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奇幻甜文——《惊蛰》

古代奇幻甜文——《惊蛰》

首页角色扮演绯色幻境更新时间:2024-05-09

新文案一:

谢玄和小小初入江湖,凭一身道术替人化煞、作法、超度、抓鬼

靠着小小天生阴眼和谢玄本命金火,回回都运气非凡。

以为自己是青铜,不料是王者。

新文案二:

小小不知道自己是师兄捡回来的小媳妇

师兄:我也不知道怎么养小媳妇,反正怎么宠就怎么养呗

旧文案:

古代、灵异、冒险、甜。【不吓人、单元剧加主线,四月十一日中午十二点开坑】

先瞎几把写个文案:

阳气初惊蛰,韶光大地周。

桃花开蜀锦,鹰老化春鸠。

桑小小在土地庙里支起了锅,烧水等着师兄偷鸡回来

春天刚孵的小鸡崽子,又嫩又香。

庙门外飘进一只女鬼

女鬼扑倒在破败的土地神像前:“土地爷,你可要给我作主哇……”

哭诉自己被负心汉骗财骗色半路*害。

小小久等那锅不开,俏脸微沉:“哭什么哭,等吃了鸡,我替你作主。”

作品简评:

道门师兄妹谢玄和小小因师父无故失踪,踏入江湖,开始了寻找师父的旅程,凭借一身出神入化的道术处处化险为夷,二人携手荡妖魔,踏金銮,碎幽冥。

作者构思精巧,逻辑严密,情节跌宕起伏,人物活灵活现,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冒险类玄幻小说。



试读:

☆、吊死鬼

  惊蛰

  怀愫/文

  春尤浅,柳初芽,杏初花。

  杨柳杏花交映处有个土坡,土坡上立着一间破烂烂的土地庙。

  桑小小裹着一件絮袄,在神台前支起了锅,锅里煮着水,芭蕉叶包着一把野荠菜搁在锅边。

  她抬头望望庙门,也不知道今天师兄的运气怎么样。

  要是没肉,晚上就只有一把野菜能下锅了。

  天色将暮,山间雾色一层一层氤氲,师兄还没回来。

  庙门外飘进一只女鬼,带进一阵阴风。

  小小一双眼睛生来便与常人不同,瞳色濛濛,时时刻刻都像含了一层薄雾。看人面目不分明,见鬼却极清楚。

  女鬼不知小小能看见她,一下扑倒在破败的神像前,泫然道:“土地爷,您可要给我作主啊!”

  她一边抹鬼泪,一边向土地爷状告她那负心的男人,谋她财,骗她色,全靠她才能吃油穿绸。

  不肯娶她便罢,竟想将她卖掉,她不堪受辱,用一根罗带了断了自己。

  小小紧紧领口,伸手拨弄着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

  抬头望向山间小道,日头只余下一个角,等这一角落到山对面,山间野鬼便会倾巢而出。

  这间土地庙早已经没有香火供奉,自然也就没有神力替女鬼作主了。

  锅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小小猜测今天大约是没有肉吃了,把野菜扔进锅里,从竹篓中取出一个竹筒,木勺在竹筒里一刮,撮下点盐花,搅在汤中。

  等汤煮好,她先盛了一碗,搓土为香,供到土地爷神像前。

  借居在此就要礼数周到,本地的鬼怪,就算敢在外头作乱,也不敢轻易踏进土地爷家里作祟。

  女鬼还在嘤嘤哭告,她双目凸出,舌头老长,可身影窈窕,形态娇媚,瞧得出原来是个美貌佳人。

  午间来投宿的时候,小小就看见这只女鬼了,她吊在土地庙前的老槐树下,脖子拉得老长,身子一晃一晃,拿头荡秋千解闷。

  没想到太阳一落,她会解开罗带,把舌头塞嘴里,跑进土地庙告状。

  土地不能显灵,对这女鬼的哭诉也有心无力,女鬼哭了半日,把脸一抬,指着土地:“你身为一方土地,我在你的地界含冤屈死,你竟然不管!”

  小小充耳不闻,蹲在门边抱着膝盖,一心一意盯着山道,等师兄回来。

  天色越来越暗,羊肠小道上一点亮光隐隐浮动,似是有人在暮色中点了一盏极亮的灯。

  这是师兄的命火,小小一下站起来,走到门边迎接。

  女鬼哭骂完了,与小小擦肩而过,又是一阵阴风,冻得小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鬼飞身奔到树边,解罗带结缳,脖子一伸,把自己挂在树上,长舌头“啵”一下落出来。

  这一套动作万分娴熟,原来她是先告状才去死的。

  小小见怪不怪,心中所思只有一桩,不知今天还有没有肉吃?

  谢玄出了城门就往土地庙飞奔,跟日落比谁的脚程快,怀里揣着刚刚买的烧鸡,也顾不得烫,小小一定饿了。

  槐树上的女鬼荡了几荡,又伸手解下罗带,把舌头塞回嘴里,再次飞扑到神像前:“土地爷!您可要给我作……”

  女鬼哭诉未完,谢玄就踏进庙门,女鬼只觉浑身上下似被针刺,哀嚎一声,缩身飞出窗外,逃开一丈远。

  谢玄一脚踏入土地庙的庙门,就似暗屋点灯,刹时间满是光华,他从怀中摸出油纸包,扔给小小,咧嘴笑道:“咱们今儿吃烧鸡!”

  小小唇角微微一翘,揭开油纸包一看,不光有鸡,还有烘得香软的薄面饼,面饼裹着鸡肉,旺汪汪的,看着就好吃。

  她先咽了口唾沫,跟着粉唇一抿:“你又赌了?”

  谢玄嘿嘿一笑:“就一把,明儿找到活,就不去了。”

  小小叹息一声,把锅里的汤热了热,盛一碗给谢玄,自己捧着面饼往谢玄怀中一坐,靠在他肩上,把沾油最多的那张饼给了谢玄。

  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然长的身高腿长,一只手就环住小小,等她撕鸡肉,包在软饼中,一口咬了,肉香扑鼻。

  “有师傅的消息没有?”

  谢玄也饿得急了,他买了吃食自己一口都没动,张嘴就咬掉半块饼,边嚼边道:“城外有个一阳观,道士倒是多得很,可我问了一路,也没有师傅的消息。”

  两人从小就由师傅一手带大,说话走路识字修道,全是师傅教的,说是师傅,实则是慈父。

  惊蛰那天,谢玄带着小小上山猎野味,到城中换了酒肉冻梨回家,可师傅却不见了踪影。

  他们在家等了一个月,师傅也没有回来,附近的邻居问了个遍,无人见他出门,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乡间闭塞,问遍了四方村落,也只来过两个生人。

  一个紫棠面皮,横眼吊眉,左眼下生了一颗瘤;另一个温文而雅,模样像是书生,但背后背着一把剑。

  两人全无头绪,等不下去了,这才收拾东西出门找师傅,出来一个多月,也没有半点师傅的消息。

  谢玄把裹着满满鸡肉的饼送到小小嘴边,一握她的手指冰凉,皱眉问道:“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鬼来烦你了?”

  桑小小天生阴气重,眼睛又太干净,最易招惹脏东西。而谢玄八字重命火旺,什么脏东西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

  小小幼年时道术未通,只有在谢玄怀里才能安眠。

  一抱就抱了十来年,抱成习惯了。

  小小就着谢玄的手,张嘴咬了一小口鸡肉包饼,想起那个重复告状投缳的女鬼,摇了摇头。

  谢玄懒洋洋支着长腿,笑得眉眼飞扬,告诉小小:“这池州城十分富庶,明儿咱们就进城去,总能碰上那么两三个倒霉鬼。”

  “不是说本地有个一阳观,还会有人请咱们吗?”

  谢玄早就打听清楚了,一阳观确实是大有名头,可池州百姓私下又叫它“拔毛观”,雁过也要留下一身毛,富户有钱,寻常百姓哪有钱上一阳观解煞。

  明儿进城先去城东富户门前转一圈,实在不成再去城西,总有生意可做。

  师兄妹俩的道术堪堪入门,师傅不知所踪,出了村子才知道世道艰难,样样要钱,两人就只有道术能赚点盘缠。

  这一路替人化煞、作法、超度、抓鬼、起坟,靠着小小的眼睛和谢玄的命火,回回都运气非凡。

  小小喝了一口野菜汤,随口说道:“那明天还是先去妓馆。”

  谢玄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面色微微泛红:“咱们往后不去那种地方了。”

  “为什么?”小小细眉一拧,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五蕴之气就越是混沌,也就越有钱可赚。

  谢玄瞥了她一眼,小小天生体弱,生得就比别人小些,师傅常说是给她起名起坏了。

  她生得小,可也十三岁了,不能带着她往那些地方去,要是被师傅知道,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那些个细碎活来钱太慢了,咱们要干就干个大的。”他神采飞扬,“等有了钱,再找到师傅,咱们就去京城,去最贵的酒楼吃席。”

  小小细眉一弯,淡漠的脸上露出笑意,“嗯”一声点头,把吃不完的饼子仔细收起来,明儿要是没吃的,还能用剩下的垫垫饥。

  神台下已经清扫过,铺了一床薄被,小小先钻进去,谢玄跟着矮身钻入,小小张开胳膊投入他怀中,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脚丫搭在他腿上。

  谢玄抱着小小,就似抱着一块寒玉,旁人受不了这凉意,可他却觉得通身舒泰,还搂着她往怀里贴了贴。

  两人自幼睡惯了,谁也没觉得不妥当。

  小小鼻尖磨着谢玄的胸膛,少年伸伸长腿,打了个哈欠。

  春寒料峭,两堵薄墙挡不住风,但谢玄通身火热,小小睡在他怀里,比盖着厚被还要暖和。

  谢玄跑了一天,早就累了,不一会就睡熟了。

  他睡着了命火金光还在发亮,小小拱拱脑袋,从他怀中探出头,雾濛濛的眼睛望向庙门外。

  将要月晦,七魄游荡,鬼来魅往。

  那只吊死鬼怨气虽重,也是可怜,小小一只手扣住咒符,她要是识趣快走,就留她一条鬼命,若是趁月晦日作乱,就别怪她手下不容情。

  女鬼不知小小心中所想,她趴在屋顶,塌下长舌,那半截鲜红舌头在门框上一晃一晃,“卡哒”一声轻响,倒悬下一颗头来,两只眼睛直洞洞望着小小,咧嘴一笑。

  女鬼嘻一声说:“你看见我了。”

  小小假装看不见,女鬼的脖子却突然拉长,垂到门中,那颗头晃来晃去:“你看见我了。”

  她躲在窗外,听见了谢玄的话,这才知道小小能看见她。

  吊在树上许多年了,好容易碰见一个命盘轻八字衰的,怎么也不愿放过这个绝好的替死鬼,只要把小小从庙里引出来,套到树上勒死,她就解脱了。

  小小看女鬼连进庙来都不敢,知道她也不敢惹谢玄,松开手里的符咒,正对着女鬼打了个哈欠,往谢玄滚热的胸膛里又拱了拱,茸茸细发磨着他的下巴。

  眼睛一阖,酣然睡去。

  女鬼果然不敢进庙门,她既然对着土地爷哭告,就是相信有神灵能为她作主的,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没等来神明为她主持公道。

  这女孩八字这么轻,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待山雾渐浓,月色黯淡,庙中女孩三魂虚浮在体上,女鬼便张嘴唱起小曲来。

  “窈窕娘,淡梳妆,鬓边玉梨香。”

  一声更比一声娇媚。

  小小闻声睁眼,已然坐在了画舫舟中,身围珠玉,翠荷作觞,坐上还有个翩翩少年郎,冲她伸出手来,要扶她上岸,手中一枝初放的梨花簪在她鬓边。

  小小未识情爱,这曲子唱得再缠绵,少年郎再俊秀,她也屹然不动。

  再低头一看怀中已经抱着一个锦匣,锦匣内宝光莹莹,一颗明珠得有龙眼那么大,价值万贯。

  小小眼睛一阖一睁,幻境刹时消散,锦匣变成骷髅头,明珠成了人眼珠。

  谢玄酣睡之中动了动腿,他眉头一皱,眉心命火陡然一亮,直冲屋顶。

  歌声嘎然而止,只听见“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歌声一停,小小梦中的少年舟歌都消散去,心中只留一片澄澈,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师兄妹二人便早起换行头,谢玄穿上师傅留下的旧道袍,小小拿出半把小梳,沾水替谢玄梳头。

  谢玄本来就生得朗眉星目,一根云头木簪插在发间,长身玉立,看上去清俊非凡。

  小小个子小小,穿谢玄的旧衣还有些大,作个道童打扮,从布包中取出木剑,抱在身前。

  光看打扮十分能唬人。

  谢玄抖抖道袍:“走,进城去。”

  小小刚迈出庙门,就见那吊死鬼瘫吊在老槐树上一动不动,舌头拖出半尺长,那根投缳用的罗带松松系在她项间。

  女鬼瞪着眼睛,一声都不敢出,不意竟惹着两个道士。

  谢玄伸着懒腰,一只手提着竹篓,一只手牵着小小,他全然不知昨夜发生的事,洋洋笑着:“吃鸭肉包子去。”

  小小收回目光,抱着木剑,嗯了口唾沫,鸭肉包子,听上去就好吃。

  两人刚迈出庙门,悬在树上的罗带断了,女鬼应声摔在地上,抬起头来,望着小小远去的方向。

☆、白雪香

  惊蛰

  怀愫/文

  池州城街市繁华,师兄妹二人一人一个鸭肉包子,从东城一路逛到西城。

  谢玄一见着高门朱户就问小小:“这家怎么样?会不会倒霉?”

  小小摇摇头,要是青天白日就能看出血光之灾的征兆来,必是大凶,凭他们俩现在的道行也不能替人化煞解厄。

  走遍了东城也没见着一家能让他们“小吃小住”的,小小抿抿唇:“要不然咱们还是去妓馆吧。”

  两人来池州的盘缠就是从花街柳巷中赚来的。

  谢玄看了眼小小,看她巴掌小脸,莲白肌肤,嘴唇小而圆,抿起来仿佛初春樱珠,将将染就一点红晕。

  谢玄呲呲牙,她这模样太招人,扮作了男孩也一样招人,可不能再往妓馆去了。

  他不信邪:“这么大的池州城,竟会连个倒霉蛋都找不着?”

  话音刚落,小小就停住了脚步,一双雾濛濛的眼睛盯着前方,谢玄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看见一栋酒楼,门口挂着酒旗彩络,吃客云集。

  谢玄一下笑了:“馋了?”

  他伸手入怀,摸了摸钱袋,昨天买了鸡买了饼,还余下几十个铜板,不够到酒楼里好好吃一顿的。

  谢玄目光往街尾一扫,扫到一间赌档,昨儿盘缠用尽,他用几枚铜钱赢了两百文钱,这才又买鸡又买饼,要是小小实在想吃,就再去赌一把。

  师傅若在,是绝不许他们这样做的。

  他说谢玄气运旺,与寻常人赌钱胜之不武,怕他赢得容易,沉迷左道。

  酒色财气,最能移性,修道之人更该敬而远之。

  在村间乡居,只要抓到谢玄去赌,不管是赌什么,都要打他一百下。

  可既然小小想吃,再赌一把也无妨,了不起记着数,一次一百下,如今都快欠下三四百下了。

  谢玄刚要迈步,小小就拉住他的袖子,点了点刚从酒楼中走出来中年男人。

  绸衣玉簪,文人打扮,可又前呼后拥,带着三五个帮闲。

  这帮捧客个个都在奉承那个男人:“这样的大喜事,怎么也要讨杯喜酒吃,家里的嫂夫人可真是贤惠。”

  谢玄心领神会:“这个?”

  上下一扫,见那人脚步虚浮,两颊凹陷,一付被酒色掏空的样子,看着就像个倒霉蛋。

  小小一点头:“他眉间发乌,命火黯淡,没有大喜,只有大霉。”

  两人盯准了“苦主”,缓步跟在那群人身后,走着走着,走到一间清幽院落前。

  粉墙乌瓦,墙内还开着一树白梨花,微风拂过落雪纷纷。

  谢玄让小小等在巷口,自己跟上前去,想探一探这家的虚实,走近了才看见门前没有悬牌,小门上挂了两只牡丹灯笼。

  跟了半天,还是走到妓馆门前,这就是个暗门子。

  谢玄长眉一皱,这些人一进去,说不准要过夜,他们还得找个地方落脚。

  他转身就走,打算回酒楼里打听打听消息。

  院墙边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出来个婆子,手里挽着布包,嘴里骂骂咧咧:“还当自个儿是正头娘子了,讨个妾而已,还合什么八字。”

  抬眼看见谢玄,见他一付道士打扮,上前两步叫住他:“小道士,你会不会合八字?”

  谢玄一个转身,婆子倏地面红,她还当是个寻常小道,竟生得这样清俊,要是他会合八字,那也不用费半日脚程,专程上山一趟了。

  谢玄挑挑眉,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他微微颔首,摆出道爷的架子:“可以。”

  婆子见了谢玄已经吃过一惊,再见小小又看住了,她在暗门子里做事,一眼就瞧出小小是个女子。

  大昭道术盛行,朝天观紫微宫一南一北并称双雄,男女皆可入道门,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两个生得实在不凡,她便多看了两眼。

  婆子赶忙将谢玄和小小请到巷口的豆腐摊子上,摸出十几个钱,要了两碗豆腐脑。

  “可是一阳观的道长?”一阳观就在城外山上,那儿的道士时常下山来,还有一个是主家的老相好,年年都要来讨几坛子梨花酒吃。

  谢玄微微一笑:“我与师弟是奉师傅之命下山历练,云游到此,并非一阳观门人。”

  婆子一喜:“那就是紫微宫的仙长?”

  两人互望一眼,并不答话。

  婆子看他们这模样,心中认定两人虽然年轻却是有来历的,揭开布包,取出两张写着八字的红纸,推到谢玄面前:“烦请道长测测吉日。”

  一张写着白雪香,一张写着蒋文柏。

  谢玄哪会替人合八字,但蒋文柏就是刚刚那个乌云罩顶,眼看就要倒霉的主,与他结亲,怎么会有好处。

  他还没开口,小小已经冷然道:“不合。”

  婆子的脸立时挂下来了:“小道士,你可别弄鬼,打量着能从我这儿讨着化煞的钱,咱们姑娘跟蒋大爷这门亲,不成也得成。”

  小小看她一眼:“不合就是不合,你家姑娘八字本就不好,要是真嫁给这个人,会有*身之祸。”

  婆子气得啐了一口,她原是想省些力气,不跑这一趟的,没想到这两个小道士竟会说出这种败兴话来。

  白雪香的八字当然不好,要真是八字好,哪会沦落娼门?

  婆子一把收回那两张红纸,走出豆腐摊子,转身又啐了小小一口,吉利没讨着反而损失了两碗豆腐花的钱,她气冲冲出城去,到城外一阳观合八字测吉凶。

  谢玄只知道师妹能见鬼,还不知道她学了合八字,问她:“你怎么瞧的?”

  小小舀了一勺豆花:“我眼前发花。”

  这样的大事,是不能说假话的,眼看丢了个大主顾,谢玄也不恼,揉揉小小的头,把自己那碗豆腐花也扒给她。

  摸摸肚皮:“要不然,我再去摸一把骰子?”

  穿着道袍不能进财档,谢玄干脆带着小小住客栈,两人要了一间房,换下道袍去了赌档,他只来一把,这一把就赢了半钱银子,今日的花销又有着落了。

  师兄妹二人在客栈里吃酱肘子,白雪香在小院中侍候蒋大户过夜。

  屋里烧得暖烘烘香喷喷,白雪香烫了一壶酒,从银盒里摸了个香丸,在口中嚼碎,用酒送到蒋文柏口中。

  将一阳观道士合下来的八字给蒋文柏看:“一阳观的道长说了,我与大郎是天作之合。”

  说完又叹:“妾盼得许久,终于觅到大郎这样的良人,心中欢喜无尽,总怕这是一场美梦。”

  哄得蒋文柏将她搂在怀中,药性渐起,面上潮红,把白雪香压到牙床上,尽兴之后懒洋洋起身,拍拍她的脸:“等你进了门,我也就不必日日多跑这一趟了。”

  白雪香替他抹身穿衣,披上斗蓬,亲自点着风灯送他到门边。

  回屋之后歪在香榻上补眠,嘴角一勾露出笑意。

  那蒋大户分明暴发户,却爱装个文士的雅样,去秦楼楚馆也爱找白雪香这样的雅妓。

  白雪香想趁着年华正好,早些上岸。

  这些恩客中寻摸一圈,也只有蒋大户家最合适,他生得比别人强,正头娘子软弱,他自个又耳软心钝,最好拿捏,再找不着这样的人家。

  白雪香打了个哈欠,让小丫头往香炉中添了熏香,拢在被中睡去,睡到半夜窗扉忽被一阵风吹开,灯火倏地吹灭,白雪香被风冻醒。

  张嘴便呵:“都是死人?怎不关窗?”

  半晌无人应声,白香雪只当小丫头睡迷了,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只见满室莹白,恍恍惚惚看见是园中梨花盛开,梨花枝条竟伸进窗中。

  梨花粉淡香清,白雪香的艺名就是从梨花中得来的,她去了恼意,心道这是个梦,是她嫁人之前的吉梦,明儿蒋大户来,要把这梦告诉他。

  在他新盖的宅院中讨个院落,种上满院的梨花。

  这一朵朵梨花花瓣撑开,张得硕大,枝条嵌在墙上,盘上房梁,无风摇落,须臾屋中便浅浅铺落一层花瓣,盖住了她的脚踝。

  白雪香还沉浸在美梦中,抬手想接一瓣花,落到她掌中,花瓣化成明珠,一地的明珠,她满屋子打转,想挑只最大的珠子。

  明儿必要告诉蒋文柏,觅一颗大珠当聘礼。

  心中正这么想着,一颗浑圆的珠子就滚到她脚边,白雪香伸手抱起,那珠子在她怀中发光,照得满室光明,她正爱不释手,心中欢喜不尽,难道她还能生个不凡的孩子。

  心中这样想,越是爱这宝珠,举着珠子摩挲,白珠上突然生出两个窟窿大的黑斑。

  白雪香伸手想把黑斑擦去,凑近了才看见是一双人眼。

  她“啊”一声惊叫起来,把那珠子抛得老远,“珠子”才刚落地又滚了过来,这下不光是人眼,还有一张人嘴,笑着在身后追赶她。

  白雪香回身想逃,梨花已经将她团团困住,脚下被树根一绊,猛然惊醒。

  屋中灯火黯淡,门窗紧闭,哪来的什么梨花,她满头都是虚汗,一巴掌拍醒了守夜的丫头。

  小丫头揉着眼睛替她斟茶,送到她手边,口里含含混混:“娘子可是作噩梦?”

  白雪香抚着胸口,刚要喝茶,就见那张被她压在枕下的八字落在火盆里,属于她的那一半,已经被火烧尽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窗门紧闭,好端端的怎么会把合过的八字吉日烧了。

  屋里忽然泛出一阵阵梨花香。

  小丫头在灯火下一抬头,整颗脑袋光秃秃的,仿若一颗圆珠。

  圆珠豁开一个口子,“啵”一声吐出一条舌头来。

  白雪香两只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鬼上身

  惊蛰

  怀愫/文

  小小露宿了几日,总算能在客栈里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茉莉澡豆搓着乌黑细发,热水浸润过肌肤,香红一片。

  她洗完澡滚在床上,两只脚丫搭在一起,转过脸面对着墙,轮到谢玄洗了。

  谢玄三两下剥掉衣衫,蹲进桶里,用小小洗过的水搓了一遍身,等他洗完上床,小小立刻钻进他怀中,乌茸茸的细发磨着谢玄的下巴。

  有些担忧地道:“要是明天,咱们还赚不着银子怎么办?”

  总不能天天去赌,师傅知道了必要不高兴的,那地方的气沾多了,谢玄就更开不了阴眼了。

  谢玄拍拍她粉白面颊:“先睡,明儿有明儿的法子。”

  小小笑了,师傅突然不见了,师兄妹二人对着几床破被,一个竹篓,全无主意。

  那时师兄就是这么安慰她的,小小不再担忧,她把头埋进谢玄胸前,裹着被子,安然睡去,这一夜什么梦也没做。

  第二日一早谢玄带着小小去到早市摊子上吃辣汤米粉。

  浅浅一勺辣酱搅在汤里,吃得小小面上绯色,她今日没作道士打扮,一边吃一边扇舌头,往来的人见了,都勾起馋虫,摊上生意源源不断。

  摊主乐得眯起眼睛,往他们这桌送了两只卤蛋,一份配菜:“不够就再添。”

  谢玄一边吃粉一边听四桌闲话,想打听打听城中可有哪家遇上怪事,要请人作法的。

  一抬眼就见昨天那个啐了他们两口的婆子正四处问讯,见着相熟的店家就问:“可曾见过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谢玄笑了,他把最后一口汤粉吃尽,拍了拍小小:“来了。”

  初春时节,于婆子跑得满头是汗,她找了一路,都没人知道两个道士去了何处,心里一阵阵发急,昨儿听着话音不对,就该把人请进院里才是。

  这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白雪香就把她叫进屋中,问她:“一阳观的道长当真说我与蒋大户是天作之合?”

  她双眼微红,脸色发白,裹着一件厚袄还在瑟瑟发抖,寻常身边最喜爱的小丫头被她打发出去,不许靠近。

  婆子心里“咯噔”一下,昨儿她确是去了一阳观,找一阳观的道士卜算吉日,算出来这两人的八字勉勉强强。

  可道士测吉凶是收了钱的,把勉勉强强换成天作之合,婆子将批语送上去,还得了蒋大爷的赏钱。

  “自然是天作之合。”于婆子嘴上答应,可心里却想到小小说的,这桩婚事大凶。

  白雪香一看婆子的脸色就知道她有所隐瞒,急红了脸:“你是不是没有上山?”

  于婆子连连摆手:“上了上了,这等大事,我怎么敢诳骗姑娘,只是刚出门时遇上了两个野道士,我就……就请他们看了一眼。”

  白雪香揪着领口,身上一阵阵发虚:“他们说了什么?”

  于婆子哪里敢说,可白雪香逼问得急,她只好实说:“那两个小道士毛都没长齐,胡说一气,非说姑娘若是与蒋大爷结亲有*身之祸,我看他们就是想讨一份化煞的钱,叫我狠狠啐了两口。”

  跟着又道:“一阳观的道长可是说了,姑娘这八字跟蒋大爷那是有正头夫妻相的。”

  这意思便是白雪香进了门,往后能扶正。

  白雪香一听,脸上红红白白,想到梦中那张被烧过的八字,和那颗滚来滚去的人头,咬了咬牙:“你赶紧的,去把人给我请回来!”

  于婆子也不知道白雪香今日是抽的什么风,可她说要找,只好满城找人。

  谢玄挑眉看婆子满街转悠,半点也不急,带小小抄近道回到客栈,换上道袍,就在堂前要了一壶茶。

  他摆出款来:“要上好的碧螺春,再来三只茶杯。”

  不光要茶,还要几样细点,叫店小二跑腿买酥梅丸给小小当零嘴吃。

  点心吃了一半,于婆子就来了,她打听半日,道士很多,都是一阳观的,谁也没见着两个年轻小道。

  只好到各处客栈去问,走到这间春来客栈,进门就见客栈堂前坐着她要找的人,正品茶吃点心呢。

  于婆子上前,还没开口,谢玄便笑:“吃茶。”

  桌上摆着三只茶杯,其中一只是空的,竟是料定了她要找来,婆子心里越发虚了,难不成这两个小道士还真有大神通。

  她哪里还敢吃茶,急巴巴的想把人请回去,谢玄却不应,婆子咬咬牙,摸出百来个钱,把这一桌的帐给结了。

  谢玄这才站起身,掸一掸衣角:“走吧。”

  小丫头早就守在院门边,白雪香催问了几次,一看见婆子将人带来了,先回屋禀报。

  这一间院落布置得十分雅致,靠墙种了三五株梨花,正是花季,开得堆雪一般,望一眼便觉得眼中一清。

  小小望了好几眼,除了梨花,那树下还有一道灰扑扑的影子。

  绕过太湖石,就到了堂屋前,谢玄看不见那些,只是想着等往后有了钱,也弄这样一间院子。

  师傅爱种地,院里就种些果蔬瓜菜,小小喜欢花,就给她栽一院子的花。

  他将院里院外一扫,估摸着这回要开个什么价,心里这么盘算,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清净无为的样子。

  丫头不敢怠慢,奉出香茶点心,白家的酥梅丸子都跟外头不同,用薄荷柑橘调味,小小鼻尖一动,便伸手拿了一个,含在嘴里。

  白雪香病恹恹出来见客,见这半大少年神采英拔,心中止不住疑惑,这个年纪的小道,当真能解煞?

  谢玄微微一笑:“昨夜宅中可是有些不太平?”

  白雪香轻掩檀口,咳嗽了一声:“道长昨日说我的八字与蒋大郎不合,不知是怎么个不合法?可有法子能化解?”

  谢玄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在这屋里转了一圈,背对着白雪香,使了个眼色给小小。

  小小的目光往墙边花树一瞥,谢玄心中有数,他转身落座,道袍一掀喝了口茶。

  喝完茶才轻笑一声:“八字若合,你便不会心神难宁,那墙边的梨花……开得真不错。”

  白雪香一听见梨花脸色都变了,她平日最爱这几株梨花,每当花季,她便要送帖子办诗会,酿梨花酒,博一个雅名。

  此时听谢玄赞花开得好,却连眼睛都不敢扫过去,想到昨夜那颗头,喉间一紧,一阵阵犯恶心。

  白雪香终于肯信这两个道士是真有本事,说话口吻恭敬起来:“道长,我是不是冲了花煞?”

  她自比梨花仙子,这么多年也有无数恩客为她写诗扬名,说不准是惹恼了正花神。

  谢玄肃正脸色:“究竟是何方妖孽作怪,得等那东西来了才能知道。”

  白雪香一听,赶紧安排客房,于婆子都看得出小小是女子,白雪香更是眼毒,目光在小小身上转了好几圈。

  她起名叫作白雪香,便是一身肌肤欺霜赛雪,一向以此自傲,没成想小小比她还白得多,目色空濛,嘴唇淡红,玉人模样。

  她生得再好,白雪香不敢起嫉妒之心,转头吩咐丫环预备两间屋子。

  谢玄一听两间屋子,立刻知道小小的身份被看破了,干脆认下:“不必,今夜我与师妹会守在院中,有一间屋子给我画符就成。”

  白雪香听他说得郑重,越发担忧:“道长作法需要些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谢玄半点不客气,他们的竹篓都快空了,正好补补货:“清香黄纸朱砂,越多越好,今日院中就不要再见外客了。”

  预备东西容易,可不见外客……白雪香面露难色,她跟蒋文柏正该是打铁趁热的时候,岂能寻由头把人推出去。

  可看谢玄的脸色,咬牙应了:“听凭道长吩咐。”

  她一边吩咐小丫头去买朱砂黄纸,一边叫来了于婆子,让她给蒋大户送几枝梨花去,就说这几日她身上不大方便。

  “到花担上买几枝好的,不要动院子里的。”

  她还是不敢看窗外的梨花树,房中更是连窗都不敢再开了。

  丫环将谢玄和小小请进客房,这间屋子是预备给过夜的客人用的,换过香被,比客栈不知道舒服多少。

  谢玄关上门,燃一束清香,铺开黄符纸,笔沾朱砂,龙飞凤舞的画起道符来。

  画符他练了千百遍了,闭着眼睛都能画,一口气连画了十几张。

  小小坐起来看着他画,谢玄凝神静气之时,命火灼然赤金,符成之后朱砂染金泛出火色,这一道符打出去,寻常小鬼动弹不得。

  三支香燃尽,符也就画成了。

  小小取过一张折叠起来,送到白雪香房中,看她大白天不敢开窗,房内点着灯,把符咒递给她:“随身佩戴,不要解下。”

  白雪香接过黄符塞入香囊,挂在颈中:“小道长不如留在我房内过夜,你们皆是我女子,也没什么妨碍。”

  小小嘴角一翘,她要是在,那东西就来得更快了:“我就在左近,你不必怕,这符在身上,轻易伤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白雪香到三更天也不敢睡下,喝浓茶提精神,忽然闻见一阵清香,刚想问丫环是不是换了熏香,就辨出这香味就是梨花香。

  脑袋一歪,睡熟过去。

  白雪香恍恍惚惚抱起一把琵琶,素手轻扬弹拨两声,口中刚要成曲调就见到小小站在自己面前。

  这小姑娘生得十分姿色,假以时日不知如何惊艳,白雪香正觉得古怪,只见小小指着镜子,白雪香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就见镜中人的脸。

  这张面孔不是她的。

  小小眉头紧蹙,这女鬼竟然能不惊动符咒就上了白雪香的身,她想一会问道:“她知道你的八字?”

  “白雪香”笑盈盈张开嘴,半截舌头就掉了出来,她伸手把舌头叠起来掖回去,当惯了吊死鬼,一时还真不习惯把舌头收起来。

  小小圆目微怔,原来还是个熟鬼,只是她为何能离开土地庙?

  她吊死在那,被树所缚,除了那间土地庙,哪儿都不能去,但她能到白雪香家里,必定是突破了束缚。

  女鬼见小小拦她,面露狰狞。

  小小这回不再留情了,双手结印,张口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女鬼附体不久,神咒一宣,她就晃出一道虚影。

  却不肯示弱,娇笑一声:“小道士,土地爷许我有冤报冤,我既不动你,你也莫要来扰我!”

☆、土地公

  惊蛰

  怀愫/文

  小小细眉轻拧,城外那间土地庙久无香火,早就不能显灵了,何况土地是善神,又怎么会允许女鬼如此作乱。

  她想到女鬼告状的那些话,冷然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与她有什么相干?”

  因果业报他们管不了,可白雪香与她并没有仇怨。

  女鬼的舌头许久没正经用过,说话有些打结:“她既嫁给蒋文柏,就与她相关。”

  小小眼看女鬼不肯走,阖上双目,继续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一边念一边抛出手中五雷灵符,符咒放出道道金光,一道虚雷打下,女鬼飞快抽身,走时留下一句:“她若不嫁,尚能苟活。”

  女鬼一走,白雪香即刻苏醒,小小也跟着被逼出梦境。

  谢玄守在小小身边,他急问:“怎么回事?我画的符竟然无用?”

  “那个女鬼知道白雪香的八字。”这么重要的事,白雪香竟然一声都不吭,差一点就害人害己。

  白雪香已然醒转,一醒就去看镜子,抚着脸尖叫连连。

  小小与谢玄破门而入,谢玄提着木剑,沉着脸质问:“她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你事前为何不说?”

  白雪香抖着嘴唇,这才想起那张被烧掉一半的红纸,女鬼必是看了上面的字,她被丫头婆子围住,煞白了一张脸:“小道长,那……那……东西,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有你的八字,她只要不往生,能缠你一辈子!”谢玄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话来半点也不客气。

  白雪香一听,身子不住发抖:“道长救我!”

  小小声如冷泉:“那鬼说了,只要你不嫁,性命无虞。”

  白雪香闻言怔住,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才勾住了蒋大户,错过了这一下,哪还有这么好的人选。

  □□从良,都是说起来容易。

  蒋文柏开着绸缎铺子,家大业大,又读过几年书,懂得怜香惜玉,肯替她脱籍讨她当妾,他那个正头娘子还是软弱可欺的。

  蒋文柏这半年中隔些日子就要在小院过夜,他娘子还要送点心席面和替换衣裳过来。

  待她嫁进蒋家,这样的女人还不是听凭她拿捏,要是那女人短命,她便能扶正,从此就是蒋白氏了。

  白雪香越是思量越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看向谢玄:“道长可有法门?事成之后,我自有酬谢。”

  小小一口回绝:“除了不嫁,别无法门。”

  白雪香冷下来脸来,心中暗忖,也许是这对师兄妹年轻道浅,这才没有破解的办法,他们画的符,不是也不灵验吗?

  只要她肯花重金,将一阳观的萧真人请来,必能赶走那个女鬼。

  除去女鬼,她就能风风光光进蒋家门。

  白雪香目光一闪,谢玄就知道事情不成,他也不恼,从袋中摸出符咒叩在桌面上,对白雪香说:“你既不愿意,那就自求多福吧。”

  白雪香没料到少年眼睛这样利,只是眼波一动就猜出她的想法,他们到底也算救她这一回,开柜摸了一把散碎银子出来:“多谢小道长,只是我有我的苦衷。”

  这一把银子约摸有五两,谢玄半点没客气,尽数收入囊中,看在银子的份上,最后忠告白雪香:“我与师妹在城中会再呆几日,你知道在哪儿找我们。”

  折腾了一夜,天色将明,谢玄干脆带着小小离开小院,闹了一夜没睡,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再拿这些银子大吃一顿。

  多攒一些,他们就买头驴子往青州去。

  小小默默跟在师兄身后,眉头微蹙,她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竟有人觉得富贵比性命还重要。

  她想起女鬼的话,扯住谢玄的袖子:“那女鬼说她是得了土地公的法旨才来报仇的,那间土地庙能显灵!”

  “当真?”谢玄一喜。

  师兄妹二人到土地庙投宿,就是想请土地显灵。

  土地公掌管一方土地,只要鞋底踏过他治下的土地,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他都能知道,师傅若是来过池州城,他一定知道!

  两人买了烧鸡水酒,香烛供果,城门刚开,就赶去土地庙。

  老槐树上早就不见女鬼的踪影,这间土地庙也还是那么破烂烂,完全不像能显灵的样子。

  小小把买来的烧鸡水酒供到神台前,香炉还是那天他们来投宿的时候从墙角找出来的,里面填了土,香火也只有小小烧过的那一束。

  白灰零零星星浮在黑土上。

  谢玄看这模样也不像是能显灵的样子,也许是那女鬼说鬼话,骗人的。

  他慢腾腾取出清香点燃,懒洋洋地举过头顶,小小戳了一下他的后腰,他这才正经起来。

  神情肃然,朗声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

  神台寂寂,神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玄把香插进香炉内,耸了耸肩:“本地的香火都被一阳观揽去了,乡民哪有闲钱来供土地,是那女鬼哄你的。”

  小小低下头,颇有些失望。

  两人转身要走,小小报着希冀回头一望,“咦”了一声,谢玄插进炉中的香束燃得极快,香火一熄,土地神像竟然动了一动。

  小小眨眨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赶紧让谢玄把余下的香火都点燃,大把插进香炉中。

  一经谢玄的手,火烧得极旺,香上火苗倏地冒尖,差点儿烫了他的手指头。

  小小定睛望去,只见香烟浮动处,有个身影黯淡的白胡子老头儿蹲在香炉边,不断吸着香烟,越吸他的身形轮廓就越清晰。

  小小凝神静气,听见这老头低声嘀嘀咕咕:“好香啊,好香。”

  谢玄眼中茫茫,除了土神台什么也瞧不见。

  小小轻声道:“土地公公,真是你许了女鬼去报仇的?”

  白胡子老头儿脚下一滑,差点栽倒,他惊异地抬起头来:“你这个女娃娃,竟能看见我?”

  谢玄听见小小在说话,他盯着那个破神台惊讶道:“真的能显灵?”

  白胡子老头不高兴了,瞥了谢玄两眼,又看看神台,满意一笑,伸手抓起供奉的烧鸡水酒,大嚼大吃起来。

  小小还指望着土地能说出师傅的下落,对他十分恭敬,把竹篓里装的吃食都掏出来,从白香雪那儿搜刮的点心,鸭肉包子,软面饼,全都罗列到神台上。

  白胡子老头一边吃一边翘胡子:“你这女娃很乖很乖。”

  等他吃完了,两只油手摸摸长胡须,打出一个饱嗝,摸着肚皮问:“说罢,你们俩来求什么?”

  小小恭敬问道:“土地公公,我们师傅有没有来过池州城?”

  土地爷看小小十分乖巧,也实话答她:“我是池州土地,只要踏过池州的土,我都能知道,可是……”

  白胡子老头儿看了看他的这间神庙:“如今败落这个样子,我也管不了事儿啰。”

  小小指了指庙外的老槐树:“树上的女鬼进城了,说是尊了您的法旨。”既管不事怎么能圆女鬼的心愿。

  土地爷看了小小一眼,笑得慈眉善目:“她在我这儿日日告状,已经二十年了。”

  每到太阳落山,这女鬼就解下罗带,奔进土地庙哭告,告完了又把自己再吊回去,夜复一夜,整整二十年,烦得土地爷两耳生茧。

  土地庙从前香火鼎盛,自从一阳观来了个十分厉害的知观,把香火都揽了过去,土地庙便渐渐败落到只有一个鬼上门。

  他那会儿随口答应了这女鬼,只要她能离开这庙门,便许她自己了结这段因果。

  本以为女鬼为树作缚,不能作恶,谁料到会竟会遇上谢玄和小小,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老头儿又看了一眼谢玄:“说来还是这男娃娃圆了她的心愿。”

  小小不解。

  “要不是他梦里发威,又怎么会烧断了她上吊用的罗带,她一落地,可不就找她的仇人报仇去了。”

  ……

  “那她要是为恶怎么办?她明明该找那个男人报仇,怎么会找到白雪香身上?”

  “这个嘛……”白胡子老头满面尴尬,抬手捻捻须,要是原来他能管,如今全靠谢玄的香火才能显灵,也管不住女鬼了。

  “你二人既是道门中人,就该济世……”

  “怎么酬谢?”谢玄虽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但从小小三言两语里大概猜出了土地的意思,开口就提条件。

  白胡子老头眯眼一笑:“年轻娃娃口气倒大,女鬼可是你们放出去的,帮人就是帮己。”

  小小蹙眉,万事万物都讲承负因果,她把这话告诉谢玄,心中忧愁,别让师兄担了这承负因果。

  谢玄“哧”笑一声,他瞧不见土地,只对着神像道:“要不是那女鬼冒犯,我也不会烧断她的罗带,纵有承负,也已经了结。”

  土地不料谢玄这么不好骗,换了个说辞:“这样吧,她发了愿,二十年的愿力回馈,足够我替你们算一算要找的人身在何处了。”

  小小谢玄对视一眼,这事儿还真是不管也得管了。

  土地公两道低垂白眉一弯:“事儿也容易,只要她不伤及无辜,便由得她去。”

  两人有了土地的保证,又回到城中去,谁知竟连白雪香的大门都没能进,在小巷里就遇上了于婆子从一阳观请来的萧真人。

  萧真人一身簇新道袍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两个徒弟,二十来岁年纪,也是一身簇新的道袍,一个抱剑,一个抱拂尘。

  于婆子见了谢玄和小小,想起昨日那百来文的点心钱,自然没有好脸色:“你们走罢,我们姑娘请了萧真人出山,哪还用得上你们。”

  萧真人瞥都没瞥他们一眼,兀自下马进门去了。

  那两个徒弟更是把眼孔抬到天上,扫过谢玄和小小身上的旧道袍,哧笑起来:“哪里来的野道,也敢在一阳观的地界招摇撞骗。”

  小小皱着眉头:“我们不是野道。”

  那两个小徒目光在他们脸上睃了一圈,脸上全是轻蔑之色:“那就报上你的道门来。”

  两人还真没有道门,师傅从没说过他师承何处。

  谢玄生性骄傲,最受不得这种闲气,道门中人各凭本事,这一阳观倒把池州城当成是自家的地盘了。

  他双眼微眯,哼笑一声,拉着小小便走:“咱们走,良言难劝该死鬼,这是白雪香自己找死,可不管咱们的事。”

  那两个道士跟着萧真人,在池州城中嚣张跋扈惯了,听谢玄出言不逊,从台阶上跳下,想要教训教训他,一个伸手就要拔剑。

  哧笑道:“连道门都没有,我看连野道都不是,就是江湖骗子。”

  谢玄听他出言侮辱,哪里还能再忍!

  本来要走了,反身单掌推出,击在年轻道士拔剑的那只手上,剑才刚出剑鞘一截,又被推了回去,“叮当”一声脆响。

  谢玄轻笑一声,他一只手按住那道士两只手,明明对方比他年纪大,却被把他按得牢牢的,怎么也抽不出手来。

  谢玄面色不改,那道士却脸皮涨得通红,他比谢玄高壮,却被他制住,深觉受辱,身体发力向后退,想猛然冲击,把谢玄撞到地下。

  谢玄识破他的意图,等他的力气使到十成,倏地放手。

  那个道士五体投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小小站在一边看着,见谢玄赢了,露出浅笑。

  两个道士在白雪香的门前吃了这个亏,怕被师傅知道,不敢声张,目光在小小和谢玄身上转了个圈,咬牙说道:“给爷爷等着。”

  谢玄见那两个道士互打眼色,冷笑一声,牵住小小的手,扬长而去。

☆、同林鸟

  惊蛰

  怀愫/文

  谢玄气那两个道士狗眼看人低,先带小小去成衣铺买了一身新衣裳。

  他一进门就相中了一身海棠红的袄裙,虽是布的,却染得均匀,袖口领口绣缀着海棠花苞,小小穿上身上又好看又保暖。

  谢玄给小小挑了件漂亮的,自个儿却要了玄色粗布的单衣,耐脏又结实。

  小小抱着新衣,难得有些欢喜,她的衣裳要么是灰要么是蓝,多数还是谢玄穿剩下的,要不然就是功德主布施的旧衣。

  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裙,雪白的小脸上浮现淡淡红晕。

  谢玄看她高兴,夸口说道:“以后师兄有了钱,让你日日都换新衣穿。”

  小小仰起脸,“嗯”一声,她一点也不觉得谢玄做不到,师兄答应她的,从来就没说假话。

  买了衣服,再去鼎香楼叫上几个好菜。

  小小把馒头软饼放进布口袋,迟疑问道:“真的不管了?”

  谢玄满不在乎,撕了半只鸡腿放到小小盘中:“咱们尽人事,听天命,管嘛还是要管的。”还要求土地爷告诉他们师傅的去向呢。

  白家去不了,还有那个蒋大户,他才是女鬼要找的人。

  两人吃饱喝足,还回春来客栈要了一间房,放下行李,谢玄便带小小出门去。

  “咱们去哪儿?”

  谢玄嘴里叼了根草,一笑:“尽人事去。”

  穿街过巷,走到一栋豪宅高门前,宅门上刻着一个“蒋”字,小小往宅顶一望,整个蒋宅乌云罩顶。

  谢玄躬身搭着小小的肩,望着蒋家门,十分笃定地道:“那个一阳观的道士,再怎么目中无人,也该有些真本事,他一起坛,女鬼只能来找蒋文柏了。”

  两人就在巷子口的糖水摊上坐下,要了两碗糖水喝,直坐到日上三杆,蒋文柏才带着两个小厮,慢悠悠出了门。

  白雪香送信说自己身上不方便,他便不往梨花小院去,转到另一间小院前。

  原来他不止白雪香一个相好。

  谢玄看时机差不多,从怀中掏出罗盘,口中念念有词,闷头往前,走到蒋文柏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蒋文柏吃饱喝足,正要寻个地方快活快活,见就有人撞上来,对两个小厮一点头,小厮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钱来。

  一阳观的小道士常常下山打秋风,他们都习以为常。

  谁知谢玄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张符,肃正了脸色:“我在远处便望见你身上邪气缠绕,特意赶上奉送灵符一枚。”

  蒋文柏还未说话,小厮就伸手推搡谢玄:“小杂毛,骗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蒋文柏满不耐烦的抬眼一扫,刹时眼前一亮,伸手推开小厮,从头把小小打量到脚,脸上带笑:“这位……这位小道长,可是一阳观的?”

  “我与师妹是紫微宫门下,云游到此。”谢玄张嘴就给师兄妹二人按了个顶极道门。

  蒋文柏摇折扇的手一顿,紫薇宫是个惹不起的地方,可他在风月场中十数年,生平罕见这样的绝色。

  这番容光逃得过别人的眼,却逃不过他的,又把谢玄打量一遍,伸出折扇道:“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小道长到舍下小住,替在下参详参详化煞的法子。”

  一双眼睛沾在小小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谢玄纵然没有小小的眼睛,也知道蒋文柏动的是什么心思,死到临头竟还敢动色心,他心中冷笑,假意沉吟片刻,这才点头答应了。

  蒋文柏让小厮带他们回蒋府,自己还进小院,与那帮狐朋狗友聚会。

  蒋文柏的夫人袁氏,是个中年美貌妇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温温柔柔,与娇滴滴的白雪香完全是两付模样。

  袁氏听说丈夫请来两个道长,出了见了小小谢玄一面,脸上笑意团团。

  她温言道:“既是大郎请来的客人,赶紧预备屋子,再办一桌好酒水给道长接风。”

  还真给谢玄小小预备了两间屋子,比白雪香预备的那一间更奢华些,谢玄一关上门便往锦被里一躺。

  小小坐在床沿,提醒谢玄:“那蒋夫人不是好人。”

  凭她笑得再慈和也无用,她的心思明明白白落在小小眼中。

  谢玄长腿一搭,伸手摸了块点心啃起来,自己啃了还不够,又往小小嘴里塞了一块,嚼了满嘴的点心渣子:“不急,先看看这对夫妻冤不冤。”

  “要真是活该,那咱们正好发笔财,就是不闹鬼,也让叫闹。”

  土地只差人办事,不给人银钱,盘缠还得自己挣,蒋文柏要不是好人,刮他的油水就算是劫富济贫了。

  直到入夜时分,蒋文柏才回来。

  谢玄耳朵一动,隔着两重院门,听见门口响动,知道是蒋文柏回来了,他随手抽出一张灵符。

  小小伸手接过,把符纸叠成纸鹤的模样,抖开两只翅膀,交到谢玄手上。

  谢玄推开窗伸出头,见院中左右无人,摊开手掌,把纸鹤露在月光下。

  双目凝视纸鹤,伸出直食指中指掐了个剑诀,直指眉心,口中一声轻喝:“起!”

  纸鹤翅膀微动,凌空而起,从窗口飞出,穿过院门,落到袁氏窗前。

  蒋文柏吃得醉熏熏的,一进屋门就问袁氏:“那个雏儿你安置在哪儿了?”

  袁氏哼笑一声:“我说你什么时候信起道来,一见着人我就知道了,真是天上落明珠。”她笑完又有些担忧,“当真不打紧?别又惹出事来。”

  “两个江湖小骗子,穿了一身道袍骗人而已,也敢腆着脸说自个儿是紫微宫的。”蒋文柏喝了一盏浓茶醒酒,点点袁氏,“你可万万要把人给留下来。”

  “还用你说,我连东西都预备好了,明儿就先把人请来,我就不信她这点大的女孩子,还会不爱俏。”

  袁氏预备了几身绸缎衣裳、一盒珠花宝簪,几样胭脂水粉,等到明天单独把小小请到她屋中。

  先哄小小把衣服换上,再说自己没有儿女,越看小小越是亲切,不如留下来认她当干娘。

  两个小骗子行走江湖不过是为了钱,要是小小舍不得她哥哥,便把谢玄也一同认下,到时候这兄妹两个进了蒋家门,还是任他们摆布。

  蒋文柏伸手揉了一把袁氏的腰:“还是娘子有手段。”

  袁氏满面得意,又推了蒋文柏一把:“你那儿事办成了没有?不是已经定下亲事了,怎么她倒不上赶着了,可是你这张老脸哄不住人?”

  放了那么久的饵,鱼儿都咬钩了,还不赶紧提线,可别让这条大鱼跑脱了。

  蒋文柏也吃不准白雪香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是网中鱼,前些日子还急着上岸,真要讨她进门,她倒摆架子。

  “不过是拿拿乔,明儿你送些点心去。”蒋文柏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在白雪香身上花了总有百来两银子,非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袁氏哼了一声:“我自然理会得。她这些年攒下的私房,还有那间小院,再加上她这个人,捆到南边卖了,总共怎么也得值两万两银子。”

  打完了算盘又戳了蒋文柏一指头:“这回可不能再出纰漏,要不是你上回放跑了一个,何至于只能在本地干这营生。”

  到底是落人口实的,就该在外地买进卖出。

  蒋文柏颇不耐烦:“我哪知道那个贱人这样精,等破了冻我就带白雪香出门,换个地方做生意。”

  这个,就是蒋文柏的生意。

  纸鹤翩然飞回,小小摊开手掌喂了纸鹤一颗三角香,纸鹤吃饱了,轻巧飞到窗框上,低头用喙嘴梳毛。

  小小抿着嘴唇,眸中含雾:“咱们不管他,他活该。”

  怪不得蒋文柏乌云罩顶,亡魂索命。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不让女鬼报仇,她当鬼也不能安生。

  谢玄想到蒋文柏竟还敢打小小的主意,冷笑一声:“成啊,那咱们就瞧瞧热闹好了,那女鬼今夜要是真的来了,我还要给她添一把柴,倒要看看看这对贼夫妻明天还有没有精神算计人。”

  谢玄手指一绕,纸鹤从掌心飞到门前,像个看守似的,在门边飞来飞去。

  小小高兴了,要是原来师傅必然是不允的,可师兄什么都肯依她高兴,她钻进软被中,舒舒服服把脚贴着谢玄的腿。

  三月都过了大半,她的脚还是冰凉凉的,谢玄把她抱紧一些,小腿不住摩擦她的脚:“等咱们去了南边就好了。”

  他最畏热,这个天就穿起单衣来,却怕小小冻坏。

  小小枕在谢玄的胳膊上:“听说江南一年四季草都是绿的,花都红的。”他们谁也没去过江南,只从师傅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江南来。

  等到那里,她一定要穿那件海棠红的新衣衫。

  师兄妹二人香甜睡去,小纸鹤尽忠职守飞到半夜,翅膀越拍越慢,最后停在灯架子上,两只翅膀一合,脑袋往翅膀下一藏,打起盹来。

  蒋文柏眼看一个“货”就要到手,另一个“货”还送上门来,又喝了两盅酒,眼前灯光一迷,握着杯子望见桌对面坐着白雪香。

  他恍然以为自己在梨花小院中,白雪香穿了件透明纱衫,倒了一杯酒送到他跟前,蒋文柏本已经玩腻了白雪香,灯下看她又有不同姿色。

  伸手就去摸白雪香的颈项,入手一片滑腻。

  蒋文柏搓搓手指,送到鼻前一嗅:“冷艳全欺雪,馀香乍入衣。”

  “大郎,”白雪香今日身上有种说不清的韵味,耳中明珠熠熠,檀口吐出一团冷香,“我生得美不美?”

  白雪香不算最美,妓子花名,她自比梨花那就并不妖娆,而是清丽,一身肌肤又白似羊脂。

  蒋文柏就着她的手饮了半盏梨花酿:“美,你自然是美的。”

  白雪香娇笑一声,身上浅绿纱衣变作红色:“这样我还美不美?”

  “美,你怎么样都是美的。”蒋文柏拖长了音调,觉得她的脸无比熟悉,可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比原来的白雪香不知妖娇了几分。

  “白雪香”笑意更深,檀口微张,长舌落出,七窍流血:“这样呢?这样我还美不美?”

  床头纸鹤猛然飞起,钻进帐中,不断用尖喙啄着谢玄的额头,谢玄被纸鹤啄醒,知道是女鬼找上了蒋文柏。

  他打了个哈欠,摸摸小小的脚,温烘烘的,心里满意,挥开纸鹤:“不到咱们门前,就由得她去。”

  才刚躺下没一刻,小厮猛拍房门:“道长!道长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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