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
娘亲在门口张望,看见我们的马车,便匆忙迎了过来,待马车停下,我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一头扑进娘亲怀里。
不远处爹爹和大哥看着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外祖父见家业有人接手,十分满意地去了乡下修养,娘亲说今年年关了就再把他老人家接过来,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准备好的饭,点了点头,娘亲怕我噎着,忙拍着我的脊背。
“慢点,慢点。”
我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我一直活得太累了,现在,终于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
晚上我正打算睡觉,眼睛刚闭上,又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趿拉着鞋子就跑去了二哥的房间。
二哥一脸莫名地看着我,我嘿嘿嘿地笑了几下,挤眉弄眼道:“我托你给我买的话本,带了没?”
二哥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打开了今日带着的包裹,里头码着整整齐齐的一沓子话本,我双眼放光地冲过去,翻开一瞧,果然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些。
“谢谢哥了!”
我笑得灿烂无比,二哥却一脸沉痛地望着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没想到……”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我,深沉道:“阿瑶,二哥竟然不知道你变成了这样!”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做了个抱拳的手势,就抱着书走了,一到房间就忍不住打开话本子,然后再一夜没合眼。
次日我精神萎靡地被鸳鸯叫起来吃早餐,吃着吃着险些在桌子上睡着,娘亲美目一眯,问我晚上做了什么,我连连摇头,二哥看着我,冷哼一声。
我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不过娘亲没有再多问,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话本子我都给看完了,我将它们都藏在枕头底下,打算每晚睡前看一遍。
日子过得很是舒服。
我每天接近晌午才起床,然后不痛不痒地挨娘亲的一顿骂,吃完饭后就继续睡个午觉,晚上再熬夜看话本。
过几日,京城终于传出皇后殁了的消息,那日我站在街上,听到周围的议论后,平静地对着远处看我的大哥笑笑,只觉心里一片安宁。
这才是我应该有的生活。
大哥和二哥不知为何,最近越来越忙,我对经商不怎么感兴趣,也就不愿参与。
这日二哥兴冲冲地给我拿回来一匹布,说最近布庄新出的,叫织织锦,让我先穿上试试。
我摸了摸料子,感觉实在不错,便让成衣店老板替我量身定制一身衣服,没想到那老板也看中了这布,提前预订了很多货。
这布就莫名其妙地在江洲火得一塌糊涂,爹爹整日笑眯眯,昂首挺胸的,瞧着老神气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主意还是他想的。
织织锦的预订越来越多,远在京城的老板们都来了许多订单,一时间随处都能听到人议论织织锦,很多官家小姐甚至还将它收藏了起来。
甚至后来,连宫里的娘娘们都点名道姓只要织织锦,供不应求,布庄日夜赶工还不够,爹爹趁热打铁,又招了许多人新开了个厂子,大哥二哥忙得团团转,整日见不着人影,只有我每日悠悠闲闲地吃饭睡觉看话本,娘亲没少嫌弃我。
我不由得感叹,这天下的娘亲都一个样,刚来那会儿对我百般疼爱,现在,我就成了荒地里没人爱的小白菜。
唉。
翡翠看完了后续的话本子,鸳鸯也被我们诱惑入了坑,那日我实在忍受不住,终于带着她俩去了书坊。
书坊里的老板是个留着八字胡的小眼睛男人,他十分殷勤,我戴着藩篱,敷衍了几句,便在书架上找起话本来。
那老板见我半天找不到,就凑过来贼兮兮地对我道:“姑娘,您是想找什么样的?”
我转过头看着他,见周围没人,就凑在他耳边说了句:“断袖的。”
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手指捻了捻小胡子,摇头晃脑道:“那您可就不能错过我们采菊公子最新的作品。”
采菊公子?
我与翡翠对视一眼,看见她冒着绿光的眼睛,硬着头皮问道:“那是谁?”
老板神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书架后排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我,我看了一眼封面,上面写着:《今夜无眠》。
我翻开话本,还没看字就被里面露骨的插图震惊了,我面红耳赤地合上,凑到老板耳边,道:“全套的,我要了。”
老板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我们带着话本子回家,翡翠激动不已,嘱咐我要赶紧看,连鸳鸯也有些迫不及待。
我又熬了一晚上的夜。
这采菊公子果真是神人,竟能将故事写得如此引人入胜,艳而不俗。
我看完话本子,就交给了翡翠,次日我娘一看我挂着黑眼圈的样子,揪起我的耳朵,道:“你再给我熬夜看那些没用的东西,我就扒了你的皮!”
我心下震惊,面上忙道歉。
奇怪,我娘是怎么知道的?
我心里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晚上,我将看完了的话本放在了我娘房间里,第二天,果然,我娘挂着两个黑眼圈,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问我:“后面的呢?还有没有?”
我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自此,我看话本的路上通畅无比,我们几人齐心协力,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很快就到了牡丹节。
这节日是独属于北陵的,整整持续三日,未婚的少男少女在晚间翠湖的江帘桥上走过,遇到心仪的人便将自己手里的牡丹花给对方,倘若对方也喜欢你,也会将自己的牡丹花给你,若是不喜欢,便只能错过了。
我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只想窝在家里看话本子,可是娘亲瞪着眼,我就只能出去。
今晚我让翡翠鸳鸯也去了江帘桥,看着她们羞涩又大胆的样子,我心下十分欣慰。
若是今晚能寻到良人,她们也该嫁人成家了。
街上人并不多,都聚集在桥边,我百无聊赖地闲逛,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里,连风都是温柔的。
路边有卖糖人的,我玩心大起,让老板照着我的模样做个糖人,那老板是个老爷爷,十分慈祥,做好之后果然十分有我的形态,我很满意,都舍不得吃了。
我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走完了这条街,街头矗立着一棵柳树,柳树下站着一个人。
我没有细看,然在经过柳树的时候,我分明听见有人叫:“阿瑶。”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
我如坠深渊,浑身冰凉刺骨,齿关战栗,连转身的力气都消失不见。
那人却走上来,从背后拥住我,深深地叹息一声,道:“阿瑶,你可知道,我这次真被你骗了。
“阿瑶,我几天几夜不睡觉,脑子里都是你的模样。阿瑶,是我对不起你。
“阿瑶,是常怜梦害了我们,如果没有她,我们之间绝不会这样。
“直到那日听到贵妃说起织织锦,我才突然想起你江洲的外祖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里,果然,你真的在。”
我脑子里糊里糊涂,连话都没法说,就听到他道:“阿瑶,跟我回去吧,我会补偿你的,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我心头一阵火起,直冲而上,燎得我嗓子生疼,眼睛被烧得赤红,简直能喷出火来,我心里疼得生不如死,看到他的胳膊,便不假思索地狠狠咬住了。
他没有挣脱,任由我咬着,直到最后尝到嘴里的铁锈味,我才像是清醒过来。
我放开他,挣脱他的束缚,疲惫地闭了闭眼,道:“封尧,放过我吧。”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眶通红,像是要即将哭出来,我垂下眼眸,只听到他声音嘶哑道:“放过你?那谁放过我?”
我很平静,远处有几个少女相携而来,走过我们时还打量着封尧,其中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女子蠢蠢欲动,想把自己手中的牡丹给他,但她又看了看我,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我仔细打量着封尧,发现这个人是真的俊呐,直到如今再看到他,还如第一次看到他那般惊艳。
我看着封尧,冷静地回答他的问题:“不关我的事。”
我早已看破解脱,那他仍旧痴缠其中遭受痛苦,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封尧看着我,又上前一步想捉住我。
我退了一步,继续道:“若是你强行逼我回去,那我就会*了你。”
封尧一震,还想说什么,我截住他的话,道:“要是*不了你,我就和你玉石俱焚!”
封尧痛楚地盯着我,后退了一步。
我看着天上圆圆的月儿,冷宫中的十年时光化成了一瞬,匆匆掠过,如今想起这些来我平静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歇斯底里。
许是我终于放下了吧。
我看着封尧,道:“你为了常怜梦,骗我多年,又将我打入冷宫,*了我卫家一百二十一口,我在冷宫苟且十年,又目睹翡翠小宝被你的宠妃活活打死,其中冷暖,只有我自己知道。”
天上有天灯徐徐升起,一定承载了许多美好的愿望,我问他:“如果你是我,你会原谅你自己吗?”
封尧没有说话,我径自转身离开,后面没有脚步声,他停在原地。
就该是这样。
我们天生就该错过,而后永不相逢。
我到家的时候,发现鸳鸯翡翠都已经回来了。
翡翠贼兮兮地看了眼外面,然后从怀里拿出了几本本。
“小姐,这是我偷偷去买的采菊公子的新书,你今晚赶紧看,看完我再看。”
新书?
她今晚去买书了?
我绞尽脑汁地让她去翠湖桥上寻个意中人,她竟然跑去了书坊买话本子,还是龙阳的?
翡翠兴冲冲地看着我,双眼放光,我只觉得一片心累,接过她手里的话本子,便打发走了她。
气归气,采菊公子的新作可绝不能错过。
我又熬了夜。
次日我娘亲一看我的脸色,手一摊,道:“拿出来,我今晚要看。”
好的,我从善如流。
今日我打算再去一趟书坊,把采菊公子的所有作品都买回来,收藏起来。
翡翠十分支持我的决定,鸳鸯一声不吭,健步如飞地走出了府,直奔书店。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先人诚不欺我。
唉。
书坊里老板不在,只有一个小二在招待我们,我问起老板,小二道:“我们老板正在接待客人呢,客官您需要啥跟我说就行!”
客人?什么客人这么大面子,竟然能让书香院的老板亲自招待。
我没有多问,只让翡翠鸳鸯去挑书,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两个人从二楼走下来。
后面的那人八字小胡自然是老板,前面的那个嘛……
我还的确不认识。
他穿着一件粉色长衫,身材高且壮,走路却迈着小碎步,手里还捏着一把扇子。
我没有看清他的脸,等他下来后,我瞥见了他衣角上的一朵含苞欲放的菊花。
“采菊公子!”我大声喊。
那人果然一惊,随即用扇子连忙挡住脸,声音尖细,还不自觉地翘起了兰花指,道:“姑娘,你认错了,在下怎么可能会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又温文尔雅的采菊公子呢?”
我:“……”
我冷笑一声,一把夺下他的扇子,他避无可避,恼羞成怒,兰花指指着我的鼻尖,骂道:“这谁家的野丫头,这么没有礼数?”
我眼睛一转,道:“我就是想看一眼美男,我错了吗?”
采菊公子立马噤声。
片刻后他理了理衣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眼光的。”
他又问:“你叫什么?”
我抱拳,作了一揖,道:“卫瑶。”
因为我十分有眼光,采菊公子为了奖励我,带了我去了著名的阎家饭庄吃鱼。
我吃得酣畅淋漓,采菊公子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嘴角,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道:“姑娘家家的不能斯文些吗?你这样哪家公子敢娶你?”
我瞧着采菊公子的兰花指,一言不发。
吃完后他十分自来熟地提出去我家转转,我欣然同意,刚带着他走进大门,他就一脸惊讶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赵员外家的。”
说着他挽起我的胳膊,亲昵地蹭着我的肩膀,道:“瑶瑶,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啦。”
…… 呵呵。
穿过花园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我二哥。
他一见我就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又去哪儿野去了?一天都没见你人影。”
我吐了吐舌头,刚想说什么,一个小厮跑了过来,我二哥看见后,点了点我额头,道:“回来找你算账。”
说完就急急地跑开了。
我内心毫无波动,想继续带着采菊公子直接去我院里,走着走着发现后面已经不见了他人影,我有些纳闷,便折回去一看,发现他还站在刚刚的地方,一步未动。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竟然在看我二哥的背影!
这就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了。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只见他双颊潮红,嘴角带着笑意,喃喃道:“这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他就突然握住我的手,眼神真诚,殷切地看着我,道:“姐妹,我采菊这辈子没求过别人,今天就求一下你!”
我:“……”
“你多跟我说说他的事,我下一本要以他为男主原型!他就是我话本里的主人公!”
我:“……”
我实在是有些为难。
毕竟作为亲妹妹,怎么能把我哥推到火坑里呢?
看了看采菊如狼似虎的眼神,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我二哥对我那么好,我是绝对不能背叛他的!
我正打算义正词严地拒绝,就见采菊斜眼看着我,道:“你若是答应,以后我出的新话本,第一个先给你看!”
“……”
“如何?”
“…… 成交!”
采菊在我家整整待了三天。
在这期间内,他成功收获了我娘的崇拜与喜爱,以及府中大多数女性的认可。
他送了我娘一整套话本,我娘笑得合不拢嘴。
我翻了个白眼,采菊却一本正经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母亲!”
我:“……”
二哥最近忙于生意,这三天都没有回家,采菊实在是等不到了,让我带他去找二哥。
我本来不愿,却听到他说:“我还有一套私密的珍藏话本,你要带我去了,我就给你看。”
好的,没问题。
今日街上十分热闹,采菊拉着我在路边逛啊逛,顺便买了好几身衣服。
我看着他兴冲冲的背影,想着怎么就没把他生成一个女人呢?
我去了二哥常在的那家绸缎铺子找他,却被伙计告知他去京城了,采菊十分失望,为了弥补他,我带他去了茶楼听戏。
今日是迎春班的水仙姑娘唱的《嫁郎君》,我百无聊赖地听着,采菊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听着听着,我感觉仿佛有人进来,我料想是店里的伙计,便没有理睬,却听到有人叫:“阿瑶。”
是他。
一瞬间我浑身僵硬如坠深渊,脑瓜子里嗡嗡地叫,眼睛明明睁着,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怎么会是他呢?我都与他说清楚了,他不是走了吗?
采菊一下子从桌子上蹦起来,看看我又看看封尧,眼睛里满满的是好奇。
终究是得面对。
我看向封尧,“什么事?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清楚了。”
封尧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眼底都是痛色,看了眼采菊一眼,道:“这几日你一直与这个人在一起,他是谁?”
我分明瞧见采菊虎躯一震。
我突然觉得十分厌烦。
便漫不经心地对封尧道:“这是我即将要成亲的男子。”
封尧眼睛剧烈一颤。
我正打算冷笑一声,就听到采菊红着脸道:“瞎说,人家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你坏坏!”
声音…… 颇有些娇气,像花楼里揽客的美人。
封尧:“……”
我想*个人。
不过分吧。
我让采菊先出去了。
封尧坐在我对面,举止优雅,气质超群,俊美无双。
也难怪我会喜欢他。
只可惜啊,如今已经不是了。
我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既然都想起来了,那咱们就不必再遮掩了。”
他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我喜欢了你很多年。”
他的身子一僵,神情巨震。
“上一世,我受尽折磨,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所受到的伤害是无法否认的,所以,我没办法再跟个无事人那样跟你相处。”
“我看见你一次,心里就要痛一次。”
楼下水仙姑娘唱的戏快要落幕了,戏里的三娘最后单枪匹马地离开了桃花村,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他的竹马郎君,且永不原谅。
佛祖总说宽恕,宽恕,一切罪恶都可被宽恕,我却觉得,这世上,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更是不可被原谅的。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说。
封尧无力地垂下了手。
我很少看到一向意气风发的封尧露出这种神情,要是换作以前的我肯定会心疼,可是,如今对于他,我已铁石心肠,冷硬如刀。
外头天气十分好,我想起了冷宫里我死的那一日。
我站起身离开,临走前背对着他,道:“我希望,咱们永生都不要再见了。”
封尧没有说话。
良久后我终于听到他道:“阿瑶,对不起。
“阿瑶,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会死的。
“阿瑶,如果不再见能让你快乐一点的话,那么,我会听你的话的。
“阿瑶,知道你还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明天就要走了,阿瑶,再见。”
我走出房门,仿佛听到他最后道:“我爱你。”
一路上采菊软磨硬泡,问封尧和我是什么关系,我被他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威胁他再问我就不撮合他和我二哥,采菊果然立马安静如鸡。
到家的时候二哥竟然回来了,和娘亲坐在凉亭里,他在喝茶,娘亲在看话本子,瞧着场面和谐无比。
我走上前,采菊悄悄对我说:“赶紧跟你二哥介绍一下我。”
我翻了个白眼,随意道:“二哥,这是采菊公子。”
我二哥微笑着跟采菊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晚上我正在房里看话本子,采菊突然进来,“我写一半卡了,赶紧再跟我说说,我完善一下男主形象!”
我懒得答应他,他却得寸进尺地一屁股把我推到里面,庞大的身躯挤上了我的床,说:“往里些!咱俩慢慢唠!”
我:“……”
等我把话本子看完后,从容地一脚把还在嘤嘤嘤的采菊蹬了下去,采菊发出猪叫,连声咒骂我无情。
我面无表情,道:“滚。”
最后采菊屁颠屁颠地走了。
想起今日的事,我心情十分不错。
封尧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他说不再来,那就是真的。
我觉得十分安心,我如今,是真的摆脱那个牢笼了。
如今我身边有朋友,有亲人,他们都陪在我身边,健康安宁。
这是我最大的幸运。
这日二哥说带我去山涧里抓鱼,本来我想去,可是临时被采菊威胁,让我不要去,他要和二哥单独相处。
迫于他的淫威,我只得答应。
然后在心里替二哥说了句阿弥陀佛。
果然,当天晚上二哥衣衫不整地跑回来,一直到我的房间,大喊:“阿瑶,救命啊,阿瑶,阿瑶!”
我连忙跑出去,发现采菊已经追上了二哥,嘴里还大喊:“你还没跟我讲完呢,快些,我下一本书的灵感就靠你了,等赚了钱,咱俩三七分!好不……”
我:“……”
第二日,二哥就又去了京城,采菊因为任务比较多,没法随二哥前去,整日在我耳边伤春悲秋长吁短叹,说着什么你二哥要是有别的男人了怎么办。
我表面没说啥,心里却想着我二哥又没有龙阳之好,要有也是有女人。
不久后采菊又出了新书,他第一时间给我看,我十分开心,发现这本书故事情节甚是熟悉,我沉默了一下,又看到里面的一张插图里,分明画的是我二哥!
我面瘫着脸道:“画得挺像的哈……”
恰好这时翡翠叫我,说我二哥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采菊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我揉了揉额头,忍不住替我二哥说了句:“阿弥陀佛!”
我本以为我今后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没想到次日采菊跟二哥出去,我一个人在家看话本子,看着看着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凤鸾宫了。
我疑惑不已,刚想起身就听到旁边传来封尧的声音。
“醒了?”
我循声望去,发现他单手撑着头看着我,衣衫半开,眼神慵懒,我越发奇怪了,便问他:“我怎么在这儿?”
封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仍旧温柔地看着我,问道:“饿不饿?我让宫女给你准备吃的。”
看着他的模样,我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嘴巴干涩,我咽了咽唾沫,问道:“你不是说好会放过我吗?”
封尧动作一滞,很久没有说话。
在我即将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就听到他没头没尾地说:“阿瑶,我离不开你。”
我心头火起,简直想扇他几巴掌,就听他又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做不到。”
“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只能是我的。”
我闭了闭眼。
他说:“就算你恨我,你这辈子也必须待在我的身边。”
我已不愿看他,也懒得说话。
沉默很久之后,我已经累极,连跟他说话都仿佛伤筋动骨。
我说:“出去。”
我被困在了宫里。
封尧派了一个叫春华的宫女照顾我,这姑娘皮肤黝黑,胳膊粗壮有力,一看就知道跟普通宫女不一样。
我百无聊赖,每日将大门锁得严实,自己不出去,也不让封尧进来。
春华老实话少,做事认真,性子真诚,处了几日,我还算是比较喜欢她。
一日我问起春华宫里有没有一个叫小宝的太监,春华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道:“姑娘,当初皇后娘娘出事后不久,皇上就给那个小太监赐了些银两,放他出了宫。”
我有些错愕,春华继续道:“那可把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羡慕死了,也不知道那小太监上辈子休了什么福分,竟然摊上这样的好事。”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天我逃出宫后,我生怕被发现后小宝会被苛责,如今看来,封尧虽然发现了,但还是放了小宝一马。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凤鸾宫里没有话本子,我的剑也没有带,每日简直是煎熬不已。
一日春华回来,脸上带着伤,我看见后,拦住她,问道:“怎么了?”
春华眼神躲闪,吞吞吐吐道:“没…… 没什么。”
这一看就知道有事情。
我板着脸,连哄带吓地才让她说了实话。
原来封尧带了一个与昔日皇后长得像的女子住进凤鸾宫已经人尽皆知,后宫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每位嫔妃都在悄悄打探消息,还有许多人挤破头想进凤鸾宫一探究竟,然而我一直关门谢客,连封尧都进不来。
今日春华在外头遇上了柳嫔的宫女,那宫女想在春华面前打探我的事儿,春华没有说,那宫女恼羞成怒,对我冷嘲热讽,春华气不过,便动起了手。
我叹口气,找了药膏替她涂上,告诫她以后不许再冲动。
春华不服,小声念叨:“我不管,姑娘您是这么好的人,以后谁敢再说您,我还打!”
这厢还说不动春华,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小麻烦。
是采菊。
我怔忡地看着穿着一身太监服混进宫对我抛着媚眼的采菊,好久后才能说出话,“你怎么在这儿?”
采菊翘着兰花指,细声细气地说:“你二哥先让我进宫里来保护你的安危,他们在外头想办法。”
不对啊。
采菊是这么听话的人吗?
让他来他就来。
我眯着眼睛,问:“说,我二哥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采菊害羞地低下了头。
果然不对!
我死死地盯着他,就听到他道:“你二哥说了,我这次要是完成任务,他就带我去江南玩。”
我就说。
如今我突然消失,家里人一定着急死了,我怕他们跟上一世那样病急乱投医,最终导致*身之祸,便立马写了一封信,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自己想办法。
写完后我就让采菊和春华一起将信送了出去,二哥收到信虽然担心,却还是听从我的话回了家。
我这才放心下来。
采菊表面上是来保护我的,实际上是找了个新地方写他的话本。
每日等着他写完我再看已经成了必修任务,春华最终也没忍住诱惑,加入了这个已经十分庞大的队伍。
这日我仍旧闭门谢客,约莫是门没有关紧,封尧竟然来了。
我对此十分不满,采菊贼兮兮地看着我,封尧一进来就注意到了他,问道:“他是谁?”
采菊吓得脸都白了,我面不改色,道:“是我二嫂。”
封尧:“……”
封尧没有跟我计较,他只是说:“阿瑶,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我嗤之以鼻。
没想到封尧大手一挥,好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手里分别抱着一沓子话本。
我很想表现出高冷,却还是没忍住偷瞄了一眼。
嗯,最上面那本是麒麟公子的。
封尧笑吟吟地看着我,问:“阿瑶可愿意与我一同吃晚饭?”
废话,这我肯定愿意啊。
我与封尧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和平的一个时辰。
等吃完饭,封尧在处理奏折,我迫不及待地翻开话本,看了几页,就发现这麒麟公子的还是没有我家采菊的好看,强撑着看完一本,我就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来后我发现我睡在里侧,采菊溜进来,酸溜溜地说:“不错啊,连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都被你迷得魂不守舍。”
我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采菊,你这是…… 吃醋了?”
“……”
“难不成…… 你又盯上封尧了?”
采菊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我险些失声惊叫,嗓子破了音一般道:“你不是说我二哥才是你的男主吗?”
采菊却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道:“你二哥?你二哥是谁?”
我:“……”
昨日皇帝宿在凤鸾宫的消息传了出去,今日一大波嫔妃上门,说是看望一下我。
我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看望的,便将大门紧锁,任凭她们敲断手也不开门。
贵妃娘娘可能是忍受不了被区区一个的江湖女子忽略,便在门外威胁道:“一个没名没分来历不明的草民,今日竟敢辱没皇室尊严!”
我打了个呵欠,道:“有啥事跟你们皇上去说,别来烦我。”
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喊声,我心里想着这贵妃做得还真是失败,该有的修养一点都没有,还不如那个常才人呢。
说起常才人,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春华:“你们宫里有没有常才人?”
春华想了想,道:“有是有,不过一直不怎么受宠,姑娘您也知道,这宫里迄今为止最受宠的,一个就是当初的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就是您了。”
我不置可否,只听得春华又道:“至于这个常才人,听说前不久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从那以后不仅吃穿用度什么的都被克扣,而且还被禁足在了降雪轩,一步都不让出。”
“说实在的,连冷宫里的娘娘都过得比她好呢。”
我十分平静,没有回话。
坐着坐着就突然想找个乐子。
于是我对正在写本子的采菊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干点正事?”
采菊正写得焦头烂额呢,听到我的提议,火速答应。
于是我戴了个面纱,便与他一同去了降雪轩。
一路上采菊十分好奇地问我,要去做什么,我停下来,一本正经道:“找碴。”
降雪轩门庭冷落,花花草草的随处凋零,一看就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我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声音:“谁呀?”
我没说话。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待打开门后,我见到是常怜梦的贴身丫鬟。
她疑惑地看着我,问道:“姑娘是……”
我朝采菊使了个颜色,采菊立马刘德公公附体,挺直身板,声音尖细,气势十足道:
“连我们姑娘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狗眼!”
那丫鬟不明觉厉,立马跪下请罪,我忍住笑,摆了摆手,问道:“常才人可在?”
丫鬟连连点头。
我走向常才人的寝宫,吩咐采菊等在外头。
一进门就瞧见常怜梦衣着简朴,坐在桌子旁在刺绣。
她见我进来,有些错愕,楚楚可怜的杏眼瞧着我,道:“姑娘有何贵干?”
我笑出了声。
在她越发奇怪的眼神中道:“我是来*你的。”
她听到我的声音,神情巨震,手指着我,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却不小心打破了茶杯。
“你…… 你……”
我缓缓地摘下面纱。
“好久不见啊。”
她瞳孔皱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道:“你…… 不是死了吗?”
死了?
没有呢。
窗外月明星稀,几声鸟鸣衬得这座宫殿愈发空荡,让我想起了上一世的冷宫。
我上一世,可比她惨一千倍,一万倍。
看着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道:“我这一世什么都不图,只求家人平平安安,你是封尧的宝贝疙瘩,纵使你欠了我那么多,可为了大局我还是不敢动你。”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离开就可以与你们撇清关系,没想到封尧还会把我带回来。”
常怜梦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我缓缓地走向她,继续道:“常怜梦,如今你计划败露,被封尧厌恶,而我卫瑶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痛打落水狗那就是我的强项,所以,你来猜猜,我会怎么对你?”
常怜梦被我逼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我嗤笑一声。
如今到这个境地了,她还是要装吗?
那行,那就让她这样去装到阎罗殿吧。
我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道:“常怜梦,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拿你当朋友。”
她眼神涣散,我平静地继续说:“那串铃铛就当是我送你了,毕竟,我嫌脏。”
外头传来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我直起身,果然,不一会儿,封尧就进来了。
他似乎是没有看到倒在地上的常怜梦,自顾自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急切道:“阿瑶,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我对封尧笑了笑,他有些意外,连忙问道:“阿瑶,怎么了?”
我说:“你说我要是今天*了常才人会有什么下场?”
封尧愣了愣。
常怜梦一脸绝望地看着他,可惜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
我心里一阵痛快。
封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阿瑶,并非我不舍她,我只不过是怕,你手里染上血。”
“阿瑶,你是世间最美好的姑娘,就该清清白白地活着,这些事情,就由我来做。”
美好?
要是上一世说这样的话,我必定不会反驳,可如果是这一世,我心里只会生出无尽的嘲讽。
跟你封尧在一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美好。
最终常怜梦被打入了冷宫。
是我让封尧这么做的。
光是死还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把加注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都原原本本地尝一遍!
回宫后采菊闷闷不乐地一言不发,我刚想问他这是怎么了的时候,就听他道:“我到底比你差在哪儿?为什么皇上眼里只有你?”
我:“……”
春华却冷笑一声,道:“你没看看自己长得那个熊样吗?还敢跟我们姑娘比?”
采菊恼羞成怒,开始扯春华的头发,春华自然不甘示弱,一下子就抓破了采菊的脸。
采菊摸了摸脸上的血迹,然后哭了。
“啊啊啊我破相了我的美貌没有了呜呜呜……”
春华一脸蒙地看着我,我也满脸疑惑。
直到后头春华为他寻来了太医院的雪花膏,采菊这才勉强原谅她,我舒了口气,终于觉得消停了一会儿。
处理完常怜梦,我又开始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封尧每天都要来我凤鸾宫,我很疑惑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直到某天看见偷偷摸摸红着脸去给他开门的采菊。
…… 很好,自从遇见他,我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打死他!
这日封尧来的时候,我照旧在看话本子,见他进来我眼神也不给,封尧站在床前看着我,许久一言不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骤然抬起头,却见他眉眼里都是笑意,说不出的温柔与疼爱。
见我看他,他也不回避,仍旧笑眯眯地道:“阿瑶,能看到这样的你真好。”
我翻了个白眼。
看话本的兴致已经被他坏得一干二净,正欲说什么,就见采菊走了进来。
他不知在哪儿搞到的胭脂,脸涂得红红的,一扭一扭地走进来,完全无视了一脸石化的我,对封尧抛了个媚眼,道:“皇上,奴家为您洗澡吗?”
封尧面沉如水,许久不说话,我越来越心惊胆战,就听他道:“阿瑶,这个人能*吗?”
我:“……”
最终采菊在我疯狂的眼神暗示之下,屁滚尿流地跑出去了。
封尧皱着眉头一脸委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里面有星星,道:“阿瑶,我被他恶心到了,你亲亲我好不好?”
我:“滚。”
这夜在我睡前封尧还在批阅奏折,我想让他回去,但又想着说了肯定也是白说,还不如省点体力。
次日我再醒来,天色刚蒙蒙亮,封尧竟然睡在我旁边。
我一个激灵,封尧却将我搂得更紧,道:“阿瑶,再睡会儿,还早。”
我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于是道:“你不是还要上朝吗?”
封尧挑了挑眉,懒懒地看了我一眼,“今天休沐。”
…… 行吧。
顿了一会儿封尧又说:“阿瑶,今日我带你出宫。”
我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道:“不去。”
封尧没有说话,我继续道:“我是时候回家了,封尧,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封尧还是没有说话。
我又随意地说:“再待在这儿,我会死的。”
封尧厉声喝止我,“阿瑶,不要乱说!”
我睁开眼看着严肃又明显慌乱的封尧,道:“我是不是乱说,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不该在这儿,在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让我窒息,你若是想让我好好活下去,就放我走。”
封尧走了。
我面无表情地起身梳洗,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光明正大地离开这儿。
像上次那样偷偷摸摸,我自知不可能了,更何况即便出去早晚会被带回来,而这次,我要一劳永逸。
春华起得早,替我梳好头后采菊才起来,他急匆匆地冲过来,问:“阿瑶,咱们啥时候回家?”
我斜他一眼,“回什么家?你在这儿不是挺如鱼得水的吗?”
采菊理直气壮,“我想你二哥了!”
?
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相信采菊的爱情了。
最近后宫里关于我盛宠的传言纷纷扬扬,埋伏在凤鸾宫外的眼线也愈发多,偶尔我出去一趟御花园,都能碰到好几个妃子。
就好比今天,我就碰到了贵妃娘娘。
幸好我戴着面纱,不然让她看清楚我的真容,那还不得吓死她。
我本欲相安无事地走过去,没想到这位娘娘是专程来找碴的,在我刚过去的一瞬间,就道:
“这是哪里的刁民,本妃面前都不行礼?”
向你行礼?呵,我怕你折了寿!
我不愿行礼,也懒得与她多做痴缠,索性笑了笑道:“有本事你去跟皇上说啊?看他向着谁?”
贵妃果然大怒,不顾风范地就要扇我的耳光,我拦下她的手掌,反手一巴掌就将她扇在了地上。
我从小习武,虽然打不过父兄,但对付这种娇美人,那还真是小菜一碟。
贵妃被我打得回不过神来,我懒得再搭理她,便自顾自走远。
哪里想到我竟然迷了路。
我走啊走,竟不小心走到了冷宫。
既然来了,那便去看一看。
这冷宫还是如我上一世待的那般,只不过如今,里头的人不再是我。
我无比熟稔地踏进大门,竟然瞧见常怜梦正在吃饭。
她见我进来同样吃惊,我瞧去,竟然看见她在吃鸡腿。
这待遇,可真是比我当年好太多了。
我缓缓踱步过去,常怜梦警惕地看着我,我端起桌子上的那盘菜,终于,在她的目光中,我悉数将这些菜倒在了地上。
常怜梦看着我,眼神像是淬出毒来,恶毒地道:“贱人!”
这才对嘛!
每天都看她装得跟个小白兔一样,我也腻歪了。
我笑了笑,“冷宫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吃食,这不合常理吧?”
常怜梦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她的婢女,我了然,便对她指了指地上的食物,道:“你若是把这些吃完,我就把这事压下来,否则我一旦告诉封尧,到时候你和你的丫鬟都得遭殃。”
常怜梦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卫瑶,你别嚣张,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我怕是已经遭够了。
我懒洋洋地看着她,继续道:“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就走了。”
常怜梦闭了闭眼,眼泪落了下来,在丫鬟的哭声中,她终于慢慢爬向了地上的那摊食物。
我背过身去,没有瞧她,只等了一会,便离开了。
我一点都不痛快,我只觉得无聊。
想回家。
想爹娘和哥哥。
几天后春华突然跑过来,告诉我常才人在冷宫自尽的消息。
我听闻后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前几天她还中气十足地骂我。
唉。
这便是后宫中女人的命运罢。
我既已经历过一次,这次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采菊这次灵感突现,仅仅几天时间就完成了一部神作,我看了前几页,不由感叹这位的确算得上人才,也佩服他的勇气。
因为,这部名为《痴缠》的作品,其主角,正是封尧。
我细细看了许久,发现他画得还挺像的,尤其是细节神态,简直跟真正的封尧如出一辙。
有点意思。
尽管如此,但这仍然不影响我对这部作品的喜爱,我犹如打了鸡血,花了一天一夜看完了它。
然后,我就没法直视封尧了。
这日他过来,我正在桌子上发呆,想着两位主角的虐恋情深,他站在我面前,我竟然脱口而出:“夜郎。”
这夜郎正是书生对皇帝的专属称呼。
封尧闻言脸色大变,我自觉说错了话,下意识要跑,却被他拦住,只听得他道:“夜郎是谁?”
是你啊笨蛋!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我只能打马虎眼,“是…… 采菊的小名……”
封尧脸色缓和了过来,却还是半信半疑地盯着我,我没办法,只得岔开话题。
“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家?”
他果然愣了一下。
随后他道:“阿瑶,你再忍耐一会儿,过些日子闲下来我就带你回去。”
我回我自己家,还需要你这个外人带?
呵呵。
我懒得再跟他多做纠缠,自顾自进屋,乱七八糟地翻那些话本子,封尧也不恼,命刘德将奏折都拿了过来,坐在窗边那张桌子旁批阅奏折。
如今我已经能达到对他视若无睹的地步,看完话本累了,便睡了过去。
封尧这日没有留宿。
我自然也懒得管他去了哪里。
采菊跟我探讨着爱情的真谛,我想了想他见一个爱一个的德行,便鄙夷十足地对他道:“你不配。”
采菊:“……”
春华恰在此时端上来了一晚雪莲羹,这对于口干舌燥的我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我刚想美美地喝一口,没想到半路被采菊截和,我气急败坏要去抢,采菊刚要喝突然止住了动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谁送来的?”
春华一愣,道:“一个不认识的宫女,说她是御膳房的,是姑娘吩咐的雪莲羹。”
我?
采菊看向我,我摇了摇头,他便道:“这里面有霖仙花,一种剧毒。”
哦,原来是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采菊站起身想将那碗药倒掉,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拦住了他。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道:“这毒药,有没有解?”
采菊想了想,道:“自然有。”
我顿时喜不自胜,便问:“解药你有吗?”
采菊摇了摇头。
我有些失望,没想到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继续道:“这毒药虽说是毒,但也不致命,刚喝下的人直到三天后才会死亡,如果是皇宫的话,在这三天内自然可以找到解药,是不会有大事的。”
我笑了笑。
这真是天赐的良机。
要想离开封尧,我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春华来不及阻止,我就已经将那碗雪莲羹吞入了腹中。
然后道:“我若是毒发了,就立马去叫封尧。”
采菊看着我长叹一声,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向他摇了摇头。
他不会懂的。
封尧作为九五之尊,执掌生*大权,我这等小民,是万万不敢担着全家人的性命忤逆人家的。
我只能用这般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法子,来博取最后的自由。
毒药很快就发生了作用,我只觉眼前晕眩,春华已经跑去叫封尧,采菊将我扶在床上,我拼着最后一丝神智等着封尧。
果然很快封尧就进来了,他看着我的模样,目眦俱裂,恍若是失了魂魄,紧紧地抱着我,喃喃道:“阿瑶,我来了,阿瑶,不怕……”
我双眼涣散,呼吸困难,但还是强撑着对他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封尧语无伦次,连忙应道:“好,阿瑶,只要你好了做什么都行,阿瑶,身体好了我就放你回去……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我心愿达成,终于晕了过去。
我再醒来,已经是五天后了。
甫一睁开眼,床边坐着昏昏欲睡的采菊,我心里一感动,没想到这货还挺有良心的。
采菊见我醒来,先是急匆匆地凑上来对我左瞧右瞧,见我恢复了后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你知道你耽误了本天才多少创作时间吗?”
…… 感动个屁哦。
春华听到动静,往里头探了一眼,见我醒来,激动不已,连忙给我倒了一杯水。
还是春华贴心。
因为我嗓子疼,便不想再多费唇舌说话,采菊却疑神疑鬼地,看了我许久,对春华道:“不会是被毒哑了吧?”
我:“……”
春华忍无可忍地一记爆栗敲到他头上,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我十分受用,可惜没多久我就又睡着了。
这一睡又睡了两天,醒来时,封尧在我床边看着我。
他瞧上去不太好,胡子拉碴的,眼里都是血丝,哪有以前意气风发的那个明君半分模样,见我睁眼,他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句句念叨着:“阿瑶,阿瑶……”
这次我醒来状态比上次好了太多,说起话来也不再吃力,于是我道:“我要回家…… 你答应过我的……”
封尧的动作僵住了。
他有些慌乱地道:“咱们先不说这个……”
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咳得昏天黑地,封尧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久后我才平息了下来,然后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要回家。待在这儿我会死的。就像上一世。”
封尧瞳孔皱缩,我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他很久没说话,仿佛是在发着呆。
我也不着急,只是平静地等着他。
大概过了很长时间,久到我几乎又失去了意识,就听到他脸色灰败道:“好,阿瑶,好……”
我满足地睡了过去。
……
我恢复得十分快。
半个月之后,已经能蹦能跳。
封尧已经答应让我出宫,我们便定在后天回去。
封尧自那天起再没有见过我,仿佛是刻意回避,我也不在乎。
采菊告诉我那日给我下毒的幕后主使是贵妃,封尧查出来后当场便赐了死。
自作孽不可活啊。
春华替我们收拾好了行李,我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她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她妹妹也在宫里,她得陪她妹妹。
也好。
我与采菊走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
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这次,我是光明正大地出宫的,而且,永生再也不回来。
我们一人一匹马,行到宫门口,采菊突然说:“你看那是不是皇上?”
我回头望去,一人站在那高楼上,沉默地望着远方。
我还是向他挥了挥手。
封尧,再见。
出宫还没一会儿,采菊就带我去了一条小路,说这边比较近。
我有些纳闷,但还是跟着他去了。
没想到走着走着,就看到了爹娘和大哥二哥。
娘亲一看见我,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眼眶湿润,二哥却从身后拿出一个糖人。
“阿瑶,这是哥哥亲自画的你。”
我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采菊有些不满,问道:“我的呢?”
二哥面无表情,道:“滚。”
我们一行人是唱着歌回家的。
这边风景大好,阳光明媚,我第一次感觉如此的踏实。
在前世冷宫的十年间,我做梦也想不到,我竟然会如此幸福。
年少我心里眼里都是封尧,如今千帆历尽,发现到头来,最温暖的还是家人。
番外
我是封尧,是北陵的二皇子。
我生于帝王家,长在深宫里,衣食无忧。我母后是当时极受宠的贵妃娘娘,获得了父皇无尽的宠爱,称得上是,风光无限。
可我五岁那年,母后被人陷害,莫名其妙就被赐死了,那日在金銮殿上,我分明看见了父皇冷漠的眼神。
一代宠妃,竟然死得这般悄无声息,我终于相信了,母后常说的那句“自古帝王多薄情”。
母后常说我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子,因为我天生性子冷漠薄情,我自己也深以为然。
直到十二岁那年,我遇到了那个女孩子。
就一眼啊,我就看了她一眼,就爱上了她。
她活泼得像个小鹿,笨手笨脚地爬树,腰间拴着一串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我终是没忍住上前与她说话。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说。
她听见我的话,戒备地转过身,头上戴着幕篱,我看不见她的模样,只听着声音就感觉灵气十足,她的一言一行就像烙在了我的心尖上,让我连呼吸都困难无比。
她口齿伶俐,道:“干你什么事?”
我哑然失笑。
后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她与我一同前去山腰间的亭子。
她蹦蹦跳跳,腰间的铃铛叮叮当当,我走在前面,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我们到了凉亭里,她晃悠着双腿看山间的景色,我在她后面,认真地看着她。
我想娶她。
下台阶时,我鼓起勇气拉住了她的手,她微微挣脱了一下,我却把她拉得更紧。我心里想着,要是能看见她的脸就好了。
分开的时候,我叫住她,“我喜欢你。”
“我想娶你。”
我本想先打听一下她是哪家的女儿,再让父皇给我指婚,没料到几天后我出城,竟然遇到了她。
她仍旧穿着那日我们初遇时穿着的那身红衣,腰间别着那串清脆的铃铛。不同的是今日她没有戴藩篱。
我心下十分激动,拽住她的手腕,她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吃惊地捂住了唇。
我喜不自胜,道:“抓到你了。”
她长得十分好看,惹人怜爱,小心翼翼地抬眼觑我,我心里动了一下,终于再也忍不住,把她拥入怀中。
她没有挣扎。
她叫常怜梦。
后来我问她那日有没有捡到我的玉佩,她一脸茫然,我心下叹息一声,那玉佩是我母后在我出生时专程找北陵最好的工匠取了名贵的和田玉替我打造的,如今丢了,或多或少有些可惜。
怜梦是尚书府的庶女,父皇定然不会让我娶她为正妻,这一事实我俩心知肚明。
在我十九岁那年,我听闻卫大将军替他的独生女卫瑶向父皇请求赐婚,父皇当然不会拒绝,这婚事便定了下来。
我自然十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怜梦知道这个消息时,整整哭了好几天,我心疼不已,哄她哄了好久,她这才原谅我。
自这开始,我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卫瑶,厌恶至极。
成亲那日,我全程心不在焉,脑子里只有怜梦。
晚间我掀起了卫瑶的盖头,她长得十分明艳,眼里清澈仿佛有光,看着我道:“封尧,你记得我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很熟悉,随口答应道:“当然记得。”
她笑了。
卫瑶家势力庞大,我要想登上帝位还得靠我这位老丈人,于是我不敢亏待卫瑶。
经过很多日的相处后,我发觉这个卫瑶似乎很喜欢我,心眼也不坏,跟我想象中的人完全不一样。
我终日在她面前虚与委蛇,既觉得心虚对不起她,又觉得疲惫,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怜梦就会出现,让我坚持下去。
对,我不能对不起怜梦。不能变成父皇那样的人。
后来我终于登上了帝位。
卫瑶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后。
她一点都没变,作为一国之后,甚至想独占我,我若是哪天到其他妃子那儿去,她定然要与我闹别扭。
我不喜欢这样被约束,可我不敢对她怎么样。
她父亲兵权在握,家族势力庞大,我的确十分忌惮。
再加上怜梦入了宫,她只是庶女,最多也只能是个才人,我怕她被人欺辱,便加倍地对卫瑶好,卫瑶整日既骄傲又开心,丝毫不知道后宫的矛头都指向了她。
我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明明是我自己的手笔,我却心里十分不舒服。
真奇怪。
因为我的宠爱,卫瑶对我的占有欲愈发强,那日我因为去了淑妃的院子,卫瑶就对我冷嘲热讽,甚至破口大骂,我气急,与她狠狠吵了一架。
我接连几日没去过她宫里,后来我想了想,卫瑶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变了的。
那日我与她吵架之后,我放下架子找她和好,她却跟往常大不相同,粗鲁,无礼,甚至都未梳洗打扮。
我深呼吸一口,算是压住了心里的不满,主动与她说话,她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一言不发。
对于她这种行为,我十分生气,同时也讶异于她这次生气竟然能持续这么长时间,往常只要我低个头,她二话不说就会黏过来,今日怎么是这般?
我有些不爽。
她却懒洋洋的,根本不拿我当一回事,我被她彻底激怒,放下狠话,“朕要是再来你这凤鸾宫,朕就不姓封!”
我不知道卫瑶那天在我走后心情怎样,反正我是十分生气,气到脑子里都是她。
我心里想着我要说到做到,一定再也不去她凤鸾宫,可心里像是有蚂蚁爬一样,连奏折都不能安心处理。
晚间柳嫔来龙吟宫,我本想随便寻个由头打发走她,可又听到她哭哭啼啼地说是卫瑶欺负了她,我将她宣进来,问了问原委。
她一离去,我就带着刘德去了凤鸾宫。
想起我临走时放的狠话,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生怕卫瑶揪住这个对我冷嘲热讽,没想到这次卫瑶倒也没问,她还是那一副懒散的模样,都没有正眼看我一眼,似乎是对我十分厌烦,我心里不知怎的慌了一下。
她仍旧是那般粗鲁,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她一声不吭,不经我允许便擅自离去,这次我真的生气了,本想好好惩治她一番,却看到她突然跪倒在地上。
我大惊失色,连忙接住她,她却看着我,眼里都是愤怒,恶狠狠地道:“我恨你。”
我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
刘德火速找了太医,太医告诉我,皇后有心结。
我更加疑惑了。
我在凤鸾宫等着她醒来。
她一睁眼,啥都不问,也不对我说句感谢的话,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心里十分不受用,却见她抱着一沓子东西进来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着。
我过去拿了一本随意地翻了一下,就被里面的内容震惊了。
作为一国皇后,怎么可以看这种东西?!
我又气又恼,还有些说不上的酸味,最终我就全把她的话本没收了。
我不得不说,卫瑶真的变了。和以前大相径庭。
办宫宴的那天,卫瑶还是那样伶牙俐齿,我见怪不怪,结束的时候我看见她一人在喝酒,但不久就消失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上,忙忙地跑去追她,她却看着我,说:“封尧,我恨你。”
我越来越疑惑。
这个以前如清水般一望到底的卫瑶,如今却变得如此的奇怪而不可捉摸,席卷了我全部的心思和脑海,让我不停地,不停地,想她。
真正让我察觉到危险的,是那日她当着我的面打怜梦。
她锋芒毕露,眼角都是嘲讽的笑意,我有些心惊,觉得似乎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我心里忐忑不安,一日晚上睡不着,便去了凤鸾宫,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不在。
我脑子里好像烧了一团火,烧得我面红眼热理智全无,满脑子都是她与哪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在一起的场景。
等到她来的时候,我像一只没有理智的兽,在她几句言语下,就释放了最原始的*,强制的占有了她。
第二日我就后悔了。
我禁了她的足,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她,晚上给卫家举办了庆功宴,却听到卫大将军提交虎符归隐朝堂的请求。
我没有说话。
最近有太多的事情超出我的掌控了。
先是卫瑶,然后是卫家,甚至是我自己。
我应允了。
卫家举家搬走的时候,我怕卫瑶心情不好,便去找了她。
她不再像往常那样伶牙俐齿,只是平静地与我说话。不知为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却看到她拿出了一个东西。
她将它交给我,我心跳剧烈地接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内心受到了巨创,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问:“这是什么?”
卫瑶一字一句地告诉我它的来历,我却脑中声响阵阵,耳鸣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不知为何好像突然看到了一片火光,我心里一痛,便晕了过去。
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了卫家整整一百二十一口人,将卫瑶囚于冷宫十年,还赐了毒酒。
最后她留给我的,只有那只玉佩和那场大火。
我睁开眼,痛不欲生,终于哭了出来。
我的阿瑶,我的阿瑶
是我害死了她啊!
我连忙去找了她。
我要跟她道歉,我要求得她的原谅。
我不能让她跟上一世一样离开我。
我不允许。
再次进到凤鸾宫,我双手颤抖,几乎连走进去的力气都没有。
我没脸见到她。
阿瑶看见我,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我眼睛生疼,本能地紧紧抱住了她,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
她却毫无波动,一言不发,最后却道:“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我心里一凉。
阿瑶不原谅我。
她恨我。
是我的错,我活该。
刘德来告诉我凤鸾宫走水的时候,我正好梦到阿瑶孤独地站在冷宫里的大火里。
我撕心裂肺,无计可施,但是没想到,再来一世,我竟然还是这样。
看着凤鸾宫里吞噬了一切的大火,我无力地垂下了手。
我一句话都已说不出口。
我一直都不够了解阿瑶,也不知晓她竟然是这般决绝的女子。
她爱憎分明,我那般对她,她宁愿死,都不会原谅我。
我心里无尽灰败,恍恍惚惚地走到龙吟宫,就倒了下去。
罢朝三日。
文武大臣的奏折如雪花一般,我却一个都不愿看,每日就盯着那枚玉佩发呆。
我甚至,都不愿再活下去。
我要去阴曹地府找阿瑶赔罪。
直到那日,贵妃过来,我随意问了一下她的新衣服,她却笑盈盈地说:“是江洲的赵员外家造的织织锦。”
江洲?赵员外?
如果没记错的话,江洲首富应该是阿瑶的外公。
我想是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
就去试一下。
只试一下。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番外 2:前世
我是封尧。
在我年少时,便爱上了一个姑娘,后来,我终于娶了她。
可是,她的身份太低,不能做我的正妻。
看着她微笑着对我说没关系,眼里却满满的都是难过。我心如刀割。
我身为九五至尊,执掌生*大权的皇帝,如今却连让我最爱的人幸福都做不到。
我算哪门子男人。
甚至,为了不让她在宫里欺负,不被人栽赃陷害下圈套,我竟然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不可以。
每一次举办宫宴,我好不容易能见到她,都不敢多看她两眼,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她痴痴的目光。
她是我封尧爱着的女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怜梦越是委屈,越是体贴,我就越恨卫瑶。
卫瑶,是我的皇后。
是她占了怜梦的位置。
算来,我们也是少年夫妻,可我那时心里已有怜梦,哪里还容得下她?
但她娘家势力极大,我不敢堂而皇之地冷落她,只能与她虚与委蛇,时间愈长,我愈恨她。
后来她成了皇后,可却生性善妒,嚣张跋扈,将后宫里的众妃子都压制得死死的,不过在我面前,她瞧着还从来没那么过分。
身为武将的女儿,卫瑶身上自有一股子爽朗的气息,英姿勃发,活脱脱一副巾帼女英雄的样子。
在渐渐了解她之后,我其实还挺欣赏她的,直到后来偷偷去了怜梦宫里,被告知卫瑶险些害得她见了阎王。
我气从中来,怜梦为了朝廷稳妥,让我不要去找卫瑶,当作不知便罢,我想了想也只能这样,我怕的不是别人会对我怎么样,而是怕卫瑶恼羞成怒更加针对怜梦。
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如此表里不一的人。
一想到怜梦险些丧命,我心里一惊,脑中开始计划要除掉卫瑶,然后废了这后宫三千,只余怜梦一人。
这是我能对她做的唯一一件事。
后来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因为卫瑶实在是有些傻。
我有时候挺疑惑,明明卫瑶就是一个两面三刀的狐狸精,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傻里傻气的?
这十分矛盾,我只能把这当成她的骗局。
废了卫瑶的那一天,她傻呆呆地跪在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看我一眼,干净利落地就去了冷宫。
不知为何,我心里十分不舒服。
因为卫瑶被废,卫家要讨说法,谋臣建议斩草除根,身为一个帝王,我深以为然。
于是我便判了卫家,满门抄斩。
据说那一日,东街菜市口血流成河,尸体遍地,处处是民众的哀号,冷宫里,卫瑶如同女鬼,声声泣血,令闻者不寒而栗。
我向来知卫家得民心,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厉害,将卫氏一门铲除之余,我不由得有些后怕。
后来,我继续我设好的计划,一步步废除了后宫,终于在一个大好晴天,册封了怜梦为后。
那一日,我十分开心。
我终于能挺直腰杆对我父皇说,看,皇帝不一定都是你那种负心人,你看看我,不是做到了钟情一人吗?
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我们成亲那日,各个宫中发了喜糖,冷宫也不例外,那日卫瑶不知怎么从冷宫里出来的,往怜梦的寝宫里扔了一只死兔子。
在北陵,结婚当日见到死兔子,是十分不吉利的。
我出门看了看,她衣着简朴,五官艳丽,眉眼仍旧骄傲,周身气场凌人,站在门外,对我勾了勾唇,道:“吃了你们的喜糖,总得还个礼,我是来祝贺你们这对狗男女的。”
说罢她便扬长而去。
我突然感觉很沮丧。
像是我输了一般。
可是我怎么可能会输呢?我坐拥江山,怀抱佳人,而她卫瑶,被囚冷宫,家破人亡。
对了,这一切,还都是我造成的呢。
我怎么可能输给她呢?
我坚信这只是我的错觉,可是我真的跟怜梦朝夕相处的日子,却跟我所想的不太一样。
我们处着,总不太自在。
她好像变了,跟当年的那个女孩有些,不一样。
以前我们很少见,距离较远,现在在一起了,才能察觉出一丝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我的问题吗?
日子也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卫瑶已经在冷宫住了好些年,时常有人让我*掉她,我却迟迟没有下手。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我也不清楚。
那日上元节,宫里张灯结彩,我处理完奏折突然不想去凤鸾宫,便打发走了刘德,一个人晃晃悠悠地竟然到了冷宫。
我站在门口,终是没有勇气进去。
在那个逼仄的院子里头,我看到了恍恍惚惚的卫瑶。
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从屋子里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外面,最后坐在了台阶上看月亮。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如刀割。
我想起昔日热烈张扬的她。
她勇敢地去爱,也坦荡地被爱。
如今,却被我亲手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我觉得,我仿佛,做错了。
正在门外头站着,墙角突然窜出了一只野猫,狠狠地叫了一声,卫瑶被惊动,看向这边,然后看到了我。
我一动不动。
她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勾起笑容,道:“滚。”
那一日,我落荒而逃。
劝我赐死她的人越来越多,我一直下不了手,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安排刘德准备了毒酒。
刘德很快便领命而去,我坐在龙吟宫,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只是平静地发着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德前来复命,说废后已被赐死,然后交给了我一枚玉佩。
看到它的那一刹那,我眼前一黑,浑身颤抖,听完刘德说的话后,我飞一般地跑向了冷宫。
我错了。
我彻彻底底地错了。
我是世间最蠢的人,我将我最爱的姑娘一寸寸逼到了绝路。
想起娶她的那一日,洞房花烛夜时,她眉眼含笑,问我:“记不记得我是谁呀?”
我那时满心的敷衍,随意地就说了一句记得,没想到,竟然酿成了这样的惨剧。
冷宫里的火光照得人眼睛疼,我疯了一般地想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
我亲眼看着,我的阿瑶,被一寸寸烧成灰。
我目眦俱烈,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口一痛,一大口血吐了出来,嘴里都是腥甜。
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常怜梦在我身边。
她替我细细地擦着汗,我捉住她的手,她一愣,又细声细语地问我怎么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道:“清泉寺后山,当时你拿了我一样东西,是什么?”
常怜梦怔了一下。
随即她移开目光,端起旁边的药碗,笑了笑,道:“都多久的事儿了,咱不提它了。”
我握着她手腕的手愈发用力,声音也冷了许多,只是道:“是卫瑶吧。你骗了我,是吧。”
常怜梦手里的药碗咣当一下落地。
我闭了闭眼,已经不愿意再说什么。
我*了常怜梦。
是我亲手*死的。
*了她后,我异常冷静地擦着手里的剑,去了已经被烧成灰的冷宫。
在那片灰烬中,我落下了泪。
我竟然,让我的阿瑶,住在这样的地方十年!
那日,我睡在了那片尘土中。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自从那次吐血后,就留下了病根。
我日复一日地处理着政务,在阿瑶去世五年后,我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也去了冷宫自焚而亡。
我要跟阿瑶的骨灰永远在一起。
倘若有神明的话,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好好地补偿阿瑶,我要让她,幸福喜乐,万事平安。
(完)
凯瑟琳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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