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日游,铜梁最后一记。
目的地盘龙寺,此行真正的由头,也就是我说老司机随便发条图文链接就把我勾引上路的地方。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他娃知道我好的是哪一口,呵呵。
盘龙寺铜梁城北十里许,有山名曰多子,海拔只约350米,虽不算高大巍峨,但其走势逶迤如龙,与山下溪流并行,自东向西。又因“龙颈”之上有古刹盘龙寺,所以山下的小山沟亦称和尚沟。
光绪《铜梁县志》载:“盘龙寺,县东二十里多子山,创始无考,康熙五十一年(1712)重修。”
道光《复修庙碑/重修庙宇碑志》:
本寺山名多子,庙号盘龙,古刹也。本朝定鼎之后,插业焚献者,城西寿隆寺,上宗下道号如一,传继数世。
盘龙寺位于巴川街道盘龙村西,始建年代不详,现结构建于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道光十八年(1838)、同治二年(1863)皆有葺缮。寺庙占地面积480平方米,坐东向西,四合院布局,现存正殿、后殿、厢房,寺内还存明代圆雕造像22尊。
我们来时,其实守庙的老人不在,等到我们都要离开方才回来。但或许是此地民风朴实,路不拾遗,除了生活起居之所,寺内外门上的铁将军其实都只是个摆设,就是个“挂件”而已,无论谁来,自取自进,谁也都不耽误。而且门上和墙上还都留有电话……吃过太多闭门羹,受过太多人的白眼,所以我还没见着这位大爷时,心里就油然而生一分莫名的好感。
等到真见着本尊,面对大爷的热情与耿直,则更是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资料介绍说盘龙寺保存较好,实际到得现场一看吧还是有点儿触目惊心,其完整建筑与残破废墟大抵一半一半,反正入眼尽是冷清和荒凉,香火寥落。从寺内外到处散布的历代碑刻来看,最近的落款是解放前,意即是说这衰败其实也就是最近半个世纪一甲子的事。
解放后,这里曾被充作盘龙村小校舍,所以四周厢房之内几无古迹,业已垮塌或者摇摇欲坠,将倾未倾。
土墙上还保留着学校当年的醒目标语:“尊师守纪,勤学奋进。”
当然咯,对于我等偏好访古寻幽之人,莫说是废墟,就算残砖碎瓦也全不排斥。金木水火土嘛,时间之于历史的雕琢,五行缺一不可。残砖有残砖之用,废墟有废墟之美,小众爱好的小确幸当中,我已经说过一万遍了:嗯,我就缺个美女麻豆。因为我跟老司机的长相都对不起观众,呵呵。
岁月变迁,世态炎凉,所有的兴衰荣辱,最后都总会具体到一个大时代背景之下的一个小人物的命运,起伏跌宕。就算是佛法无边,大慈大悲如观世音者其实也很难做到吧?诚如柱上楹联所写:“化百千万亿身慈航普渡,行东西南朔道甘露宏施”。雨露均沾,可能么?
所谓心诚则灵。不灵,许是因为我从来不信?但近来老司机是越来越信了,逢庙必拜。
呃,跟我混,气场和霉运是会传染的,懂的都懂,呵呵。
怪力乱神,时间的流逝从不以人意志为转移,但历朝历代,中国人都习惯了把人捧成神,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相信人定胜天,所以人迹最后也会变成神迹!白石灰作底,语录体的盲目自信便可以轻松盖过几千年来的文化自觉和自省。
整个盘龙寺,川东民居的建筑特色本身不算太精致,再经历十年浩劫,*思想高于一切又占领一切,这*语录最后反倒成为这间破庙的一大特色之一。甫入眼,墙上柱上,见缝插针大字飞红……
时间不语,旧垒新墙也掩不住的一抹残阳,如血。
盘龙寺真的就是普通的川东民居特色,没有翘角飞檐,也没有宫墙琉璃,甚至于如今居然还没有正门可供出入,只能“捞偏门”。不过细看之下,小确幸嘛总还有小惊喜,虽说少了些气势恢宏,却也可以有一点点的雕梁画栋。就像大雄宝殿的抬梁,观音殿内的横梁,还是极好的,至少雕工画工不俗,可作细观。
主梁上亦留有墨宝:“祖庭寿隆寺,脉派三圣/净广寺,文昌宫/观音殿,叔师公上悟下能,师叔定沛/应/鉴,定真/洪/权,师弟慧普/奎/明,慧音/阔/灵/权,徒侄圆(权)/(灯)/☐/☐……监修”,圆字辈之后还有明字辈,吧啦吧啦一大通的和尚法号,字迹个别已然模糊不清,认不完全。
不过,这个叔师公居然也叫悟能,确定不是二师兄?
岁月不急不缓,欲语还休,不是所有的过往经历都会留下痕迹,或许被定格,或许已湮没。除了宇宙洪荒,其实流传更广更久的还是人云亦云。
不入法门,不得清净,但最终的最终是虚无,靠不住才是一切基础,留不住才是所谓永恒。亿万斯年,圆满解脱,不过是渺小的人类囿于自身信仰的偏执偏信罢了,求不得,苦!
厢房或可忽略不计,盘龙寺有且仅有的其实也就剩前殿后殿了,前者为大雄宝殿,后者为观音殿。
前殿面阔三间13.7米,进深四间12.2米,高8.5米,台基高0.3米,石木结构,悬山灰瓦顶,抬梁式梁架,七架梁,三面为石墙、石柱;后殿面阔三间10.7米,进深9.9米,高6.3米,台基高2.35米,下存台阶9级,石木结构,同样悬山顶,抬梁式梁架。
但除了殿内外墙上的碑刻题记外,前后殿内的佛像基本都没啥看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观感的好恶,纯就艺术观赏性而言。资料上说寺内计有明代圆雕造像22尊,我也抱有怀疑,因为殿中坐像有新有旧,年代感和工艺水平都有云泥之别。而且我就只看得上其中的两尊,其一为文昌帝君像,而另一个造型与之雷同,但缺首还被红布遮盖,也不知到底是哪路神仙?可能就是介绍里说的川主吧?
除了这两位,什么关二爷、观世音、真武大帝之类的各个塑像就难以入我法眼了,因为跟前者的艺术水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文昌君或川主像二者底座之上,肯定有一个刻有明正德四年(1509)的题记,从而如资料所言或可将盘龙寺的历史再前推两百年,虽然粗心如我,当时并没有发现。
无论形神妆彩,对比一下关二爷和文昌君,是不是高下立判?
我这不信佛也不入道,不懂就是不懂,对于佛道两家及至民间这些个神像座位的编排,其实也一真云里雾里。像此处,关二爷和文昌君一文一武在一起还好理解,但是真武大帝拿个捣药杵是什么鬼?我就真的奇了怪了……
老司机当场就问过我,这拿“话筒”的到底是哪个?我说我特么晓得个球啊。和看碑一样,现场我总是来不及也不愿意细看和细想,先拍照再说。等回来研究,发现左右二像分别手执一钵和一葫芦,才知“话筒”其实是捣药杵,所以想当然地我以为中间的是药王,两边或许分别是扁鹊和华佗。可结果再细看,主像脚下还踩着不起眼的一只乌龟和一条蛇,确系真武无疑。于是我就懵了,还是看不懂,呵呵。
不过,本来我来也不为佛像。
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发现,就是观音殿内这些个塑像的背后其实还大有文章。
Bingo,就是这些清代壁画了。和前面的佛像一样,官方统计也是22幅,虽然我有挨个看却也没数。这壁画是不是和我之前去过的永川朝阳观撞个眼熟?不过呢但是,我和老司机在盘龙与朝阳二者之间,壁画作品孰高孰低的认知上有所争议。老司机认为盘龙寺的壁画繁简有序意境深远,更有味道。我却觉得它纯以水墨底色为主,少着丹青,太素而像草稿,妥妥的小人书连环画既视感,倒不如朝阳观壁画如绢似帛,显得那般精致。当然个人感觉这种事情,见仁见智,也没啥好争的。抛开高低且不论,作品其实都是好作品,总之我们就是为它而来,总之看看也就足够咯,毕竟土鳖不懂艺术,呵呵。
书画不敢不懂装懂,但方块字好歹我还是认得不少的。所以接下来就该数碑了,扫一扫,挖一挖嘛,访古之趣,就在于在这除灰过程当中涨姿势。现场总比别人资料靠谱!
盘龙寺内外碑刻不少,我看见或知道的就有《重装碑记》、《重修庙宇》、《复修庙碑》、《广种福田》、《永垂(不朽)》、《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这还不包括各处散落的和尚墓碑。虽则年深日久,创始无考,但经由这些林林总总的清末民初的石碑,我们还是可以梳理出一个大致的建寺脉络。
盘龙寺早年失修无考。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重修,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由安居波仑寺续接,成为其下院。嘉庆二十年(1815),盘龙与波仑分治后逐年朽败。道光二十年(1840),临济宗第27世比丘圆海、圆亨又再住持重建,以铜梁寿隆寺为祖庭。清同治二年(1863),由其徒明超等主导再续修。民国之后亦无考,然后保存至今。
或许可以这样说,盘龙寺的重建,无相寺、波仑寺同辈诸僧皆有份参与,但其中住持圆海、圆亨功劳最大。及至最后,圆海的墓碑都被敲断,砌作大雄宝殿正墙一壁,真的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永垂(不朽)》碑云:“庚子年(1840),由波仑寺续接此寺,命慈量住持。量与其徒力修齿柜,不数年……”
同治《重修庙宇》又记:
巴川北郭十里许,有寺名盘龙,古刹也。乾隆末,寺僧名慈量欲重修而未果,其☐☐☐☐☐☐☐☐☐☐游历两湖、三江、两广,至京师,学道参禅十余年始归。即欲改造,然十方丛林乃大殿雨☐☐☐☐☐☐☐澈即坐脱。继又遭李逆乱,毁其祖堂寿隆寺,始念(还)寝。同治二年(1863),与其徒明超,徒孙果泰、果(清)☐修后殿,期年落成。合前殿共计费二千余缗,皆独力为之,未有募化,惟附近檀那愿出功果者听其便……
创业惟艰,前后殿之间的修建,也相差了23年。只不知,这慈量到底是圆海、圆亨二位同门师兄弟住持当中的哪一位?
除了碑碣题记,大雄宝殿外还凌乱散落着一些残缺的圆雕造像。没头没尾,缺胳膊少腿儿,不过造型古朴沧桑,线条灵动飘逸,比之前后殿里的大部分塑像还要精致无疑。目测,或也是明代残留。
寺外门口还有一僧人墓,墓上有龛小型造像也挺生动,只可惜被敲掉了头,无从判断人物角色。
僧人墓上有佛经题刻,从有慈量的落款来判断,墓主人应该是圆海、圆亨之前任住持,可惜没有墓志铭,无从得知墓主到底谁谁,其人其事。其墓之上造像居中,左右分别有诗经题记。其一:“经云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共奉佛道。”
其二,便是慈量附录中峰大师怀净土诗:“七重密覆珍珠网,三级平铺玛瑙阶。安养导师悲愿切,遥伸金臂接人来。”落款是嘉庆庚午(1810)夏月。
除了题刻造像,墓前的香炉摆案也非常不错,造型为川渝民间常说的“吞口儿”,其顶上焚香,口中化帛,达到了艺术性与实用主义的完美结合,简直了,不要太精致!
事实上,盘龙寺的另一大特色就是这些光吃纸灰的“吞口儿”,而且个个精致,实为这破庙当中难得一见的点晴之笔。
除了僧人墓前那个,观音殿内的三间神台之下也有分别有对应的三个“吞口儿”,造型趋同却又神态各异,细看之下,除了表情,甚至每个“吞口儿”两边的图案配饰都不尽相同,有青狮白象,也有灵芝如意,总之都带着俗世里那些美好的愿望诉求。虽说佛祖是有求必应,但于佛门净地而言,是不是显得一点儿都不超脱?
看完刹角,准备离开时,守庙的老人回来了。闲聊一阵,又进他起居的左边厢房打探一番,发现有架花床相当不错。我这啧啧赞叹之余,老人却说这是某某前主人娘家陪嫁之物,他只睡过一段时间就不用了,因为睡起点儿都不安逸,呵呵。
万寿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以现代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而言,其实今人无异于就是古人眼中仙人一般的存在了。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难道不是么?再比如,我们可以轻松的在卫星地图上纵横捭阖、高谈论阔。
在古代,只有阴阳风水先生才能看出龙脉来着,如今咱也可以假模假势的看个大概齐。虽则堪舆之术高深莫测,但看不懂穴位,山川河流的走势咱还是摸得清的嘛。比如谁都可以看出多子山为一溪流水源地,其源头就在盘龙寺脚下,沿龙脉至龙嘴处,溪流辗转而北向,出和尚沟、金铃沟到白羊镇入白羊河,再下琼江……
呃,我也不是真的要摸龙脉看风水。只是顺路顺便,因为同一天,此前我们已经到访过溪流与白羊河交汇处的万寿宫咯。
寻古访幽,遗迹为主,所以万寿宫于我而言其实并无多大看头,也没啥可说的。可关于她的传说神乎其神,有一个就是关于气死阴阳先生的,还有名有姓。
传说明成化年间,贵州习水县一个叫冉合淮的风水先生,算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想觅个风水宝地,葬之龙穴。于是他一路追寻龙脉,从贵州追到铜梁,好不容易追到了白羊这里却发现好巧不巧,彼时万寿宫刚刚打下了地基,准备建庙修观。只晚一步而已,冉阴阳捶胸顿足,为之气结,最后吐血而亡。人们可怜他千里撵地还客死他乡,最后还就将他安葬在了万寿宫的背后。也算是坐在了龙脉之上嘛,只是这风水穴位准不准的也就不好说了,至少名声是不那么好听。
而宫门外那只貔貅,据说也是有传说。
这或许是万寿宫唯一的一只原版神兽,其余皆为新作,或是旧作翻新,要么不堪入眼,要么不伦不类。就像玉皇殿外那个石狮柱础,本来看狮身背上的柱础还挺精细,结果狮头却是丑得一匹,明显后接后补。
无论这貔貅,还是那“望天吼”,都曾被弃之荒野或者埋于地下,不闻不问或者不知所踪。然后某日就有几个当地乡民偶得一梦,梦境还都雷同,尽皆梦见了被某只神兽咬住裤腿不让走路,于是诉诸万寿宫,然后长老又依据梦中提供的位置所在,终于寻回了神兽。
一前一后,两者在时间跨度上还很接近,从2003年到2007年,传说同样也有名有姓。可乡民虽有不同,但涉事长老却永远只有一个叫李德兰的道长。所以你懂的……不信鬼神如我,总怀疑这些故事就是现炒现卖现加工的,呵呵。
万寿宫就在白羊镇外,虽说始建于明朝成化元年(公元1465年),占地两千多平方,为典型的三进式四合院布局。规模挺大也颇有气势,而且香火旺盛,近年才刚刚翻修过。不过属实是建筑没啥特色又遗迹不多,反正对我而言是挺一般,没亮点。要不然官宣介绍也不会装神弄鬼不是?虽则我们邂逅的另一个张道长很是热情,亲自带我们游览讲解,但一圈下来我发现万寿宫真正可观的文物古迹,除了俩碑一兽,就是柱础,只有柱础。
不过经由张道长口中证实,万寿宫属于正一派,所以在这里修行还是比较惬意的。
与全真派不同,正一派不束发,不留须,可食荤,可婚育,除了上殿诵经、作经忏法事之外,一切随俗。甚至,按传统都可以不用出家。
万寿宫唯二的两块碑,一为清道光年间的《道演法迁》石碑,二为同治年间的《修财神龛子蔡伦梅葛牌志》木刻。其中石碑几乎完全风化,还曾断裂后补,除了碑名及道光年落款,再无其他可识文字信息。而木刻因为在室内保存较好,虽可基本通读,但其实除了辞藻华丽之外,题跋所叙之事与万寿宫的历史渊源完全无涉,不具任何参考价值。
回来我又再简单地查询了下资料,除了如前神传,便再无所获。
于是算逑,本无特色,看完就刹角咯。
顺风顺水不顺路,从盘龙寺到万寿宫,中间隔着一条叫做时间的河流。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