可知雪魄灵草万年才能长成,给你岂不是暴殄天物?”
云容想起道玄对自己妖族身份的轻视,浑身一僵,但陌鸢是为她而死,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自尊了。
“帝君,请将灵草赐予我,我有不可不救的人,陌鸢她实在无辜。”
“一个小小侍女,也值得本君的雪魄灵草?”道玄看着座下浑身颤抖的云容,心脏莫名微扯。
但雪魄灵草何其珍贵,即便道玄因为云容惨白的脸色而闪过略微不忍,依旧开口拒绝:“莫在此处胡言乱语,回去。”
云容还想再求,道玄广袖一挥,一阵清风便裹着她回到了绮梦殿。
空荡荡的大殿里,再也没有一个陌鸢在那里等着她了。
“陌鸢……”云容喃喃,来回抚过已被染红的手链。丝毫没注意到殿门口的人影。
珠环摇曳作响,霜瑶凉凉的声音传来:“当真是姐妹情深。”
绣着金线的披帛在冰冷的砖地上划过,霜瑶款款走到云容面前蹲下身:“很痛吧?”
云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清来人:“是你?”
霜瑶难掩内心的快意:“我早就说过你是不祥之物,凡是靠近你的,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云容狠狠扭头避开霜瑶的手,怒目而视:“你对陌鸢做了什么?”
那百花还玉丹只如此金贵,陌鸢一个小小侍女,怎么可能轻易得到?
想到为自己而死的陌鸢,云容的心口骤然涌上一股剧痛。
霜瑶挑起眉头,故作疑惑:“陌鸢是谁?说起来今日倒还真有一桩奇事,一个侍女竟然跑到我殿内盗我圣药,被我下令鞭打一百,哦对了,是用炽寒鞭抽的。”
炽寒鞭乃是取冰川之心,以至阳之火炼制而成,低级仙侍恐怕十鞭都熬不过,而陌鸢竟挨了整整百鞭!
云容不敢想象陌鸢是如何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到绮梦殿的。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霜瑶看着脚边跌落在地的百花还玉丹,“你身体不好,这沾了灰的东西可如何入口?”
说完霜瑶抬起脚,将那颗让陌鸢付出生命的百花还玉丹重重踩成齑粉!
云容脸色惨白,想起陌鸢临死前还在不放心地叮嘱自己,手指在地砖上抓出数十道血痕。
她的痛苦明显取悦了霜瑶,霜瑶走过来执起云容鲜血淋漓的食指,笑着说:“说来也怪,你不好奇道玄为什么会忘记你吗?”
云容的心被勾了起来——当年道玄回天族前曾许诺,待到平定天族之乱时,一定会接自己上九重天完婚。
云容便安心地在无间之渊等着,谁知等来的却是道玄继承帝君之位,并和天族圣女霜瑶仙子大婚的消息!
“因为啊……他是天族太子,怎么能和一个妖族搅在一起?”霜瑶在云容耳边轻声说,“如要继承帝君之位,必须斩断与你的情分。”
霜瑶凑近云容,浸透了恶意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所以,他是自愿忘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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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云容 道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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