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判决!”
“死者投入叫唤地狱受刑四百年。”
她娇小的样子,就像是坐在判决座上的人偶。
平淡的声音,给予死者恰如其分的处罚,不掺杂一点私人的感情。
我立侍在一旁,看着审判一个又一个的人。不过话说起来,最近,死者变多了的样子,都不得空闲呢。
“小町!”
观望之余,神志开始模糊了起来,意识也渐渐地丢失。总之,就是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
“你还要偷懒到什么时候!还不快去工作!”
凌厉的呵斥声呢,有精神是件好事情,努力过头可就不好了。
“好~好~”
总之,还是要去工作了,渡船的死者,应该不会出现不带钱的人吧。
真的出现了·········
“喂喂,渡河是要收钱的,死神什么的,也不是白打工的哦?”
“抱歉,可是我确实没有你所说的钱。”
亡灵啊,身上没钱的亡灵啊,应该是不被祭祀的人了,生前应该是个孤单的人吧。
“先说好,我可不是贪财哦?这是为了让你渡河能安稳一点。”
三途河的宽度,是由他们身上的钱决定的。钱指的并非那种被用来衡量价值的东西,而是悼念死者的人数。没钱的亡灵,渡河的时候·······三途河说不定,会起浪吧。
“我可不能保证你能过河,如果是这样你也愿意的话,那就坐上来吧。”
我初见这个亡灵时,她一脸的茫然,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死去的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人,都是这个表情,我见多了。我没有在意她,然而,正是这种没有在意,才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想,她不渡河会比较好,成为哪里的徘徊灵、地缚灵,之后被某个不知何处来的僧人超度,再成佛升入天界。这样一来,受的罪可比来到冥界少得多。
毕竟,身上不会带钱的死者,罪是不会少的。
这算是我的独断吧。
没有受到人供奉的死者,在渡河时就没法拿出钱财来给死神。而不会受人供奉,不就是因为生前的罪过于多了吗?
“喂,你,你死之前是做什么的?”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船的尾侧,坐姿很端正,只是双眼有些空洞。是在想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想?
“诶?我吗?”
“嗯,就是你。你生前在做些什么?而且,看起来也蛮年轻的。”
“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所以走投无路之类的啊?”
“还是说······”
“抱歉,其实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什么也想不起来?”
“嗯。”
“哦。”
丢失生前记忆的灵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是在一种不自觉的情况下就死了的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从而在外界徘徊,消磨了部分的灵,遗失掉了生前的记忆。不存在执念、回忆,只是为了彷徨而彷徨的存在。运气好些的灵,会跟随队伍来到冥界,有的则会一直彷徨,直到成为某处的地缚灵;也有突然意识到自己死去,进而成为怨灵的家伙。
嘛,这种亡灵,定罪也轮不到我来了,到时候看映姬的就是了。
正如我所想的那样,这次的三途河,漫长的可怕。
渡河的船是用不着我去划桨的。所以不存在累这种事情。累是不会累,然而总是会觉得无聊的。
“请问……”
“嗯?”
一路上安静的可怕的人,居然主动开口向我说话了。
“还要多久才能下船?”
“你要想的话,现在就可以跳下去。”
“跳下去,会淹死吧。”
她看了一眼三途河,用很严肃的表情说着
“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不会游泳就不要下水这件事情,我还是清楚的。”
“哈。”
还真是有趣啊。
“我说过了吧,河的长度取决于你给了我多少钱。”
她点了点头。
“所以还有得走哩。”
说起来,有个狐狸计算过三途河的宽度?我倒是希望她能计算一下三途河的长度。要是能够计算出来的话,倒也是帮了大忙了。
可是,倘若她的罪很重的话,为何这次的行程,却又一点浪都没有呢?仅仅很长的河,可是称不上危险的。只要这样顺流下去的话,总是会到终点的。
“那个?”
正在我放纵自己的思想的时候,一个声音又把我抓了回来。
“又有什么事情吗?”
“下船之后,我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可说不准。”
“你不知道吗?”
“不,要说我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肯定是知道的。”
“那么……”
“话又说回来,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映姬下达的判决,说不定会很重。
“我吗?”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果然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个亡灵,知道了吗?”
听到这个消息的她看上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吃惊或者慌张。
“这样啊,我已经死了。”
她做出了一副很安心的样子。
“我完全不知道,回过神来,就跟着前面的人来到这里了。”
“等到了终点,我就会带你去见阎魔,你的结局,就由她来判断。”
她点了点头,之后说出来的话让我有些惊讶。
“那么,我肯定下场很糟糕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没有拿出钱的人。”
猜测吗?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聪明气还是在啊。
“不要想太多,那些拿出钱来的人,下场也没见的多好。”
“是吗?”
她似乎有些不相信。
“你看周围。”
“完全没有起浪。”
“这就说明你的罪业是很小的。”
倒不如说,就这样一个少女,又能有多少罪业?
真是好奇啊,年纪轻轻就死了,却又没人祭奠,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难道说,她的亲人也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不管活着的人如何,我眼前的她,已经是死了。
“那么,我之后还能和你再见面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可以?又说不定不行?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可是你又为什么会想和我见面?”
听到这个问题,我来了兴趣。居然会有人想第二次见到死神。这人还是一个亡灵。
“因为你看上去很自在。”
“噢?”
“我想的话,和你做朋友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
头一次听见这种论调的话。
“自在?死神的工作可是相当忙的。我可没空去自在。”
“那么,判决!”
“彷徨无措的亡灵,尽管你曾有罪,但都是细末之过,时常自省,保持着灵魂的清明,对人施以援手,从来不曾放弃。就算你的死去是一个罪过,但是仍有你应该去的地方。”
“升为天人!”
我多久没见到小町做这种判决了?倒不如说我多久没见到有人能够在审判里成为天人?而且还是一个丢失了灵的人,一个拿不出渡河费的人。
说实在的,我有些惊讶。不,是相当惊讶。
“请问……”
“你对你的判决有什么不满吗,亡灵。”
“不,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再来这里。”
“天人是自由的。”
“那么我可以来?”
“是的。但是得遵守规则。”
“我还有一个问题!”
“亡灵,我的时间很紧。”
“阎魔大人,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四季映姬。”
小町用眼神示意了我赶紧带这个人离开。没想到还有她受不住的人。
倒不如说这个人就是如此的纯粹?
“你看上去不能够理解我的判决。”
今日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在夜雀的店里,映姬难得一见的主动向我搭话。
“不,映姬的话,一直都很公正。我相信你做的判决。”
“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还真是大胆啊,不过算了,现在算是私人场合,随你吧。”
“你也只是相信我的判决,你真的理解过吗?”
“罪有应得嘛,我还是很清楚的。”
“那么你觉得那个天人有罪吗?”
“应该有吧?”
我有些不确定,但是根据那时三途河的长度来想,罪业应该是有的。
“换个问法,你知道她是如何死去的吗?”
我摇了摇头,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清楚这些事情。
“自*。”
“怎么可能?!”
我有些吃惊,为什么自*的人会不知道自己的死?
“难以置信吧?我也是这样想的。”
“自*是很重的罪业,单看这种行为的话,不看其它的事情,她都不可能成为天人的。”
我点点头,同时呷了一口清酒。
“不过当我用琉璃镜看了一下她的生平之后,觉得这个判决应该是合情理的。”
“人类会患有某种疾病,会让患者不由自主的去自*。”
“我想起了冥界的那棵樱花树。”
“确实,跟西行妖有些相似。那个人就是患了这种病,在不自觉中自*的。”
“所以才会这样啊。”
不自觉中死去,无人发现的死,本身无罪却导致三途河漫长的可怕。
“除此之外,那个人,可以说完全是无罪的了。”
我吃了口小菜,同时往映姬的碗里添了块关东煮。
“这萝卜可是很好吃的。”
“不要打岔!一直以来你都是觉得我的判决过于严厉了吧?”
我耸了耸肩,表示不置可否。
“人都是有罪的,我们也有。”
“我在审判人,谁又来审判我们?”
“不管我对死者的判决有多么严厉,当他们转生之后又会忘记掉所遭受的一切,于是又继续相同的错误。”
“我知道这一点,可是我的判决仍然是公正的,不曾加重,也不曾减轻。”
“他人可以犯错,所以自己也可以,如果这样做了,那么对那些不曾放过错的人来说,这难道就公平?”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这种少见的事情,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默默地呷了一口清酒。
是果汁的味道。
好,我懂了。
“映姬,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而且我已经成年了!”
这不就是醉了吗。
“小町!你又摆渡过了多少亡者?见过我审判过多少亡灵?数千年,他们所犯的罪难道不是重复的吗!”
映姬尽管说得是酒话,我却无法反驳。
是这样,我当了多久的死神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而我所摆渡的人,又有多少跟今天的乘船的不同?
我不过问他们的罪过,收下船费,便送他们过河。
长久的,亡者朝着这边来,又朝着对面去。无论多久都是这样,今天所判决的罪,明天有人会犯一样的。三途河也会泛起一样的浪,或者把亡灵卷进去,或者没有。亡灵就算被鱼啃咬,仍然会在数十年,数百年之后再一次的成为人。
这一切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
“喂,映姬。”
“什么?”
我及时换过了她的果汁,所以她还醉的不是很严重。
“彼岸樱也快开了吧?”
“对,是快了。”
“到时候一起去看吧。我会亲自下厨的。”
“赏花倒是可以,你做的东西就算了。”
“这么不相信我吗?我手艺可是很好的!”
“上过当的人是不会吃第二次亏的。”
“过分啊,我可是有好好的锻炼过的。”
樱花和人有什么不同吗?
春季绽放,然后凋谢。等到来年的春天,又一次的绽放、凋谢。
它们是只存在于春天的花。
就算每一片花瓣都不一样,但是花朵满树的场景也是一样的。
可是,仍然会有人觉得美丽。
“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挑一个有假期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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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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