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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华寺。
洛忆亭一屁股坐到下,饶有兴趣地说:“最近,我倒真遇到了件奇异的事情。”
听到这话,缘尘放下手里的茶壶也来了兴致,抬首问道:“什么奇异的事情?”
“是庐州许家的事,很是奇异。”洛忆亭摸着下巴站起来,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缘尘急道。他在武林中虽有九曲佛手的名号,却也是令天下人信服,愿意自红尘中修行的和尚。现在又听这“奇异”二字,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是这样,你知道庐州许家,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大义之家,就算许家的人武功平平,但在武林中一旦提起许家的名号,无不信服。可近三年内,许家的长公子所娶的妻室,皆在拜过天地之后在洞房中暴毙。
“而且,只要死掉一位新娘子,许家的院中就会出现一白衣,这府中的人皆有目共睹。若说是寻仇,许家人为人谦和友善,不可能种下如此深的仇恨。若说是妖邪作祟,倒是有几分可能。”
缘尘沉吟良久,问道:“那仵作验过尸后,可找出了死因?”
“仵作?这个不提还好,提起来也是吓人。但凡给许家死掉的过门妻室验尸的人,都不见了。”说罢,洛忆亭端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一口,只觉由内到外的寒意,鸡皮疙瘩蹿了满身。
缘尘皱起眉头,“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找不到了,不管是人还是尸体都找不到。也因为这样,后一年衙门就再也不敢管许家的案子了。”
“我知道了。”缘尘披上一件酒红色的外套,拿起禅杖继续道,“走吧。”
洛忆亭疑惑,“去哪儿?”
“庐州许家。”
2
出门迎接二人的男人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面容却似四五十岁那般憔悴苍老。他穿着一件月白的云纹缎衣,作礼时十分恭敬,看言谈举止也甚是不凡,想来便是许家的家主许承衣了。
迎接二人的阵仗很大,除却家主之外,两侧还立着侍从丫鬟,就连老夫人也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出来迎接。
缘尘淡淡作礼,念道:“阿弥陀佛。”
洛忆亭也作了回礼,跟着众人进了大堂。
“寒舍有幸得明华寺主持与赤霄山庄少庄主驾临,真是蓬荜生辉。”许承衣又作一礼,示意丫鬟上茶。
缘尘微微颔首,抿一口茶水,开门见山道:“许家主可否将事情的经过,细细地为贫僧讲上一讲?”
只见,他放下手里的茶具,起身回忆一番,眉间几丝疲惫哀愁,简单平复后,终于开口道:“三年前家父尚还健在,与母亲一道为我与张员外家的千金定下亲事。张员外的女儿唤作云倾,知书达理,美貌温柔,我一见倾心,于是也应下了这门亲事。但是,成婚那日拜完天地,待我踏入洞房掀开红绸,云倾……云倾竟已断了气!”妻子去世一年我娶个续弦,新婚夜掀开盖头一看,喜事变白事。
说到此处,他略略顿住,满面伤情。
“我当时大惊失色,从前与云倾相谈相伴的情景闪过眼前,便更觉心口闷疼。随后,我便听到屋子外有人喊,白衣……”
“白衣?”
“对,白衣。然后,我忙喊了人进来看好屋子,出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更没有看见白衣。我当时以为自己是幻听,也就没有在意。那时候因为没有发现有人进入房间的痕迹,也没有看到云倾身上有任何伤口,就以为是云倾福薄急症发作,便也未再追究。不想,一年后我再娶妻,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他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
说完,他坐回座位上,双眸中还残留着些惊恐的神情。他长长地吸一口气,继续道:“第二次,我看见了白衣。它就飘在屋顶上,好像是个人站在那里,又好像不是,看着看着就消失了。后来,我请衙门的人过来调查,没想到但凡碰过尸体的人竟全消失了,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之后,衙门也没再敢派人过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老话说,百善孝为先,母亲最期望看到的便是我成家立业,因此我请了专门收妖的道士过来做了场法事,原以为这样就过去了,可一模一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此后,爹爹旧疾复发,再加抑郁此事,几个月前也走了。”
老夫人听完,忽地站起来,神色慌张口中喃喃:“是她回来了,一定是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洛忆亭凑过去,细细听过之后,不解道:“她?她是谁?”
许承衣摇头,“我也不知道,自从这怪事以来母亲就一直如此,怕是吓到了。”
洛忆亭听完有些失落,好似抓到了什么,却又是竹篮打水。
缘尘轻捻手中的佛珠,蓦地一顿,问:“当年查这案子除了碰过尸体的人,其他人可还在?”
许承衣想了想,道:“倒是有一个人。”
3
茶楼上的幌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坐在凳子上,嘴一扯,打量对面的和尚和青年道:“你们,找本捕头有什么事?”
“阿弥陀佛,梁捕头可还记得一年前许家的那件案子?”
他歪过脑袋,把腰间的刀横在桌案上,呼噜喝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哪个许家?姓许的人多了去了!”
洛忆亭浅浅一笑,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拍在案上,道:“你再好好想想,一年前的许家是哪个许家。”
梁四瞬间来了精神,但刹那却怯懦起来,“我不知道那个许家的案子!”
说罢,起身便要走。
洛忆亭眼疾手快伸手一抓,拉住他的腰带顺势向后一扯,便将他结结实实锁在了凳子上。
他作势要挣脱,却被洛忆亭锁得更紧了。
见逃跑无望,只连连求饶道:“二位高抬贵手,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死掉呀!”
“死?谁要你死了?只是想要找你了解些当年的情况,不会取你性命。”洛忆亭解释。
“那,二位想要知道什么?”
缘尘起身,道:“当年你既是到过现场,仵作查验尸体时你必定也在,你可记得仵作当时可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他蹙起眉头开始回忆,有些浑浊的眼神仿佛看着久远的画。
“我只记得当时我勘察过现场之后,并没有发现有人进出的痕迹,整个案子留下的线索也极少。我很气馁,靠到尸体边去瞧了几眼,就听见仵作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旁边的王二也好奇,伸手碰了几下女人的脸,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仵作和王二。”话尽出,他眼色里冒出些悚然和恐惧。
“不可能?”洛忆亭坐在缘尘的房中,手中捏着茶杯把玩思索,想得出神。
“洛大少主有何见解?”缘尘自门外进来,落座道。
他叹口气,摇头道:“白衣,不可能,线索太少,*人手法也不知道,莫不是真的有妖邪?”
缘尘半口水险些喷出来,却又被生生带着半口气咽下去,哭笑不得道:“你用脑子好生想一想,若真是妖邪,许家这一家子还会如此安然无恙?”
洛忆亭颇是无奈,哀怨地趴在桌子上,颓然道:“说得也对,但这案子摆在这里,根本就无法解释呀!”
缘尘勾起唇,“看来洛少主是白长了这一张天神难媲的脸,脑子不灵光,长得再好看还是花瓶一个,摆着看看也就算喽!”
“缘尘!你少挤兑我!说我脑子不好使,你聪明,你找到凶手了?”
缘尘喝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没有。”
洛忆亭松一口气,得意道:“有些人呐,长得不好看吧,脑子还不好使,你说这种人是怎么有勇气活下来的?”
“但是,我已经知道下一个应该找的是谁了。”说完,他转头看向洛忆亭,诡谲笑着。
洛忆亭一诧,盯着缘尘线条明了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4
莲华亭外秋水荡漾,丝丝凉意袭来,倒是更浓了几分秋意。
丫鬟将怀里的外套披在老夫人身上,又退回原处。
“老夫人,照令郎的年纪来算,您该是抱孙子的时候了。可现在却被这些怪事缠身,让老夫人劳心伤神了!”缘尘一边斟茶,一边道。
老夫人紧紧身上的披风,面上无甚表情,只淡然看向杯中的倒影,似是目中平静,却又似暗潮汹涌。
“听府上的丫鬟说,许公子当年去过苗疆?”
话一出,老夫人的脸色陡地一变,厉声否认道:“没有!他哪里都没有去过!他一直在家!”
缘尘点点头,继续说:“那该是缘尘听错了,不过,贫僧在院中行走之时看到了一株很是艳丽的花,如今秋色渐浓竟除了菊,还有花会开得如此烂漫,不知那花叫做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承衣他爹早年从苗疆引过来的,确实开得好看,好像叫做茴梦香。”她说话的音调很低,声音压得极轻,调子也有些颤。
缘尘低头望着捻动的佛珠,长叹一声,温和道:“老夫人,事情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你再加隐瞒,便对贵府毫无帮助了。那凶手狠辣,若一怒之下*了令郎,怕是贫僧到时也无能为力了。”
说完,他起身走出莲华亭。
老夫人忖度片刻,忙喊住他:“师父留步,我说!我什么都说……”
缘尘微笑,捻动手上的佛珠,又转身坐了回去。
“六年前,承衣随他爹去了趟苗疆,回来时带回来一位姑娘,名字叫做南若。南若是苗人,长相极美,性子温婉¬¬¬,我本也愿意她与承衣结为连理。可造化弄人,世事皆被老天捏在手里,哪有那么顺遂人意!”
缘尘端起茶杯,转了半圈又放回案上,疑惑地看向老夫人,等她的下话。
她起身,望着亭外的秋水,继续说:“原本连日子都算好了的,可后来承衣出外办事遭奸人暗算,身中奇毒,危在旦夕。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是被人抬回来的,那时候他已经嘴唇发黑,仅剩一口气了。当时,我整颗心都要碎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恨不得将那下毒的人一刀一刀地活剐,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不是他。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看着承衣痛苦的样子,我身为母亲,什么都做不了……”
老夫人拿出帕子擦泪,呜咽着吸吸鼻子,继续说:“那天夜里我守在承衣身边,想着要是他走,我也要看着他走。那天,南若也很奇怪,她忽然问我‘夫人,你希望承衣活还是死?’我当时被她吓到了,可还是哭着回答,自然是活着呀!
“第二天,我醒过来时是躺在自己的房内,我怕看不到承衣的最后一面,所以爬起来就疯了似的往承衣房中跑。也是因为当时跑得太急了,从台阶上摔下去,摔断了左腿,到现在还要靠着拐杖走路。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我看见承衣好好的,就跟从前一样在这莲华亭旁练剑。我当时以为自己是花了眼,以为是承衣的魂魄跟我道别,心一下子就空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天在转,地也在转,眼前一黑就晕了。醒来时,承衣正在床前守着我。我看着他,倒以为是在做梦。后来,我才发现,南若对于承衣来说,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场梦。”
“怎么讲?”缘尘停下捻动佛珠的手,继续问。
“自那日之后,承衣似乎对于南若没有丝毫的记忆,就连他去过苗疆的事情也忘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我试探过很多次,与其说承衣忘了,倒不如说承衣是跳过了那段时间,直接从从前那段日子活过来的。
“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南若那孩子是替承衣死了。起初,我还不很确信,有时我也觉得是我做了一场梦,但是后来,当我看到那株茴梦香,我就信了。南若,确实是替承衣死了。”
老夫人长长叹息,眼角垂下,目中惋惜又惭愧。
听罢,缘尘捏住一颗佛珠,揉捏半晌,长长出一口气。
虽然,他也看了不少世间的痴男怨女,但每当此刻,都不由为之郁结叹惋。
“所以师父,那白衣一定是南若回来了。她救了承衣一条命,又与承衣定下了婚约,她一定是不想让人占了她的位置!师父,你可一定要救救我许家,许家可不能断了香火啊!”说着,老夫人竟扔掉了拐杖,跪了下去。
缘尘忙弯腰拉她,一并安抚道:“老夫人放心,贫僧定当尽力。”
5
“照你这么说,那白衣是唤作南若的苗疆女子的鬼魂?”洛忆亭用手背支起下颌,无精打采地问。
缘尘狡黠一笑,伸手轻轻拍拍洛忆亭的脑门道:“有颜无脑,可惜,可惜。”
“觉得我不懂就别告诉我呀!嘁!”说罢,他便往后躺下去。
缘尘拉住他,继续道:“明日陪我去趟苗疆。”
“好。”
半月后。
“什么?要引那白衣出来?”许承衣自座位上弹起,很是惊讶。
缘尘也随着站起,淡然道:“新娘我已经找好了,许公子不必担心,只需正常迎亲即可。”
“可是师父,那白衣出来是会死人的!难道,难道还要断送无辜的性命不成?”许承衣激动道。
缘尘微笑,作礼道:“许公子宅心仁厚,我佛定会庇佑,但是请公子大可放心,有贫僧在不必忧心新娘子的性命。”
许承衣也知道明华寺缘尘主持九曲佛手的威名,思及此,深深作礼,便也不再阻拦。
“你真让我扮成新娘子啊?”洛忆亭来回踱步,面上委屈道。
“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这儿就数你长得最美,你不去不是浪费了天资吗?”缘尘捧起他的脸,揶揄道。
洛忆亭扒拉下他的手,狠狠瞪一眼,蹙起眉头又盯他半晌最终妥协道:“去就去!”
缘尘再次捻动佛珠,笑道:“都要做新娘子了,可别苦着脸!苦着脸就是受气的小媳妇了!”
“要你管!”洛忆亭拂袖离去。
夜里,许家家宅红光漫天,红绸自屋檐落到墙根,时时飘动飞舞,艳丽异常。
缘尘手持禅杖,腕坠佛珠立在屋脊之上,遥遥俯视整个许宅,待那白衣出现。
只听凭空一声惊呼,响彻许宅上空。缘尘寻声望去,心中略过一丝担忧,便猛地跃起直往洛忆亭所在的房间而去。
“忆亭!”他破门而入,大呼道。
洛忆亭忙起身,诧异地望着他道:“你找到白衣了?”
缘尘不语,眉头紧蹙,目光定定看着地上的蟑螂,大失所望。蓦地,又想起些什么,心中暗叫不好,便急匆匆转身去寻许承衣。
“师父,公子不见了!”许家丫鬟跑过来,慌张道。
紧接着,老夫人也奔了过来,却是已然泪流满面,“师父,我求你,你救救承衣!救救承衣吧!我愿意用我的命跟她换,是我许家对不起她,我跟她换!”
“夫人切莫激动,一切交给我们。”缘尘只能安抚道。
彼时,洛忆亭也追了出来,一身红衣奔到缘尘身边,问道:“许承衣不见了?”
“眼下,那白衣在暗,我们在明。要找她,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缘尘低声对洛忆亭道。
“那怎么办?”
“我觉得许公子不会有危险,如果那人是要*掉许公子,又何必大费周章三年来*掉所有的进府的新娘?静观其变吧,她会出来的。”缘尘捻动佛珠,意气风发的模样很是醉人。
6
翌日。
“师父,衙门有人过来说这几年新娘子被*的案子,有人投案自首了!”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进来,身边的丫鬟却换了人。
缘尘并不惊讶,起身拿起禅杖命令道:“忆亭,我们去衙门!”
衙门外围了很多人,个个都盼着看到这几桩悬案出个结果。三年来,名震庐州的许家三宗悬案的凶手就跪在大堂之上,但所有人却难以置信凶手是个柔弱女子,并且那女子正是两年前才到许府的丫鬟。
缘尘远远瞧着,他倒是记得这姑娘,那日在莲华亭中正是她给老夫人披的外衣。
只听惊堂木一响,洪亮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了:“罪犯南影,将你的*人目的,*人经过讲一遍。”
南影直起身,眼光平和地启口道:“我是苗人,我姐姐南若也是苗人。六年前,有一位中原男子随其父到我苗疆之地。那男子,正是如今的许家家主许承衣。许承衣第一眼看到姐姐的时候就露出爱慕之情,姐姐心中明白,也对他生出了情愫。他们经常在苗疆的花丛里嬉戏,我在一旁远远观望,从来没有见过姐姐那么开心。
“我原以为那男子会为了姐姐留下来,不想他是想带姐姐一起走。我本不愿如此,苗疆山水自由,中原勾心斗角,姐姐向来单纯,我怕她会受到伤害,所以一直竭力劝她不要走。可是姐姐并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一心一意要跟着许承衣离开苗疆。
“临走时,我见姐姐心意已决,也不再阻拦了。为了知晓姐姐身在何方,所以我就在姐姐身上和自己身上种下了双生蛊,一旦姐姐遭遇不测,我便会有所感应。三年前,姐姐身上的蛊虫死了。那蛊虫是一对的,死一个,另一个便是痛不欲生。那夜我躺在床上,心脏痛得就要炸开一样。我当时就知道,姐姐在那晚离开人世了……”
她停下来,有些哽咽,满眸湿润继续道:“我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她死了我既是活着,也是替她活着,所以,第二日我便收拾行装,辗转来到了中原。我到许府的时候,正看到办事回府的许承衣。
“我就在角落里看着他,看着他笑,看着他说话,丝丝毫毫没有半分的伤心悲痛。就连许府,也没有做过丧礼的痕迹。我当时又替姐姐觉得好笑,又替姐姐觉得不值,一下满心的不甘愿化成恨意,只想要*掉庐州许氏一家!”
“那你为何没有那么做?”
她深呼吸,平复情绪,继续道:“我想要出手的时候,看到了姐姐在许承衣身上种下的续命蛊。那是只有姐姐才会的蛊术,能为人续命,却要拿自己为祭。蛊虫吃掉主人,获得主人的意愿,因此才会保护那个主人想要保护的人,守住他的性命。
“那时,我才终于知道姐姐有多爱他。竟,爱到了连她自己的性命都可以弃之不顾的地步!我收了手,却仍旧在心中觉得不甘愿。他既然要了我最亲最亲的姐姐,那我便要替姐姐守住她的位置!”
说罢,南影双拳紧握,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堂上大人轻轻放下手里的惊堂木,问道:“所以,你就*了那些进门的新娘子?”
“对,是我*了她们。我在每个人身上都种了蛊虫,算准了时机,让她们进门必死。”
“那屋脊上的白衣又是何物?”
“是幻象,茴梦香制造的幻象。茴梦香是苗疆的花,开得越艳丽就说明死的人越多,中原人不懂所以大多喜欢这花。许宅院中的白衣,是许宅的人闻到花香,看到了心中所想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死去的仵作与王二等人,也是你所*?”
南影浅浅一笑,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是的,我用的是苗疆的蛊术,虽然在中原不常见,但是一定有人知晓。为了让许家的人更为恐慌,更为我姐姐的死愧疚,所以我也除掉了那些碰过尸体的人,让这案件成为悬案,也让许家的人为害死我姐姐而后悔!”
大人点头,觉得说得在理,接着,惊堂木一拍道:“犯人既已认罪,那本府……”
“慢!”
7
缘尘推推搡搡地走至堂前,颔首作礼。
堂上大人见来人手中禅杖,忙走下上座,迎接道:“明华寺缘尘主持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大人客气,我只有些话想要问她,大人可同意让贫僧参审?”
“哈哈,明华寺主持之位乃是当今吾皇亲封,主持想要问什么,问便是。”
缘尘拱手谢过,转头看向南影,继续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如今你回头是岸,可否告知贫僧许公子的下落?”
南影抬头,杏眼看向缘尘,悠悠开口念道:“无影无心无处寻,有情有悔自有心。”
“多谢女施主。”缘尘说罢,抬步离开了大堂。
洛忆亭忙追上去,不解询问道:“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那两句话你就知道许承衣在哪里了?”
缘尘不加理会,只默默加快步子,方向正是许宅。
如果他没有猜错,许承衣到此刻怕是已经将关于南若的全部事情记起。既是想起,那些爱恨苦痛定也一并袭来。照南影与老夫人的话来看,许承衣与南若这对苦命鸳鸯所爱之深,亦能够想象。此刻,最怕的就是许承衣因为南若之死做出轻生的事情,所以缘尘不由更加着急。
六年前许承衣中毒躺过的房间,而今因为少有打理,又因为与南若扯上关系,所以早已荒废在偌大的许宅内。
缘尘停下步子,轻轻推开那扇破败的门扉,正看到许承衣满面泪痕地坐在墙边。他双目无神,四肢无力地落在地上,憔悴的面容更甚之前。
“承衣!”跟在后面的老夫人喜出望外,扔掉拐杖一个趔趄扑进他怀里。
许承衣却不答话,沉默呆滞了许久终于转动眼珠去看老夫人。
“承衣,你怎么了?你这是到底怎么了?是娘瞎了眼,两年前娘不该收那个丫头,若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如此!都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啊!”她说着,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地悔恨道。
“不!娘,是承衣不好!是我害了若儿,是我害了她!若不是因为我,她是不会死的……”他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缘尘立在门边观望着,作礼劝道:“阿弥陀佛,许公子缘起缘灭,上天自有定数,又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
许承衣苦笑一声,眼神略过腰间的月牙玉,道:“我还记得这玉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三年来,我一直舍不得丢掉这玉,原来竟是这个缘由。这玉虽不名贵,却是我在苗疆跟人打赌赢回来的。当时见她喜欢便送给了她,竟不知这区区的石头,竟让她日日戴在颈上,放在胸前。那时,我们该是多开心呀……
“只可惜,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如今,剩下一个我和她孤苦无依的妹妹南影,南影?”许承衣眼神一定,忽然起身,将脸上的泪痕拭去,把老夫人扶在怀中,道,“主持慈悲,南影虽做错了事情,却终归未害人性命,请缘尘主持饶她一命。”
洛忆亭闻言,双手一背笑道:“她害了总共九条性命,如今更是要害你的性命,你却还替她求情,真不知你许家是仁善还是蠢呐!”
“不,她没有害人性命。她是若儿的妹妹,秉性善良,怎会害死无辜?她抓我,也无非是想要让我记起所有,记起她的姐姐。我恢复记忆痛不欲生,她何尝不是?如今,若儿既已离开,我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我要照顾好她才是!”许承衣眼光深沉,满含情义道。
缘尘忽地一笑,似是悬在心头的石头落地一般,展了眉,道:“果然,到头来她求一死,也只是想要去陪她姐姐……”
“你怎么知道?”洛忆亭看着他,反问道。
缘尘淡淡瞟他一眼,睫毛深深,这一看竟无端让洛忆亭生出些醉意。转而,道:“她该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许公子了。”
8
许承衣取下腰间的月牙弯玉,握在手中,解释说:“当年若儿救我,应是怕我活过来也会追随她而去,所以在我身上一并种下了忘忧蛊。因此,当年与若儿的种种便像云烟一样,在我的记忆中消失,一切也就回到了原点。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对于新娘子暴毙的事情只感到困惑惊惧,并没有对若儿的半分愧疚。
“起初,小影并不知道我被种下了忘忧蛊,便只以为我是对若儿始乱终弃,是应该下地狱的负心汉。所以,她做出了那几宗大案,目的是想要我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是,就算如此,她却并没有伤害那九条人命,他们都只是被小影下了蛊,此刻就被安置在这房子的下面沉睡着。小影为护他们性命,日日给他们喂食,都活得好好的!”
“当真是费了一番功夫,难怪梁四听到仵作说‘不可能’,原来,那人根本就是没死。既然,她没有*人,为什么还要投案自首?”洛忆亭嘴角一扯,皱起了眉头。
许承衣把老夫人交给身边的丫鬟,惊道:“投案自首?我了解小影的脾气,她跟若儿姐妹情深,知道若儿出事一定已经不想活了。唯一撑着她活到现在的,是她替她姐姐生出的恨,对我的恨。恨得多深,活得就有多用力。如今,她替我解开忘忧蛊,知晓我并非故意有负于若儿,她的恨便也随之不见了。
“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她就只求死了。她跟我说‘你的命是姐姐换的,不能随意放弃。忘忧蛊已解,日后你活着,就也是姐姐活着了’。说完,她就走了。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知道她会离开,却不知道她会去衙门投案!”
忽的,许承衣转身看向缘尘下跪求道:“缘尘主持,若儿只有这一个妹妹,求你救救她,就算要拿我许家上下全部家产做抵承衣也愿意!”
缘尘忙搀起他,道:“许公子快些起来,我佛门中人早已将钱财看淡,莫要再谈。若是公子要救她,亦是不难,只要唤醒那被种蛊的九人,让他们去衙门解释清楚,南影女施主定会安然回来的。”
“多谢主持指点。”许承衣作礼。
半月后,几番努力之下,南影终于回到了许宅。
故人相见,四目相对,往事如烟在眼前飘过,那个共同深爱的人却已然不在了。
风吹起南影鬓间的发丝,她泪目望着许承衣,眼神淡漠又冷静,良久开口道:“姐姐救了你,所以我不会*你。你救了我,但我还是不会原谅你。我要住在这里,让你长长久久地看着我,长长久久地记得我姐姐!”
许承衣沉默着,缓缓伸手轻轻替南影取下肩头的一根草芥,满心悲凉道:“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不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必须要代若儿照顾你一辈子。”
南影望着他,仿佛看见南若就站在她眼前,对她说:“小影,咱们姐妹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她哭了,干涩的泪珠落下来,内心却早已知道那个爱她疼她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秋风更凉了,阵阵袭来,许承衣只觉得这风钻进了心里,变成了刀子,一刀一刀划在他的心上。他总是觉得若儿还在,就在他手里的月牙玉里,看着他,陪着他……
9
明华寺。
“当真是,缘生缘起一双人,恨有恨无一白衣。”洛忆亭坐在席间抿口茶水,不由惋惜叹道。
缘尘瞟他一眼,道:“红尘琐事,看过便忘罢!”
“忘?那许承衣如何能够忘?那南影如何能够忘?到此刻,我才深觉这世间的金银与这‘情’字相比,当真不值!”洛忆亭坐直身体,辩道。
缘尘勾起唇角,将茶杯端起,眯着眼睛笑道:“瞧着你一身的铜臭气,此事你赤霄山庄还不定又受了许家多少恩惠呢!”
被其一语道破,洛忆亭不由面上有些挂不住,尴尬笑笑不再言语。
良久,他又瞧瞧身边的缘尘,做虚心状又问道:“当时南影念了两句话你就知道了那许承衣的所在,你是怎么猜到的?”
缘尘微笑,抬头望一眼高空,道:“关键在后句‘有情有悔自有心’,我只告诉你这些,剩下的你自己领悟吧!”
说罢,拂袖而去。
洛忆亭瞧着他的背影,欲要喊他,却又觉得自己应该找回些颜面,故也转身拂袖去了。(作品名:《白衣藏情》,作者:六月凉。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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