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作者】韩彪:摞石磨岁月 红土筑苍桑——红庄子

【本土作者】韩彪:摞石磨岁月 红土筑苍桑——红庄子

首页角色扮演剑霜寒更新时间:2024-04-29

红庄子,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落。出县城向西南行,经高崖头水电站,过洪水河,梯级攀升,步步登高,爬五条坡,拐七道弯,逾四公里,既至。这便是我的故乡。

村子地域西高东低,三面见水。西边是全村千亩耕地的灌溉之源——山城河。发源于祁连山深处的石门峡。流经山城子村,蜿蜒东下,余水注入洪水河。当地人不叫山城河,叫西河。

村南有一沟,名泉沟,因沟内有数眼涌泉汇流而下,故得名。近村处便有一泉,是原来村民们生活用水的取饮之处。泉眼无声,水碧如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溢出的清涟汇入绕泉而去的潺潺溪流。汲泉而饮,引流浇禾,数百年的哺育之恩,在村民们的心中,留下了永久的铭刻。如今被自来水取代,多年无人打理,溪水流,泉己涸,犹如被儿女抛弃的老娘,孤独地苦度着年年岁岁的夏热秋凉。东边的洪水河,当地人不叫洪水河,叫大河,和西边的西河相对应,一上一下,有“头枕西河,脚蹬大河,西河浇地,大河推磨”之说。这“磨”指的就是水磨(村里人叫大磨),这是一种利用水的势能建造成的粮食加工工具,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我们村的那座水磨坊,就座落在大河西岸,孤若伶仃的与滔滔河水相依为命。大河虽大,由于地高水低,对于我们村子,只能望水兴叹,只有这座水磨,是赐予村民的一点恩惠。据史料记载,东汉末年,凉州刺史张既将水磨的建造带入河西地区。有河就有水磨,成了老百姓不可或缺的生产工具,距今已有一千九百多年的历史。“石头层层不见山,路程短短走不完,雷声隆隆不下雨,大雪粉粉不觉寒。”就是对水磨生动形象的描述。北宋王禹的诗句“但取心中正,无愁眼下迟”,成了水磨坊的专用对联。

图片提供:韩彪

孩提时代的我,一听父母说要去推大磨,头就发晕,因为又要让我去“拨磨”。坐在晃晃悠悠的磨顶上,好像漂泊在波涛之上的一叶扁舟。不停的用手往磨眼里拨送着黑黝黝的青稞粒或者重复上磨的青灰色麸皮,时刻监视着磨眼的流畅或堵塞。母亲跪在木地板上,拿着一片磨得光滑发亮的木制刮板,转来转去的把磨下来的粗粉刮成一堆,再用一只簸箕形的木匣(shα)倒进父亲掌控的长箩里。父亲双手握紧箩柄,一拉一推,“咣-咣,咣-咣”,发出的声音仿佛从前的蒸汽火车。速度的时快时慢,用力的先轻后重,体现出掌箩人的经验和手上的功夫。母亲倒入了一年的辛苦,父亲箩下了全家的指望,那一推一拉的“咣-咣”声响,沉重里隐含着坚强,推出了儿女的成长,拉回了父亲的担当。而此时的我,在自己的阵地上坚守的却不够顽强,被那个石“摇篮”晃悠到了昏昏梦乡。母亲不忍心叫醒我,一起一跪地支援我,父亲的眼睛在长箩和我之间来去逡巡,操心着我不要掉下来……鏖战了大半夜,终于“弹尽粮绝”,备受“磨难”的磨石也有气无力的停止了转动,昏黄的煤油灯开出了胜利的灯花,青灰色的粉尘,把一家三口打扮成了“钢盔铁甲”的父子兵。打扫完“战场”,收集好“战利品”,在初冬的寒风里,驴驮着星星,人背着月亮,磕磕绊绊的夜路上,向往着奶奶早已铺好的热炕。

一曲水龙吟,两扇乾坤磨,最终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八十年代被“毁尸灭迹”,没有留下一石一木,就连那对白头偕老的石"鸳鸯”,也不知所终。自从双树寺水库建成后,常年断流,“大河上下,顿失滔滔”。赤身裸体的沉沙乱石,被炎炎烈日榨干了最后的一滴血汗,向石缝里乘凉的蜥蜴,诉说着当年的惊涛拍岸,浪涌城关。

红庄子这个村名很是奇怪,既无姓氏含义,也无地理或者古迹特征,此名因何而来?曾探询过古稀老人,旧时先生,均无定论。传有两说:其一,跟洪水城同年建成,为沾光而名,原称洪庄子,后来以洪化红,这显然有些牵强附会。其二。本地土壤三尺以下渐呈红色,村人称作黄胶泥。古代农村夯土成墙,宅居其内,墙围其外,谓之庄墙。墙体因掺红土呈暗红色。或问路人曰:欲何往?答曰:投红庄墙处。村本无名,以红庄墙代之,久而久之,红庄墙演变为红庄子。这种传说倒有些可信。历久弥远,时过境迁,原始的红庄墙已无迹可寻,只有我们生产队上世纪六十年代夯筑成的饲养场围墙,就是呈赭红色的,至今还留有几段残垣断壁,在风雨的侵蚀下,老迈苍桑,“红颜”暗淡。风过处,为其遮阳挡雨的墙头草,微言细语,相互倾诉着各自所经历的世态炎凉,地老天荒。

图片提供:韩彪

红庄子百分之八十的人姓韩,并且同宗同源。据原有族谱(文革中遗失,系知情者讲述)记载,其祖籍近可追溯到民乐六坝,远可上溯至山西洪洞。著名的山西大槐树下领取移民证的移民中,就有韩氏祖先。六坝地处洪水河下游,得惠于河水的润泽,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气候温热,易耕易牧。韩氏移民中的第一代祖先,就在此地落地生根,经过数十年的繁衍生息,形成了六坝的一支大氏族。在六坝韩氏的人文史上,清朝康熙年间是其最辉煌的一页。六坝人韩成,以武名重当地,投军后屡有建树,官至四川重庆镇总兵。育有四子,受尚武家风薫陶,皆以武登第。长子韩良辅,康熙庚午科武解元,辛未科武探花,官至广西巡抚。次子韩良弼,康熙癸未科武进士,官至参将。三子韩良卿,文武双全,康熙壬辰科武进士,官至甘肃提督,并有诗文传世。四子韩良臣,康熙丁酉科武举人。四子登科,显赫一时。

就是这样一个荣光四射的庞大家族里,却有一位寡母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这个人杰地灵、富庶丰瘐的故土,舍亲别友,忍受着颠沛流离的飘泊之苦,风餐露宿的寻觅之艰,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挫折和失望后,她们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云雾缭绕的祁连山下,流落到了山脚下一个坡大沟深,七高八低,偏僻荒凉的苦寒之地。这是为什么?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能走到这一步吗!在别无选择的困窘下,也只能在这里安身立命了。接下来,母子三人结草为庐,饮泉止渴,开始了他们劈荆斩棘,开荒垦土的创业之路。让我们难以想象的是漫漫创业路上的千难万苦,还有母子三人经历过的刀风剑霜!这位伟大的母亲,就是我们红庄子韩氏一脉的始祖。

母子三人从故乡六坝流离到这里,并成了红庄子韩氏的开山始祖,在原家谱中是有记载的。而对迁徙的原因却含糊其词。不知是有意隐瞒,还是无意失传,这成了其后代家族的一个无解之迷,家族遗憾。红庄子韩氏后人对六坝祖先的祭祀却特别重视。每年的七月十五,族人中都要选派代表,赶着牲羊,置办祭品,参加一年一度的六坝韩家大上坟,有“韩家大上坟,锅台前踏死人”的传说,一直到“破四旧”时代才终止。曾经参加过六坝祭祖的代表向族人讲述过一个有趣的细节:那只牲羊只要牵引着出了洪水城东门,进入公路,就可以撒手不管。羊比人快,不久就脱离了人们的视线。人们赶到六坝祖坟时,却能寻见那只牲羊早已在坟冢间静卧反刍。这虽然有迷信的成份,但也体现了人们对祭祖这一历史传统的看重,还隐含着祖先有灵勿相忘的一种敬畏心理。始祖母的创业之举,是韩氏家族里代代相传,辈辈转述的口牌,也是韩氏后代永驻心中,毋庸置疑的图腾。走进红庄子韩家老坟中,只见墓碑林立,坟头密布,那座最上,最高,最大,坟头上压纸最多的坟冢,就是始祖母的安息之所。每次上坟祭祖,我都会到这座坟冢前凭吊,思索:六坝的自然条件优于此地,始祖母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会来到这荒无人烟,举目无亲的地方?各种“可能”就在我的脑海里萦绕闪现,挥之不去。缺撼于历史的留言,寄托于想象的追念,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述怀。从种种假设中体味一些当初始祖母不屈不挠,果敢刚毅的出走决心,以及创业过程中的艰苦卓绝,或许是对祖先最好的敬慰。如果还能从中悟出点什么,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图片提供:韩彪

始祖母从六坝流落到红庄子的时间大约应该是满清雍正末年至乾隆初期。这从老坟中后土石碑上的落款可以佐证:“乾隆四十八年六月初六吉日”,那年是公元1783年,距今已有二百三十多年了。明堂前的照壁,犹如一块大型黑板,默默地记录着袅袅升起的一缕缕青烟,还有陆续新添的一堆堆黄土。照壁建材是青一色的条砖砌柱,方砖铺面。还配有精美的砖雕装饰。两边砖刻楹联:“佳山佳水此地种,善继善述自生成。”楷体行意,遒劲端庄。2003年地震时裂缝,族人自发捐资修缮,后面用红砖加固,上面琉璃瓦覆顶,原貌尚存。这是家乡存世最久的唯一古迹,也是韩氏户族的一页“简史”。

说实话,我对家乡的自然条件,总有一种“我的丑娘”的讪颜窘态。但是养育之恩焉能忘却,既使离开,筋断丝连的故乡情结,成了心底里割舍不了的沉淀和永远。

苍海桑田,二百余年不久亦远,昔日的佳山佳水,今朝的阡陌纵横。善继者也后人,善述者也后人。

作者简介:韩彪,甘肃民乐人,退休教师,用文字述说记忆里的岁月苍桑。

编辑:张丹

责任编辑:赵小康

审核:张克亮

总编:来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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