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行澈成亲一世,从来没有靠近三尺距离,相敬如宾。
直到他死前,求我让他跟白月光合葬。
他们相许了下辈子的缘分,而我,只是个妨碍他们感情的棋子。
重来一世,我果断和离。
1
江行澈今日不在府中,大早上匆匆出了门。
他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回府的小厮说,要把西厢那处绿荷苑收拾出来,洒扫一新。
我艰难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
府中即将迎来一位新人,那是江行澈的白月光,刚刚新寡,无依无靠,找上旧情未散的故人求收留。
这位在夫家受尽了委屈,好不容易逃出了牢笼的白月光,牵动了我夫君的全部心神。
甚至让他在上辈子死前,都请求跟对方合葬。
一世相伴,我从来没能走进他心里。
什么白头偕老,什么从一而终,都只是他出于怜悯,给我的一点点幻梦。
梦,终究是要醒的。
我从书案前站起来,阻止丫鬟给我再披一件衣裳,径直走向绿荷苑。
上一世我安安分分待在后宅,这些日子恰逢风寒,没能亲眼见到江行澈余情未了,还以为他真的只是照顾故人。
重来一世,我不想再做那个瞎子聋子,战战兢兢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了。
纠纠缠缠,只会是我一生难堪。
绿荷苑有一池碧水,冬暖夏凉,此时正是初夏时节,庭院里荷叶青青,绿翠盈盈,美而不失雅致,我从前最爱来。
如今的荷亭之中,却四下无人。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交叠,头碰头靠得极近。
我一眼就认出了江行澈。
男人身形高大,俊朗的眉目低垂,身上遮风挡雪的宽大披风罩住了怀中女人,将只穿着单薄衣衫的人衬得娇小玲珑,弱不胜衣。
「江哥哥,这些天来,我受尽了苦楚……」
哀哀的低泣声响起,裴诗诗显露出半张美丽的脸,苍白泪痕未干,柔媚的声调含了哭腔,说不出地惹人怜。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江行澈安抚着怀中的女子,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背。
他们互诉衷肠,旁若无人。
他们越靠越近,披风下的似乎纠缠着十指相扣。
不过片刻,「啪」一声轻响,衣带散了。
女子将头埋得的更深,低低惊呼一声,似在抗拒,似在逃避。
再看男人,他的衣襟也敞开着,从来一丝不苟的柔软绸缎褶皱不已,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手紧紧抓揉过。
我的脚步不自觉重了些许。
亭中两个人齐齐看向我,随即如梦初醒一般分开。
「你怎么来了?」
我听着男人不同于刚才的冷硬语气,目光难以从那抹白色衣带上移开。
江行澈将心上人挡在了身后,那截衣带却还垂在男人的手边,素白的颜色十分刺眼。
我为什么来?
我只是来看看,上辈子我究竟错过了多少这样的事情!
从来深沉内敛的君子,做得出大庭广众情不自禁的事,这本不像他。
现在看来,只是没遇上最爱的人罢了。
2
细风吹入庭,吹来丝丝凉意。
不及我身上寒凉。
我站在亭外,本想勉强说些粉饰太平的话,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行澈和我夫妻多年,从来没有碰过我。
我们不是寻常夫妻,只是当年我被继母磋磨,被父亲逼到绝境,他将我救出了火坑。
我们成亲之际就说过,这只是权宜之计。
上一世我们一直到死,都从没有靠近过三尺距离,相敬如宾。
他不会想到,我一直仰慕着他,奢想过他和我琴瑟和鸣。
所以他和自己的心上人亲近,是他得偿所愿,这有什么错呢?
我甚至不能以任何立场指责这一切。
我闭了闭眼,道:「江行澈,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
连续熬了数个日夜,我的嗓音有些干涩,听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干脆。
但是我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
与其我遮掩着心痛,装作没看见他们的私情,不如和离。
索性我已经找好了出路,不必江行澈再分心照顾我,将来他的心上人出事,又让我为她忙前忙后。
我可以提前让他救治好心上人。
但是我还没有那么伟大,能在什么都知道的境况下,再对裴诗诗掏心掏肺了。
好聚好散吧。
我垂下眼,费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将这些话说出。
「和离?」谁料男人皱了皱眉,断然否决道,「不可能!」
他像是很不可思议一样看着我,上下打量着我的神色,和以往每一次一样,冷冰冰问道:「诗诗无处可去,只是借住在家,你连个容身之处都不肯给她吗?」
「我会派人照顾她,你不必操心。」
短短两句话,就好像打发什么不懂事的小孩。
短短两句话,将我的心思贬低到了尘埃里。
「我是说真的……」看着江行澈已经扶起裴诗诗,想要带着她离开,对我冷漠无比的模样,我的话没能说下去。
江行澈认定的事,从来不会听我解释。
我感到了眼泪流过自己的侧脸,无力地喃喃道:「和离不好么?」
我提出来,给彼此台阶下不好么?
「难道你们两个情不自禁地厮混,比光明正大明媒正娶还要好么?」
我的话落,江行澈倏然抬头。
我被他眼中的冰冷刺得后退一步,不由自主靠上了身后的廊柱。
「江哥哥……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我不活了……」裴诗诗又哭了。
江行澈听她哭了片刻,垂着眼睫像是在缓解心疼。
之后抬眼看向我,毫无预兆上前欺近!
风声混杂着清脆的巴掌声将我打倒!
我瘫在地上,才感到右颊的疼痛和脑袋里一阵一阵的眩晕。
男人捏住我的下巴,我眼前发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只听他道:「是我平日里太不管你,让你口无遮拦!诗诗的清誉你也随口就毁!」
3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有印象了。
那一巴掌把我扇到了晕厥。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被窝里,入目是大片金色的阳光。
我晃了晃还残留着晕眩的脑袋,坐起身来。
「夫人,您醒了?」丫鬟被我的动作惊醒,起身忙道,「大夫说您需要静养,还是好好躺着……」
我打断她道:「今日几时了?」
之前昏昏沉沉地十分难受,于我而言太漫长了些,我心里存着事,生怕错过了日期。
「夫人,今天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已经五月初一了?!
「小蝶,快,快扶我起来,今日会试!」
本朝女帝当政,已传了三代女主,个个励精图治,打造了一个盛世王朝。
当今即位后,循着前代的努力,宣布开女子恩科,召读书女子入朝为官,甚者还开了武举。
上一世我虽龟缩在后院,却也听闻过这一届恩科女帝特别恩准京城小试,选拔权贵世家女眷中的人才。
小试就定在五月初一。
我重来一世,为自己找到的生路,就是今天那场万众瞩目的女子试!
一旦我以科考夺得了好成绩,得到女帝赏识,那我也不必再害怕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父亲母亲。
最重要的,我也不必拖累江行澈,能让他顺利和他的心上人终成眷属!
我和他的缘分,也能到此为止了。
我捂着隐隐还泛着疼的心,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前世那场亲手将自己的夫君埋在情敌身边的难堪……我不想再经历了。
我满心急切,冲出门时甚至撞倒了房中摆设木架。
却不想撞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中。
男人顿了顿,身体像是意识到怀中是谁,突兀僵硬,将我推开来,皱眉道:「干什么?」
我抬头看江行澈:「今日女子小试,你能不能给我……」
我想求他给我准备一辆马车。
他是袭爵的将军,遇紧急事情能当街纵马,能帮我赶上这场会试。
我甚至也想说,这次算我欠他的,如果他帮了我,我一定一定全力报答他。
然而,事情总是出乎我的预料。
男人打断了我,口气清淡道:「不必去了。」
「啊?」
「我说不必去了,」男人冷冷看我一眼,「你身体不好,诗诗替你去了。」
什、什么?!
我的脑子还没能从他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盯了男人的眼睛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凭什么替我去?」
「宫中采名采的是我的名字,我为此准备了六个月,每天每夜都在抱着书读,这是我准备了很久的机会!」
我越来越生气:「凭什么她一声不吭就代替我去了?」
这些天来,我几乎日日夜夜手不释卷,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大冬天不燃炭火,甚至也学寒门书生一样锥刺股。
我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结果竟然叫裴诗诗替了我?
她考过之前的初试么?她读过几年书?
谁给她的能力抢掉我的机会?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抓着江行澈的衣角,紧紧盯着他的回答。
我这样发疯,江行澈的面容却毫无波动。
他静静看我发完疯,示意我身后跟上来的丫鬟给我披上衣裳,才道:「将军府为她写了一封荐才信。」
「轰」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江行澈的声音清晰如一:「诗诗向来才学极好,参加会试更有希望。」
这意思是?「我就没有吗?」
「你为了读书累到昏厥,还是休息一年为好,下次会试还有机会。」
下次?下次在三年之后!
我浑身无力,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当初我要会试,江行澈冷眼旁观,对我不闻不问。
我求他为我写一封荐才信,他说这是徇私。
然后我千辛万苦过了初试,他就一封信将裴诗诗送到陛下跟前。
呵,呵呵。
江行澈,原来所有标准,都因人而异。
我闭上眼,任由涌上的眩晕淹没自己。
之后裴诗诗大出风头,名传京城。
于是流言尽起。
「听说裴姑娘是江大人的心上人,不日就要成就好事!」
4
热闹的长街,大官家的下人们聚在一起说话,热闹非凡。
「听说陛下很赏识这位裴姑娘。」
「江大人有福。」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江大人成亲了,之前咱们家大人去喝过喜酒!」
「这个嘛……我偷偷和你们说,那位江夫人身体很差,前两天还重病一场,命不久矣!」
「唉,那真是可惜,江大人可是青年才俊,多少贵女的心中人,这位夫人福气太薄了!」
「可惜什么,这不是有位裴姑娘,续上这份福气么?」
「……」
下人们窃窃笑了笑,又说了些琐事才散去。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口中的江夫人,正在墙后听到了他们的话。
京中官员府邸相邻,后门其实很多下人聚集,闲谈八卦。
往日我在这里,常常听他们说话了解外面,偶尔听到诋毁江行澈的,还会提醒他提防。
这些本不该我做。
只是上一世我尚未从继母的磋磨中挣扎出来,不愿意离开家门,才这样躲着。
之后,我随江行澈去了边关,见识到了边疆的民风,才渐渐立起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性子。
想起江行澈,我的心里又是一阵闷痛。
如他所说,裴诗诗真的大出风头,入了陛下的眼。
可喜可贺。
这一遭,也让我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份。
在裴诗诗面前,我只有退让的份儿。
我又一次和江行澈提出和离的时候,满以为这次他会痛快答应。
毕竟外面也都以为他要娶裴诗诗,他自己也喜欢她。
我自觉让了位,皆大欢喜不是吗?
我这样说。
却看到江行澈冷下来的脸:「你又闹什么?」
我闹?我什么时候在闹?
「是你从来不肯正视我的话。」我说。
从来就没有无理取闹,这是我想了很久很久,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直直地看着江行澈,眼风没有丝毫偏移。
片刻,他转开了眼。
他皱起那双好看的长眉,开口:「诗诗……」
他想说什么呢?说诗诗的病情,需要我去找当初收留我的大师父救命?
我早就替他求过了。
因此并不想听他多么关心心上人。
但是不等我有反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将军,将军!有重大消息!」
打破了厅堂的平静。
「陛下发下旨意,说要择选女官,宣女眷觐见!」
女官!
报信的小厮刚刚站稳,我就霍然站起身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向他确认。
小厮连连点头,指天发誓他所说属实。
我登时笑了起来。
陛下要选女官,我可以去!
若是将来做好了,也许可以求陛下一个恩典……
我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江行澈,免得自己又开始动摇。
将来也许陛下能帮我和离,和江行澈从此斩断关联,各自安好。
听不到他,见不到他,也许我能够拥有和前世不一样的人生。
我急匆匆回到房间,不允许自己犹豫,立刻叫丫鬟帮我梳妆打扮。
我做好了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的准备。
此时我的决心,并不知道自己又做了无用功 。
因为江行澈扶着裴诗诗上了宫车,亲自送她去了皇宫。
我甚至没能踏出自己的房门。
听说,是因为裴诗诗的小试没选上,回来哭了一场,又叫江行澈陪了一夜。
第二天,这个机会就又成了她的。
我坐在桌前,目光空茫。
「这次是我和诗诗对不住你,」耳边熟悉的声音染上了陌生,毫无温度,他说,「我会补偿你。」
「你拿什么补偿?」我愣愣问道。
身后感到一阵温暖,炙热的胸膛靠近过来,这是一个拥抱。
男人以宠爱的姿势抱着我,以往隔得远总是显得清淡的竹香此刻将我包围,像是想我也染上那味道。
我听到男人低声说:「我们要个孩子。」
「等坐稳了江夫人的位子,你也不必和诗诗争这个机会了。」
5
朗月悬在天空上,带来的微风将烛火吹得摇曳起来。
我的目光跟着那豆火飘忽片刻,才发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不可置信。
前世为了给裴诗诗守身如玉,江行澈可以一辈子不碰我,对我没有丝毫感情。
现今他可以为了给她铺路,「牺牲」自己给我个孩子?
他当这是施舍吗?
他当我是什么?
我用力推开他,抗拒道:「不要!」
我动作太大,打翻了边上的酒盅,瓷片碎裂声响在耳畔,伴随着一股幽幽的香。
我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底下那一滩水液。
这不是酒,这是……!
我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羞耻、难堪一股脑涌上我的心头。
催情酒,幽香勾人。
真是难为他了,真是难为他了!
怨不得他前世不肯碰我,原来是这样恶心我,我对他来说也许连最下贱的青楼女子都不如吧!
江行澈埋下身去拾起碎片,责怪地看我一眼,像是默认了我的猜测。
这一眼,就像是把我的脸扒下来往地上踩!
我简直无地自容!
我跑出了将军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这些天来的种种,江行澈让我看清楚了我的位置。
一个痴心妄想,没有半分长处的女人。
和当年父亲赶我出家门时说的一模一样。
「毫无才华,一无是处,跟门外的乞丐比都不如!乞丐都知道跪着说遵命,你只会哭!」
「跟你那个贱人亲娘一个样!」
「活着只会丢我的脸!」
我抬头望着无垠的天空,像是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天我被赶出门等死,也是这样的夏夜。
路过的老和尚见我年纪小,带着我回了寺庙,给了我一口饭吃。
后来继母上门逼婚,我不肯就范,趁乱跑出门撞进了江行澈的怀里,胡乱地求他娶我,救我。
那时男人很久才答应,是我胡乱地说了些威胁他的话,他碍于同僚在场不能拒绝吧?
我一定很招人厌。
我缩在不知是哪的街角,埋着头不敢看前方的月光,又一次感到了无助。
这一次,没有人……
「嘭」绚烂的颜色炸在我的眼睛里,照亮了我的眸光。
我静静地看了天空中的烟花半晌,才终于想起,今日是佛诞。
女帝生于佛诞日,每每这一夜,她会上京郊福远寺潜心礼佛,为贺佛诞。
我想起重生以来,我为了脱离对江行澈的感情,为自己找的一条条出路,终于扶墙站起。
我想再搏一次。
直接求见女帝,这是个冒险的方法。
但是我别无他法。
我深深呼吸,试图减缓自己疾跑数里而生的胸腔刺痛,凭着一股意志力撑住了虚弱无力的身子。
天际在泛白,女帝即将返程,我的机会在此一举!
我打理了一下自己,撩起衣裙,就要往砂砾满布的官道上跪下。
眼侧却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不,是两道!
一个黑衣人紧紧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的脖子,雪亮的刀锋也紧压在上面。
小姑娘已经脸庞青紫!
追逐而来的人都投鼠忌器,不敢逼迫太近,怕黑衣人干脆折了小姑娘的脖子。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女帝站在远处,一双锐利的眼像是刀一样刮过黑衣人的脖子。
黑衣人粗声粗气:「我要你死!」
他一句话引得侍卫们都拔剑出鞘,却不以为意。
他就要当着女帝的面掐断她最心爱女儿的脖子了,看到她痛苦,他就算死在这里又怎么样呢?
他不在乎这条命!
黑衣人手腕一动,就要折断手里的脖子——
一阵刺痛从肩背传来,让他一时失了力气,闷哼一声!
背后有人偷袭!
黑衣人反手一刀,将刀尖捅进了背后人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他也被前方蓄势待发的侍卫捅死。
再无威胁。
救了一个人呢……
我在迅速虚弱的瞬间心想。
这重来的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6
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
没想到还能重新睁开眼。
面前是精致无比的雕栏画栋,轻纱幔帐。
浑身发热,头脑昏沉,身上也传来阵阵钝痛,本该叫人难以忍受,我却看着前方愣愣出神。
前方,我曾经参加女子会试初试时,曾经被宣上殿前,惊鸿一瞥。
是女帝陛下。
女帝穿着一身常服,眉目英朗,不怒自威,正侧耳倾听身旁老大人的话语,似乎没注意我醒了过来。
她怀中的幼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和我对上视线之际目光一亮,偷偷拉了拉女帝的袖子。
不等女帝看过来,我勉强起身想要行礼。
可惜身体没有半分力气,没能动弹分毫。
「不必多礼,好好休息。」陛下说。
身边侍立的宫人上前照顾我,喂我喝下汤药,轻声细语向我解释经过。
我救下的那个小姑娘,是女帝的小女儿。
黑衣人那一刀有所偏移,没能立刻要了我的命,是陛下叫人送来珍药将我救下。
我能够醒过来,便是说,挺过这一关了。
我咬了咬牙,用力抓住宫人的手爬起来,不顾阻拦跪在女帝面前:「臣妇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我这样挟恩图报,实在不是什么光彩手段。
可是我更清楚明白,也许唯有这一个机会,能叫我脱离重重枷锁。
我不想再做那低人一等的废物,只能仰望着父母亲,只能永远围着一个不爱我的人,一生栽在他身上。
我也想像前世边关那些女将一般,掌握自己的命运。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绪,上首沉默片刻,将我扶了起来:「朕答应你。」
我惊讶抬头:「陛下……」
还没听我求的什么,陛下就这么答应了?
「你救了公主,想要什么赏赐皆可,」陛下说着,忽然笑了笑,「不过,朕觉着你会求做朕身边的女官。」
示意身边的宫人扶着我重新上床躺下,毫无架子的帝王摸了摸怀中女儿的头。
「朕这一场选拔,本就是为你而设的,朕的五儿不小了,正缺一位熟知农桑的属官。」
为……我而设?我有些呆愣。
因父亲不慈的缘故,我确实曾经在庄园长住,之后被老和尚救了,也被他丢了锄头叫我自力更生。
我的农事见解都是因此而来。
只是我没想到,那些东西这么有用。
陛下说起我初试时那篇策论,夸了我见解十分独到。
陛下还说她老人家本有意想考我一考,哪知道我之后并未参加后试,以为我无意为官。
我不禁讷讷起来:「是……」
我想要解释一二,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被他人抢了入试机会,这样的事情,只会显得我无能罢了。
我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找到合适言辞。
还是陛下体贴,又或者是早知道我的事,非但不曾追根究底,反而还安抚了我:「既然应允你,余事便不必操心,只管好好养伤,伤好之后,朕还等着向你问策。」
这无异于一颗定心丸。
接下来,我真的只需要好好养伤。
没人问我的身份,没人议论我的出身,也没人会紧紧盯着我的所作所为。
我不会再听见下人窃笑我没有教养。
这是比在江府之中更轻松的境况。
我在身体迅速恢复的时间里,一天比一天更希望自己能早日为陛下效命。
偶尔我也会想起江行澈,想起从前。
但是我不准备再回去了。
陛下派人问我要不要回一趟江家,给江行澈报个喜,被我回绝了。
我甚至求了陛下,抹消掉我江家夫人的身份。
不管是内心隐隐害怕江行澈再把我这份拼命得来的晋升夺走,再送给裴诗诗也好,还是控制自己不再喜欢他也好,我不再分辨自己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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