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沁鑫 | 大丈夫,悲伤仍在

田沁鑫 | 大丈夫,悲伤仍在

首页角色扮演斗转武林2我的江湖更新时间:2024-05-11

对话 · 田沁鑫

以下为采访摘要

逃离了戏剧才发现对它的眷恋

对话 田沁鑫

田沁鑫,中国国家话剧院院长。作为一位杰出的戏剧导演,她在一众男性戏剧导演中独树一帜。她的戏剧,关注宏大叙事。一出道即是萧红的《生死场》,而后是老舍的《四世同堂》,近年的《直播开国大典》等等,横跨历史、家国,导的都是大戏。

我在戏剧上往往有金刚勇猛之力,有胆量。但生活里我其实属于胆儿小的人,挺喜欢安逸的。而且不合群,不爱玩圈子,不爱走江湖,甚至交往的时候也挺羞涩的。

2016年《名人面对面》
田沁鑫专访片段

对话 田沁鑫

2020年12月,田沁鑫被任命为国家话剧院院长,是剧院19年来的第一位女院长。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田导,免不了要聊一聊近些年来身份和心情的转换。

田沁鑫:以前我艺术家气质比较强,两耳不闻天下事,就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不谙世事。比如创作《北京法源寺》的时候,我人可能在这儿跟你聊天,但我脑子过一会儿就会想些清朝的事儿。那时候挺愉快的,是一种单纯的快乐。现在当院长了,一个新职业,还在适应中,需要另一种自信。以前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作为导演,我管辖的范围只有几十人或几百人的剧组,它会结束。但现在作为院长,需要我比过去心思更大,需要为他人着想。
田川:您想过做国家话剧院院长,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转变吗?
田沁鑫:人生总要进步,命运发生了一些改变,可能就需要你开始承担一些事情。一个朋友跟我说,丈夫要高于君子,君子之风比较注重自身的修为,但是做丈夫,就要有担当,两者是不一样的。

对话 田沁鑫

田沁鑫出生在北京,满族正红旗,与老舍沾着亲。她打小爱戏,5岁被送到什刹海体校学习体操,4年后进入北京艺术学校学习京剧,吃过苦,练过刀马旦。1992年,田沁鑫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

田川:在做处女作《断腕》之前,您先去深圳做了一年广告,您说那是一场逃离,为什么?

田沁鑫:那是因为那时候我还不太会做戏剧,虽然在戏剧学院学了导演,但还是不太懂,稀里糊涂就毕业了。我属于开窍晚的人,但我几个老师都看出我好。老师跟我说,田沁鑫你这人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知道自己哪儿好。加上毕业前失恋了,想起汤显祖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会儿比较懵懂,就离开北京了。

对话 田沁鑫

1996年田沁鑫在深圳的一个广告公司工作了一年,当时,她的情感上遇到一些困境,想要逃离北京,逃离戏剧。离开才发现眷恋。在深圳的那一年,田沁鑫重新看懂了《雷雨》,看完了萧红的《生死场》,心想,也许有一天能把它搬上话剧舞台。

田沁鑫:失去才觉得戏剧非常珍贵,然后在深圳那一年,我就看了曹禺全集。上学的时候老师老说《雷雨》好,但以前都是为了应付考试看的。这次认真看完以后觉得,写得太好了。二十四岁的曹禺真的很有力量,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斗转,结构也很了不起,讲述二十四小时内一个家庭的覆亡。从深圳回来以后,我突然觉得我会做戏了,就做了我的处女座《断腕》。
戏剧是我很强烈的一种表达,似乎只有一个东西能让自己有出路,就是做戏。人生就是“九死一生”,总有一段时间就跟要死了似的,然后破土而出,再重新生活。新生强烈地吸引着你,感觉有一个光牵引着你,那个好像就是戏剧。我觉得戏剧之神还是非常有光芒的,它就拉着你往前走。到最后你觉得做别的事儿都没意思,只有做戏,然后一下就做出来了。

对话 田沁鑫

1999年,田沁鑫改编《生死场》,一鸣惊人,创造了世纪末的剧场奇迹。那一年,刚刚30岁的她,拿遍了戏剧界的大奖。

△田沁鑫话剧作品《生死场》

田川:我特别喜欢萧红,我是哈尔滨人,哈尔滨有一所萧红中学,所以我从小就耳濡目染她的故事。
田沁鑫:演了《生死场》几年后,我有一个机会去了萧红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尊白色的萧红雕像。那天下着小雪,还有一些冰,我看着萧红的雕像在园子里孤零零地坐着,还跟她聊了会儿天。
田川:你跟她聊了什么?
田沁鑫:萧红曾经说自己好像红楼梦里的傻大姐,你看她的命运就是被这个男生喜欢,然后喜欢那个男生。她糊里巴涂的,但她是个天才。跟她的雕像聊天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很了解她,也有同情吧。我好像还为她哭了一下,我说你真的太不容易了,我当时做《生死场》的时候,也没想到后来得了好多奖,其实这些奖你可能也不需要,但是我特别感激你,由于和你的相遇,给我带来了在戏剧界的名声。

对话 田沁鑫

在之后的导演生涯里,田沁鑫拓展形式的边界。《青蛇》把*这个永恒的主题讲得动人心魂,大刀阔斧改编80多万字的巨著《四世同堂》。田沁鑫以平均一年一部的速度,为大众带来一部部精品话剧。


田沁鑫:我觉得我做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艺术观念,都有我某种艺术个性在,一直都在。

一场大病把我打回了“原形”

对话 田沁鑫

2017年6月17日话剧《狂飙》上演。排演期间,田沁鑫急性胰腺炎发作,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田川:
2017年大病之后,您说自己突然就想留长发,想烫发了,当时内心发生了什么转变吗?
田沁鑫:人大病一次之后,可能在肌体和心理上会发生一次转变,我本身是女孩子,等于就被打回原形了。住院的时候医生不让远行,我就在上海住了半年,出院时想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烫头。住院之前我留的是男孩儿那种短发,而且是很艺术家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打扮的像个男孩儿,就觉得自己骨子里有男性的状态,有时做事会跟男孩同频共振一下。

△田沁鑫1999年在《生死场》排练场


田沁鑫:出院以后我女性那面就复苏了。像我以前不喜欢珍珠,出院之后逛街看到珍珠就觉得怎么这么好,走不动道儿。看珍珠就走不动道儿,这事儿也挺滑稽的。但是我就说我要有一串珍珠,所以就买了人生第一串珍珠,从那以后我就认识了很多珍珠。也是在生病之后,我才做的政协委员,国家话剧院副院长。后来我就想,如果是我原来的样子做话剧院领导,也有点奇特,所以也算是时势造英雄吧。

对话 田沁鑫

26岁以前,田沁鑫留长发,穿白裙。而后,她开始用男性的视角看世界。2017年的一场大病,让田沁鑫对生命有了新的认识。从导演到院长,肩上多了责任。

△田沁鑫

田川:您最近创作了很多主旋律作品,也参加了很多文化节目,您是如何把自己更个人的,鲜明的表达融入到这些作品里的?
田沁鑫:我觉得好像没有太多坎坷,就转过来了。包括像《直播开国大典》,国家话剧院这些主旋律戏剧,用情用力讲好中国故事……我在做这些内容的时候,没有考虑概念化的认知,我只考虑电视观众。我做事儿障碍少,跟我一块儿工作的好朋友就说,我做事儿好像没太多困难。我觉得困难就是你弱它强,你强它就弱的家伙。无论是做古代的,现代的,主旋律的,社会化的,思想性的,艺术性的,商业的内容,我觉得都没什么障碍。还是要开阔,心胸要开阔。
田川:我觉得您是非常独立有个性的人,您也说自己不混圈子,不喜欢交际。现在通过担任院长,带领剧院的方式突破自己的舒适圈,您获得了什么?
田沁鑫: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我从小在剧院长大,对这里有感情。现在剧院需要我,可能就要开始承担一些事情。丈夫要高于君子,做丈夫就要有担当。所以想来想去,我还是接受了。别人可能会觉得你矫情,当副院长有什么可推辞的,但对我来说其实有一个徘徊的过程。做艺术家更松弛一些,但如果是做管理工作,尤其主抓国家话剧院的创作,确实要有公心。需要你对环境再敏感些,需要成长。

△田沁鑫戏剧作品《直播开国大典》


田川:您现在还会因为悲伤而排戏吗?那份悲伤还在吗?
田沁鑫:我觉得悲伤肯定还在,要是都不悲伤了就成李叔同了,就圆满了。我曾经说观世音可能也是悲伤的,圣母玛利亚也是悲伤的,我们一滴泪掉下来也是悲伤的。后来我朋友就嘲笑我说,观世音菩萨是慈悲,你这个是小哀小怨,境界不高。所以我觉得悲伤是很广泛的一个词,它来自于更宽广的维度。有时悲伤是由于情绪产生的,但也有很多人的悲伤是家国情怀,是大义,是更大层面上的悲伤。比如在排《抗战中的文艺》的时候,我看老舍就感觉他在当时很悲伤。所以更大的一种悲伤是来自社会层面的,是对整个社会和民众生存状态的思考,共情。

△田沁鑫戏剧作品《抗战中的文艺》

田川:您之前做了“禅意三部曲”,那段时间您也特别追求出世的状态,您现在怎么看出世入世?
田沁鑫:我觉得那时候我看着挺出世的,但实际没有。现在看着挺大众,挺社会化的,反而我觉得更有出离,出出进进的关照了。人生要有觉悟的过程,我们还是俗人,凡夫俗子,做一点利他之事吧。人生是有弹性的。
田川:现在戏剧对您来讲有承载更多东西吗?它在您生命里是什么角色?
田沁鑫:还是希望中国戏剧能更好,让更多国家话剧院的年轻导演多成长,国家话剧院的人才梯队建设也挺重要的。
田川:我觉得您是一个挺顺势而为的人。
田沁鑫:对,我这人不太拧巴,脾气都比过去好了,成长了一些。
田川:您觉得自己是被时代裹挟着往前走的人吗?
田沁鑫:你身在其中,就必须要看要感受。其实你感不感受,都在感受中。

对话 田沁鑫

或许就像老舍先生写的《四世同堂》里的那句话,“每个人在世界上,都如庙中的五百罗汉,各有各的地位。”多年以前,田沁鑫站在创作者一边说“我做戏,因为我悲伤。”如今,她要超越独修其身的君子,拥抱“大丈夫”,不变的,是那颗钟情戏剧的老灵魂。

田沁鑫:做我想做的戏,我的形式和内容是一致的,不想逃避,不想懦弱,我想勇敢。

制片人:张燕

编导:周佳榕

编辑: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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