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云:梦想从来都有隐秘的力量

艾云:梦想从来都有隐秘的力量

首页角色扮演欢娱网络火龙复古更新时间:2024-08-03

文/艾 云

2005年8月,广东省作家协会广东文学讲习所第八期开办,我是这一届的授课老师。

记得我的讲课题目是“写作中*化诗学与悲剧性神学”的问题。我列举了思想与写作史上带有两种倾向的写作者。我讲道:悲剧性神学的代表人物,那是荷尔德林、里尔克、叔本华、克尔凯郭尔、尼采及卡夫卡等人。这是在白桦林中蹀躞,寻找语言蓝崖上最高最极致表达的人,他们犹如长空电光惊雷般闪过,不惜以身殉道。

在中国,有王小波、昌耀、海子、骆一禾等人。之于*化诗学,我举的例子多是中外女性主义写作的一批人,如杜拉斯、波伏娃等人;还举了中国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女性主义写作的例子,如陈染、林白、海男、虹影等人。

在换一种活法、观念更新的大思潮下,女性从被罢黜的历史之书中被唤回,她们正视生命本身,逃离集体叙事的勇气,是*的也是诗学的,这是中国写作者从传统写作中挣脱出来的关键一步。

*化诗学是迈向现代性写作的重要环节,它标志着从个人存在说起,摆脱大话、空话和人云亦云,同样可以抵达思想的深度。

语言的巫魅之风在那个夏季悄然传递

我的讲座引起了在座学员的共鸣。因为我也从事写作,也有自己写作中的困惑与追索,一路如实讲来,某种心领神会创造出奇异的共在语境,语言的巫魅之风在那个夏季悄然传递。

讲课结束以后,很多学员都和我进行课下交谈。

陈其旭正是这一期的学员。他当时没怎么说话,后来他还是向我做了自我介绍。说他是丰顺来的作者。哦,我对他比较了解也有联系。当时我在《作品》杂志当编辑,他有稿子寄给我,当然,因为种种原因,稿子并不见得每次都能通过。无论稿子用和不用,我都会写回信给作者。

有书信和稿件来往的作者见面了,感到非常亲切,心里有一种相识旧友般的熟悉感。

显然,陈其旭并不是一个善谈的人。他安静、沉稳地听着别人讲着什么。后来,我和他还是就稿子做了单独的交流。他说:“艾云老师,很感激你每次都给我回信。稿子用和不用都没关系,能得到编辑老师的意见,我会十分高兴的。我们在基层的写作者很希望与外边有交流,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我面前的陈其旭是个儒雅清秀的人,有几分后退而非向前冲的神情,看起来又十分的内敛和虚静。在他安静的背后,又闪过几丝焦灼与不安。我知道,这是一个正在孜孜以求的写作者在攀登途中,自然会经历种种挣扎的表情。

这期的学员十分活跃。因为他们的学习从8月16日到9月4日,有将近20天的时间吃住在一起,交流在一起。思想的碰撞、生活的接触,学员们有着一段难忘的学习交流的经历。

他们将这次讲习所的学习称之为“黄埔八期”。因为我家就住在省作协家属院,业余时间他们也会到我这里喝茶聊天,我与这一届的学员相对来说都比较熟悉。我现在仍然记得中山的何中俊、东莞的赖微等人,当然也包括陈其旭。

不时地,也会与陈其旭有联系。记得那次在黄礼孩的工作室见过他一面,当时他来广州是为丰顺做一本书。因为匆忙,没有问到他还在写什么东西。

后来,在断续的交流中,得知他写了一本哲理随笔集《诗话人生——一个诗人的心灵低语》,后来,还出版了修订本,他的诗见刊率也高,如《无形的岁月》《读画》《致读者》《打棉被的人》《旧年贴》《夏日的午后》等散见于《作品》《诗歌月刊》《中国诗歌》《中国文艺家》等报刊。

诗歌创作数量和质量的集中喷发,他是得益于培训班的理论提升,拓宽了创作的视野,还是学会了扬弃,找到新的写作思路,或是兼而有之?成功背后,不经历种种磨砺的人,是难以切身体会到攀登途中的艰辛。

写暖意浸润的乡愁灵动飘逸

今年1月,我收到了陈其旭寄来的一部正待出版的诗集《捧起的涛声已放回大海》。这是他从1985年到2022年的许多诗作中精心挑选出的一本自选集。因为中间经历春节冗事繁多,等我安静下来认真拜读这本诗集,不禁惊讶。

我给他回了微信说:“其旭好!已认真拜读了你的诗作,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你的许多诗作都很优秀,你的感觉能够用独特诗句呈现,非常好。这几天我会安静下来写下自己的感觉。”

我说这些话真还不是溢美之词,他的确是越写越好。我空泛的说项如果没有说服力的话,那么就透过他的诗歌文本去领略一下个中妙意吧。

这本诗集分了七个小辑,我在阅读中将感兴趣的诗句都做了标记。他为家乡写了许多,暖意浸润的乡愁、古村落、五丛榕、火龙夜、栀子花、竹乡翠,都那么灵动飘逸。他回望那已逝的光阴,觉得“每条伤痕光阴都会补偿”。

他写亲情,悼念父亲的那组诗《人间的疼痛不再打扰你》,让我读得愀然心痛:

黄昏降临后,你像大地一样陷于平静

突然之间的疼痛,打断你的浅睡

反复揉摩胸口,服下五粒救心丹

你说,没事,睡一觉就会好的

年岁大了,对付日渐疲倦的身心

就是时常仰卧床上,遥想留下乡村

烙印的青春,娶了县城的班花

弯腰捡起的鸡蛋,是贫瘠年代的人参

握过教鞭的手,也喂过肥猪

还为儿子垒起遮风挡雨的泥砖房

……

急促的呼吸,在心脏的七级地震背后

像海啸一样,迅速淹没记忆中的

街道、田园和村庄,每条走过的路

很近又很遥远。总想睁开的眼帘

仿佛看到,孱弱的身体,被一个个

巨浪卷起,又被吸入黑暗深处的旋涡

白衣天使从高空抛下救命的绳子

你无力接住。你的手,至亲们拉着

已感觉阵阵冷气,从手心向全身蔓延

此时,一百分贝的哭喊,不再嘈杂

决堤的泪水,浇灌不了凋谢的勿忘我

这组献给父亲的挽歌,如杜鹃泣血般,我忍不住摘录了很多行。这里边深情与诗意,让人更觉艺术的强烈感染力。

陈其旭观看种在东莞青少宫五楼的水稻后,写下的诗《空中稻田》也很独特,这让我想起杨克的诗《在东莞遇见一小块稻田》,诗人面对乡土中国数千年未有之变局,直面都市层层推进、乡村节节败退景况,都会陷入沉重的思考。

他写道:

传承一碗饭的故事

喜悦坐上电梯,忧伤的老农

找不到上楼的入口

陈其旭写一个村庄,如组诗《宏村印象》:

穿过明清的街巷

小桥流水在你的心头叮咚

浣衣的女人用木棒敲打

历朝污垢,惊动的朝霞

曾看见她出嫁前的羞涩

倒映月沼、南湖的马头墙、宗祠

行人和笑声,与水波谋画

他写海南的《儋州四日》:

不胜寒的高处,阳光薄一万米

几时有明月,和远去的伊人

一样,要把酒问问青天

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浪花

日夜看东去的大江,仍没倦意

泛舟西湖,忆浣纱的西子

为情水光潋滟,为国山色空蒙

……

孤舟过海的东坡居士

满载书香,与傲骨一起泅渡

……

手上半开的书,携带文化的光

仿佛还散发大宋的余温

……

他写得句句都有典,写的是一代文豪苏东坡在儋州的萍踪履迹。他写苏东坡“你埋下一肚子不合时宜的种 子/生长瓜果蔬菜,隔海是书香/也像春草一样,绿遍天涯”。

写漫游途中的风物情志别出机杼

陈其旭写他在漫游途中的风物情志,别出机杼,词语标高而不俗,如《车到渭城》,他写“唐诗里的柳树/仍在大路两边眺望,柳叶拂水/寒冬冷落七分,阳春就浓郁十分/那些达官显贵、商贾、侠士、歌伎/相聚亭台楼阁,或酒肆茶寮/手中的酒,浅斟、轻摇、痛饮,都暗含关切、依依不舍”。

他写直升的孤烟、万里黄沙、马蹄踏响,无不豪气奔放。而结尾“今夜,阳关无烽火,你包下半片星空/与红颜品茗对酌,挂上新月的风铃/喜爱苍茫和辽阔,无法掖藏的礼物/秋风送来,举头声声慢,低头长相忆”。诗中有画,沉浸于美的意境中,让人想起纳兰容若的诗词,渴望做一回包下半片星空的痴情俊彦。

他写《梦回长安》,写兵马俑:

这些帝国的地下军团,勇猛、威武

目光里的祖国辽阔、富饶,曾为统一而战

复活的士兵,舞台上重新燃起千年烽火

铠甲、战马、长矛和利箭,让群山匍匐

……

狂奔的岭南与恩宠无关,妃子笑时

山顶千门开,沙漏的呼吸比军情快欢娱慢

古城墙苔痕已老,荔枝撞响的晨钟暮鼓

带着长恨歌,追*历史拐弯的背影

他写《多彩贵州城》:

柴已堆好,远山替你挥别夕阳

深谙读心术的篝火

顺着民间舞蹈的节拍

摘下歌舞者的脸具

光捕捉到的笑靥,随风蹿高

……

羞赧于敏行,讷言的你

无须说出高原的垂爱

他来广州对这座城市的描述感觉非常独特,特别对两次个人诗歌雅集在广州举办充满感激、感恩、感谢,他说这是命运赐予的一片星空:

九月的祥瑞,携带灵犀飞抵羊城

书香重返出发地,密钥紧锁的江湖

替你遮挡内心的风雨,时光信手一抓

不长胡子的智慧,隐喻也有一大把

他写《万绿湖》是这样表述的:

那些被围城困死的人

因滴酒忘却诺言的人

或因针尖扎伤而失约的人

这个湖,让他们留下倒影也觉得羞愧

这个湖,让你心生坦荡、欢喜

红颜与书香,是快乐伴侣

他在第三辑《相见欢》中的感受力也让人倾慕,在《你爱上的世界》中,他是这么写的:“你爱上的世 界/一天比一天暖和/林子背后,盟约如春/有一个人在等,没有寒冷。”

他写《岁月藏起的刀》:

你一直不相信,岁月藏起的刀

会被风背着,没长翅膀

却会飞,追赶着每条白发、皱纹

再给蹒跚送上热情的切割

他的诗歌题目都是非常有蕴意的,如《勤快是你幸福的担保》《阳光或许垂怜卑微》《缅怀是一场无法停下的雨》《你羞愧每寸虚掷的光阴》《卑微的尘世你又爱了一遍》《自然的秩序你无须操心》。

我格外留意了一下他为诗人黄礼孩写下的诗《你采摘着忧伤的美意》,那些情景我是非常熟悉的:“七月的水荫路,阳光是我唯一的行李”“是敞开的时候了,你所有抵押出去的激情/带着想象和力量,带着赞美与批判”“你有跑得比闪电还快的思维/你又如此谦卑,你说你对命运所知甚少/‘光已停在你的睫毛上,轻灵战栗的泪水/向每一个生灵致意’”。

也留意《梦想》这首诗:“隐秘的力量,有辽阔和美/每个暗哑的日子,你都想擦出/火花,让时光记住/沙漏里,曾藏着一粒粒金子/被时代落下的万物/向桥墩致敬,负重/你也看作是上天垂爱”。这些贴切又飞扬的句子,我是断断写不出,我内心只有敬佩。

请原谅我如此不厌其烦引述陈其旭的诗,这是因为句子太美,诗意太浓,我不忍隐匿。我的拙语无力说出他如醇酒般的佳酿秀作,唯有如实呈现以此为证。

一个人能够坚持写作已经非常不易,而越写越好简直是奢望之事。不利于写作的因素非常之多,而有利于写作的因素少之又少。

很多人可能会在热情澎湃的初年,狂迷地写上一阵子;随后,烦冗的事务性工作、某种虚无情绪,又加上日渐衰老、残败的身体,都会让人放弃和遗忘写作这件事,甚至我们会为此找到各种各样的推诿以及理由。以为写作过于苍白无力,它仅仅是无用的代名词。写作途中的失踪者比比皆是。

陈其旭的诗让我惊诧,或者我可以用“惊艳”二字表达,他醇正的诗歌品质、诗意的上升感、精神的成长性如在目前,未来可期。

我写作的姿态是向后看的

我自己也处在写作中,因此深知写作的各种况味。我常常在问写作是否有用这个问题。我写作的姿态是向后看的,无吸引眼球的任何元素。

我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首先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充实,让我获得知识和宽广的视野。每天睁开眼睛,想到正在写作的文章,就会早早起身,为的是在心静人静时分,抓紧时间写上几段,这让人有干劲、不颓唐,从而生出日常生活的勇气。

日子仍在俗世中度着,坐在桌前的那一刻,则有了拔擢向上的清空般的恣意。在一个写作的国度,与写作的人物与世界活在一起,那是一种很美妙的体验。

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题外的话,仍是想说,每个写作者都面临着新的考验。也许有人说现在的阅读会被碎片化所占据,但是我想说的是,当信息变成了一种很容易的、普遍性的资讯以后,那使灵魂复杂与丰富的写作,将变得更加珍贵,也变得更加重要,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题材,都是如此。

陈其旭长期生活、工作在基层,他喜欢传统文化,善于从古典文学中汲取养分,懂得如何拾撷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来写。当他站在家乡的山冈上,那氤氲的雾岚与传说,那感人的亲情、坚韧的农人、底层的跋涉都使他充满浓郁的乡愁与感动。

当他面对情感与命运的拷问,凝视无形岁月的积淀,相信时光可以治愈一切的疼痛与愤怒,唯有梦想从来都有隐秘的力量。陈其旭的诗歌语言非常漂亮、出彩,他在隐喻和想象力的飞翔中,可以将无形之物编织出灵犀的翅膀,越过大地山川,抵达命运的腹地与精神的苍穹。

在多少个无以言说的白天与黑夜,通过诗性语言的写作,那孤独与寂寞都挨过去了;诗歌的坚持让他对世界万物充满谢恩,所有的虚妄和空洞都被赶跑。

2022年6月19日羊城晚报A5版

【艾云】

当代散文家,文学评论家。广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一级作家。广东省第十届政协委员,曾任《作品》杂志常务副主编,广东省作家协会组联部主任。长期从事思想随笔及散文写作。曾在《花城》《钟山》等杂志开有思想随笔专栏,其思想力度与语言美感深受读者好评。

出版《艾云随笔——女人自述》《用身体思想》《我的痛苦配不上我》等10多本专著。先后获第二届中国女性文学奖、第七届广东省鲁迅文学奖、第二届三毛散文奖散文集潜力奖等奖项。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编辑 | 孙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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