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先前见昆仑派四大高手转瞬间便命丧三条黑索之下,便知这三件奇异兵刃厉害之极,一时彷徨无策。张三丰似已瞧出他心思,微微一笑,说道:“无忌,这金刚伏魔圈奇幻凶险,却也并非固不可破。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传你太极剑法,曾跟你说过什么话来?”
张无忌一怔,随即省悟,答道:“太师父曾言:武学之道,与兵法互通。破解之方便在于明白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之理,万不可墨守成规,拘泥不化。”张三丰颔首道:“不错,随形而变,避实击虚,这世上又焉有不能破解的武功阵法?”张无忌心念一动,喜道:“孙儿明白了。”便待一跃而入。张三丰伸手拦住了他,缓缓道:“上次武当山你替我抵挡强敌,今日这一战,便由太师父接下罢!”
张无忌知是太师父籍此传功,心中既感激,复又担忧,暗道:“太师父武功通神,毕竟年纪衰迈,万一有个闪失,那我可真是百死莫赎了。”方要说话,眼前人影一晃,张三丰已飘身站在三树垓心,朗声道:“贫道僭妄,斗胆来会一会三位禅师的伏魔阵。”
三僧见这老道身形魁伟,须眉皆白,一袭道袍却是又脏又旧,俨然是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道人,哪料得到他便是武当祖师张三丰?心想数日来不断有人擅闯少林,也懒得细询对方名号,三条黑索一抖,骤然间凌空下击,有如三条乌龙疾扑,其迅如电。
张三丰振衣而起,双掌隐于袖中,啪啪啪,连响三声,一股淳柔似棉,韧胜蒲苇的掌力将三索荡开,余劲卷带,反抽而回。
原来三僧这一招只是试敌深浅,所使不过六成力道,一旦察知对手武功家数,立时便可化虚为实,生出制敌之术。但张三丰何等样人,虚实一瞧即辨,太极劲隔空而发,三索回弹,力道竟不稍减。
三僧大惊之下,内劲急催,勉强止住长索返击之势。渡难喝道:“好老道,恁的了得!再接我师兄弟几招。”三人心意合一,黑索上扬,一左二右,分袭张三丰胸腹,便如三柄长戟,快狠无伦。
张三丰也暗赞三僧功力浑厚,这三索来的无声无息,偏又势道凌厉,不露锋芒,足见武功已达神而明之的境界,不敢轻忽,一式“揽雀尾”,双手牵引,一拉一拨,渡厄的长索搭在渡难的长索之上,渡劫的长索居中击落,登时便缠在了一起。
两招之间,张三丰已测知三僧中以渡劫武功略逊,身形一转,倏忽已近其身,挥掌斜拍而至。
三索结成交叉阵网,一损俱损,渡难恐渡劫有失,无暇细想,手腕一翻,长索分离,索端点向张三丰背心“悬枢穴”,要迫他回招自救。渡厄应变更是奇快,黑索收发,陡然间拦地横扫出去,径卷张三丰双足。
渡劫身在洞内,避无可避,左手蓄劲,还了一招须弥山掌。双掌相碰,渡劫只觉着力处空空如也,正自错愕,掌势不由自主的一偏,恰好打在自己右臂,啵的一声,痛入骨髓,跟着胁下一麻,已给对方拂中“太乙穴”,长索脱手,动弹不得。张三丰百年修为,罡气随心,运转如意,这招“顺水推舟”蕴于绵掌之中,借力拨送,妙到巅毫,饶是渡劫见识超卓,却也不明其然,一招便为所制。
张三丰挫敌只在瞬息,与此同时,双索齐近,他更不转身,听风辨形,平移数丈。渡难长索刺空,噗的插入渡劫头顶树干,几达半尺,竟不亚于铁矛直搠。
殷天正、杨逍等人见他功力深湛至斯,无不骇然。
渡厄手腕抖动,黑索连划六个圆圈,盘旋飞舞,飘忽不定,欲将对方缠住,以便渡难趁隙攻敌。他甫一出手,四招一气呵成,全无停歇,武功显是三僧之冠。但三索既破其一,攻势已大为减弱。
张三丰见招拆招,顺势游走,攻则云手单鞭,守则如封似闭,二僧长索夭矫恣纵,他却脚踏七星,直似闲庭信步。
金刚伏魔圈本为佛力伏魔的精妙大法,专擅慑人心智,交手时灵动幻变,辅以霹雳之威,定力不足者一旦陷入,心魔渐生,极易命丧索下。但张三丰修为已臻天人化境,名利万物皆不萦于怀,这伏魔圈的厉害法门于他全然无效。斗到五十招上,偶然瞥见张无忌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相斗,面露忧急之色,知他担心自己安危,心想:“这孩儿孝心可嘉,当真难得。他悟性极高,武当一众弟子无人能及,此时该当已领会了太极拳的诸般妙用。翠山有子如此,足可无憾。”思及张翠山,胸中一阵酸楚,蓦地里一声清啸:“无忌孩儿看好了,这便是“倚天屠龙功”之二十四字诀!”起掌一挥,潜运“琵琶手”巧劲,渡难黑索屈转朝下,砰的一声巨响,重重击在地面,沙尘飞扬,正是武字诀中的一横。昔年他即兴创此神功,仅有张翠山一人得其真传,及后演示于王盘山绝壁,群雄称赞,谢逊叹服,论武学之精奥,无有过之。
张无忌眼见太师父要借与高手相争之机授艺于己,可谓爱护有加,用心良苦,当即凝精聚神,细加观摩。要知这套武功融贯太极秘诀,外人除非深谙其法,否则便是穷尽心智,也是茫然无获。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二十四字共计二百一十五笔,也便是二百一十五种招式变化,张三丰一路施将开来,气随意运、身随神行、随屈就伸、柔中有刚、似松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太极拳剑揉汇于内,端的是妙绝天下。
场上索影似蛟龙翻腾,张三丰穿插来去,游刃有余,起掌如风飘雪舞,抬足如雁飞鹰掠。众人只瞧得目眩神迷,如此旷世武功千年难睹,浑忘了身外之物。
渡厄渡难百余招不占上风,种种奇幻招法,反被对方用以传功授艺,行此烘云托月之举,那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这时二僧心中雪亮,来人武功震古烁今,超凡入圣,除了武当张真人,当世不作第二人想。伏魔圈最忌心焦气躁,微一分神,出招愈显滞窒。
张三丰连使两遍二十四字诀,笔意纵横,大开大阖,妙着直似永无穷尽,待到“锋”字三横,双索已被他反手抄在掌中,打个死结,喝一声“撒手!”最后一掌如长虹经天,电不及发,呼的切在绷紧的黑索之间。二僧被他那雷霆断喝震得心头一凛,一股巨力前夺,五指再也拿捏不住,长索离手,甩开数丈之外。明教众人呆立片刻,霎时间欢声如雷,彩声不绝。
张三丰不伤一人,独破伏魔圈,其实胜负早在渡劫受挫之时便已判定,若非他有意亲传“倚天屠龙功”,三渡自忖未必接的下对方五十招,心下钦佩,齐喧佛号,道:“今日得睹张真人风采,幸何如之,我师兄弟甘拜下风。谢施主去留随意,这便请罢。”这几句话倒非客套之言,张三丰一代宗师巨匠,武功辈份,无双无对,能与他交手已属难能,输在他的手下,那是一点也不丢脸。
张三丰稽首还礼,正色道:“天下武功源出少林,贫道受益良多,钦仰之至。三位禅师修为精深,今番侥幸承让,得罪勿怪。”推本溯源,他的九阳真经传自觉远大师,连郭襄赠送的一对铁罗汉也是少林之物,饮水思源,自己一身武功得自少林,从未或忘,是以言辞恳挚,不失恭敬。
待得张无忌快步近前,搀着张三丰步出伏魔圈,杨逍率明教群豪一揖于地,齐声道:“多谢张真人援手,明教上下,同感大德!”(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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