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神话中，赤龙一般都是不好惹的角色。它在宋明以后替代了原有南宫之主朱雀的位置。最有名的就是南海龙王。一般认为它叫“敖钦”，住在南海底的龙宫里。不是中国南海，而是亚洲大陆往南而去的所有海洋，包括里面的岛屿，都是它的领地。敖钦虽然住在水中，却是一条火龙。它的浑身围绕着不灭的火焰，不为水所熄灭。而日本作家田中芳树解释这种现象认为：控制了火也能控制冰。也就是说敖钦能够自由改变所处环境的温度。这样，它就能任意控制所有天气变化。要想艳阳高照还是要狂风暴雨，都在它的一念之间。因此，南海的渔民建庙祭祀它，生怕龙王发怒。香火至今尤盛。
南海龙王像
除了敖钦，神话中还有条赤龙也很有名。那就是钱塘江潮的化身——钱塘君。他是洞庭龙王的弟弟，曾经在帝尧时代参与那场著名的水淹九州的大事件。后来又意气用事，水淹五岳，于是被锁在洞庭湖。直到唐朝时，听到泾河小龙欺凌自己的侄女洞庭公主时，一怒下破锁而出，生吞了泾河龙子。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公主得救，和自己的心上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钱塘君的罪也被赦免了。但是在这过程中也破坏了八百里地的庄稼，淹*了六十万人。这些死者都被遗忘了。
凡人以*人者为魔，救人者为神。但对于神与魔，凡人只是如同蝼蚁般的存在。或*或救其实都只是举手之劳。所以这些事对他们而言简直如同上了回馆子般不放在心上。这世间的有些物质也是一样，它可以为人所用，也可以伤害人。但这些对它们自身都不具有任何意义。你如果被它们所伤害，那只能是你自己的问题。而它们，会一直存在于那里。
如果要说哪一种药物与龙最为相配，那只能是丹砂。丹砂又被称为“辰砂”，这个“辰”在十二地支中就属于龙。但丹砂所以得此名却是因为古人相信，好的丹砂是辰州的特产。这个“辰州”是现在的湖南怀化。这似乎是个巧合。但英语的“cinnabar”源自古波斯语，意思也是“龙之血”。如果不是与汉语属于同一个源头的话，那一定是丹砂的性质引起了中外人民的共同联想。
钱塘君
从汉字字形我们就可以知道，“丹”这个字就来源自丹砂。其实就是从一个井口里面取出石头，那石头就是丹砂。因为丹砂的颜色，后来“丹”才被用来指一种鲜艳的红色，与“光明”、“太阳”之类的词联系起来，如“丹阳”、“丹心”。而人类对丹砂的使用相对较晚，不过也比铁早。但与金银铜这些贵金属不同，丹砂产生了属于自己的独特文化。中国的炼丹术就是以丹砂为核心而建立的，没有丹砂也就没有丹术。
很明显，人们相信丹砂的神性。可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呢？为什么人们会把长生不老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一种物质上？这些还得从远古说起。
丹砂是一种化合物。是的，“五金”已毕，现在进入“八石”的领域了。丹砂就是“八石”、“七十二石”之首。首先打动人们的一定是丹砂的色彩：一种红色。而且很难褪色。而红色正好就是这个星球上初升的太阳的颜色，绝大多数生物体内血液的辨色，燃烧的木材上的火焰的颜色。这就很容易给予人们一种对应，让人发生联想。想到火、温度、热情和活力。于是在上古时期的墓葬里，就往往能够看到在遗体四周播撒的丹砂。人们似乎希望通过这些丹砂，替代死者体内已经凝固变色的血液，给予他们第二次生命。
红药水
久而往之，人们开始相信丹砂是一种可以穿梭生死两界的物质。因此在宗教仪式或墓葬中大量地使用它。在商代的甲骨上就发现有朱砂的痕迹。人们还在商墓中发现了一些朱砂坑，里面存有一些祭祀品。当然，这里面可能还有一重关系就是丹砂的防腐作用。它具有一定的*菌功能。现代人受伤常涂的红药水就含有和丹砂的核心物质——汞。而古人也经常把丹砂用于各种外伤毒疮，可以消毒*菌、去腐生肌。
丹砂还有个特别的功能就是它的镇静作用。在古代起到的就是镇静剂的效果。人们甚至可以通过佩戴丹砂获得这一好处。《本草类编》里就有一个著名的医案，那是北宋年间，少卿钱丕的精神出了点问题。他每晚都会做恶梦，有时一晚上都睡不着。想来这并不是什么吉利的事。结果他的一个朋友，叫“胡用之”的就说：“我以前也是这样，但后来遇到了一个道士，给了我一个方子。”于是就从发髻中解下了一个红色袋子，里面有四五枚箭簇形状的丹砂。钱丕如法炮制。当晚就睡了个好觉。道书解释这件事，称丹砂可以辟恶安魂。所以道士们作法经常会用到丹砂。古代皇帝官员处理大事时也经常用经过炼制的朱砂当墨。也都是基于同一目的。
按照中国人传统的逻辑，最快、最彻底地获得某种东西的效果的方式就是吃。丹砂到底能不能吃呢？《本草纲目》其实也是执模棱两可的态度。既列出了“无毒”的结论，但又收录了歧伯、甄权“有毒”的意见。而且两边都有证明。证明“无毒”的例子出自《抱朴子》，说的是在临沅县有一家廖姓人家，代代都长寿。可后来搬家了。夭折的小孩就多了起来。后来有其他人住进了他家里，一样的长寿。新搬入的房主是个爱思考的人。他怀疑玄机在家里的水井中，因为那里的水比普通的水要红些。于是掘开水井一看，居然发现了大量的丹砂。原来那里在古代是炼丹士藏药的秘地。而住在这里的人天天喝里面泡过丹砂的水，当然会长寿。
这事看似离奇，但细心分析还是有科学道理的。古人的饮水习惯与现代人有区别。大部分时候就是从井里打桶上来直接就喝了。所以如果井水有污染，发生各种疾病也就不奇怪了。而这些丹砂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消毒*菌的作用。
朱砂
但就现代人看来，这很不科学。因为人们已经验证。丹砂中的主要物质——水银是有毒性的。那么这个故事就是古人瞎编的了
当然古人自有古人的道理。事实上，丹砂是种很稳定的物质，要加热到三百多度才会分解。水银又不溶于水，通过肠道的吸收量很小，很难达到中毒量。所以在古代普遍认为服用丹砂对人体特别是孩子都是安全的。所以总的来说有利无弊，有时甚至被用来治疗小孩哭闹。
其实中国人食用丹砂的历史相当悠久，甚至在炼丹术发明之前就有了。传说中春秋时就有个隐士叫任光的，就经常吃丹砂。八九十年前都在晋国一带出没，样子不过二三十岁，还得到了执政大夫赵简子的恭请。后来任光不知所踪，大概是成仙去了。
《神农本草经》就认为丹砂“甘而无毒”，道教认为它能“*精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这恐怕是因为丹砂有一定的致幻作用的缘故。有人还认为它对寄生虫有一定的*灭性。受这些传说的影响。秦汉之交贵族食用丹砂的事比较普遍。马王堆汉墓的辛追夫人遗体证明了这一点。在她的体内，不管是脑部还是肠部都检查发现了丹砂的存在。这些丹砂不大可能全是死后进入她体内的。虽然的确出于宗教和防腐的目的，古人在辛追夫人的棺液中放入了水银。但一些一些有机汞类物质只能在辛追活着的时候才能由人体合成。所以辛追夫人生前已经服用了丹砂，这是显得易见的。
马王堆朱砂漆棺
但这时的丹砂还不可以称之为“丹药”。因为它只是一种天然矿物，没有经过人为的炼制。这就象“铁刃铜斧”不能作为我国冶铁史的开端一样。真正丹药时代的到来时间现在比较公认是自汉武帝开始。当时皇帝未雨绸缪，急于找到长生法子。而山东方仙道士李少君就献上了一个方子。那就是通过祭祀灶神，让丹砂变为黄金，再用这黄金制成饮食器让自己通过吸收里面的长生物质而长生不老。
不得不说这是个相当天才的想法。它也是在对自然的长期观察下得出的结论。其中的某些内容甚至超越了时代。因为按照现代化学来看，丹砂核心物质“汞”的原子序数为80，仅仅比黄金多了一颗质子。按照现代化学的认识。汞可以通过衰变失去这颗质子。而在衰变过程中会有放射性能量产生。而且在衰变完成后这些放射性粒子可能还会存在于物质内部，于是对人体会产生作用。而直到现在，一些科学家都相信轻微的适量放射对生命无害有益，并将其应用于医学。太阳光就是其中一种。上个世纪初的美国牙膏、矿泉水生产商甚至主动向自己的产品中加入镭等放射性元素，因为他们相信这些对身体有益处。
只是知易行难。要想把汞中的这一个原子给精确去掉就是现代物理学也难以做到，古代更是不可能。不过研究者都自动忽略了前面的“祭灶”这一环节。是的，炼丹是宗教而不是科学。把丹砂变为黄金的工作只有神能够作到。你凡人想简单用物理化学的方法达到这一步，这其实是不可能也是不能检验的。据说基督教能展示两次以上“神迹”的就可以被封为“圣人”。但你想让他按照科学的方式在严密的观测中来展示一次的话，那只能说是你想多了。
灶神是保佑炼丹成功的关键
虽然神明的赐福渺茫难测。汉武帝一生的炼丹似乎都没有成功，但炼丹术自他而起后在中国几千年的岁月中不断发展，渐成一门特别高深的学问。无论在《淮南子》还是丹药五行中都应用到了丹砂，而且都牢牢占据着南方火的位置。在三国时代魏吴两国就出现了皇家支持的炼丹活动。在两晋时代又有人推出了“五石散”，这堪称丹药的简化版。能够更方便地服用。不过这其实是一种流行毒品。服用者的目的是自嗨而不是成仙。这种药也是采用五行理论组织的配方。在它里面，丹砂也是一味重要药物。当然，研制者可能也是看到了它的镇静和至幻作用。
五石散吃死了不少人。但它的流行时间比较短。比起丹药几千年的流行史不过匆匆过客户。事实上自丹药发明开始，吃死人的情况就时有发生。太久远的无法稽考，离我们最近有记载的是在民国初年。而当代也据说有人吃得七窍流血的事件，幸好捡回了一条命。于是社会主流认为丹药不过是骗人的荒谬玩意，对人体没有半点好处。这样却轻易地否定了丹药的进步意义。丹药其实是古人对于“不可能”的最充满勇气的挑战。道士们真不知道丹药有毒吗？可能他们比你还清楚。但任何毒都有解决的方式，要不中医也不会有“炮制”这一流程了。蛇毒厉害不？当然厉害。但如果将它煮熟，蛇毒也不过普通的蛋白质。而相对的，如果不注意，没毒的也会有毒。如发了芽的马铃薯。关键是要看处理的方法。只可惜在今天，就算是中药的炮制作法也快要消失了。、
土砂
可以看到，李时珍对于丹砂是否有毒性这事也是相当纠结的。所以他“有毒”“无毒”两种意见都列了出来。可能有人会说：“试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但以古代的科学水平，实验还真不一定能出真知。《本草纲目》中就有一个医案，说的是宋代沈括的一个表兄，叫李善胜的，是一个丹士，他有一次在炼丹过程中，不小心掉了一块，结果被他的一个好奇的小僮捡起来搓成丸子吃了，当时人就傻了，一晚就死掉了。同样的药，有人吃了无毒，有人吃了有毒。这是什么原因呢？
李时珍认为，是火改变了丹砂的药性。刚刚从地下挖出的生丹砂是无毒的，小孩都可以服用。但被烧炼后有了毒性。可能再烧炼一下，毒性就消失了。
不能不说这观点有些道理。丹鼎中可能有多种化合物。当烧炼后，含砷的杂质很容易与硫反应，生成砒霜。但这不是说丹砂没有毒性，到了现在，它已经被人们从内服药中去除了。原因是人们发现，任何丹砂中多少都含有水银。而水银在人类肠道中可以生成有机汞。虽然很难达到致死量，但对人体的活动多少会有影响。而且不易排出体外，人会长久为病痛折磨。惨到什么地步？《本草纲目》中说就象用烧红的大铁条在你的肋下穿个洞穿过去一样。
上品丹砂
但这似乎有点尴尬。国人相信几千年的神药原来是毒药？古人真的这么傻吗？
当然不是，所谓“博大精深”，就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现代实验室里的硫化汞和古人推崇的丹砂真是一种物质？难说。
就算是丹砂，在古代也有多种不同的种类。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即土砂和石砂。土砂就是夹杂在泥土中的。这些可以用来炼水银。但李时珍说明了，它们不可以入药。而石砂呢。需要掘地十来米，才能发现一大块白色的石头，那就是丹砂的矿床。石砂就在上面簇生。
每簇石砂的数量各异，有五簇的，七簇的，十二簇的。每一簇的大小都有区别。它们的名字也不同。小的叫做“豆砂”、“末砂”、“锦砂”，这些可以用来研磨做画，但不能作药。好的，大块的丹砂，有鸡蛋大，内里呈云母片状或者呈马齿状，这才是真正的辰砂，可以做药，也是贵人的画画原料。最好的辰砂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颜色光艳，这就是“光明砂”，它是辰砂中的王者，一般一簇中最多生有一枚，极为难得，是真正的宝物。但就是这样，还是没有把丹砂的种类穷尽。事实上，因为各种伴生矿，可能有一些特别的砂出现，比如“神座砂”、“白金砂”，它们之间的区别远不是光是名字这么简单。有时候丹砂还会侵入其他矿体形成其他宝石，如“鸡血石”。现代的化学检测方式是不可能对这些进行全面的研究的。如果你能够从丹砂中发现黄金，那就恭喜你，几乎已经摸到那个彼岸世界的门扉了，这种黄金是无上至宝，传说在仙界都很难得。远不是普通黄金比得上的。几乎可以视为仙丹的代名词。
如果对于这些你就感觉到头晕，那下面还有很“奇怪”的呢！古代炼丹士从丹砂中炼出水银后，很多时候还会让水银与硫黄合炼成丹，这不就又成硫化汞了？有什么意义？
银朱
古人说，当然有意义。天然的丹砂大部分是红色和猪肝色。而当它经过这番转换，变得纯净而红艳，怎么会是一种物质呢？
其实这种观点未必不可以用科学解释。虽然同是丹砂，同是HGS，但结晶的方式不同。如同碳，可以结晶成坚硬的金刚石，也可以结晶成柔软的石墨。这些丹砂内部的晶体可能有很大区别。但是晶体研究在现在的科学领域中也属于非常高端的。进一步的研究就不是我们所知道的了。不过我们可以理解成提纯反应，去掉了一些情况不明的杂质。
这样生产的一些硫化汞人们叫做“银朱”，除了做药外，还可以当做漂亮的颜料。但还有一种硫化汞更具神奇色彩，它被叫做“灵砂”。人们相信在它里面蕴藏天地灵气。
豆砂
灵到什么地步呢？李时珍说的是，如果将它给其他动物吃，可以开启这些动物的心智，改变其结构，使狗啊、猴啊、老鼠啊这些生物都能开口说话！由是看，那传说中用丹砂喂蜥蜴做的“守宫砂”都没那么神奇了。
但这会不会是个隐语？实际上指的是丹砂与锡石合炼？值得试验。总之，丹砂有太多奥秘了。只是现代人对这些恐怕已经无缘，因为恐怕就连中医师也不敢用它给人内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