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雪中悍刀行》最为人诟病的当属那些拉胯的慢动作武打戏了,芦苇荡一战真是看得死气沉沉。
电视剧也删除了不少经典片段,比如李淳罡斩江那剑仙一剑,重回天象境。
我要这天道作甚,何等豪爽霸气!
那一剑,也交代了老剑神隐匿在心许久的过往。
徐凤年一行出了青城山,雇了四条大船,沿燕子江而下。
突见前方有一叶扁舟逆流而行。
一位青衫文士模样的年轻男子手持竹竿。
只见他双手持竿,插入水面,脚下小舟后端翘起。
与此同时,插入大船底下的竹竿被这名俊雅男子挑起。
一根乌青竹竿弯曲出一条半月弧度。
当头有宁峨眉坐镇的大船竟然被竹竿给掀翻成底朝天!
江上一竿惊天地泣鬼神。
那青衫男子脚下的小舟重新砸回水面,顺流直下,飘然而逝。
徐凤年一行忙着将落水同伴救起后,询问那羊皮裘老头:“刚才那手持竹竿的家伙这一式,有点像吴家剑冢里的‘挑山’,难不成是这一代剑冠吴六鼎?”
老剑神不置可否,只说了这名年轻剑士,走了条吴家剑冢不乐意走的剑道,将来成就要比前几代剑魁更高,前提是他过得了东越剑池和邓太阿那两关。
再往前,到了那山岩上刻有“鬼哭雄关”四个大字的鬼门关,这是昔年武当山乘鹤飞升的大真人吕洞玄以仙剑刻出。吕洞玄并称丹剑诗三仙,诗词歌赋多有流传,墨宝却只留有八字,除了“鬼哭雄关”,再有就是“玄武当兴”,皆是以剑做笔。
出了鬼门关,徐凤年看到常年穿一件熏臭羊皮裘的李老头依旧转头在看崖壁上“鬼哭雄关”四字,有些黯然。这位江湖上的老一辈剑神,不抠脚丫、挖鼻孔、掏耳屎的时候,才让徐凤年清晰记得他是李淳罡,尤其是此刻驻足凝神的模样,哪怕佩剑被折,手臂被断,也依然是曾经独占剑道鳌头的仙人。
只听老人喃喃道:“老夫年轻时做过许多荒唐事,十六岁入金刚,十九岁入指玄,二十四岁便达天象,被誉为五百年一遇的剑仙大材。初出江湖,便在千万观潮人的注视下,踩踏着广陵潮头过江,二十四岁去东越剑池挑战梅花剑宗吴玮,对那位前辈羞辱至极,害其引颈自尽,三十六岁时自称天下无敌,扬言四大宗师除我之外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便是王绣、酆都绿袍与符将红甲三人联手,也是我一剑的事情,后来我没输给他们,却败给了后辈王仙芝。
她离开酆都找到我,这个傻女人,故意让我一剑洞穿胸膛,我自诩‘天下敌手一剑败之,天下女子一指勾之’,到头来,才知道什么叫心疼,所谓心疼,便是你伤了别人,受伤的却是自己。
为了救她,我去龙虎山,向齐玄帧讨要续命金丹,只是还没到斩魔台,她便死了,她临终时说她不要活,就是要死在我怀里,若是活了,便又成了陌路,她不愿意。哪怕是那时候,我依然没有胆量说出口,没了她,一剑两剑百剑千万剑,又如何?
这鬼门关,是我与她初遇的地方,那时候我已能飞剑,她却只是个还未习武的笨丫头,后来她如何成了酆都绿袍,又是为何成了酆都绿袍,我都不知,只知道此生再不能相见了,荣辱种种,浮沉事事,一舟而下,过眼云烟。我喜欢姜丫头,便是心疼当年的那个她,上莲花顶,下斩魔台,我从齐玄帧那里得知她是我仇人之女,既然不幸遇见了我,*不了我,便想着死于我手才好。
最苦是相思,最远是阴阳。”
李淳罡自嘲道:“老夫年少时一心想做吕祖,这倒是跟齐玄帧一般无二,只不过老夫看中的是吕祖的剑,齐玄帧看中的却是吕祖的道,所以老夫喜欢吕祖的飞剑取人头,却被齐玄帧大骂了一通。这牛鼻子老道坐在斩魔台上说什么两人相击,上斩颈项下决肝肺,击剑*人,飞剑千里又怎样?此庶人下乘剑,末节小技,无异于斗鸡,胜人者有力,自胜者才是得道。你听听,这口气是不是很大?老夫当时心灰意冷,心甘情愿认输,加上亲眼看到这个亦敌亦友的家伙白虹飞升,真正是无话可说,当时觉得莫不是自己真的错了?齐玄帧悟了长生理,步步生莲花,老夫当时原本一脚在天象,一脚已经踏入陆地神仙境的修为却是一退千里,下山后被人斩去一臂,落入指玄境,再不敢说什么有蛟龙处斩蛟龙的狂言屁话。只是这些年在听潮亭下,才想明白了一个浅显道理,嘿,齐玄帧这老顽童是在故意误我啊!”
徐凤年叹息之间,青鸟从二楼船顶轻盈跃下,轻声道:“殿下,掀翻大船的那人就在江心等着我们。”
果然,大船渐行,再度看到一舟一竿的青衫客。
姜泥忍着晕船的难受,虚弱地问徐凤年:“你打不过这人?”
徐凤年哑然失笑,摇头道:“当然打不过。”
姜泥冷笑道:“那你练刀练出了什么?”
徐凤年哈哈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问李老前辈,他是否练剑第一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剑神?”
殊不知李老头儿拆台道:“老夫知道。”
徐凤年翻了个白眼,姜泥心情大好,微笑着,脸颊便悄然浮现出两个酒窝。
徐凤年笑道:“好看。”
姜泥立即板起脸。
徐凤年嬉皮笑脸道:“小泥人,来,再笑个呗,你笑了,我就明知打不过那当世一等一的剑士,也要提刀*去。这笔买卖多划算,说不定本世子就一去不返了,如果老剑神出手救我,你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拉着,如此一来可以保证有十成把握让我战死在江上,咋样?笑一个?”
姜泥的小脑袋晕晕乎乎,晕船让她几乎恨不得跳江,恨死了一意孤行要乘船而下的世子殿下,她很费神费力地去思考这笔买卖,耐不住徐凤年的蛊惑催促,终于千辛万苦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无懈可击的僵硬笑脸,徐凤年立即笑骂道:“太难看了,没诚意,本世子不干亏到姥姥家的生意。”
姜泥无奈换了几次笑脸,都不尽如人意,徐凤年故意叹气说:“看来买卖是做不成了,反正船上有大把高手,就不信打不趴那个孤身前来求死的王八蛋,便是龙王爷,也要剥皮抽筋。”
笑了半天,姜泥小脸蛋都僵硬了,结果看到怕死而且奸猾的世子殿下在偷着乐,气得跑上前就要跟徐凤年拼命。徐凤年威胁道:“咬我?小心我让金刚、菩萨咬你啊?!”
胆子其实一直不大的小泥人马上不敢上前了,瞪大眼睛希冀着用眼神剐死徐凤年。徐凤年捧腹大笑,只是笑完,便肃容转身,破天荒双手持刀,准备飘出大船,真要与那持竿的吴六鼎战上一战。
徐凤年脚尖刚要一点冲出船头,一直旁观两个年轻家伙打闹的老剑神袖口一挥,把徐凤年给扯了回来,害得世子殿下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样子滑稽。
姜泥终于会心一笑。
老剑神眼神恍惚,望着一脸懊恼的徐小子,再看向嫣然一笑的姜丫头。
当年江上偶遇,他飞剑横江,吟诗而渡,她便趴在船栏上,如此一模一样的笑脸。
那年,正是最年轻耀眼的剑道天才李淳罡最意气风发的时分,也是那位痴情女子最天真无邪的年纪。
擦肩而过,他只求仙剑大道,并不挂念,她却傻傻地挂念了一生一世。
老剑神默念当年那首诗。
“我当锻就三千锋,一日开匣玉龙嗥。手中气概冰三尺,石上神意蛇一条。”
伸出独臂,老剑神轻声道:“徐凤年,借老夫一剑,一剑而已。”
徐凤年愕然。
李淳罡呢喃道:“欠了一剑。”
徐凤年一咬牙,抽出绣冬,丢向江面上方,像是要抛给那百丈外的小舟青衫。
面朝姜泥的老剑神望了一眼她,当日说这个徐小子嘴里的小泥人神似北凉王妃,其实不尽然,她更像是那个喜穿绿衫的丫头。
李淳罡笑了一笑,只有沧桑,倒着飘出船头,仰首豪迈大笑道:“小绿袍儿,且看李淳罡这一剑。横眉竖立语如雷,燕子江中恶蛟肥。仗剑当空一剑去,一更别我二更回!”
背对扁舟青衫剑冠以及那柄绣冬刀,没了神兵木马牛,更没了年轻时的玉树临风,只剩一臂的老人握住了不是剑的绣冬,转身仅是轻描淡写的一招一剑。
齐玄帧说我以剑力证道,不如天道,走错了大道。
你却说受了一剑便够了。
我李淳罡要甚天道?!
一剑足矣!
江面寂静,初始无人看见这一剑的风采,只觉得索然无味。
可那青衫龙王却顾不上小舟,激射远遁。
瞬间。
大江被轰隆隆劈开,直达两百丈。
这般传说中的陆地剑仙一剑,世间真有蛟龙,也要被当场斩*!
说是一更别离二更回,势可劈江斩龙的一剑去返,其实哪里需要一更时间?
李老头没来由一剑破天象,似乎有重返武道最高境界的迹象,并无任何惊喜,飘摇回到船头,将绣冬丢回给徐凤年,遥望了一眼大江与石崖,似乎解开心结,苦涩地笑了笑,然后默默走入船舱。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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