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里的时光
◎李晓艳
我爸是严父,从小我和妹妹都怕他,怕他拿着书一遍遍给我们讲题,怕他检查我们的作业。
那时我对数字特不感兴趣,除了因枯燥费脑生出的排斥感,更多的是与我爸过于严厉的教育有关。我不明白数字就是那么几个圆圆长长的小东西,组来组去的咋就那么难。不喜欢当然就学不好了,我爸没事就给我讲题,这让我打心里发怵。每次看我爸做着手势,像要把题演活似的,我便智商为零,越着急越发懵。我每次都很专注地望着他,却不知他讲的啥。我爸问:“懂了没?”我怯怯的点头。“好!讲给我听听。”最怕听这句话了……在问了多遍还没有结果后,我爸的大手掌上场了,啪啪地拍得书和桌子惊天的响,感觉心都要从胸腔里给震出来了。估计那手掌拍到我身上,我就没有现在这样高了,或者是连长个儿的机会都没有了。像上刑!直到我抖着身子泪如泉涌,才从那惊心动魄的声音中解放出来,取代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不惊心,但扎心。
我们怕我爸,所以平常不敢亲近,怕离得太近,让他想起我们的功课,又开启了令人惊心的教育。
我小时比较瘦弱,没事儿就感个冒发个烧啥的。记得有次发烧烧成了肺炎,上不了学。我妹妹那时特羡慕我,夸我干啥像啥,病了就像病了的样儿,可以伸着手弱弱的从油纸包里拿我妈给买的桃酥吃,可以躺着不上学,可以不用被我爸默写生字了。我妹最怕我爸给她默写生字,她和我相反,喜欢数学。她说:“生病真好!”好不容易盼到了感冒,她就像中了彩似的跑到我妈跟前,当我妈说:“是有点烧”我妹会立马就乐了。当然,这一乐,把请假的待遇乐没了。我妹好不容易感冒重个一次半次的,躺在床上也总想笑,她自己都觉得不像生病的样子,胃口还是出奇的好,不严重就没有我这样吃小灶的待遇了。其实她不知道,我病得真没胃口呢,那时魂魄都没了,睁眼睛都费劲儿,啥都不想吃,胃里总是翻翻绞绞的,好难受!
三年级的时候,我又病成那样了,躺在床上像没了魂魄,总是迷迷糊糊的不清醒。我闻不得饭味儿,也闻不得那油纸包里散出的桃酥味儿。那天我妈上班,我爸请假照顾我。我爸给我打针我都不觉得疼了。他收了医药盒,端来了一盆水,又取来了毛巾和香皂。把我抱起,一只手臂拖起我无力的身体,一手浸了水迎向我的脸,我眯着眼看金色的阳光在我爸的指尖打着旋儿,那手掌满是水气儿,莹莹亮亮的暖了时光。水好柔,我爸的大手掌能遮住我一张脸,一股暖流从我的脸忽地就传到了心里,暖遍了全身。像是忽然有了感知,感觉快死掉的自己霎时就活了过来。温柔,如潮水般的暖出了我的泪,我闭着眼睛依在我爸怀里,享受着那份柔和暖。我爸好小心地将抹了香皂的手轻柔的抚抹着我的脸,生怕香皂辣着我的眼睛,我的泪啊,止不住地流,鼻涕也跑出来凑热闹,我爸洗到我的鼻涕问我:“是不是辣着了?”我闭着眼睛摇头,我爸赶紧俯下身子,撩水小心地冲洗我的脸,像在清洗一件艺术品或宝贝。那水那手都好暖,暖得我忘了病痛,暖得我想永远停在那段时光里……那份柔暖我放在心里,多年来和谁也没说过。我的鼻涕和泪融在水里,我爸也不知道我哭了。
从那以后,我不怕我爸了,他给我讲题的时候,我不再像从前那样看着忽上忽下,缩小扩大的手势满脑子浆糊了,渐渐能听懂他的引导了,也就再没听过那惊心的拍书、拍桌子的声音。
当然,我爸不知道是他那温暖的大手掌起了作用,那暖让我放松,那柔给我的大脑添了灵光。后来,我就开始依恋我爸的大手掌了,某些时侯,竟也会像妹妹一样,盼着生病……
时光如流!再握我爸的大手掌,他的手背已经长出了老年斑,但掌心依然柔暖。他不再是我们眼中的严父,而是我们心中的慈父。亲近时,我们常会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看着他手背日渐松弛的皮肤,我会默念:“老爸!我会像曾经大手拉小手的样子,拉着您的大手,陪您走在静好的时光里,将岁月的暖采撷于心,愿我的老爸永远喜乐安康!”
(编辑:高一平)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李晓艳,笔名凡尘清唱。山东散文学会会员,烟台作家协会会员,烟台散文微刊编委。在报刊及《中国作家网》《国际诗歌网》《烟台散文》《九州作家》《诗港》等多家微刊及网络平台发表作品70余篇。作品《爱不能等》获“全国冰心文学故事大赛”三等奖;作品《胶东年俗二三事》获中国民俗文化诗文大赛三等奖。并有多篇散文被收录散文集及书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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