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剑堂大门被人推开,两人走了进来,又反手将门掩上。其中一人哈哈笑道:“饶掌门,你许久不归,这是碰到什么难题了么?”饶鹰邛退后几步,道:“你们是我的贵客,就算有事,也不敢烦劳两位动手。”但见说话的那人,深目高鼻,身形魁梧,衣饰也大不相同,不宋不金,颇为怪异,心道:“想必他们是西域人氏?”却听他旁边那人道:“这位小兄弟,我看你拳法,倒似乎与我西域苦头陀一派有几分相似,莫非其中有干系么?”
他话音甫落,那西域大汉摇头道:“杨玄,我看是你瞧得走眼了。他方才的拳法也,可比苦头陀高明得紧乎?若非如此也,怎可与饶掌门平分秋色也,不分伯仲呢?”走前一步,大声道:“我叫做多尔木也,汉名叫做钱南村,乃与这里的嵩山五子之那钱四多先生同宗也。对你方才使将的高明拳法者,可谓之佩服之极也。”他出口几句,不过寥寥数字,却满口皆是什么“之乎者也”,全然不通不顺,只听得众人啼笑皆非、莫不难受尴尬。
陈青桐眉头微蹙,拱手道:“哪里!哪里!这拳法本是精妙高绝的,可惜我自己修炼不到火候罢了。”钱南村闻言,不觉愕然,抱拳道:“原来你修炼此拳法的火候还是不够也,若是够了也,饶掌门的嵩山派拳法便不是你的对手也,是不是乎?”
他三“也”一“乎”,听得丁晴忍俊不得,笑道:“你果真有伯乐之才也,竟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也,不错,青桐哥哥‘伏虎拳法’若是精湛也,饶掌门再是厉害,也必不是对手也。”陈青桐给她使了个眼色,暗道这般胡闹,实在无礼。丁晴吐吐舌头,闭口不语。那杨玄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钱南村性情鲁直,不懂什么变通拐角,未能听出丁晴说话揶揄之意,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也。此拳叫做‘伏虎拳法’乎?若是这位小兄弟习练得到了八成以上也,想必莫说堂堂饶掌门也,就是十只八只的老虎扑来,悉数打跑也,也不在话下也。”
饶鹰邛听他说话,不觉有些恚怒,哼道:“难道我连十只、八只老虎也不如么?”
钱南村大为愕然道:“啊呀呀!饶掌门也,我知道你的武功甚是厉害也,可是能同时打倒八只以上的斑斓老虎也,这等的举世武功,那实在是了不得也。”饶鹰邛看他夸赞,神情真切,并非虚妄讥讽,蓦然一怔,心道:“我与他计较什么呢?此刻虽然打不过十只、八只的老虎,但是若能勤加修炼,完全习得那至上秘籍上的武功,以后莫说十只、八只了,便是十八只、二十只的老虎,想必也能轻松打得的。”
丁晴性情本是活泼胡闹,见这西域大汉有趣,说话更是稀奇古怪,听着不顺,却也好玩,捧腹咯咯笑道:“钱大侠所言极是也,饶掌门乃正派武林名声赫赫、响当当的人物也,其打虎劈狮、斩狼猎豹也,最是天下第一的行家能手也。”
钱南村受她夸赞,大为得意,不察其中异样,双手叉腰,他腰间一柄悬着一柄偌大的斧头,甚是锋锐,斧柄至上,镶嵌了许多的珠宝,且镌刻了极其艳丽华美的痕纹,想必也是西域风俗,道:“不错,不错,这是英雄所见略同也。”其“也”字长长一大串,便似葫芦糖一般,陈青桐与杨玄听了,尽都难忍一笑,只觉滑稽。那杨玄与钱南村相处日久,知悉他学习汉语,以为每句之后若加上一个“也”或“之乎者”等等,见怪不怪。只是丁晴捉弄,故意奉承模仿,气氛自然不同,容易引人发笑。唯独饶鹰邛脸色冰冷,冷笑一声,默然无语。
陈青桐笑毕,心中伸出一个念头:“只怕这两人武功也自不低,他们现下说话虽然客气,但是毕竟是饶掌门请来的贵客,若受主人邀请,对我出手,那可大大的不妙了。”他自忖武功大进,若是三人围攻,自己打不过,但拼命逃脱,想必没有太大的难处。只是丁晴武功单薄,其时若被危困,只怕难以脱出包围,那可甚是糟糕。何况此地乃是嵩山派内院重地,若是嵩山五子听到动静,带着嵩山弟子全部前来,虽然未必敢闯进剑堂,但布下层层天罗地网,只怕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朗声道:“在下陈青桐不过好奇窥探,虽然有失礼数,但未曾窃道贼行。方才与饶掌门比试,也是因为素来敬仰嵩山派的绝世武功,遂想借较量之机,受饶掌门指点一二,果真是得益匪浅,十分感激。若是无事,我们即刻告辞,不知各位可还有什么赐教?”
钱南村摇头道:“这汉人俱是如此虚伪么?实在让人叹息也。”
陈青桐愕然,心想:“这‘也字先生’不肯善罢甘休吗?”却听得他道:“我观之打斗,你们明明是不分胜负也,饶掌门哪能指点你呢?你要是再苦炼‘伏虎拳法’也,他断然不是你对手也,那时更是不能指点你了,你反之可以指点他也。”
饶鹰邛不禁勃然大怒,沉声道:“钱令主果真目光如炬!”
杨玄笑道:“他是浑人,想着什么,不管对错,即刻就说出来了。饶掌门不要和他计较。”饶鹰邛冷哼一声,道:“杨令主如此说话,我也不好啰嗦什么了。”钱南村愕然道:“莫非是我说错了什么?”
钱南村看陈青桐要走,也不阻拦,便闻其姓名,待听得真切,脸色遽变,蓦然拔下腰间的大斧,就往陈青桐当头劈来。陈青桐侧身避开,叫道:“你这是何意?”杨玄道:“我们本不愿与小兄弟为难,只是你既然是红日教的朋友,那便是我们的敌人,遇敌在前,若是不打,便犯了我教规矩,要受到严厉惩罚的。还请你多多见谅。你既然叫陈青桐,那么后面那位姑娘想必就是丁晴丁姑娘了?”
丁晴尚不及报出姓名,顿时惊疑不定,奇道:“你如何知我姓名?你们是谁?”
杨玄道:“你们救了红日教衣忠的命,此事已在红日教内广为传播,都道你二人是红日教的好友。如此沸沸扬扬,我们岂得不知?”丁晴灵光一闪,心道:“红日教的朋友便是他们的敌人,那钱南村又是来自西域,莫非他们······”不禁脱口而出道:“你们是银月教的门徒?”
杨玄道:“丁姑娘果真冰雪聪明。这位钱南村,乃是本教西北令令主。在下不才,是南方令令主。”便看得钱南村运斧如风,猛攻陈青桐,倒似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不置其死地,决不罢手。
陈青桐初时听他满口乱“也”,有些好笑,后看他说话倒也公道明正,就不知不觉生出几分好感,但此刻却被他拼命攻击,心头恼怒,连退几步,拔下背上“昆吾”剑,与钱南村斗在一处。丁晴叫道:“青桐哥哥,好好施展那‘吟天剑法’,叫这‘也字先生’见识见识中原武功的厉害!”
饶鹰邛听得剑名,脸色陡变,喝道:“吟天剑法乃是红日魔教左护法东方竟日的成名绝技,你们从哪里学来?杨令主说得不错,你们果然是魔教中人!”丁晴冷笑道:“银月教本就脱胎于红日教,自然也是魔教之类。嵩山派掌门人与银月教中人称兄道弟引为朋类,莫不是弃明投暗、要归附银月教了么?”饶鹰邛被她如此抢白一通,竟然张口结舌,无话可说,杨玄心道:“他稍遭撩拨,便要发怒,毫无宗主之风,终究难以成就大器。”只见陈青桐剑眉一扬,蓦地长笑,朗声道:“好,叫你见识见识中土武功!”话未说完,已是唰地一剑刺出!但听笑声不绝,剑风人影中,陈青桐出手如电,左手一抬,一招“玄鸟划沙”,倏地便刺到钱南村面门!
这招“玄鸟划沙”乃是吟天剑法中厉害的*手,可以一招两用,不但可以伤人经脉,更可以剑尖探查敌人的隐穴,剑风如箭,所指方位又正是钱南村的心口要害。钱南村的大斧固然厉害,但若被这招“玄鸟划沙”伤了,就算不死,也得残废。杨玄是个行家,见了这招,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倏地抢进,双掌一并,劲风贯耳,猛击陈青桐胸腹,陈青桐叫道:“来得好!”“玄鸟划沙”的剑法倏然一变,剑尖迎着钱南村的大斧一弹,叮的一声,剑尖上滑,无声无息正中钱南村臂弯的“曲池穴”,钱南村登时半身麻木,“噔,噔,噔!”连退三步,与此同时,陈青桐步法急变,身体拧转,转了个方向,猛地横肱一撞,又把杨玄撞得弯下了腰。
这两招迅如电光石火,陈青桐的身形只是被他们稍微阻了一阻,一个弯弓射雕,剑锋又刺到钱南村背心。他这一剑劲力将发未发,猛然一股极为凌厉的掌风从侧面袭来,乃是杨玄出掌攻敌。陈青桐微微一凛,脚跟一旋,硬生生的将攻向钱南村的剑招撤了回来,侧身一让, 钱南村得了喘息之机,反手一挥,大斧横砍,哈哈狂笑,火光迸散,解了陈青桐一招。
饶鹰邛见了陈青桐只几招,不禁一惊,喝道:“这是泰山剑法,你从何处学来!?”陈青桐长笑连声道:“请饶掌门看清楚了,这是不是泰山剑法!”蓦地昆吾剑迎空一闪,一招“八方风雨”,剑势起落如环,剑光如练,四面八方反击出去,
但听得兵器震荡之声,钱南村和杨玄都被他逼得退开几步,钱南村身体晃了几晃,几乎无法站稳!杨玄心头暗暗吃惊,蓦地左掌一拍,陈青桐的长剑倏地反弹回来,杨玄的掌缘也闪电般扫到了他的胸口,不料陈青桐勇猛之极,不退反进,长剑一斜,顺势反削他手腕,杨玄掌力若然用实,陈青桐的胸骨便要立时碎裂,但陈青桐不退反进的反击,却令杨玄更是吃了一惊,他想不到陈青桐竟不畏死,居然想跟他拼个两败俱伤。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杨玄稍一踌躇之际,陈青桐剑诀一领,避开了杨玄的右掌,剑光如电反刺回来,但听得“嚓”一声,杨玄缩手不迭,左手的衣袖已给陈青桐的长剑裁了一幅。
杨玄面色铁青,喝道:“好,你这小子要找死,本座今天就如你所愿!”衣袖一拂,将陈青桐的长剑拂开,三指蓦然一伸,欺身直入,来抓他脉门,这一招使得阴毒无比,只听陈青桐叱咤一声,长剑一挥,昆吾剑舞成了一个亮闪闪的光圈,疾地反扑过来。杨玄大怒,反手一抓,竟向陈青桐的剑身抓来,陈青桐的剑身被他掌力震得哗啷啷连声啸响,但见杨玄也叱咤一声,双掌疾出,猛击陈青桐前胸,他掌力呼呼嘶风,劲道之强,顿时将陈青桐全身都罩在他掌力之下!
陈青桐今日的剑法已然兼具数家之长,不但有泰山剑法,更有吟天剑法,还有从伏虎拳中划出来的拳法掌法,都并在剑法中使出,杨玄乃是银月教中有数的高手,竟被一个后生小子连接了二十来招,心头大怒,*机陡生,霎然间掌法骤变,迅如疾风骤雨,掌劈指戳,竟在团团剑影之中着手抢攻,而且他掌力已到了轻重随心的地步,厉害之极,再过数招,只见他左掌一招“划断天河”,拍开了陈青桐的长剑,右掌一个“五丁开山”,五指成钩,倏的便向陈青桐肩头抓下,要只凭这一抓就要抓裂陈青桐的琵琶软骨,废掉他的武功!
丁晴大为着急,急忙跳了出去,挥剑急刺,只觉杨玄掌力重如山岳,反手一挥,丁晴只觉手腕一麻,长剑几乎脱手而飞,就这么缓得一缓,陈青桐已是趁这时机,肩头一沉,避开了他的一抓,昆吾剑“举火燎天”,剑锋倏地自下反削而上。但见杨玄凝立不动,左掌往外一击,掌力一吐,丁晴大叫一声,跌了开去,陈青桐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一招“举火撩天”还未使足,杨玄已是双指一伸,把他的剑脊钳住,向他胸口一掌拍下。而这时钱南村也冲了上来。声出人到,长臂一伸,锋利的斧头猛劈而下。
这两人也是轻敌太甚,其实若然不是钱南村贸然出手,陈青桐的经验,是难逃杨玄的这一毒招,正是钱南村的插手,陈青桐反倒在掌风及体的霎那倏地缩身,竟从杨玄的掌下和钱南村的斧刃之间倏地飘身疾退,杨玄收势不及,险些一掌打在钱南村的身上。陈青桐练有绝顶轻功,早已防着钱南村的夹攻,杨玄一击必中的一招被钱南村冒冒失失地破坏,气得大骂,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蓦然一记“阴阳掌”,改抓为推,双掌齐推,钱南村也趁着陈青桐喘息未定,大斧立即追击,“呼”的一声又是一斧猛砍下来,陈青桐微一侧身,反手一掌拍在钱南村的斧面上将钱南村猛劈下来的大力卸去五成,跟着一剑,剑势闪烁不定,似是攻向钱南村,剑到中途,剑尖忽然转向,化虚为实,向杨玄刺来。
这一招使得狠辣之极,但杨玄是何等样人,只见他手腕一翻,已知陈青桐剑势来意,一个腾挪换位,再次双掌齐出,又硬破了陈青桐的一剑。只听“当”的一声,三人都被对震出一丈开外,半斤八两,陈青桐以一斗二,居然斗了个旗鼓相当。钱南村的斧头乃是著名的西域黑铁所铸,坚硬无比,但碰上了陈青桐的昆吾剑,却被他反击一击,斧面上被勒出了一条深深的剑痕,陈青桐的昆吾剑明亮如水,却是丝毫无伤。
两人正待再上,只听丁晴刮着脸颊取笑道:“亏你们也算武林中的一号人物,两打一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后生晚辈,传出去怕不怕天下英雄笑话?不羞不羞!”杨玄冷笑道:“好狡猾的小丫头,你以为能激怒我,这小子就能占到我们什么便宜么?”他的内功掌法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界,勃然大怒之下猱身扑上,掌势更是迅捷无伦,霎眼之间,连攻了七八招。陈青桐深吸口气,突然身形一晃,长剑指处,只听“当”的一声,钱南村首当其冲,急忙横斧一挡,只觉一股重力猛压过来,胸口顿时气闷之极,踉跄后退。
陈青桐长剑一抖,一招“飞沙走石”,使的竟是全攻无守的进手招数,抖手之间,连刺杨玄胸口的“璇玑”、“玉衡”、“天阙”三处大穴。他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下,依然攻势如潮,杨玄不仅暗暗吃惊!陈青桐一剑刺下,只见杨玄在地上一转,向后倒飞丈余,但见陈青桐长剑起处,呼呼带风,“天河倒泻”、“龙门鼓浪”“飞虹浸日”“客星犯月”,如影随形连环数剑,剑剑都刺向敌人要害!
杨玄大吃一惊,心道:“蝉吟老人是三十年前武林公认的著名剑客,这小子的剑法,竟似不亚于蝉吟老人当年!”高手比拼,容不得丝毫分心,杨玄收束心神,凝神对敌,再也无暇分心,以独门掌法苦斗陈青桐的吟天剑法。
陈青桐昆吾剑展开,刚柔并济,自成一格,但见半空中银蛇乱掣,任杨玄的掌势和钱南村的斧头如何刚猛,却是寸功不收。三人再斗三十多招,陈青桐的剑法威力渐渐发出,长剑剑身之上发出的飒飒啸声宛如浪涛拍岸,裂石穿云,钱南村只觉耳鼓给震得嗡嗡作响,心神缭绕得纷乱不宁,暴风骤雨般的大斧攻势也不觉慢慢地慢了下来。
但听“呼”的一声,陈青桐提气一纵,从杨玄头顶飞了过去,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长剑唰地一声,便向杨玄凌空刺下。杨玄闪身避过,脚踏洪门,当胸猛发一拳。钱南村大斧一展,着地横砍。此时杨玄的掌力已由阳刚变成阴柔,陈青桐一个倒踩七星步让过钱南村的一斧,倏地转身,反剑一劈,猛切杨玄手腕。杨玄内外硬功都练得炉火纯青,掌上功夫也非同凡响,但也决不敢赤光光地给锋利无比的昆吾剑去砍一剑,急忙把手一缩,陈青桐已料定了他的心思,趁此时机长剑向前一探,刺向杨玄双目!这两招快如电光石火,杨玄赤手空拳不敢硬接陈青桐的一剑,钱南村大斧一挥,架开了陈青桐的一剑,左掌往外一登,反挥了一掌,砰地一声,钱南村庞大的身躯硬生生后移了半丈多远,一交跌倒在地。
陈青桐一击得手,剑法一紧,第二剑第三剑接连而至,杨玄到底两手空空,不敢硬接剑招,迫得连连后退。钱南村爬了起来,大吼一声,双手握斧,狂攻猛砍,他斧头既重,气力又大,势捷力沉,身周上下,带起一阵寒光,宛若暴风骤雨。陈青桐猛然大喝一声,脚踏中宫,力透剑尖,引剑直刺,只听铮铮两声,火星四溅,钱南村斧头一荡,手腕酸麻,急忙移形换步,抽身退开
。陈青桐一个“鹰击长空”,凌空飞起,身形疾穿而下,左掌拍击钱南村的肩头,右剑一穿,剑锋斜出,点向杨玄虎口。杨玄正闪避陈青桐追击,不料陈青桐剑招后发先至,“唰”的一剑,在他臂膊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身子猛然前倾,一剑又割裂了钱南村的肩头。丁晴拍掌大叫道:“青桐哥哥,再有一会,这两个老家伙就不行啦!”陈青桐一声长啸,剑招疾展,唰、唰、唰,一连三剑,半空中宛若倒下漫天星斗,杨玄强忍臂上伤痛,连纵带跃,飞身避开,陈青桐长剑疾攻,剑势有如剥茧抽丝,连绵不断, “卡喇”一响,钱南村腰间四指宽的牛皮带竟给陈青桐一剑削为两段,慌忙后退!
三人酣斗良久,杨玄和钱南村两人内力渐减,败相渐露,陈青桐却是神完气足,他体内的真气似乎源源不断一般,杨玄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已知这少年的内功修为竟还在自己之上,鏖战下去,必输无疑,当下急退数步,干笑一声道:“久斗无功,老夫用这支玉箫讨教讨教你的剑法!”拔出腰间一根长箫,平空一挥,闪电般点到陈青桐肩下“中府”、“库房”,陈青桐将身一闪,杨玄手腕轻抖,长萧指处,呜呜作响,又点他向璇玑穴。
陈青桐见他长萧点到,昆吾剑倏地连划了大小不同的光圈,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套一个,寒芒陡现,铮地一声,一片玉影,长剑在瞬间和玉箫连碰几碰,只见玉屑纷飞,杨玄飞身疾退,手腕发麻!只听丁晴咯咯娇笑道:“打不过,打不过!”饶鹰邛在旁只看得眉头紧皱,心想:“这两人若是真用心下手,这小子现在哪还有命在?如此婆婆妈妈,如何能成就武林霸业?”叫道:“昔日三英战吕布,陈少侠更甚吕布,在下也来凑凑热闹如何?”
钱南村倏地将斧头一手,退出战圈,叫道:“不打了也,不打了也!三个人打一个个,传了出去,岂不被人笑死也?”
饶鹰邛大声道:“此言差矣!陈少侠武功高强,乃是大大的英雄人物,我们一并领教,算什么笑话?”心中却另有打算,今日势必要将陈青桐与丁晴除去,以后此事天知地知,想必这两位银月教令主也不会肆意张扬,还会有谁知晓围殴之事?丁晴见状,心中大急,提剑就上。
正在此时,只听得有人哈哈大笑,道:“嵩山派果真好本事,三个人加起来一百四五十岁了,却对付不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这事传扬出去,哈哈,这面子可往那里搁?”哗啦声响,大门尽开,假周通一条绳子拴着车大鹏、曾二平、言老三、钱四多、万五田五人,五人狼狈万状,被绑得结结实实,口中又被塞上了各自的袜子,赤足落脚,冻得漱漱发抖,怒容满面,却口不能言,甚是尴尬狼狈。“河洛双英”刘岱与刘岳兄弟引着许多嵩山弟子环顾左右,蠢蠢欲动,但忌惮这“周通”的高强武功,无人敢轻易上前,只怕假周通手腕一抖,锋利的大刀就要把几人变成死狗一条。
饶鹰邛见此情形,气得满脸通红,正要说话,听得远处有人叫道:“大侠爷爷,我们把袁伯当带来了,你给我们解药,否则毒发身亡,我们变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人群分开,但见长枪七杰各执长枪,押着一人匆匆忙忙跑过来,给押的那人被推到众人跟前,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假周通抱拳道:“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救命雪冤,小人万死难忘!”
假周通哈哈大笑,依旧沙哑嗓音道:“这世界上还是聪明人多,我不过走了一圈,都看出我是假冒的周通了。”长刀一摆,对袁伯当道:“你是恶人,劣迹斑斑,但不该被栽赃陷害而死。便是雪冤,手头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无人相信的。”
袁伯当瞪了饶鹰邛一眼,恨恨地道:“老天有眼,你这老匹夫早晚必有报应!”
假周通道:“你也知报应,为何不能觉悟,走上正途,却要作恶多端?其实你被陷害,虽然冤枉,但也未尝不是报应呀!”
袁伯当闻言一怔,默然无语,过得良久,喟然一叹,挣扎起来,颤微微走到假周通跟前,扑通跪下,道:“前辈所言极是,我·····如今我悔之晚矣!”
假周通哈哈大笑,道:“你若能悔,为时尚不算晚!”袁伯当闻言,磕头顿首,泣道:“弟子愿放下屠刀,从此陪伺师父左右,修心养性,再也不理江湖中事!”
假周通眉头微蹙道:“你若有这打算,我便无法收你为弟子。老夫不是和尚,自己尚性情不修,哪能教你什么修心养性的法子?二者我看不得奸佞之徒,但凡遇上,轻则棍棒,重则夺命,你有放下屠刀之心,我却没有放下屠刀之意也。你还是去投少林寺吧!”旋即摇头道:“不好,不好。少林寺此刻大敌当前,圆禅方丈受闭关所限,急切不能出来,只怕少林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陈青桐与丁晴面面相觑,暗道:“少林寺怎会有如此大劫?这位前辈轻易便擒获了嵩山五子,可见武功深不可测。但听他说及少林,其中尚有忧虑之意,可见得少林强敌比他还要更厉害,也更加不同凡响。”
袁伯当不敢起身,依旧跪倒,道:“弟子一心从善,一切愿意听从师父安排,原意一切听从师父安排!”假周通笑道:“你拜了我为师,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可不得讨价还价。若是稍有迟疑,我便棍棒责罚,倘要激烈反抗,说不得我一掌便取了你的性命,你想明白了,这师是要拜,还是不要拜?此时反悔,也还来得及!”袁伯当连声道:“要拜,要拜!师父所言,弟子无敢不遵,无敢不遵!。”假周通又道:“你有心向善,该是好事。只是我再让你去*人,乱害无辜,那你又待怎样?”袁伯当忽而一笑,道:“师父让我*的人,必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弟子绝无半分犹豫。”
假周通哈哈大笑,拍掌道:“好,好,孺子可教也。好,好!你与周通从此就做我的两大护法,惩恶扬善,广扬公道。红日教有左右护法,我也有左右护法,只是我自己穷困潦倒,可没有什么俸禄给你们,唯有一只老夫亲手烹制的叫化鸡在身边,绝对是天下无双的美味也,就赏赐给了你们吧!”袁伯当连忙谢道:“多些师父!”蓦然道:“师父,老周也被你收作弟子了么?我·····我还以为·····”假周通嘻嘻一笑,道:“以为怎样?”
袁伯当脸色一红道:“不敢隐瞒师父,我以前确实*了不少人,但若是细细追究根源,大多是些无赖恶霸,或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暗地里专门做些偷鸡摸狗、谋财害命的勾当,也多是欺世盗名之辈,弟子因此得了个‘恶人’的称号,为宋金两地武林所不容。老周其实也与我差不多,但他曾经伤过一个侠客,乃正人君子,我只怕师父虑他罪过,轻易不容,已将他、将他给*了。”
假周通颔首道:“我调查得清楚,你若真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便再要哭泣哀求,此刻也早已命丧我的掌下。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大大名堂之人,其实谋划害命’,指的即是那‘江南大侠’樊英吧?呸!此人号称大侠,薄有微名,却在两湘一带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你打他不过,被他追赶,求得‘飞天魔女’于雪凤的毒药,设计*了他,还可称得一件好事。况且你因此断了一根手指,以后我就命你为便是九指护法。”
众人闻言,惊愕不已, “江南大侠”素来行侠仗义、江湖口碑极好,如何在这黑巾蒙面的老者口里,其死反倒大快人心?
袁伯当瞠目结舌,惊道:“师父真是活神仙呀!”
假周通嘿嘿笑道:“我眼线遍布天下,有谁作恶害人能逃得过我眼睛的?”又道:“周通脾性暴躁,*了许多小无赖不错,也因此落了个‘恶人’的名声,但他那年所误*者,的确本是好人。”扭头对嵩山五子道:“他所*者究竟是谁,你们见识颇丰,可能知晓?”
车大鹏、曾二平虽然被缚,但冷哼一声,并不作答。独独言老三心中畏惧,暗想:“这老家伙武功极高,若是得罪了他,被他折磨羞辱,那可大大不妙。”咳嗽一声,昂首挺胸,摆出好一副的英雄姿态,大声道:“‘铁臂熊’所*者,就是昔日‘单掌裂石’胡应草。此人确实是个大好人。”
假周通笑道:“不错,五子之中,你武功虽然不是最高,但论起江湖阅历见识,你必定是头把交椅。”言老三不敢抬头,暗道:“若是饶掌门与你一样,也是这般以为,那才妙哉。”
假周通道:“昔日金兵南犯,淮河两岸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后有人盗去扬州城守备兵符,竟然叛国投敌。这周通不知晓从哪得了一个消息,说是‘单掌裂石’胡应草为之,于是一怒之下,追踪胡氏,一刀将之*死在黄河岸边。过了几月,丐帮追其根本,探出真相,其实一切罪过都是扬州城总兵薛蓝善自己悄悄所为,欲待金兵南下之后,保全自己的性命官爵。周通闻讯,又悔又怒,遂入总兵府,将薛蓝善全家*了个干净,以惩真凶,然后又去劫了几户为富不仁的大财主,将数万两银票送入湖州青楼,为里面百名苦妓赎身,以慰胡应草在天之灵。这胡应草是湖州青楼的常客,见其中娼妓被肆意凌辱,多有救援之心,但钱财不足,苦谋无法。”
陈青桐叹道:“如此看来,这周通虽号称‘恶人’,但尚有可取之处。”
钱南村大声道:“好也,好也,这等汉子,我多尔木也是敬仰也,若他不是红日教之人也,我也大可交他这个朋友也。”
众人乍闻这西域汉子言语,“也”字妄用,孰管通与不通,俱是面面相觑,诧异之余,哭笑不得。
长枪七杰围绕过来。第六杰陪笑道:“恭喜老前辈收得高徒,这,这解药可以垂赐在下兄弟了吧?”假周通哈哈大笑,道:“我此刻身上没有解药,一时之间,拿什么给你?”十杰急道:“我等岂可就此毒发身亡?老前辈万万不能言而无信,坐视我们就这么死了哇!”
假周通不慌不忙道:“胡说八道,我怎会言而无信?在迫你们之前,我已差人将解药寄往了巴蜀柳门。你们既可半道拦截,也可回到家中安心等待。此毒一月半后方始发作,你们怕什么?”
长枪七杰大喜,道:“原来如此,多谢多谢!”远远向饶鹰邛保拳道:“饶掌门,我兄弟本领不济,帮你不得,就此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转,若是有缘,你我后会有期。”匆匆离去,头也不回,瞬间走得没了影子。
假周通道:“我要带新收的徒弟离去,还有谁要阻拦?”
饶鹰邛不及说话,只听钱南村大声道:“你是老英雄,大豪杰,我最是佩服。我听英雄的话,你要离开,我决不阻拦。”饶鹰邛冷笑一声,道:“前辈武功卓绝,在下不敢强留,只是被你绑着的五人乃是我嵩山门徒,你也要带走么?”假周通哈哈笑道:“五个酒囊饭袋,我要来何用?”将手中绳索往地上一丢。几名嵩山弟子急忙上前,给五人解开绳索。
假周通对陈青桐道:“你们二人可要一起离开?”钱南村叫道:“他们俩走不得。”
陈青桐微笑道:“钱令主,你说的话可还算数?若是算数,你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假如不算数,就是狗熊,说话便是放屁无二。是不是?”
钱南村乃是西域大汉,素来重名不重利,便似那草原雪山之间奔马驰骋的豪杰,你若赞他是天际追云逐日的英雄,他便扯下马鞍上的青稞好酒,定要与你把酒言欢,不醉无散。若是你道他徒有虚名、狂妄自诩,露出些许轻瞧蔑视之意,他便要拔出腰间的弯刀,或挺手中枪矛,要与你一决高下。要碰上了下手打架不知轻重之人,这较量就是性命相搏,胜者活,败者死。钱南村闻言,眼睛一翻,额头青筋暴出,挥舞手中的大斧,厉声道:“我当然是说话算数的大豪杰也,谁会去作那放屁的狗熊乎?”
陈青桐见他如此气愤,心道:“你既重名誉,一切便好办了。”咳嗽一声,朗声道:“好,好。钱令主这份气概,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进一步,激得钱南村暴跳如雷,此刻又退一步,言语恭维,平缓奉承,正是有张有驰,尺度拿捏得颇好。
钱南村冷哼一声笑道:“原来你在赞我乎?即便如此也,你是红日教的朋友也,我依旧还是饶你不得也?”丁晴眉头微蹙,暗道:“这‘也字先生’倒是执著倔强得很呀!”
陈青桐不慌不忙,叹道:“我想法设法让钱令主去做英雄豪杰,可是钱令主自己千方百计要去当狗熊。既然如此,我也没办法咯。”钱南村又惊又怒,叫道:“我哪里要做狗熊也?你再胡说也,爷爷这大斧头断然饶你不得也!”
众人不以为然,心想:“你本来就说他是红日教的朋友,一定要夺命索魂,他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杨玄将长箫插在腰间,一手轻轻按住钱南村肩头,笑道:“钱令主,今日你若执意*他,那你果真就要当狗熊了。”钱南村怒道:“杨令主,你也与他一般捉弄我乎?你休要忘记也,我们可是一边的也。”众人扑哧一笑,暗道什么“一边的”“两边的”,倒似小孩儿说话无二。杨玄道:“先前你我围攻这陈兄弟,丁姑娘说了什么?不是说陈兄弟是大英雄吗?”钱南村点头道:“不错也,我佩服他年纪轻轻,武功竟然这般了得也,因此心中十分佩服也,说他是大英雄,一点也不为过也。”
杨玄道:“可是这位蒙黑巾的老前辈要离去,你又说了什么?”钱南村愕然道:“我说了什么乎?我说他也是老英雄、大豪杰也,我听英雄的话也·····”不及说完,蓦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呆若木鸡。
丁晴恍然大悟,咯咯笑道:“是了,我青桐哥哥是你眼中的大英雄,如今他要你放我们离去,你若是不听,便是说话当放屁的大狗熊!”钱南村啊呀一声,一手拍打脑袋,后悔不迭道:“我胡乱说话也,反将自己套了进去,实在如她所言,正是大笨蛋也。”杨玄叹道:“当笨蛋总比当无信无义的狗熊要好吧?”钱南村诧异无比,道:“杨令主也,此人可是红日教的朋友也,倘若因此轻易就放了他走,莫非叛教的大罪乎?”
杨玄摇头道:“今日放过,只是今日之事,明日要是撞上了,你我还是要擒他。只是你其时说话小心些,莫要再说他是大英雄了,免得被他拿捏把柄,又象今日一般要你放了他。”钱南村点头道:“不错也,我现在放了他,以后再*他也。”
陈青桐与丁晴闻言,相顾欢喜,几步走到假周通与袁伯当身边。假周通哈哈一笑,依旧用沙哑声音道:“好,好,你这小后生是大英雄,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老了,便是那前浪。子通,你尚是中浪。”袁伯当连忙拱手道:“您老人家武功盖世,便真是前浪,打在岸上,也将岸上的石头给打碎了。”
假周通哈大笑,带着袁伯当陈青桐和丁晴回身就走。“河洛双英”与一众嵩山弟子见他们过来,心中畏惧,虽是心中不服,却不敢拦挡,纷纷往两边退开,让开了一条道路。饶鹰邛冷眼看之,却缄默不语。
远远听钱南村大声叫道:“那位姓陈的红日教的朋友也,下次交战,盼你武功更有精益也,也好让我多尔木开开眼界也。”
四人走出嵩山派,听得后面轰隆一声,却是几个嵩山派弟子恐其返归,将大门给重重关上了。假周通叹道:“当年煊赫一时的嵩山派如今只剩了一点出息,如何能够吞并三山五岳、与红日教江湖争锋?”摇摇头,沿着小路往山下走去。
四人走不多时,看见路旁草丛中两条暗影晃动,只听低低一声叫唤,跑出来两条毛驴。夜色之下一黑一白,正是陈青桐与丁晴带来的那两头毛驴。原来嵩山派循声找到毛驴,却未曾将它们牵走。两条毛驴肚饿无比,自己跑到这里吃草来了。两头毛驴看见陈青桐与丁晴,竟能认得主人,出来迎接。
丁晴轻轻拍打白毛驴的背鞍,笑道:“好驴儿,你果真听话。”陈青桐牵住黑毛驴缰绳,也是欢喜微笑。
假周通从路旁一块大石后拎出一个硕大的麻袋,将袋口解开,用力一脚,喝道:“你这小人,还不给我滚出来么?”月色之下,只见一条黑影从麻袋中滚了出来,假周通一把扯下此人口中的布条,喝道:“要死要活?”那人慌忙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要活,不要死!”此人双目四处打量,鬼鬼祟祟,猛地看见袁伯当,不觉魂飞魄散,颤声道:“袁·····袁兄弟,我出卖了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一次吧?”
陈青桐与丁晴这才看清那人正是万事通,心下奇怪,忖道:“他不是在嵩山派么,如何被捉到这里来了?自然也是这位老前辈弄的什么手脚。”心中对假周通的本领,更是佩服不已。
袁伯当双目赤红,骂道:“你这恶人,也有今天么?”他那铁杵早不知被嵩山五子扔到了何处,此刻手无寸铁,想要报仇,便躬身道:“师父,请您借我大刀一用。”假周通哈哈大笑,道:“这大刀不能借你,你用别的吧?”从路旁折了一根树枝递给他道:“这树枝锋利,你将它戳入此人咽喉,他还能活么?”
万事通魂飞魄散,屎尿齐流,大哭道:“袁兄弟,袁爷爷,我上有高堂,下有娇妻幼子,求你们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条*罢?”
袁伯当接过树枝,冷笑道:“饶你不得,否则我这许多的苦头,岂非白受了?”手持树枝,忽有所悟,怔怔不动。假周通抚须微笑不语。忽听袁伯当仰天长视,缓缓走到万事通跟前,噼噼啪啪狠狠抽了他几个耳光,一口唾沫重重吐在他脸上,道:“你这卑鄙的小人,*了你,不过平添我的罪过罢了,还更脏了我的手!”返身走到假周通跟前,“扑嗵”跪倒,道:“多谢师父指点。”
假周通受他三下叩拜,笑道:“你不*他,囚车中的苦头岂不白受了么?”
袁伯当道:“若非吃了这些苦头,弟子怎能改恶向善,顿悟前生,拜得您老人家为师呢?这万事通虽然可恶,却也是弟子从此改恶从善的第一‘功臣’。”假周通哈哈大笑,道:“此人罪孽有之,但尚不至死。”伸指一拈,把绳索捏断,喝道:“你滚吧!日后饶鹰邛要不要寻你,自有天地报应!假如你从此洗手不干,安心回家,做个缩头乌龟,或能得一条活路。”
万事通死里逃生,恍如隔世,连忙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多些前辈大恩大德。”却不起来,对着袁伯当也是三个响头,泣道:“袁兄弟,我对你不起,谢谢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这小人为难。”袁伯当怒目而视,一声叹息,扭过头去,再不肯睬他。
万事通走后,假周通两个也告辞而去。陈青桐不知他身份,有心问他,被丁晴轻轻扯拽衣襟,以目示之。陈青桐不解,待他二人走远,才问道:“晴儿,你不想知道他是谁么?”
丁晴笑道:“他既执意要黑巾蒙面,先冒充‘铁臂熊’周通,师篡徒名,又故作低沉沙哑之音,就是想遮掩自己的本来身份。你若追问,可谓不识时务了。要是不慎惹恼逼急了他,他因此更添烦恼抱怨,那可不好。他是前辈,你是晚辈,触怒长者,何必为此?”
陈青桐好生不以为然,笑道:“我不过问问而已,他愿答便答,倘若不答,我又怎能勉强?你这是多虑了。”
丁晴一笑道:“其实若要知他身份,便在这几日之间。你想想,他今夜单人匹马闯入嵩山派,恫吓七杰,捆绑五子,解救身背冤枉的袁伯当,足见他是个侠义心肠的人。如今少林寺逢上厄难,千百年基业或须臾不保,他岂能袖手旁观?我想到了危急时,他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陈青桐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丁晴看他嘴角一咧,知他童心再起,又要朝自己躬身敬拜,调笑“云开竟日”、“拨云见日”、“闻‘琴’一席话,更胜十年书”一类的恭维之语,不觉扑哧一笑,道:“青桐哥哥,你可乏了?我们找个地方安歇吧?”陈青桐道:“这荒山野岭,四处没有人家,便得了人家,不是亲戚,哪能投宿呢?”丁晴笑道:“你还真是公子哥了。别人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枕,都能睡得,我们就不能睡么?”拍拍旁边白毛驴,又道:“便是坐在它身上,抱着它,借助体暖,也足以安眠了。”
陈青桐道:“宿于天地之间,仰头便数漫天星斗,品识苍穹风韵、夜色绒美,这天下的浪漫之事,想来莫过于此了。”丁晴捧腹笑道:“你口中赞叹,却眉头紧锁,可谓言不由衷。”挽住他的臂膀,道:“这嵩山大小寺庙极多,只是少林寺光芒太盛,其他庙宇反倒不为世人知晓。除了山下的老花子庙,我们路上不是看见了一座废弃的和尚庙么?不妨去哪里安歇如何?”陈青桐点头道:“这主意极好。”
两人牵着毛驴到了半山之间,但见一片平坡林边,有一处庙宇,草墙斑驳,破旧不堪,一扇大门歪倒一半。丁晴走前一步,不慎惊起一只乌鸦,扑腾振翅而飞,落在屋顶之上,踢下一片破瓦,呱呱直叫。它吓了一跳,丁晴也吓一跳,忙不迭扑入陈青桐怀中,待看清是只黑鸟,不觉笑道:“你这扁毛畜生,也来欺我!”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那乌鸦飞起,却不远去,只在庙中的一棵大树之上盘旋,稍时降落栖息。
陈青桐放眼一望,见此庙甚小,除了正殿,两边厢房,被土墙围簇,便再无一砖一瓦。进了大殿,点燃蜡烛,观之佛祖金身颓败,并无半点光芒,不觉又是唏嘘,拱手施礼,唱喏道:“俗人陈青桐与丁晴深夜讨扰,欲在佛光脚下,求恬静一眠。”丁晴咯咯笑道:“青桐哥哥,佛祖最是慈悲,哪会拒绝?况且这里的和尚耐不得清贫寂寞,纷纷离去,佛祖正是愁闷得紧呀。我们来给他老人家作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见边上有几个蒲团,掸掉上面的灰尘,见其余倒还干净,于是蒲垫在地上,俨然两张简易的床铺。二人躺在上面不多时,迷迷糊糊,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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