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跃出灰蒙蒙的地平线,只露出小半轮火红的烈焰,就立刻把暗淡的天际照亮了。
躺在榻上的花弧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他下意识地睁开双眼,环视着屋里的一切。屋内的摆设与其说是陛下赏赐的,不如说是自己用命换来的。
这里就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马上就要道别了,或许这就是最后一别,今天走了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花弧细细地打量着熟睡中的花穆氏,这个贤惠端庄的女人陪自己走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洞房花烛的快乐,孩子出生的喜悦,一起度过的温暖,一切都只能是回忆了。
今后就要留下她和木兰独自生活了。
花弧不愿多想,轻轻地推开房门,朝木兰的闺房走去。
一下子,花弧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不要去惊动女儿了,还是自己安静地离开吧。
细心的花弧踱回了脚步,慢慢地走进厅堂。不是走不快,而是真想慢慢地走,真想一步迈上一年甚至更久,再细细地环顾下自己的家。
厅堂整洁、大气,让花穆氏清扫地一尘不染,花弧屈膝而坐,回忆起所有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包括后来宴请周志大将军,惊动全城的花家择婿。
花家如此光彩,了此一生,死而无憾!
不一会儿,花穆氏出现在了厅堂,坐在了这个令虞城人骄傲的羽林校尉身旁,多年的携手支起了这个完整和美的家,往日的欢笑已成过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也许是时候了,陪夫君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一瞬间,几乎是与此同时,花弧和花穆氏同时发现由木架支在厅堂的校尉铠甲不见了踪影,皇上赐予的长剑也一并消失了。
花弧和花穆氏对视了一眼,匆匆踏步奔向了木兰的闺房。
空无一人。
花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下完了,木兰替自己去从军了,放心不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当时女子不能从军。
在古代,女子是万万不能参军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作为惯例,打仗只是男人的事,一旦发现军营中有女人,除本人得处死外,还要连累其乡人。
所以,木兰从军对花弧的影响是巨大的,对花家和周边乡亲的负担是沉重的。
“木兰——”,花弧失声痛哭起来,曾经跟随皇上上过战场、踩过尸体、*人如麻的堂堂羽林校尉竟坐在女儿的房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花穆氏体贴地坐在花弧身旁,对着花弧说:“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木兰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木兰,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年纪尚小,而阿爷已不再年轻,就算阿爷战死疆场又算得了什么!阿爷只想你活着,一定要活着回来!
阿爷,我已无所畏惧,你是我最亲爱的阿爷,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就算前方迎接我的是死亡,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前往。
此时的木兰已行至了黄河边,经过一夜的奔驰,人困马乏。木兰跨下战马,解下马鞍,仰面躺在了黄河边。她脑海里浮现着最近发生的一幕幕,伴随着黄河流水的声响,渐渐进入了梦乡。
奔腾的黄河孕育了华夏民族,象征着我们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它浑厚大气,汹涌澎湃。河水不时拍打着岸边的石头,仿佛顷刻间就要将它吞噬掉。
从此再也听不到爷娘呼唤自己的声音,只有黄河奔腾的豪迈、雄浑,还有等待自己的磨难与拼*。
十日后,怀荒军镇。
北魏初期,在都城平城以北设立了六座军事重镇,自西向东分别是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和怀荒。六镇像条珍珠链一样拱卫着平城,使其免受来自北方柔然的侵袭。怀荒军镇在最东面,在今河北张北。
远处,一队魏军骑兵例行巡逻,马踏处荡起滚滚沙尘。装备精良的骑兵,精湛的骑术,威武的军旗,无论怎么看都是帝国边境最优秀的骑兵。
“云校尉,看!”突然间,一个骑兵对旁边的军官说道。
顺着骑兵手指的方向,军官看到,一个穿着和自己不一样铠甲的人,独自骑马向怀荒军镇奔去。
“冲过去,把他围住!”军官下令道。
“诺!”
话音未落,众人随军官向木兰围拢了过去。
眼瞅着一群骑兵朝自己冲了过来,木兰本能地抽出长剑,马儿后蹄撑地,前蹄腾空而起,在空中嘶鸣一声。木兰的长剑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指向冲来的骑兵。
军官似乎看出了什么,在不远处勒定战马,众军士随即勒马停住。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亮剑?”一骑兵吼道。
木兰轻松地收剑入鞘,动作娴熟,让军官不禁暗自佩服。
“在下虞城花木兰,前往怀荒军镇从军,这是在下的军书。”木兰拱手后将军书递予骑兵。
骑兵接过军书,双手呈给军官。
“不错,是我大魏的点兵军书。”军官看后说道,“不过,你穿的这是?”
木兰拱手道:“哦,回禀军爷,这是我父亲从军时的铠甲。”
“一派胡言,我怎么没见过,你分明是柔然人的奸细。”
骑兵的吼声被军官打断。
军官乃将门之后,曾经随父亲在京城觐见过天子,自己分明见过,天子的羽林校尉就是穿着这种铠甲,它庄重、大气,华丽又不失实用,深棕色的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当时自己还梦想着能有一身这样的铠甲呢!
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不是奸细的话,传给此人铠甲的父辈必曾是天子的羽林侍从。
“你且与我等入营,若军册与你军书不符,定然拿了你!”军官正色地说道:“先把佩剑解下来。”
木兰解下长剑,交予军官。
军官拿着木兰的长剑,与木兰并排驰往军营,身后一群骑兵跟随,很是排场,仿佛是一群亲兵在护卫着将军凯旋。
军镇里一片忙碌,各地前往报到的士兵陆续到达。其中不乏勋贵子弟,热血男儿,也有家中贫困被卖给军户人家替其参军的,不过市井无赖也充斥其中。
“进了军营就碰不到女人了,真他奶奶的怂!赶明儿,抓俘虏一定要抓个女人玩玩!”一个满脸横肉,体态肥硕的大汉,吼得四周的人都朝他望过来。大家见其不好惹,也都不敢接茬。
“这位兄弟好生爽快!”一个同样肥头大耳的汉子投来了欣赏的目光。
“这几天可把老子憋坏了,你叫什么?俺叫于扉。”满脸横肉的大汉说道。
“在下麻奎,生平喜欢结交英雄好汉。”麻奎拱手道。
于扉和麻奎是从边郡来从军的。前些年于扉因欺男霸女被逐出乡,四处流浪,游手好闲,后绕到云中郡,听说有个军户肯出钱雇人替其子从军,就上门去,拿了钱,捧着军书到了怀荒军镇。
与其是个混,不如到军营混口饭吃,将来再做恶事不怕麻烦,有军队撑腰。
麻奎就不同了,他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但行事易冲动。前一阵子柔然人侵入他的家乡北平郡,烧了他的房子,*了他的老娘和妻子,一气之下,报名投了军。
此刻,两人正说话间,只见两个穿着不同铠甲的军官在大队骑兵的护送下驰进军镇,气派非凡。
麻奎望着前头骑马的两个军官说:“大丈夫从军当如此威武!”
于扉却不以为然,大笑道:“奶奶的,这有甚稀奇,不就是两个小白脸,上了战场说不定还要尿裤子!”
麻奎附和地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
只见军官带着木兰至军镇中的一处瓦房前,唤房中的*官出来,将木兰的军书递给他,说:“去验查,这封军书可否属实?”
“诺”,*官接过军书应声进门。
不一会儿,*官跑了出来,说道:“回禀云校尉,此军书与军册记录完全属实,确实有虞城军户花弧,奉召前往我怀荒军镇报到。”
“哦”,军官将木兰的长剑扔了回去,木兰麻利地接住,系在腰间。
“错怪你了,你去*官那里报到吧。拿上军牌,就可以进军营了。”说完,军官转身骑马远去,后面的骑兵列队整齐紧随其后,踏出大量尘土,掩护他们消失在远方。
目送军官离去,麻奎似乎才想起自己的去向。
“于兄弟,在下得前往第九兵营报到,你去哪里?”麻奎手握军牌拱手道。
“哦,俺也是,走,第九兵营。”
第九兵营在军镇外,怀荒军镇是一座由砖瓦砌起来的军事城镇,周围由若干大小不一的兵营环绕。军镇东北方向有一条河名叫“大青水”,第九兵营依水而建,呈长方形立在大青水旁。
报到,领军装,进营帐。
营帐同样呈长方形,中间摆一张大桌子,两侧是大通铺,士兵就睡在两侧的大通铺上。
麻奎、于扉二人走进营帐,在通铺上捡了个地方坐下来,环视一周,让麻奎很是不爽:进来的都是大老爷们,不过有的臭气熏天,有的在不知疲倦的搓脚,有的还郑重其事地抠鼻屎,真是一伙子熊兵。
不过于扉看来满心喜欢,还蛮横地推了推旁边的士兵,“诶,你往边挪挪,别挤着老子。”旁边的士兵见其不好惹,也不敢言语。
就在麻奎和于扉坐在床铺上盘腿落坐的时候,只见一个中等身材、身穿军官铠甲的人抱着士兵军装走了进来,麻奎一眼就认出是刚才一群骑兵簇拥的那个人。
于扉却更迅速地看出了端倪,忙吼叫道:“老子还以为是什么他娘的军官呢,不成想还是和老子一样的兵,哼!”
木兰没有理会他,径直朝里走了进去,在通铺最里面找地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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