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乾元年间,洪州高安县有个书生,名叫江宁。为人敦厚淳朴,日常说话做事,总是以书中所载的道理为准。
朋友李淮安劝他,说道,“那些圣人训产自上古,放在今日,未必都能行得通,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应该相时而动,不应该一味泥古。”江宁怒声说道:“圣人之道,若是不对,怎能流传至今?你说出这等话,是对圣人最大的不敬!你若再说下去,我便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李淮安摇头叹气,说道:“你真是个固执的人,头撞南墙,都不能让你回头。”
江宁有天去拜访名士曹公涣,在羊肠小路上,遇到一个少年,用外地口音对他说道:“我乃青州齐纵之,现在饥渴难耐,公子可以请我喝水吃饭吗?”江宁便将水袋递给他,又给了几块馕饼。
齐少年风卷残云,吃的干干净净,说道:“今日这餐饭,并不会白吃公子的,请您留下名字,将来回报。”江宁摆手说道,“一餐饭而已,不值得如此。”
有个路过的中年人,低声提醒江宁,说道:“公子小心,如今有人专门坑人,将你随身吃食乞讨而去,然后以报恩为名,请你吃饭喝酒,暗中下蒙汗药,麻翻你之后,图财害命。”
江宁振衣笑道:“我身上最值钱的,除了满腹学问,就是那些吃食,贼若是对我下手,肯定也是窘迫到了极点。”
少年转身对江宁大声道:“公子前行路上,今晚会有凶险。公子最好明日上路,以免麻烦。”又指着那中年人,说道:“如今天下动荡,就是你这种坏心肠之人太多,自己不肯帮人,还拦挡别人。”
中年人大怒,说道:“哪里来的小子,坏我名头。”挥拳打向少年,少年侧头闪过,抬掌击中中年人肩头,将他打倒。如此接连打倒三次。中年人躺地不起,大声道:“你有本事,便把大爷*了!”
江宁唯恐出事,护住那人,少年冷笑道:“看公子面子,不与你一般见识。”又向江宁说道:“今晚前面会有大乱,公子千万不要路过,以免被波及。”说完飞快地离开了。
那人等少年走远,翻身而起,向江宁道:“如今你也看到,那少年如此凶恶,岂能是善类?我劝公子小心,肯定不错。”江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晚江宁找个人家住下。次日清晨上路不久,见几个官差从树林里抬出两具尸体,尸体已经僵硬,身着劲装,脖子上各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江宁向曹公涣说起此事,并真诚地说道:“听闻先生擅长大六壬之数,能否占卜凶手是谁呢?”曹公涣微笑着说道:“你未来之前,有只乌鸦落在院中东南角梧桐树上,我据此起卦,测出凶手是个少年。这被*两人,在世时多行不义,落得如此下场,是咎由自取。”
当时在场的,还有个年轻人,名叫蔺如宾。交谈之下,与江宁相见恨晚,成了很好的朋友。
江宁后来听人们说起,横死路上的,是一对雌雄大盗,以盗窃为生,若遇到主家反抗,便挥刀*人,手上几十条人命吗,被官府屡次捉拿不得。落得这样下场,曹公涣“咎由自取”四字判语,恰如其分。
江宁后来考取功名 ,被朝廷派去嘉兴做知县,上任之初,清理积案,发现很多大户人家被盗,作案手法与嘉兴县案子,如出一辙。因作案者来去无踪,前任县令对此案毫无头绪。
他下令彻查此案,捕快差役纷纷摇头,私下议论道:“新来的大人,不知天高地厚,这种案子,没有蛛丝马迹,如何能破?还不是自取其辱?看他如何收场。”江宁命人悬剑于府门,大声道:“不破此案,我便挥剑自裁,以谢父老。”、
江宁悬剑明志不久,这种案子在嘉兴彻底消失了。尽管没有破案,那些大户人家,此后不用担惊受怕,纷纷去衙门感谢江宁。
江宁却避而不见,师爷说道:“大人刚刚上任,应该与他们多加往来,这样才能稳定根基,对您将来的前程,大有裨益。您为何反其道而行呢?”江宁叹道:“我并非做出什么,若是接受这些人好处,岂不是将把柄给了他人?我做到这个县令,是朝廷的恩典,可是跟这些人没任何关系。”
过了不久,百里外的崇德县出了类似的案子,大户薛半城家里被盗,薛半城曾经在朝为官,年老后赋闲在家,依仗身份,向崇德县令蔺如宾施压,蔺县令无计可施,每天唉声叹气。
他手下有个上年纪的师爷,见惯官场手段,对县令说道,“大人每天发愁,不如去求江县令,问他用何种办法,令贼盗望而生畏。”蔺县令说道:“我虽然与他私交不错,但因这种事求他,被外人知道,会说我无能。”
师爷小声道:“便是当今皇帝,也要向上苍祈求风调雨顺。与大人的前程相比,低声下气求人,又算得什么呢?”蔺如宾深以为然,带了厚礼,去见江宁。
江宁非常奇怪,笑道:“你深知我底细,我就是一个文人,说到捕盗捉贼,你更应该去命令捕快差役。”蔺如宾苦笑道:“你若是不帮我,我只有死路一条。薛半城逼我紧迫,短短半月时间,我头发便白了一半。”说完摘下帽子,让江宁察看。
江宁叹息道:“为官不易,我该如何帮你呢?”蔺如宾离席行礼,说道:“我全家性命,都掌控在江兄手中,万望请勿推辞。”说完便离开了。江宁长吁短叹,毫无办法。过了几日,蔺如宾催人来问,江宁回道莫急,转天起了满嘴燎泡。
妻子孙氏劝道:“不如写信给他,将这件事情辞了,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的做法。”江宁怒声道:“妇道之家,懂得什么?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知其难为而勉力为之,是圣人之言,要我们克艰向前,你莫要乱我心思。”
孙氏叹道,“这才几日时间,你头发白的比蔺如宾还要厉害,只怕没捉到贼人,你身子先垮了。”到了晚间,江宁看着铜镜中的满头白发,长吁短叹。
突然有个人,推门进来,向江宁躬身行礼,说道:“一别多年,公子还好吗?”江宁转头,见那人眉目之间,正是当年在羊肠路上遇到的少年。他惊讶地说道:“你是青州齐纵之吗?”齐纵之笑道:“这么多年过去,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
江宁非常高兴,让他坐下说话。齐纵之笑着说道:“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医治公子白发,实不相瞒,之前嘉兴大户被盗的案子,都是我做的。”
齐纵之笑道:“我偷得都是为富不仁之辈,那些钱财,都给了穷苦百姓,他们存心维护,因此捕快找不到丝毫线索。听说你来嘉兴做官,立志要破此案,我便离开了。不想在崇德做事,还累你白了头发。你把我抓了,交给崇德县令,对朋友便有了交代。”江宁摇头道:“我如今知道你是侠盗,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穷苦百姓,我宁肯辞官不做,也不能害你。”
齐纵之笑道:“你不抓我,如何向蔺如宾交代?”江宁摇头道:“我熟知蔺如宾脾气,他定会将你正法,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决不允许蔺如宾用你的性命,来换他的前程。“齐纵之笑道:“那公子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么?”江宁苦笑着摇头。
齐纵之笑道:“公子多虑了,我自然有脱身之策。”江宁还是不肯同意。少年笑着,让江宁将他绑个结实,他轻轻抖动身体,捆紧的绳子,如蝉蜕那样自动脱落在地。他笑道:“你现在信了?我年轻时遇到异人,传我仙人化骨术,练成之后,普天之下,没有绑我的绳子。”
江宁这才放心,说起往事,问道:“你有这样大的本事,当初为何要拦我要吃食呢?”齐纵之笑道:“实不相瞒,做我们这行,与别的盗贼不同,只盗取为富不仁之辈,除去日常花费之外,其余都要救济穷人。
曾经有个同门,偷了一对求医父子银子,让那孩子差点因此丧命。事情暴露之后,那同门被打断手脚,彻底没了活路。那年遇到公子之前,刚刚遇到一名女子,丈夫被雌雄大盗*死,带着一双儿女,苦熬岁月。
我见她过得凄苦,便将所有银子给了妇人,然后追*雌雄大盗,正饿的发慌,恰好遇到了公子。有公子馕饼助阵,我当晚便*了夫妻大盗。”
江宁对齐纵之深施一礼,说道:“越是对先生了解,越是惭愧,更加不该将您送给蔺如宾。”齐纵之笑道:“是我多言了。公子要是看得起我,就将我送给蔺如宾好了。”
蔺如宾见嘉兴差役押来齐纵之,马上升堂问案。齐纵之全部招供,画押之后,关入大牢。蔺如宾亲自去见薛半城,将供词献上,薛半城心满意足,送给蔺如宾几块黄金,要他将齐纵之交给自己处置。
蔺如宾见钱眼开,派人从狱中提出齐纵之,送到薛半城府上。齐纵之冷笑道:“我犯了王法,应该由朝廷发落,你能奈我何?”薛半城冷笑道:“如今你的命,便落在我手里,看你还敢嘴硬?”命人毒打齐纵之。
齐纵之抖落身上的锁链绳索,如闪电一般,跳到薛半城身边,掐住他脖子,冷笑道:“如今你的命,便在我手里!想要活命,拿钱来!”薛半城气势全消,匆忙命令拿钱。齐纵之背着沉重银子,纵身上房,飘然而去。
薛半城又怒又恨,命蔺如宾抓人。蔺如宾稳坐不动,冷笑道,“犯人在你手里脱逃,本官还未问你要人,你还敢来告我?”
转过天来,晚上大风,薛家突然起火,一夜之间,烧成一片瓦砾。蔺如宾得到报告之后,微微点头,正在得意之时,齐纵之突然跳进屋子,用短刀顶住他脖子,骂道:“狗官,薛半城给了你多少好处,敢贪赃枉法,将我私放出狱,交由薛半城处置?”
蔺如宾浑身颤抖,将那几锭金子送上。齐纵之冷笑道:“贪赃枉法的人,如何能做官!”割掉他左耳以示惩戒后,跳窗而去。
蔺如宾血流满面,却不敢出声,直到天亮。心里害怕,又不敢向江宁倾诉。
几天后,半夜时分,江宁正在处理公务,齐纵之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道:“如今崇德县案子了结,我也可以离开了,你那个朋友,品行不端,我已经惩戒了他,您以后离他远些。”说完将几锭金子,放在他面前,说道:“薛半城用这几锭金子,收买的蔺如宾心动,将我从狱中提出,送到薛半城家中,任他处置。”
江宁非常尴尬。半晌才道:“知人知面难知心,我与他相识多年,如今才知道,他是这等人。”齐纵之笑道,“识人不要看日常言语,而要看钱财交往上如何。公子是好人,但识人本事,还要多加修炼。从此之后,与公子天各一方,再次相逢,便要看缘分。”说完跃上屋顶,很快消失了。
几个月后,朝廷突然严查蔺如宾,除去蔺如宾隐瞒缺耳事情,还牵涉出贪赃之事,波及当地很多人,薛半城因丧身火海,反而逃脱了惩罚。
几个月后,江宁上书辞官。朝廷批准。当地百姓闻讯,齐来送别,却意外得知,江知县全家,已经在半夜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许多年后,有人在南海之滨,遇到个垂钓的渔人,渔人是高安口音,但对千里之外的嘉兴风土非常熟稔。渔人问了些陈年旧事,便扛着钓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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