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大林的故乡苦觅:电子游戏在哪里?

在斯大林的故乡苦觅:电子游戏在哪里?

首页模拟经营公交车检票员模拟器更新时间:2024-04-30

我问当地人:“你们这儿是不是没有游戏产业(Game industry)?”答:“有哇。我想你说的一定是博彩产业(Gambling industry)。”

你一定知道斯大林,却不一定知道他的家乡并不是俄罗斯,而是格鲁吉亚。

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格鲁吉亚这个名字是陌生的,正如格鲁吉亚人对中国人感到陌生一样。当我走在格鲁吉亚街头,身上时常聚满好奇的目光。偶尔遇到个热情的,会朝你笑着说:“啊,你是Chinaman!”和美国人用Chinaman表侮辱义不同,他们的字典里根本就不知道Chinese这个词,因此想当然地造出这个词相称。

格鲁吉亚虽小,它的名字在游戏世界中却并未缺席:从《三角洲特种部队2》到《狙击手:幽灵战士3》,格鲁吉亚都刷过存在感,只不过因为不熟悉,很容易被中国的玩家所忽略,或者被误认为是美国的佐治亚州(英文都是Georgia);在汤姆·克兰西系列游戏中,格鲁吉亚更是战地常客(《分裂细胞》《幽灵行动》《彩虹六号:雷霆战警》等);最近的则有《文明6》资料片中新引入的格鲁吉亚文明。

《文明6》中的格鲁吉亚领袖塔玛丽

游戏中碎片式的呈现,并不足以形成对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整体印象;但是当我身处格鲁吉亚本土,却发现自己还是需要从经历的碎片中拼凑出对这个国家游戏业的基本印象——游戏在这个国家实在算不上主流文化,许多当地的年轻人甚至完全不玩游戏。

素昧平生

这天,我搭上长途大巴,赶往黑海边的海滨城市巴统(Batumi)。售票员告诉我车程约6小时,实际上却跑了足足8个小时,我在车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车子像是永远到达不了目的地。

准点到达这件事在格鲁吉亚可能并不重要,铁路也是一样的情况:票面上明明标称5小时车程,最后火车有可能多跑上两三个小时,而且中途并也没有遇到什么拖慢速度的特殊情况,这让我觉得非常匪夷所思。格鲁吉亚有一座有名的木偶钟楼,每到正点会有木偶跑出来敲钟,我掐准了时间,提前两分钟赶到那里,却发现钟楼的大钟比标准时间快了十分钟……

好在我订的大巴是当地最好的,每个椅背上都安装有多媒体系统,可以点播电视电影;乘务员时不时地在车厢里来回,为客人冲泡袋泡红茶,这多少缓解了漫长旅途的疲惫和无聊。坐在我前方一对格鲁吉亚青年男女,点播了张艺谋的电影《长城》,一路上看得目不转睛是津津有味,遇到万人擂战鼓、放天灯等“猎奇”桥段,还会交头接耳地讨论一番。

当前排的这位女士无意间回头看到我的时候,从她的神色中我感觉到了一种认知上的冲击——上帝啊,一个黑头发、黑眼睛、还没有体毛的家伙坐在我后头!显然,她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看的电影和她眼前的这个大帅哥(?)正来自同一个国度。

当我抵达自己在巴统订好的民宿,我终于摆脱了一路上少见多怪的目光——民宿的主人安娜和她的父亲都是导游,她的母亲是一位大学教师。尽管我是他们的第一位中国客人,可是他们仍然像迎接家人一样亲切招待了我。

他们对中国的了解是非常有限的,中国的城市他们只知道北京和上海,而且安娜并不确定上海该念做“Shang-hai”还是“Shan-ghai”。就算是闻名天下的中国菜,他们也没尝过味道。

几年前,当安娜还是大学生的时候,由于品学兼优,获得了到中国当交换生的机会。可是她的爸爸觉得中国离得太远了,也不知道那里的安全情况,把女儿拦了下来。

安娜看到我带着笔记本,问我是不是做生意的。我回答说不是,只是平时用来写一些与游戏有关的稿子(其实主要是用来在飞机上玩MD模拟器的)。安娜点点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知道电子游戏,却仅限于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已。

进入为我准备的房间,一只可爱的玩具狗摆在桌子上,和我在很多格鲁吉亚纪念品商店看到的一样。我问:“这狗是不是格鲁吉亚特有品种啊?我在你们国内看到好多次了。”“不不不,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有蛇年,有鸡年,有猪年……今年是狗年。”安娜点着指头如数家珍,显然,她把这当成了自家的文化。和安娜进行了一一比对之后,我发现这就是来自中国的十二生肖。“其实,你知道这是来自中国的传统文化吗?”“不知道……”

“你要喝茶吗?”安娜的爸爸用格鲁吉亚语问我。我发现格鲁吉亚语里的“茶”的发音和印地语一样,都叫“Chai”,这种发音都源自广东话的“茶”。“你知道这个词的发音来自中国吗?”“不知道……”

第二天,安娜带着我去她大力推荐的巴统植物园,绿茵,鲜氧,长长的海岸线温柔包围着这座城市。植物园根据植物和装饰,氛围澳大利亚风情区、北美风情区等,中国区有一片竹林,很多外国人兴奋地在竹子面前拍照;当我步入日本区的时候,我皱了皱鼻子。

“不是很地道……不敢恭维。”看着安娜期待赞许的目光,我还是不得不泼了冷水。“是吗?我不知道……”安娜说,“其实我们分不清中国、日本、韩国,觉得你们长得一样,你们之间的文化好像也一样。”

好吧,其实我看你们也脸盲,我们扯平了。

当时没觉得植物园有什么亮点,所以没有拍照,只能引用网上的图片了

游戏沙漠

网易小编在网上问我:“你在哪里?”“我在国外旅游呢。”

“欢迎提供当地游戏见闻!”我口头答应着,心里却嘀咕:这里哪里有什么游戏见闻可写啊!

在巴统市区逛了两天,大型商超、电器城逛了个遍,就是没见游戏的影子,没有主机、没有街机,也没见人撸手游。

回到民宿,我问安娜:“你们平时不玩游戏吗,平时怎么打发时间呢?”鉴于这里的人民生活节奏缓慢,清闲自在,我一厢情愿地认定玩游戏是个不错的消遣手段——你要知道,在格鲁吉亚,几乎所有的商店都在10点才开业,如果你想早起后能在外面吃顿早餐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能找到一家九点就开业的小面包店,就应该划个十字感谢上帝。

“我们更喜欢聚在一起,唱歌、跳舞、聊天。一个人的时候,我们会读读书,看看电视,上上网。”

我看着安娜家的电脑,若有所悟。安娜家的电脑仍然是大屁股的CRT显示器,赛扬处理器,4G内存,Win 7系统,显然只限于上上网,跑游戏肯定困难。据说这是很多人家里的标配。

“在格鲁吉亚,我们喜欢用的手机有三星和苹果。”安娜用的是iPhone 4S,平时她用手机刷Facebook、刷iNStagram、刷WhatAPP……APP间切换速度居然十分流畅,这一点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当然,安娜对我们不安装这些APP也显得非常不解。)

“在我们这里,一台iPhone 5S现在还卖1500拉里(约合人民币4000元),对于我们来说这太贵了。”

鉴于iPhone 5S已退市多年,我猜测这是外国进口的翻新货,就和格鲁吉亚的汽车一样。在格鲁吉亚,满街的宝马奔驰,但都是比较老的车型,甚至还有电影里才能见着的老爷车,因为这里的汽车没有强制报废年限;新车则一般都是日系车居多。这里的宝马奔驰车大都是来自欧洲的淘汰货,经过翻新修整就可以卖,售价一般在5万元人民币一辆,特别老旧的,1万元人民币就可以拿下。于是,你会同时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左舵车和右舵车,不过按照交规都是靠右行驶。

在之后几天的行程中,我不断观察当地人使用的手机。的确,有不少人用iPhone,但用的全是四代和五代产品。很多人用三星,还有少部分人用华为,但都是低端机,像是移动营业厅里的套餐赠机。一些熊一样高大的胡子大叔,手中捏着的还是小小一只4096色的复古诺基亚,有一种奇特的反差萌;诺基亚经典的多和弦铃声回旋,则把我的记忆转回到学生时代。

在硬件缺失的情况下,手游自然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在格鲁吉亚销售的手机主要有华为和小米。华为手机的户外广告挺多,就是没见有很多人用

一小片绿洲

安娜的弟弟乔治亚从外地回来了,才13岁就已经长到1米8。我仰着头问他:“你们这儿是不是没有游戏产业(Game industry)?”

乔治亚以为我说的是博彩行业(Gambling industry),这恐怕是很多格鲁吉亚人的第一反应——格鲁吉亚是世界上为数不多政府发放博彩执照的国家,博彩业是国家的经济支柱之一,他们一般将Gamble(赌博)称为Game。

在格鲁吉亚,最气派的建筑往往就是赌场,比如这张照片中远处那个最高的建筑

刚一入境就能看到硕大的赌场广告

我只好强调说是电子游戏产业(Video Game industry)。乔治亚说:“有啊,我们还有自己开发的游戏呢!”

这回答着实让人意外,就好像在沙漠里只求一口水喝,结果别人给了你一浴缸的山泉。

在乔治亚的指导下,我找到了一款叫做《和平公园》(Peace Park)的手游。据说这是一个政府出资的游戏项目,旨在弘扬格鲁吉亚人与奥塞梯人之间的和平——相信很多人没有忘记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当天,格鲁吉亚和南奥塞梯还在俄罗斯边境进行军事冲突。

这款手游的概念非常简单,玩家要安排几个不同的家庭住在一起。每一位的家庭成员都有自己独特的特点和喜好,玩家需要满足他们的个性需求。随着时间的推移,家庭越来越多,维持和平变得越来越困难。

我顺藤摸瓜地在Google上找到了这家工作室,三年前,这家工作室正在研发一款叫做《魔法争霸》(Magicraft)的游戏。他们试图像波兰人用《巫师》推广本国文化那样,将格鲁吉亚神话通过游戏的形式介绍给世界。工作室的领头人在采访中表达了游戏开发的窘迫境遇:没有投资者,没有营销团队,没有发行商,甚至在本国也没有多少热切期待着的玩家。在这篇访谈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找到关于这款游戏的下文。

Magicraft的游戏截图,看起来应该是款PC游戏

同时,格鲁吉亚还有游戏开发者协会(Georgia Game Developers Association),这家非盈利性的社区组织不时邀请国外的游戏开发者分享他们的成功秘诀,开展讨论,还开展过Game Jam等活动(笔者注:Game Jam指一群游戏开发者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规划、设计、和创建一个或多个游戏,时间通常介于24和48小时。)

格鲁吉亚游戏开发者协会不定期举办的讲座

可以这么说:格鲁吉亚并非电子游戏的绝缘体,但整个游戏产业远未成型,仍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

格鲁吉亚是一个东正教国家,家族成员的联结非常紧密。经营好自己的家庭,让一家人融融恰恰是很多人一辈子为之努力的目标。当游戏逐渐成为我们看待世界、呈现自我的方式?成为人与人互动的媒介,这里仍然保留着非常传统的人际交流方式看着乔治亚和姐姐安娜亲密无间的样子,我很难想象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对着电视机和游戏机独处的样子。

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从未想过的问题:电子游戏的繁荣程度是否可以成为一个地区人际关系热情或冷漠的标尺?我们是因为人群间的疏远而转头爱上了游戏,还是因为游戏让我们变得疏远?

惊现主机

告别安娜一家,我回到了第比利斯(Tbilisi)。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我总算看到了PS4、X1和NS。不愧是格鲁吉亚的首都!

这是一家叫Metro Mart的电器商城,听说老板是土耳其人。在格鲁吉亚人心目中,隔壁的土耳其人在生意方面很有一套。

按照当时1拉里≈2.8元人民币的汇率算了一下,NS马里奥奥德赛同捆版至少需要3700多元人民币;XBOX ONE S在搞特促,2500元人民币不到可以买到一台低配版。

对于很多安贫乐道的格鲁吉亚人而言,这个国家的物价并不高。以人民币来讲:路边一杯格瓦斯五毛钱;一个蛋筒冰淇淋两块多;乘坐公交车和地铁,无论多远,一律一块五不到一次;下一次本地餐馆,只要不是特别高大上的,绝对超不过五十块。

因此对于当地人来说,游戏机的价格就太为奢侈了,很少有家庭能够承受。事实上,由于主要靠进口,格鲁吉亚的大小家电都比中国的更贵。因此偌大的家电卖场,虽然坐落于人气旺盛的火车站大楼,真正进来的人却不多。

和导购的闲聊了两句,我的猜想得到了印证:这里卖的游戏主机和全世界基本同步,比如XBOX ONE X、PS4 Pro这种升级款主机,以及类似于战神、Fifa的同捆版主机,这里都有卖,但是销量实在惨淡。

听说刚开业时为了吸客,Metro Mart举办了《铁拳》格斗赛,冠军的奖品是一个键盘。许多孩子将比赛场地围得水泄不通,不过他们也只能围观看看,带一台回家仍然是奢望。

这里也有街机厅,比如这家叫做Ria-Ria的游戏厅,但里面的都是“子供向”的街机游戏,愤怒的小鸟、贪吃蛇等等,它的定位更像是一个儿童游乐场。

独乐不如众乐

第比利斯有名的圣三一大教堂,这个名字让你想起什么游戏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在第比利斯,还存在着少量的游戏机房,提供主机游戏服务——虽然主机也被称为“家用机”,但是在第比利斯,你还是可以在游戏机房里找到它们。

虽然第比利斯并不是一座体量很大的城市,但如果想寻访那些游戏机房,我还是差点把腿跑断了。这是因为这些店铺往往位置偏僻,并不在车站附件,下了公交和地铁,我总是还要走老长一段路才能到达。

找到的第一家是一家叫做“PS4游戏角”(Game Corner PS4)的店铺,位于地下室。我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光,但小店仍然没有开张。很不甘心的我,向里面鬼鬼祟祟张望了半天,惹得一个路人问我:“这是你的店吗?你被锁在外面了?”

接下来找到的是一个叫做“传送门”(Portal)的店铺。同样位于人迹罕至的背街小巷,同样是地下室的门面,同样吃了个闭门羹。

顺道找到一家叫“游戏屋”(Play House)的主营游戏软件的店铺,也关着门……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开始怀疑,这些店铺是不是因为无人问津而*了?

终于找到一家叫做“游戏客厅”(Game Lounge)的店,位于二楼,看起来是最体面的一家店铺了。走进去,外厅六个沙发配着六台液晶大电视,六个茶几上摆着六台PS4,非常现代。

根据各个店铺的招贴我总结了一下:这里的主流游戏机是PS4,没X1和NS什么事

“老板,在这里玩PS4要多少钱?”

老板瘦瘦小小的,讲话也轻声轻气,感觉特别好欺负(?)。这里的价格非常便宜,如果只用一个手柄,那么无论你沙发上坐几个人,一小时一律2拉里(不到6元人民币)。如果使用双手柄,那么一小时4拉里(不到8元人民币)。这里还提供VR设备和方向盘,再加点钱就行了。

“会有人来吗?”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疑惑道。

“有啊,今天是周一,工作日,等到周末或者平时的晚上,来的人就多了,大人小孩都有。我们每天晚上开业到凌晨三点。”

“那你们有什么游戏呢?”

“几乎所有。”老板得意地打开了游戏橱柜,果然,从三男一狗到这就是命,几乎涵盖了所有主流的大作,甚至还有陈星汉的三部曲——当然,老板的话也不全对,我并没有看到特别多的“日呆游戏”。

“一般什么游戏最受欢迎呢?”

“COD,FIFA,NBA2K,极品飞车。”

老板还是挺热情的,在明知道我不会给他带来生意的情况下,带我继续参观整个店铺。往店里面走,有一个包厢,大概六七个平米的样子,很多沙发,一台游戏机,还有一个投影屏幕。这里是供一堆小伙伴欢聚的场所,类似于我们的KTV包厢。

“多少钱?”“不论人数,提供一对手柄,8拉里一小时。”

老板带着我继续往里走,最里面竟然是一个网吧。一群正在放暑假的小孩在里面大呼小叫,特别开心。我迅速扫了一眼,主要就两款游戏:绝地求生和堡垒之夜。这里的收费标准是4拉里一小时,还送免费的机打饮料。

网吧内部其乐融融,颇有气氛

“他们为什么会来你这里玩,而不是在自己家里玩呢?”

“一般人买不起游戏机,也买不起跑得动新游戏的电脑。”店主答道。

虽然店里暂时没有玩主机的顾客,但这样一个具体的现实场景让我能够想象一群人一起玩游戏时的快乐模样。当时脑子里的那个疑惑,在此时此地忽然迎刃而解:游戏本身并不会导致疏远,它反而可以是人际关系的粘合剂,如果你想建立亲密的关系,游戏有时候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通过游戏找到了另一半,并且能用游戏哄对方开心,有些人却因为沉溺游戏造成了爱人间的疏远——本质上它只是个工具,怎么用,还是得看人。

最后奉上一个小彩蛋,是我在格鲁吉亚活捉的野生马里奥和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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