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度何以无法复制?

魏晋风度何以无法复制?

首页角色扮演洪荒西行录官方版更新时间:2024-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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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

主笔 | 蒲实

夏末的南京下过几场雨,笼罩在烟雨朦胧中。六朝博物馆人不多,大厅里,孩子们正在上六朝服饰与妆容的亲子课。公告版上的海报贴得很满,其中一张跃入我眼帘: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正举办“六朝风韵”十人画展。海报写得诗情画意:金陵以六朝而为胜,立世代文艺风骨。犹可见桃叶渡乌衣巷里,思长干里青梅竹马,恰似东南校歌有云:“六朝松下听萧韶,齐梁遗韵在,太学令名标”。

到南京寻六朝,会有一些难以遥接古人时空的疑惑,源于碎片式的感受无法连续完整地呈现图景或意义。六朝博物馆力呈六朝艺术之美。其中一个展厅序言是宗白华先生的一段话:六朝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也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这是历史留存之物所携带的信息和叙述的历史:类玉似冰般釉色的青瓷,竹林溪水的布景,王羲之《兰亭序》的仿作,人物俑沉静甜美的微笑,宽衫大袖的休闲服饰,墓志石碣的碑文,拼镶砖画的一砖一瓦,画中飞舞挺劲的游丝线条,已富有空间层次的山水草木画……这个时代留下的事物,飞扬奔放而气韵生动。那种感染力是内心自我释放才能传达出的真性情所独有的。

然而,史书中的六朝现实则是另一番模样:六朝历时三百余年,共传四十余帝,是一个南北对峙、战乱延绵的剑与火的时代,命运流转,聚散无常。在这样的历史舞台上,登场的人物又是非凡卓越的:六朝名士或雄才大略,或才华横溢,或放达不羁,怀有玄心与佛性,饱含妙赏与深情。只是,微观世界里的六朝人,应该有更细微的情感脉络可触碰才对。那个六朝时的建康城,到哪里去寻?

六朝博物馆内景 | 蒲实 摄

在洛阳寻魏晋,也是同样的疑惑。我所见的洛阳,与一个身处魏晋南北朝之中的古人所见的洛阳,有何不同?

研究者李硕在他的新书《楼船铁马刘寄奴》里,通过《水经注》《太平御览》《艺文类聚》这些古籍,复原了东晋北府将领刘裕这趟时空之旅的所见所闻。公元416年,刘裕率舰队从黄河驶入支流洛水,溯流西行,逐渐驶近洛阳城。“进入洛水的一条支流——阳渠水,它通往环绕洛阳的护城河。洛阳是周武王灭商后营建的新都,东汉、曹魏、西晋三百年建都之地。中原倾覆百余年来,匈奴人、羯人、鲜卑人、氐人、羌人相继成为它的主人”。这是东晋军队第三次开进洛阳:第一次是五十余年前后赵王朝瓦解,第二次是三十余年前苻坚兵败淮南。

洛阳老城 | 蒲实 摄

距离洛阳七里远,有石桥横亘渠水之上,名“七里桥”。“这座桥用大块的条石砌成,巍峨壮观,桥拱是高大的半圆形,大型船只放倒桅杆后也能驶过。昔日洛阳人送亲友东行,经常到此话别分手”。当时西晋王朝刚刚平定东吴,天下一统,国势正如日中天,方能兴建如此规模的工程,算来已有一百三十五年。

汉末董卓之乱,洛阳全城曾都被焚毁。有关洛阳城的史*载勾勒出当时大概的城市模样:曹魏立国之初,复建洛阳宫,改东汉的南北二宫对峙的分散布局,采用单一宫制。公元235年,魏明帝在洛阳又大修宫殿,修建主殿太极殿。太极殿前有通向宫城南正门阊阖门的主干大街铜驼街,由此形成一条由南而北的主轴线。明帝又于城西北隅建金墉城,具有制高点的作用,既是离宫暂住之地,又是军事性城堡。宗庙、社稷、街道的修整也在那时完成,一个官署府衙齐备,道路系统完整,殿堂楼阁林立,城池坚固高大的洛阳定格于此。

一百三十五年中,这些默然的城垣曾见证过多少个皇帝来去,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又发生了何等缓慢的剧变。

《历代帝王图》(局部)| Fotoe供图

建春门外路北有牛马市。“竹林七贤”之一的名士嵇康因触怒司马昭,在此处被斩首示众。嵇康看到阳光的影子还未到正午,离行刑尚有片刻,遂向市人索琴一张,在人群围观下从容弹奏一曲《广陵散》,然后引颈就死。这个魏晋风骨的影像与事迹仍然鲜活地映在随刘裕前来洛阳的士族文人记忆中,引得他们凭吊怀古。

一切往事都随之逐渐复活。这是他们朝思暮想的故都。西晋末年“永嘉南渡”以来,昔日定居在洛阳的士族门阀回到这里的志向从未改变。让他们的后代深为缅怀的,是彼时故都生活的风流溢彩。

遥想当年,司马氏的政治短暂结束了三国鼎立。和平的微小缝隙里,等级制度变得愈发森严,历代禅让和封建土地制度的累积,使得世袭封爵家族享有特权地位,形成门阀士族。官僚名士醉心于清谈,士族争相炫耀奢侈,洛阳兴建起豪华宅邸和著名园林,达官贵人终日宴乐。

一些未曾有人察觉的历史暗流也已在底层或边缘潜伏下来。魏明帝时期,汉代师学形式衰落到了谷底。选官制度向变相世袭制度变化,优秀的经师及生徒都得不到高官,求师读经风气一落千丈钟会、王弼这些东汉以来的名门望族和嵇康这样没有接受过系统儒家经师教育的人,都将在这场变故中登上舞台。

当时的人精神世界深层一片空白,亟待一场思想革命重估价值。学者王晓毅在他的《嵇康评传》一书中写:“这个空白并非真空,而像中国哲学中的那个‘无’,其实是一个充满生机的混沌的全有。各种思想都在萌动,中国文化正处在新的‘百家争鸣’的前夜”。即将从洛阳诞生出来的玄学思潮,“其本质是一代青年知识分子心灵的汇合。在共同的时代矛盾促使下,年轻一代思想家以他们天才的敏锐,不约而同地找到了新的共同精神武器,在各自的灵魂深层,爆发了对传统观念的自我革命”。

《竹林五君图》,唐阎立本绘,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描绘“竹林七贤”中的稽康、阮籍、向秀、刘伶、阮咸,其中王戎与山涛没有画入图中。| Fotoe供图

若试着去丈量生活在魏晋南北朝人的时空,看他们生活在一种什么样体量、尺度与观念里,答案是令人惊奇的。正如复旦大学历史学教授仇鹿鸣所说,“对经历过东汉末年的魏晋人来说,之前大统一的两汉有420多年的历史。时间以如此巨大的尺度横亘于前,很多汉代诗人都相信汉朝会是一个千年王朝”。与当代人对“当下”和“瞬间”的体验完全不同的是,汉人的时间观念接近永恒,人性也几近恒定不变。这使得东汉末年的社会政治变革,必须首先是从对人性与价值的重新理解和评估开始,才会有松动与弹性出现的可能。

而在魏晋南北朝的四百多年中,“东晋南朝时期有一百年多年都处在碎片化的分裂状态,南方是东晋政权,北方有十六七个小的政权”。在这样的参照系里,一个生活在公元五、六世纪之中的人,会相信秦汉以来奠定的制度会持续两千年吗?再改换一下坐标的位置,如果一个魏晋时代的古人对秦汉的历史很了解,对在此之前春秋战国五百年的历史也很了解,倘若他来讲述他对中国历史演变线索的认识,他的答案会与我们一样吗?

当我翻阅魏晋南北朝能臣良将的名单和他们的简历,找到其中一位叫祖逖,一位叫檀道济。他们的生卒年份相隔一百多年,一个生活在东晋,一个生活在南朝,却仍在进行同一项未竟的事业:北伐。一百多年,都在试图弥合一种断裂,弹指一挥间,若白驹过隙。

仿佛在突然间,几近永恒静止的时间流动了起来。东汉末年的人们发现,汉代经学其实已几近死亡,名教也随之*;新思潮于是产生了,老庄哲学被重新挖掘,成了魏晋玄学的思想源头。人口也开始流动起来,边境的一些游牧族群开始迁徙入黄河流域,形成胡汉杂居的局面;他们将长期居于边缘,却将在西晋末年的政治动荡中释放出混乱而蓬勃的历史能量。历史地壳的版块开始移动,帝国臣民稳定的命运变得多舛:洛阳陷落,永嘉南渡,中原人口大规模迁徙,接着是战乱,流亡,离散、征伐……

时间不断流逝,几近永恒的时间瓦解了,转瞬即逝的感觉凸显出来,人们领悟到“无常”。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孔子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开始被理解为“时间一去不复返”。

魏晋风度就孕育于这样的时空开阖中。

《高逸图》(局部),描绘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的故事。| 视觉中国 供图

这是一个以士族门阀为主角的贵族化时代,创造力也更多的属于他们。*戮和佛性,离乱与超脱,刀光剑影与玄思奇想,战火纷飞与自由张扬,政争与崇尚自然,暴力与静美……这些完全相反的气质,似乎以一种悖论的方式融汇在魏晋的气质里,混沌而自相矛盾。

它们的神似或许在于,都超乎于世俗日常生活之上,更接近精神世界。这是一个个性张扬、精神自由奔放的时代,登场的人物怀玄心或佛性。他们寄情山水田园,饮酒清谈,隐逸或狂放,修佛悟道或玄思妙想,追问自我和宇宙,饱含深情。也许正因历史的纷扰离乱,这些魏晋人物的光芒才如此耀眼,照亮了暗夜。

这一期封面故事,我们以士与族,清谈与名士、田园与归隐、魏晋书风与绘画、佛教及造像这些内容为纬度,呈现魏晋时代的风气、风流、风度与风骨。艾江涛以《世说新语》为轴,梳理魏晋清议清谈的思想流变;以陶渊明为焦点,讲述田园诗在东晋的发明和它所依托的历史现实。张星云以建安七子写魏晋文学,杨耽从美男风姿的角度写竹林七贤;张星云还以王羲之的《兰亭序》展陈魏晋书法,薛芃则以顾恺之呈现魏晋绘画;陈璐以云冈、龙门石窟介绍这一时期的佛教传入和造像艺术。

宋画《虎溪三笑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描绘东晋儒者陶渊明与道士陆修静一同访问在庐山修行的高僧慧远的情景。| Fotoe供图

魏晋名士风度多为后世推崇效仿,实则是他们整个人格思想的结晶,不可复制。诚如鲁迅所写,后世所学多无非是表面,实在的内心却不知道,社会上只多了些没意思的空谈和饮酒。在文学上,嵇康阮籍纵酒,但也能做文章;到了东晋,空谈和饮酒的遗风还在,但如嵇康阮籍那样能写万言大文章的人,却没有了。

“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这种魏末晋初的文章特色,随着正始名士精神的被灭,敢于师心使气的作家也没有了。东晋以陶渊明为代表的平和,亦不易模仿。他穷到衣服破烂不堪,乞食为生,还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种自然,和富人住在花园洋房或别墅里,雇花匠种花赏菊,境界完全不同。

垂吊完古都,依然去城市郊外。在洛阳是踏访龙门石窟,在南京则是寻栖霞寺。暮色已渐浓,润如酥的小雨中,亭台楼阁和寺院的飞檐掩映在青葱树影里,不禁想象“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景与“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凭吊。佛殿或许已不能再称之为南朝初建时的那同一个,历代增刻修葺,是“忒修斯之船”式的疑惑。既然此物或许非彼物,那么不仅人非,物也非了。

栖霞寺 | 蒲实 摄

在李硕所写的刘裕战史中,他宕开一笔,写了一章法显西行,似出离主题。他解释说,“*戮和超度,好像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但他们又有某种相似。都忽略,或者说超越了饮食男女的正常生活。也许把它们结合起来,才能看到人生和时代的全貌”。

当他把史书和《大藏经》里东晋十六国时期翻译的佛经对照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淝水之战后,前秦王朝崩溃,苻坚据守长安,和鲜卑、羌人对手长期鏖战。与此同时,《大藏经》里的一些佛经篇章,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被围困的长安城内的翻译的。将两者拼合重叠,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在靠吃人肉为生的长安围城岁月里,这群僧人翻译出了一部又一部佛典”。

这是一个电影蒙太奇手法呈现出的图景,其意义也许身处那段历史之中的古人也并未完全看清过:它的洪荒可怖与宁静肃穆如矛盾的两极,同时存在于一座城的一段截面中。

龙门石窟 | 蒲实 摄

这也是在龙门石窟端详那些沉静的大佛石像和苍劲温润的碑文时,我心中升腾起的疑惑。现实与心灵实在是太矛盾的事物,不禁让人猜测,这些艺术的创造者是在何等无路可走的绝境中,试图保存心灵的完整,以期与未来的生命遥相对望或寄希望于来世的?历史过于漫长,动力过于复杂,潮流过于浩荡,角逐过于纷呈,以至于人的力量在面对数千年浩浩荡荡的文化与历史脉动时,唯有一种沧海一粟的渺小感。不知这是否也是王羲之与谢安同登冶城山时,谢安的思绪所至。他悠然遐想,表达出超脱世俗的志向。王羲之说,国家危难之时,清谈废弛政务。谢安不以为然地答道:“秦国任用商鞅实行变法,后来秦朝两代而亡。难道是清谈造成的吗”?

离开栖霞寺时,在乌云卷动的苍茫暮色中,我回望古寺。依旧在的,是背后如黛的青山,还有覆盖它的苍松古柏。

封面动画设计:黄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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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

在本期#封面大使#,从事多年魏晋哲学研究的杨立华教授看来,魏晋时期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人怎么活有区别吗?这意味着价值本身已经受到了质疑,这种价值观取向被集中体现在《列子·杨朱篇》里。魏晋时期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虚无主义?当时间变成只有完全单向流逝的意义,转瞬即逝的时间感就被凸显了出来。

我们可以从杨老师对魏晋风度、哲学的解读中,对那个特殊时代窥见一二。士大夫精英阶层的虚无主义,王弼、嵇康、郭象等哲学家不同层次的思考,药和酒附加的时代意义……听北大教授杨立华谈谈何为魏晋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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