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志怪故事:愚人仙

《太平广记》志怪故事:愚人仙

首页角色扮演怪仙记更新时间:2024-05-09

唐宪宗元和年间,青城山下的一个村子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三十几岁年纪,衣衫褴褛,仿佛百十年前的样式,背着个药篓,打着乡谈找人。

自称是进山采药遇险,被人搭救后将养了一个月,因为挂念妻小,急着奔了回来。

村口人越聚越多,将他团团围住,问东问西。

来人比较木讷,不擅言辞,越问越急,越急越糊涂。

众人尾随着他找到溪边的一处老房子,断壁残垣,只剩半个屋顶,瓦砾遍地,荒草满院。

那人登时就慌了,哭丧着脸团团转,嘴里碎叨叨的念叨着几个名字,但是村里人谁也对不上。

直到有人扶出个耄耋老人,跟他说:

“求您别嚷嚷了,这就是您的孙子啊……”

那人愣了一下,问:

“孙子……你高寿了啊?”

“九十三。”

这件事儿过于蹊跷,里正报到了县里。

天师罗公远正在青城山,特意率徒来访。

村里的公屋。

宽敞的庭院里挤着百十号人,有老有小,都是与那个异人有关联的亲眷。

庭院中间的板凳上,蹲着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借来的绸缎衣服,浑身不自在的左扭右扭,低着头,看人的时候眼睛上翻。

里正让人分开人群,县令引着罗天师在预备的藤椅上坐定:

“真人请看,这就是……您帮忙看看真假,如果是假……”

“不会假。”罗天师说:

“我记得他。百年前青城山里出过一件奇事,有猎户采得三丈长的一根大山药,而且还是断的,屈指一算,应该和此人有关……”

县令惊愕:“三丈长的山药?”

罗天师说:

“此事真实不虚,附近年长的老人家应该还会记得一二……”

异人那位九十三岁的孙子说:

“我几岁的时候,听我爹说过,他五岁那年,我爷爷进山采药未归,同一年,就有人在山上挖着了大腿粗的山药,房檩那么长,锯成段儿运下山的……”

“那是我挖着的,那山药!”

一直局促着的那个异人终于说话了。

他说他上山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这个皇帝,那时候年号还叫“显庆”呢!

县令惊愕:“那不是高宗皇帝在朝的时候?一百多年了?”

罗天师微微一笑,示意他往下听。

那人说:

“……那个山药怪着咧,越往下越粗……”

开始只是拇指粗细,但是很长,越往下越粗,渐渐地有手腕粗细、胳膊粗细、小腿粗细……

为了不把它弄断,他着了魔似的往下挖,渐渐地挖了有两人多深,山药在那里已经有大腿粗细了。

他抬头看天,天光黯淡,马上就要黑了。

想先上去再做打算,结果脚下一空,塌方了……

脚下的土在下陷,上面的土跟着压了下来……

大概往下沉了半个时辰,终于站住了脚,抬头一望,居然还能看见天,不过只有星星大的一点了。

“……头顶上面还有土哪,不敢刨,怕塌方埋在里面哪!”

异人说话的时候浑身在抖,他又在心里重温了那身临其境的绝望。

“据上一代天师说,当时采下来的山药是是锯断了运到松风观的,在大殿前面一截一截的接起来,严丝合缝,不是作假,真有两丈多长……”

罗天师喝着茶,给县令科普:

“但如果按这位先生说,猎户们采来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他往下坠了半个时辰呢,可见下面深不可测……”

“……我也不知道有多深,就知道爬不上去喽,头顶上土压着呢,动一动就要塌下来呀……底下黑乎乎的憋都要憋死了,我就摸,摸到一个洞,我就钻了进去……”

异人瞬间神采奕奕,绝处逢生的感觉。

那个洞,他开始以为是鼹鼠洞,但是越来越宽敞,开始要靠钻的,后来可以跪爬了,又可以蹲着走了,最后有了一人多高,顶上有奇怪的天光射下来。

他沿着洞向上攀行,大概一里多地,有了一个出口,洞口外一片水帘。

穿过水幕,出了洞口,别是一番天地。

脚下一条大溪,静水深流。

溪对岸十几户人家,屋前屋后植桑梓,夹道两旁种桃花,稻香鱼肥,鸡鸣狗跳。

来来往往的人,衣着奇怪……怪好看的。

有几个渔夫驾着小艇过来看他,问清了他的来路,大吃一惊,用船载他到了对岸。

他饿得不行了,村子里的人纷纷拿东西给他吃。

他回忆说:

“嗯……没想到那个也能吃啊?麻籽也拿来煮粥,柏叶拿来烧汤哈?也不管了,饿死球了么,先干了三碗,不算难吃诶!”

“胡麻饭和柏籽汤?”

罗天师眼睛瞪得圆圆的。

异人说:

“就是那个嘛,那里吃的都是那个。他们自己好多人就都不吃,也觉得不好吃吧?我在那里住了四五天,也吃了四五天……饿了三天了嘛!”

后来,就感觉走路脚步发飘,跑起路来非常轻快,不留神绊了一交,直接飘了起来。

“我当时吓都吓死了,哪有人在天上飘的?这是死了撒?我就嚷嚷着要回家,求他们给指条路……”

“哈哈哈哈,”罗天师捂着胡子笑道:

“你哪里知道,你已经结了仙缘,造化了啊!”

异人说:

“没错,老道,你说得跟他们一模一样哈。”

那些村人说他挖洞挖到了仙境,又吃了仙食脱胎换骨,可谓仙缘不浅,劝他先去拜谒本处的玉皇,再决定去留。

“我不晓得厉害嘛,心想去见什么皇帝,见了皇帝搞不好是要*头的;但是毕竟人家管了几天吃喝,出门在外要随和,入乡随俗嘛,他们又说本地皇帝和气,我才去的嘛……”

“第二天一早就去哪,早得很……”异人说。

有骑龙凤的,有骑仙鹤的,也有驾云的,只有他是徒步,也跟着众人往天上飘。

同行的嫌他太慢,拉拉扯扯带他上了天。

鸟随鸾凤,人伴贤良。

遥遥的见云端露出绿色的一角翘檐,阳光下耀人二目。

离近了看,是一座绝大的宫殿,黄金为顶,白玉为阶,翡翠镶嵌珊瑚柱,碧玉装成玳瑁梁。

云螺敲响,银磬声长,金乌出海,玉帝临朝。

众人纷纷入殿参拜,同行的诸位也整冠入列,只留下他木木呆呆的立在殿下,进又不敢进,退也不敢退。

丹遲之下,水晶华表下拴着一头异兽。

“好大的一头牛啊,有多大呢……”异人谈性起来了,指着一个老乡牵着的水牛:“有你这牛五六个那么高呢,两只眼睛碗那么大,总在留眼泪,没睡醒似的……”

他说,牛的主人让他给牛行礼,说新来的客人会有好礼相赠。

煌煌巨兽,心下战栗,不由得跪下朝上一拜,巨兽颔首回礼,口吐芬芳。

“那个牛啊,往外吐东西,呸呸呸的吐,”异人说:“像在反胃,咳呀咳的就吐出个红红的大珠子,鸡蛋那么大……”

他还未及反应,跑来一个红衣童子,抓起来就给吞了,牛主人替他惋惜。

他才弄明白这东西是要抢的,已经又有一颗青的、一颗黄的、一颗白的珠子先后落地,被一个青衣童子一个黄衣童子一个白衣童子相继抢去吞了。

“那个管牛的冲着我嚷,是不是傻啊!最后一个了,抢不着就真没了!”异人说:“我就抢过去,抠住牛的鼻孔,嘴对嘴的等着……咕咚一声,有个蛋蛋掉进了肚里,呵呵。一个穿黑衣的小孩儿在后面哭,没抢着,我猜我吃的是颗黑丸子。”

罗天师手拂长髯,侧头对县令说:

“那不是牛,此乃鼉龙,所吐龙珠,分呈五色,得赤珠者,寿与天齐,食青珠者,寿该五万,吞黄珠者,寿可三万,白珠稍逊,也有一万。此人所吞黑珠最下,可得寿五千岁。”

县令眼都直了,说:

“我就想问一句,他吞进去的会不会消化不完哪,万一……”

异人说:

“没得想,我在那里一个月,吃也吃的,喝也喝的,东厕可不曾去得……没得拉!”

他说,后来,同来的人从大殿出来了,拉他进去拜玉帝。

“我又没见过皇帝,吓都要吓死了。拜也不会拜,可庙里拜过龙王爷,过年讨过压岁钱,灾荒出去讨过饭,磕头还是会的,就一直磕,不敢停,怕皇帝不高兴哈!”

异人说得口沫横飞,也不尴尬。

他当时却战战兢兢,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上面有个威严但和蔼的声音问他话,他抬头一看:

正中央一个大人,菩萨风度、王者气象。

两旁胁侍七人,金刚怒目、斧钺生光。

再往下,是一群彩衣仙子,腰肢款款,玉面莹润。

王者问他来历,他一边应付,一边偷眼看殿上的仙娥,身不由己,魂不守舍。

把仙女都瞅毛了,把玉帝给逗乐了,说:

“殿下跪的新晋仙民,好色如斯么?”

他老实的回答,皇上,草民确实是没见过么……

玉帝问他:

“你想不想要这些仙子作伴呢?”

他说,想。

玉帝乐了,说:

“你这也算是赤子之心,真实不虚。

你此行访得仙路,原是为食;

能得到朕的青睐,却是为色。

真是奇缘一桩。

这些美貌的天女陪练,你日后位列仙班,达成品级后自然也就有了。

不过,既然你能为朕展颜,不妨送你几个,也可帮助你在道法上精进!”

教人捧来一盘鲜果,让他自取,能拿多少算多少。

“你们哪里晓得?”

异人朝庭院里陌生的亲眷们显摆:

“那苹果,能有脑袋大啊,我躺在地上、手脚齐上才抱住了三个呢!”

玉帝笑疯了,让他把仙果放下,又从天女团里点了穿红穿白穿蓝的三个站出来,问他:

“这边三个仙果,那边三个仙女,要哪边?”

他说要苹果,仙女养不起。

玉帝笑得吹胡子瞪眼……都失了体统,说:

“都……哈哈……都给你!”

按玉帝的敕令,他暂时被安置回村子,拨了一处宅院给他,三个彩衣天女充做道侣,教他导引、服气结丹,早皈仙道。

“我字也不识嘛!”异人说:

“她们说的话,文绉绉的像唱戏一样,哪个听得懂。她们脾气还好得很,只是我都要疯了……无聊了就吃苹果,一天一个全吃了哈!”

县令看看罗天师,天师也苦笑:

“玉帝手赐的先天道果啊……他居然狼吞虎咽的当萝卜啃了,牛嚼牡丹,牛嚼牡丹哪……”

“后来,又去拜望了几次玉皇呢,老人家见了我就开心,总问我道法学得如何,我就回他,正在学识字……”异人说。

四时之花不败,枯荣之木长青。

这样过了近一个月,在邻居和近侍的填鸭式灌输下,他的道法方有小成,但他实在是呆不住了。

“要回家嘛!”异人跟他百年后的亲戚们解释:

“那里好嘛,不缺吃喝,念私塾虽然废脑壳,还忍得嘛!就是挂念家里嘛,家里三个娃儿一个老婆等着吃饭嘛……”

他有两个男孩儿,五岁一个,三岁一个。

上山之前,老婆又刚生了个小丫头儿,名字还没来得及起。

他先跟邻居通了气,又跟三个彩衣天女说了自己的打算。

“我跟他们讲,我来时间也不短了,也见识了,也享受了。我一个外乡人,你们救了我,又招待我吃喝、教我念书。我总想找机会报答你们,但越呆越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实在没有活儿可干……”

异人说:“再呆下去,我欠你们的情越来越多,还不清咯……”

众仙听说他执意要回去,有的替他惋惜,有的笑他执迷。

彩衣天女跟他说:

“说起来可能尴尬,但你已经回不去了,不是说没有路,有路。

仙山还有路,人世已无情。

你在此盘桓这一个月,人世间已经过去了百余年,你的至亲眷属早就已经不在了啊。

山川还是旧山川,但人不在了啊。

凡人修仙,唯一个“情”字最难挣脱,但又最缥缈不实。

你在此期间,世间的亲友早就以为你死了,你留在那个世上的牵绊,随着他们一个个过世,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在那个世上,早已没人牵挂你;而你所牵挂的人,也早已不在那个世上了。

就好比画里的一罐蜂蜜,你觉得它香甜,而它不过是一张纸上的几笔墨汁而已。

你们凡人的那个世界,不过是一罐巨大的蜂蜜,世间的每个人都能看见它,幻想它的香甜而已。

所谓镜花水月,不是因为它们太脆弱,而是它本身就是幻觉……”

“她们越劝我,我就越害怕!小幺妹儿还没过满月,怎么能?全家人都不在了?难道闹瘟疫?那更得回来看看哪……我直接给她们就跪下了。”异人很激动,唾沫横飞,喷到他孙子的白胡子上。

彩衣天女禁不住他的苦求,为他打点行囊,临行前又塞给他三锭金子。

红衣说:

“你此去也好,可帮你断了尘缘。”

蓝衣说:

“你此去,凡间的路已不熟,金子可充路费。”

白衣说:

“有一锭金子里藏了一丸仙药,你到凡间探完亲总要回来,吃了仙药,你就能找到回来的仙途了……”

红衣又说:

“这一去不知要走多少路,你脑子又不灵光,万一金子里的药掉了呢?你家老宅旁的小溪边有块洗衣服用的砧石,我在那底下给你再备一盒,以防万一。”

他又穿回来时的衣服,背上药篓,众人送他到溪边。

长天浩荡,一队鸿雁由头顶经过,雁头向南。

众仙都说,就这趟吧,刚刚好,把他抬起来,向上一抛,抛到雁群里。

十一

“我像个风筝似的飘上天,一头扎进雁阵里。袖子里灌满了风,还要接着往上飘,赶紧薅住两只雁脖子……”异人说得有些累了,喝了口瓢里的水:

“这水也一股怪味儿,加了香粉一样……”

他说,他随着大雁一路向南,在扬州临海郡着陆,上岸一问,年号叫“开元”,结果睡了一宿,第二天又叫“天宝”了。

县令大惊:

“开元?天宝?那不是明皇在位的时候,而如今是元和初年?那岂不是……”

罗天师屈指一算:

“……三十七年了。他在人间行走了三十七年了,可你看……”

县令顺着天师的手仔细看,分明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

“那你为何不速速回家,倒在外浪荡了三十几年?”

异人挠挠头说:

“我不晓得家在哪里嘛……”

三十几年,他逃过荒,当过兵,帮过工,讨过饭,还逃进山里当过和尚,又逃进更深的山里当过野人。

中间经历了六个皇帝和一个安史之乱。

十二

“那你岂不是……早就明白你的妻儿已经不在了吗?因何不早回仙界?”县令问。

“我晓得个啥子啊?天天走马灯似的换皇帝,我以为就三十几年嘛,见不得老婆,总见得到两个儿子和小幺妹儿,”异人低下头,第一次神情落寞:

“哪知孙儿都要入土咯……为啥不回仙界啊?三锭金子,就买了两个馍馍,都被抢了,仙药不也在里面么?”

众人陪着他,他搀扶着最老的那个孙子,看了老妻和儿孙的坟墓,大大小小的土馒头。

县令问他:

“要不要去见见当今圣上,定有封赏啊?”

他笑了:

“拉到吧,皇帝不也在忙着生死么……”

罗天师问他俗世和仙界的不同。

他讷讷的不会说:

“这里么,水是加了脂粉的,果子是加了糖的,米面是染白了的,鱼肉是发臭的,鸟兽像是蒙了皮毛的木偶,人也一样是被牵着线走,山是刷绿了的,花是染红了的……总之哈,都是假的咯……”

亲眷里有人问:

“不留下来住几年么?”

他说:

“不了,你们自己挺好的就挺好。毕竟,我也不认得你们,你们也不认得我哈。

天地之间,一个大笼子而已。

三十几年,关得我实在难受。

我找回来,一是想给死了的老婆磕个头;二呢,就是来找这个笼子的出口儿么。”

说着,径自穿过败落的庭院,到溪边掀起那片槌衣石,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玉匣,打开来,异香弥空。

罗天师耸身肃立,双掌和十;众亲眷团团跪下礼拜;县令欲言又止……

他服下丹药,虚空中一亮又一暗,仿佛一道门打开又关上了,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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