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人悼金庸:“我从哪里来,我是谁”

赛人悼金庸:“我从哪里来,我是谁”

首页角色扮演混沌倚天更新时间:2024-05-09

觥筹交错时,只要有人提及金庸,起先的喧闹全变成了口舌之快,而有了金庸,那不光要交口,还要交心。这位作家、编剧和导演,是我们最好的下酒菜,我们借着他的文字,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也能触叩到他人的心门。同时,金庸又何尝不是我们一入口便醇香的佳酿?此刻,我应与我的同好们在灯火昏暗处,在酒酣耳热之时,为他曾带给我们的那么多快乐去共忆: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

可惜不行呀,我得为此写些什么。我只愿我的文字如酒,我也能酒不醉人人自醉。从哪儿写起呢?想了许久,还是从我自己写起吧。

我与金庸

在金庸之前,看过一些武侠小说,幼时的我,只要有得打,有得*,有得热闹就行。还有一个原因,那时候的时辰像怎么也用不光似的,仅仅是为了看而看。我看金庸,是在梁羽生之后。看的第一部金庸,也是金庸的首作《书剑恩仇录》。那是个大开本,名字还被叫作《乾隆秘史》。当时不觉得有多好,现在也不觉得有多糟。但铁胆庄上,周仲英亲手打死自己爱子的一幕,每每让我脊背发凉。这一幕实际偷功于梅里美的一部不出名的小说《马里奥法尔哥尼》。就这段血腥骇人的描写,已相当满足我当年对暴力的好奇心。

金庸首作《书剑恩仇录》,最初被叫作《乾隆秘史》。图源孔夫子旧书网

金庸在大陆最红的小说《射雕英雄传》,我是很晚才完整地看完。我不知道是怪我的同学太小气,还是我自己的人缘欠佳。记得同名港剧热播之时,就有些不利于团结的家伙,预先通告了剧情,他大概是吃够了剧透的苦,就得拉着另一些人来垫背。但我还好,我是个从小就不怕剧透的人。再说,又能剧透到哪儿去?是个人就盼望郭靖与黄蓉双宿双飞,他们果真比翼连理了,你的愿望实现了,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1983年版的港剧《射雕英雄传》,是老少皆宜,一集落下,一家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神剧。它对于我而言,是其中的颜色。我家是黑白,重播时,到同学家去,一看是彩色,才知狂追此剧的光阴都活在了狗身上。印象很深,觉得每个人物都有好几身衣服要换。再一个,片中那些宗师级的人物都不那么讲体统,偏执的要*无缘无仇的人,贪玩的可以把什么正经事都放到一边去,而一个吃货到什么时候也不忘口腹之欲。再看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那帮家伙太正常了,太像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了。

1983年港剧《射雕英雄传》,图为郭靖(黄日华饰)和黄蓉(翁美玲饰)。图源网络

再回到作家金庸这边,我秉着书非借不能读的古训,极少亲购书香入柜。但一日在书店看得两卷《天龙八部》,封面是一帮豪杰在天龙寺大动干戈,我竟一时挪不动步子。缠央着父亲多日,才买来一阅。这一看下来,竟觉满屋生风。非快意恩仇之气,而有一种我当年从未触及过的温香软玉之感,它让我的鼻翼也跟着细腻起来。那书趣味之盎然,倒是旁的书所没有的,俨然是一种孩子气的香艳。段誉宛若贾宝玉,而女孩子们就像这个缤粉的世界,任你怎么爱也爱不过来。所以,他也就满心欢喜地屡败屡战了。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把情感的受挫写得如此别开生面,不带丝毫怨戾。尤喜阿碧在段誉身边要解溲的情景,吹弹即破的娇羞自不待言,它更让我明白纯洁的另一面,比我们惯常见识的纯洁更有融化心灵之效。

当年内地的出版很奇怪,拖了好像有一年半载,才把《天龙八部》出齐。记得出版社是宝文堂。当我第一次把《天龙八部》全部阅毕,人想抽烟,想喝酒,想绕着这个城市走上一圈,但人已经不能动弹。“各有各缘,奈何缘从何起,更奈何缘从何灭。”严肃小说写到这一步,就得烧高香了。而我们是不是要视与金庸的相遇,也乃一种大缘?是不是也要为他烧上几炷高香,尤其是此刻?

宝文堂版《天龙八部》。图源孔夫子旧书网

金庸的小说我是通读了一遍,有的还看过好几遍。我还喜欢看他写的后记,我也看过他在《收获》上发表的一篇散文,名字记不清了。他的政论,有一篇是关于林彪事件的,可谓有他的眼光所在。这应是为他后来参政议政做了些准备,而不单单是他显赫的声名所致。

金庸和胡晓峰合导过一部叫《王老虎抢亲》的电影,那片子不看也罢。至于金庸易名林欢编剧的电影,也都乏善可陈。有一部《绝代佳人》,是为他的梦中情人夏梦而挥毫,同样成色不佳。有趣的是,夏梦的忌日和金庸是同一天,两人在天堂,完全可以为此打趣一番。

我在电视上也经常能见到他,他说话很慢,有时是过于有条理了,远不及他的文字那么活泼俏皮。他还当过一届大专辩论赛的评选嘉宾,说的都在点上,就是不够生动。想来,他在他的书章里方能自由奔放、纵横捭阖。我还知道他和徐志摩是亲戚,他的堂兄穆旦是现代派的大诗人,而金庸的先祖查慎行,是清朝为数不多的名诗人。金庸的小说也是有诗意的,是从花间词、长短句中来。比如《天龙八部》的回目,“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说的是天山童佬,但却道出岁月冻龄后的另一种沧桑。

1997版《天龙八部》剧照,图为天山童姥(陈安莹饰)。图源网络

还不止这些,大漠孤烟、藕香舞榭、川音嘹亮、吴侬小调。还有所有那些为情所困的善男信女,他们或她们狂饮后的软语,揽镜时的垂泪,都与诗意相关。他们在家国之间的动摇,在天理与人欲之间的摆荡,同样也是诗意。诗意源自“我是谁”的天问,这在乾隆、狄云、杨过、乔峰、段誉、郭靖、甚至韦小宝身上,都异常彰显。他们用各种方式、各类方法来证明他们在天地间是如何屹立的。

我最喜欢金庸在《书剑恩仇录》中的名句: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金庸所有的小说,应该讲,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这一命题。

侠之大者

浙江省海宁市是金庸的故乡,他的第一篇小说,就受当地民间传说的启发。在他同乡人的口中,乾隆皇帝下江南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到海宁来。他很可能是汉人,而原籍就在此处。金庸的小说基本都与历史有关,大概因他对西域史有着浓厚的兴趣。《书剑恩仇录》《天龙八部》《射雕三部曲》(《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的合称)、还有我个人偏爱的《白马啸西风》,故事常常选择在这瀚海深处。一方面,好方便城头变换下的大王旗去迎风招展,尽抒家仇国恨的错杂扭结。另一方面,也利于探讨国族认同所带来的混沌,以及幻灭感。郭靖为此在进退两难,乔峰更是吃尽了苦头。常人一说金庸,便说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细探究的话,金庸的爱国主义情怀没有那么纯粹,那么简单。他更愿意站在更宽泛的人道主义立场上。

1997版《天龙八部》剧照,图为乔峰(黄日华饰)。图源网络

与金庸一样,另一位大家梁羽生的武侠创作,也有着清晰的历史坐标。但金庸不将历史作为人物活动的背景来看待,他有时写历史,仅仅就是在写历史。好比康熙、乾隆这两大统治者,是韦小宝、陈家洛对等的二号人物,且小说更深层的涵义,是对这二位君主的功过是非,进行非常个人化的思辨。他既承认他们的雄才大略,又对他们的*伐决断表示存疑。更重要的,他们与小说第一主人公的爱恨纠缠,无疑透露出金庸对制度、秩序的欲拒还迎。《书剑恩仇录》是开山,《鹿鼎记》则是封笔。他十七年的笔走龙蛇,像是走了一个轮回。还有《碧血剑》,金庸在这部小说的后记里,说他还有一个隐性的主人公,那便是袁承志的父亲袁崇焕。他觉得还不够解渴,又写下了《袁崇焕评传》。文字清朗、考据严实,让我们一睹这位武侠宗师的丰厚学养,以及借力打力的学术作风。

不难看出,金庸写的历史,从某方面来说就是历史。他与梁羽生最大的不同是,梁是用历史包装任侠好义,而金庸则反了过来。他写的历史从春秋战国,一直到清朝中叶,跨度数千年,国人在此换汤不换药地做着他们每个年代都必须做的梦,管它恶性还是良性的循环,权当是风水轮流转,只要一息尚存,便不落征帆。

历史对金庸来讲,最为重要的是为金庸的人物找到了最后的出路。

先说武侠小说最重要的四大叙事策略,即夺宝、争位、复仇和归隐。金庸往往选择了最后一项,它显然符合“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道家理想。金庸本人最欣赏的历史人物,是春秋时期的名臣范蠡,他过了河,却不急于上岸。携美人泛舟湖上,在生意场上成了大赚特赚的陶朱公。金庸篇幅最短的小说《越女剑》就是为了纪念他。看上去,金庸是在写古色古香,实际也不尽然。

1987年港片《越女剑》,图为范蠡(岳华饰)。图源网络

武侠小说,自梁羽生写下《龙虎斗京华》之后,便有了新派与旧派之分。何为“新”,一直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新派武侠小说和“五四”以来的白话文一样,都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很深,说白了,就是从外国小说中借鉴而来。梁羽生的名篇《七剑下天山》就受《牛虻》的惠及,金庸也不例外。除前文提到的梅里美,金庸个人最偏爱的人物乔峰,从赫尔曼·梅尔维尔的《白鲸》中获取了不少灵感。《连城诀》则与《基督山伯爵》息息相关,论及惨烈,金庸有过之而不及。更妙的是,《射雕英雄传》中郭靖与成吉思汗卷末时的对话,则以漂亮的化功大法移植于托尔斯泰的《一个人需要多少土地?》。

以上都是些形态上的借山之石,而融入骨血里的,是金庸对个体的看重。他的人性越到后期,越超过侠性。他特别不爱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偏爱一些在法度、伦理之外的逆子。杨过、令狐冲是这样,周伯通也是,遇佛*佛、遇神*神的乔峰还是。在他的作品中,他赞美最多的是那些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灵魂。他们不是道德的楷模,而是一个个管不住个体意志的、无比真实的人。当自由遇上束缚,血雨腥风往往在所难免。在现代叙事美学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母题,即弑父情结。金庸换了一个方式,他是徒弟对师父的抗衡。成昆与谢逊、岳不群和令狐冲、狄云和戚长发,都是上一代对下一代进行丧心病狂的绞*,结局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在这里,我不想太多的探讨金庸小说里,常被人称道的那些佛理。它们大多时候,只是为了提升命题而作出的不必要的扩张,直白刻意的时候多,自然顺畅的机会少。稍能接受的是无名老僧点化萧远山、慕容博的那一段,它好就好在写出了这般热闹非凡,让人大开眼界的群英会,始终只是人生的过场。

我还想多说一点的是金庸笔下的女人。

1992年《鹿鼎记2:神龙教》电影剧照,图为韦小宝(周星驰饰)和他的众多女人。图源网络

不少女权斗士会诟病他的男性中心主义的立场,他太热衷描绘多妻多福的男性乌托邦。现实当中是否多多益善,然后善莫大焉,怕是要仁者见山,智者见水。倒过来,女性若真正拥有经济与人格的双重独立,并足够的活泼开朗,怕也臆想过群龙戏凤的美妙图景,只怕有的已经有所实现。我替金庸辩护的唯一理由,起码他是诚实的。

女性角色里,最有趣的是《鹿鼎记》里的建宁公主,她天然的屈尊降贵,她不光弃女性尊严为敝履,也能将帝胄之体扫地出门。人生在她这儿,是一个永不停歇的乐子,她靠角色扮演来将这乐子梳妆打扮一番。《鹿鼎记》被倪匡称之为古今中外第一好小说,我没有他那么极端,我把它列在《红楼梦》之后。他舍弃了他过往描人状物时的精当和细腻,除韦小宝以外,其他人物再怎么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其面目皆是模糊的。韦小宝的女朋友们更甚,谁是谁,是随便插个标签就能敷衍过去的。唯有韦小宝的第一个女朋友,最令人过目难忘。女性的服从意识和牺牲精神,到了玩心十足的建宁公主这儿,是无法画上等号的。

1992年版港片《鹿鼎记》,图为建宁公主(邱淑贞饰)。图源网络

个人最欣然前往,想要会晤的金庸小说里的女性,一个是《白马啸西风》中的李文秀,她那句“我知道那是极好极好的,我却偏不喜欢。”在我听来,宛若天籁。还有一个是《雪山飞狐》中的程灵素。她们的聪明、善良让我们忽略掉她们的容颜。她们的自足、充盈让我们乐意与她们为伴,即使不是情侣。她们与*的消费无关,她们是与男性能真正对应的性别。

金庸写女人是写得极好的,其实他不太善于写顶天立地的英雄,乔峰也许是个大大的例外。他笔下的人物一旦入心入骨,均孩子气十足。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痛,三分钟热情过后便见异思迁,偶尔为选择困难症焦虑一下。当他们永不褪色的天真与血雨腥风产生化学作用,江湖才真正成为人心的江湖,才有了管它光阴似箭,我自无的放矢的痛哉快哉。

要爱要金随便你

金庸在华人群落的地位之高之广大,应是不惧任何形容的。他是无数文学青年的重要启蒙,是中国人永不停摆的心情晴雨表,他有时候甚至是我们回首历史,反观自身的必经之路。他的重要性诚然是由武侠小说的普罗性在助推,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无数专家学者也投入到金庸读者群中来。内地的就有严家炎、陈平原、孔庆东,以及我个人极欣赏的电影史学家陈墨,都为此写过大量的论著。更不用说散落在民间的各类关于金庸的学术或不学术的集散地。关于胡斐的刀砍没砍下去、无名老僧是否俗名为黄裳,也就是《九阴真经》的作者黄裳?令狐冲的亲爹有没有可能是风清扬?为这些,连金庸本人都难于作答的问题,唇枪舌战不亦乐乎。于是有人半开玩笑地说:《红楼梦》有红学,金庸也应该有金学。这都说明,金庸的小说极为难得地做到了雅俗共赏,什么人都能看,什么人都能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一部分。

真正让金庸走向每一个华人内心深处的,还是得拜影视剧所赐。太多人是先有影像后有书本,我也不例外。一开始,金庸的小说只是在不出名的电影公司里兜转,主要是香港的峨眉和豪华这两家,第一部金庸电影是1958年的《射雕英雄传》。再后来则落入大公司邵氏兄弟囊中,基本由张彻执导。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武侠电影的标配铁三角是楚原、古龙和狄龙。也就是说,古龙在那个年代要比金庸作品化身银幕时要受欢迎的多。

第一部金庸电影《射雕英雄传》海报,1958年。图源网络

金庸作品视听化的高潮来自于王天林作为总导演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1983年的这版,大部分人最难忘的是太早过世的“俏黄蓉”翁美玲,周星驰在片中充当龙套一角也常被人提及。其实这部杜琪峰也参与导演的古装剧,客串的明星还有吴镇宇、刘德华、梁家辉、吴孟达、刘嘉玲等。不夸张地说,我们熟悉的每一个香港明星都演过金庸作品衍生出的影视剧,男明星尤甚。也有人说,没有金庸,很多电视剧制作机构就得停工。

内地这边,第一部金庸剧是1994年,由黎学文导演,黄海冰主演的《书剑恩仇录》。接着第四代导演黄健中、第五代导演周晓文、第六代导演王瑞也跟着来了。张纪中、于正等也于他们各自的身份各显其能。

内地第一部金庸剧《书剑恩仇录》海报。图源网络

台湾的金庸剧也拍了不少,最出名的是马景涛和叶童主演的《倚天屠龙记》,片中每一首插曲都传唱一时。尤其是李丽芬演唱的《爱江山更爱美人》,可谓与罗文、甄妮合唱的《世间始终你好》在遥相呼应。

金庸的小说还被改编成曲艺、戏曲、舞剧,甚至是评书。我就听过几耳朵,由连丽如播讲的《鹿鼎记》,老实说有些接受不来。宁财神还编剧过一版话剧《鹿鼎记》,尚可一观。

具体说到金庸小说改编成的电影,最有影响的当算导演署名权较为混乱的《笑傲江湖》,也就是许冠杰的那一版,由黄霑词曲创作的《沧海一声笑》。因它朗朗上口的腔调,成为金庸影视剧里最受欢迎的名曲。那版《笑傲江湖》的导演,约定俗成的说法,还是将其归入徐克名下,但在这份名单里,还有一位女士,即许鞍华。在此之前,她就拍过一部金庸电影,即《书剑恩仇录》,这片口碑一般,连许鞍华本人也不甚满意,但开篇的钱塘江大潮还是相当动人心魄。王家卫的《东邪西毒》,还有刘镇伟的《东成西就》。不管前者怎么扮酷,后者怎么嬉皮,都陷在后现代的罗网里不愿动弹。在我看来,都各具其妙,各得其趣。

刘镇伟导演的《东成西就》,图为被恶搞的“西毒”欧阳锋(梁朝伟饰)。图源网络

金庸小说的影视改编作品,所闻其本人最满意的是王晶执导、周星驰主演的《鹿鼎记》系列。我想周星驰应当立头功,在他之前,梁朝伟出演的电视剧版《鹿鼎记》,被誉为最佳韦小宝。现在这把交椅应该落到周星驰来坐,他不惧变形的肢体配上他随时准备飞扬出去的表情,演活了这个市井无赖,和官场混混最为充分的那份嘴脸,而他情圣的一面,也由他皮厚心宽的超然气场屡战屡胜。金庸的武侠小说要比其他名作者如梁羽生、古龙、温瑞安都要香艳许多,到了《鹿鼎记》甚至到了放肆的地步,连SM也派上了用场。这对向来咸湿的王晶当然不在话下。整部影片的节奏活泼好动,实在是应和了原著消费人生的诸端妙趣。片中主题曲《开心做出戏》仍由音乐奇才黄霑来完成,他用沙哑的老嗓吼道:是正是邪不处理,要爱要金随便你。

我想金庸喜欢这一版,大概还有一个原因。当金庸被人问及他最喜欢自己的哪一篇小说时,他回答他的长篇比短篇好,后期的比早期的好。言下之意,他个人最满意的就是《鹿鼎记》。这是一部告别武侠的长篇巨著,金庸自己实在是愿意把它当一部历史小说来看。它将宫廷与脂粉地并置在一条历史长河里。他讽刺了很多人,也安慰了好多人。它归根结底,仿佛是在告诉我们,唯有童趣是天下无敌的,能战胜这世上所有的武功。武侠小说被誉为成人的童话,在这部最不像武侠小说的作品里,却最接近我们心中的童话。什么是童话,就是心想事成的事情层出不穷,但心真的不必太大。最高理想,也就是回老家,多开几家妓院,这样,梦才能飘起来。和皇帝成为知己,娶七个女人。而这个源头,是韦小宝的母亲,一个几乎没有为这个职业而怀有羞愧心的女人。小说结尾,韦小宝问母亲,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说自己也不清楚。母子二人在这场对话中,都流露出再生动不过的自得其乐。你什么时候看过一部小说的结尾,是这样的妙趣横生,又是这般的妥贴自如。它将“我从哪里来,我是谁”轻巧地揉碎了。了不起的金庸,而他现在要往哪里去呢?天知道。

赛人(影评人)

新京报编辑 吴龙珍 校对 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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