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掘中华文化的深层基因和思维密码

陈翔

“开天辟地——中华创世神话文艺创作与文化传播工程”成果展对于策展来说是一次挑战，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美术作品展，更是涵盖了各个文艺领域的创作成果，包括美术、文学、学术研究、戏剧、书法、儿童美术等各个门类的综合展。在策展理念上，在展陈布置上，在展厅分布上，在动线设定上，需要颇费心思。

整个展览既要体现出创世神话的内在逻辑，主干清晰；又要覆盖到各项成果，面面俱到，这种考验，已经远远超越往常的经验的范畴；而应对这种考验的基础，是对于“中华创世神话”及工程的透彻了解和深入研究。

整个展览的叙事结构依照创世三部曲来展开，第一部分为开天辟地，讲述的是世间万物的起源和人类的起源，包括了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等故事；第二部分为法天象地，讲述的是人类文明的起源，包括了钻木取火、农耕渔猎等故事；第三部分为改天换地，讲述的是民族国家的雏形，包括了涿鹿大战、鼎定天下等故事。在以大型主题美术作品为核心轴，附之以连环画作品，串联起展览的主要动线的同时，另一条线索也展开了文学、戏剧、音乐、舞蹈等其他文艺样式的成果展示。所有展品共同构成了令人目不暇接的视觉冲击，让每一位观众都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历时七年有余的工程实实在在的成果。这些成果充分显示了上海在创世神话的创作、研究和传播上，形成了较大的规模，凝聚了较强的队伍，开辟了较广的领域。而展览的意义不仅仅是展现了工程的丰硕成果，更是一次全方位的对中华文明的探源。

展厅的色调经过了多次的选择和反复的讨论，在多种尝试后，我们最终选择了黄色。黄色，在中华民族的文化观念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它既是土德之色，也是中和之色、中央之色。一方面，黄帝是我们共同的祖先，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另一方面，我们是农耕民族，黄土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此次展览四个主展厅选用了不同的黄色，分别代表了阳光、土地、稻麦和黄袍。这些极具中华传统文化表征的色调，与开天辟地的主题十分契合。

在空间布局上，展览由一个中央序厅，三个左右展厅，以及一个中厅和一个横向展开的大厅组合而成。序厅、中厅居中，其他几个展厅分居左右，整片区域形成沿中轴线左右展开的布局。中轴线在中国的空间布局中具有特殊的意义，是最古老最有约束力的手段，它使空间具有了秩序和条理，具有强烈的礼制色彩、浓郁的理性精神。这和从混沌初开到民族国家雏形形成的神话叙事逻辑两相呼应。

通过对工程的梳理，我们深切认识到，中华创世英雄形象丰满，创世故事异彩纷呈。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大禹鼎定天下，中华创世神话以丰富的想象力和伟大的创造力，为我们描绘了风云诡谲、宏阔壮美的巨幅画卷，在解释世间万物的起源、人类的由来以及民族国家雏形初成的同时，也深刻反映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坚韧不拔的精神伟力。

从中华创世神话中，我们可以寻绎到中华民族在长期生产生活中积累的宇宙观、天下观、社会观和道德观的渊薮。

从混沌初开，到文明初创，再到九州归一，中华创世神话既是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也是中华祖先筚路蓝缕、自强不息的奋斗历程。如果说神话是先民的心灵之梦，那么创世英雄则是先民的精神偶像。和西方创世诸神有着本质的不同，中华创世英雄与其说是人与神的合体，毋宁说是人的神性化身。他们开天辟地、翦凶灭灾、开山治水、为民请命、公而忘私，德被天下、福泽众生。他们化育人间万物；他们以人为本，具有救世情怀，集美德和贤能于一体。他们身上寄托了中华民族最初的梦想与憧憬，他们身上道德的高华、人性的光辉和人格的魅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神力和威权，他们是中华先民共同的“祖先想象”，所以，创世神话其实是中华祖先的丰功伟绩。

中华先民观天察地，循时而动，肇创文明，秉承的是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和核心价值理念。人与天地相参，然后可以成功。从实践中积累经验，形成真知，进而创造发明，推动人类进步。我们的祖先不仅体现出对自然规律的认识、把握、尊重和巧用，更展示出自强不息、敢想敢干、不畏艰险、不怕牺牲的斗争精神。他们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在创世神话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种凝聚力已经积淀为中华民族一以贯之的精神血脉和文化内核，他们的精神构成了中华文化的深层基因和思维密码，至今依然是激发我们文化自信的深远力量。

（作者为“开天辟地——中华创世神话文艺创作与文化传播工程”成果展策展人、中华艺术宫馆长）

来源： 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