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我的情绪”:4名微笑抑郁者的自白

“隐匿我的情绪”:4名微笑抑郁者的自白

首页角色扮演龙城战歌刀刀爆更新时间:2024-05-07

“我的躯干微笑阳光,可是我的灵魂大雨滂沱”。在社交网络上,有人这么形容“微笑抑郁症”。

“微笑抑郁症”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临床医学诊断,而是一种通俗说法。出版过《你的第一本抑郁自救指南》的微信公众号“抑郁研究所”,在一篇文章里引用了美国心理治疗师杰克•安德森的研究:“微笑抑郁者的不确定性比典型的抑郁者更大,当他们微笑着感谢你的帮助、说自己有所好转的同时,可能已经在心中决定要轻生了。”

7月5日,知名歌手李玟因抑郁症去世。有媒体把这一场和抑郁症的遭逢称为战斗。于是“战士”结束了战斗(她今年5月份发行的一首歌,歌名就叫《战歌》),抑郁症再次回到前台被科普、被讨论。社交平台上,很多隐匿的抑郁症患者因此现身,他们也有自己的战斗。

我们采访了4位抑郁症患者,有人怀疑自己是表演型人格,有人确信自己在讨好这个世界。微笑和阳光是他们的保护色,表面呈现程度不一,但共性是,把自己的抑郁隐匿起来。

“从悲哀中落落大方走出来,就是艺术家”

(讲述人:40岁 外企高管 曾重度抑郁)

李玟去世当晚,我边听《想你的365天》边哭。

其实我算不上是她的忠实粉丝,但是当“阳光开朗”和“抑郁症”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时,我瞬间就共情了。

我和她很像。从小我身边的人就夸我笑起来很好看,我也很爱笑,笑意盈盈几乎是我给所有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不仅如此,我甚至还是个有点搞笑的人,身边的人评价我,“风趣幽默,很有亲和力”。我的成绩也很好,而且多才多艺,会主持,很小的时候就主持“六一”晚会,完全不怯场,非常自信。这些特点的另一面是很要强,讲究细节,追求完美。

我今年刚好40岁。在我40年的生活中,我觉得自己的心理能量有两次非常明显的衰退。

一次是家庭变故。2003年,我20岁,父母生意失败,家里的房子被拍卖,我没有了固定住所。这样的变故,算是人生中冲击性很强的应激事件,我想很难有人不抑郁,可是我那时候还不了解“抑郁”这个词。当时我在上大学,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抑郁症也不普及。我整个人变得沉默,不想和人深入交流,情绪低落,也非常自卑,感觉从一个家境优渥的人,突然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不信任任何人,把秘密埋在心里。但表面上,我经常和室友吃火锅唱KTV,去网吧通宵打游戏,去公园逛,合影里笑得最开心。没有人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当时唯一的心灵出口是好好学习。随着生活中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比如毕业、找工作,随着这些事情的强势推进,心也只能跟着前进。

后来因为工作稳定下来,收入增加,阴影慢慢淡去。而且,新认识的人完全不知道我的过去,我更能隐身了。但是我知道,在这个过程里,悲观的底色已经铺好,几乎是无可逆转的,我不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我变得越来越独立,甚至独立坚强到刀枪不入,整个人的质感都变得有些硬了。我很在意周围人的看法,甚至觉得自己有表演人格。但表面上看起来,我还是很爱笑,积极上进,努力工作,工作两年就升了部门经理。

第二次,是我的恋爱出了问题。谈恋爱三年多之后,2011年,我和当时的男朋友分手了。也许是我的骄傲受到了伤害,我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怀疑自身价值,对亲密关系感到失望,流了很多眼泪。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星期不出门,不见人。每天失眠,凌晨四五点睡不着,7点多就会醒来。没有起床的动力,像一摊烂泥瘫在床上。

体重也掉得厉害。因为吃不下东西,短短一个月,从115斤掉到100斤以下。我去看一些寻找人生意义的书,比如什么哈佛幸福课,很想找到答案,我为什么不快乐?

三个多月后,我去看了医生,确诊为重度抑郁症。但我绝口不提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医生给我开的药,我没有吃完,也不去复诊。

医生说要做心理治疗,双管齐下,效果最好。但我从内心深处持怀疑态度,一个对我一无所知的外人,我为什么要跟他讲我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呢?他又怎么可能做到感同身受呢?我觉得,真正的共情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拒绝心理咨询,后来我看了很多帖子发现,不想开诚布公地求助,是我们这类微笑抑郁者最大的特点,因为这能让我们隐藏得更深。只要别人没看见,这些不好的东西,就等于不存在。

“我几乎天天都写日记,日记是我最信任的心理咨询师。”受访者供图

要说我采取了什么自救的方法,那就是每天疯狂地写日记。内心百转千回的沟壑,我全部写下来,频率非常高,不是每天写,而是一天写几次。只要心里有了波澜,觉得无法消解和平静的时候,我就把它们都写下来。写下来,脑子里杂乱无章的东西就有了出口,就会变得有序。

如果说微笑抑郁者也需要倾诉,那前提是一种非常安全的倾诉,确保自己不会被误解,日记就是最好的方式,可以保持对自己最大程度地诚实。

那次的抑郁持续了一年多。我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工作上年底绩效还是A ,在这痛苦的土壤里,又升了高级经理。我朋友圈的照片里是很正能量的模样,发自己的各种荣誉和进步,只是午夜袭来的所有忧愁,我全部放置在日记里。我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演员,过着5 2、白 黑的生活,上班和下班两副面孔,出门,戴上面具,回家,卸下面具。整个过程,我所有的情绪都是向内的,默默地,不外露,刀刀戳向自己,无声泣血。

知道我患抑郁症的人,屈指可数,只有两三个最亲密的朋友。因为我不寻求更大范围的理解,强大的微笑抑郁就是觉得自己不需要被理解,觉得自己真的是像李玟的歌一样,是一个战士的状态。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已经把自己退回到安全的壳里,不想出来了,也出不来了。

这些年,我依然会时不时回到中度抑郁状态,依然会失眠,但我接纳了这种状态。

“微笑”已经内化为一种心理防御模式。我现在应对抑郁的方式是,抑郁来了,我不去应战,我让它自己在那舞刀弄枪,我不回应,这样它觉得很无聊,没有对手,自己很快就溜走了。简单说就是不反抗,低落就低落到底,我始终相信,触底之后会反弹的。

我的故事可能不像其他人那么严重,抑郁的发生也更多是由人生的突发变故导致,应激事件结束了,病情慢慢也就缓解了,这听起来就像一个大团圆结局。但我觉得,它在某种意义上,会有更广泛的代表性,因为身边的中年人,都在默不作声地崩溃,而且最终,都要学会和抑郁共处。

7月5日这一天,我看到一句话:人们认为,悲伤会随着时间而减少,但事实是,我们自身在悲伤中成长了。木心先生也说过,从悲哀中落落大方走出来,就是艺术家。

“病假单上只敢让医生写头疼”

(讲述人:24岁 电商文员 中度抑郁)

今年6月份,我被确诊为中度抑郁症和焦虑症,患病的时间并不长。同时我妈妈几年前因为炒股患上了焦虑症,爸爸的脾气也是一点就着,所以我们家的氛围比较严肃。

我父亲比一般人脾气暴躁,会因为生活中一点小事就暴跳如雷,所以我和妈妈长期以来都心惊胆战。比如我父亲做好饭以后,我们会条件反射,马上站起来去厨房帮忙端饭,饭端到桌子上以后必须马上坐下来吃,不能耽误,不然他会大发脾气。他也会在大街上突然对我们吼,引得路人围观。

后来,妈妈得了焦虑症,人也变了很多。有时候父母吵架,爸爸出门以后,妈妈会把错误归结在我身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所以导致我从小就非常内向,害怕别人发脾气。

我从小成绩一般,不会的题下课从来不敢主动去问老师。小时候老师对我的评语是很乖,上课坐得端正。也有老师说过,我比较适合干重复性的工作,不适合灵活变动的岗位。

我觉得自己是讨好型人格。上学和工作时,尽管自己吃亏也会帮别人,不知道怎样拒绝别人,也怕得罪人。比如大学的时候有小组作业,同组的成员可能不太会做,我也不知道能分给他什么活干,最后自己一个人完成了。朋友一起出去AA制吃饭,回来不记得给我钱,我也不敢说,一直等对方自己想起来。

我只对最要好的朋友说过我生病了。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她们很惊讶,但是结合我的家庭情况后,很快也理解了。我还被不知情的人说我像没断奶的孩子,离开家里人就活不了,这些话当时特别打击我。

我在“微笑型抑郁症”的话题里看到一篇文章说,“这类患者总是为他人着想,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后,同时也非常敏感自尊。”我当时就觉得,跟我非常相似。

我不是那种表面非常阳光的人,但我也同样用微笑在隐匿自己的情绪。

比如说我晚上会一个人在被子里崩溃大哭,然后看着天慢慢亮起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但是第二天还是要假装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去社交,也不会告诉别人我有抑郁症。感觉说出去,就像是很特意地告诉别人:不要对我太残忍,我不喜欢这样。

我患病的原因,主要也是长期找不到工作和家里催促的压力。我几乎每个星期都在外面面试,投出去的纸质简历有40多份。

确诊之前,我有过一次面试。那次面试,我表现得很善谈、很外向,还被说我看起来像搞笑女。其实都是装的,我当时心里很害怕,担心对方觉得我不好说话,所以气氛冷下来的时候也赶紧找话题,我不希望公司觉得我太内向而不录用我。

6月份,因为神经紧张,导致我睡觉的时候牙齿咬得非常紧,甚至有几次刷牙牙龈会出很多血,并且直到现在也有咬牙这个习惯,需要有意识地提醒自己放松。

我并不排斥去看医生。之前我有过轻生的念头,当时没去医院看,只想要逃离家或者逃离这个世界。看着桌子上放的酒精也想过要不要喝了它,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放弃生命。但是家人不理解我,我依然在痛苦中,所以才想到,或许医生能够理解我。奈何当时还在上学没有钱,家里人只觉得是小病,所以也没当一回事。后来我妈妈也患上了焦虑症,所以后来我跟她说去医院的时候,她比之前理解我了一些,才愿意带着我去看病。

“我每天要吃一颗抗抑郁药和六颗助眠胶囊。”受访者供图

仅仅一个月我就跑了三次精神科,一天要吃一颗抗抑郁药、六瓶口服液和六颗助眠胶囊。

确诊后两天,我又去面试了一家公司,幸运的是这次面试上了,离我家很近而且是双休,所以对我来说这次机会非常珍贵。

整个6月份,我只有两天是躺下就睡着的、和正常人一样睡七八个小时,其他时间只能睡着一个小时。我其实没有能量去上班,但我更担心因为抑郁症丢了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更不想回到继续找工作的状态,因为那样也会加重抑郁。这好像一个无解的链条,所以我硬逼着自己去上班,表现得很好说话,工作也很积极,其实很违背我的本性。

因为我是跨行找的新工作,有很多内容要重新学习,我非常害怕因为失眠导致记忆力不佳、学不好而被辞退,所以每天都非常努力。但是上班的时候,依然经常控制不住情绪一个人偷偷地哭。快到月末的时候,有一天我确实坚持不住了,我想着,每天都这么痛苦,干脆结束自己的生命算了。我还觉得,认识我的朋友接受我的负能量很辛苦,如果不认识我就好了。

朋友和家人是我的支柱,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早上出去运动,周末也和好朋友一起出去玩,这些都会让我的状态好一点。有一次玩完回到家里,我竟然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但是绝望依然会时不时冲出来,有一天凌晨四点开始录遗言视频,因为我感觉我的生命失控了,尽管我并不想结束。

最后一次去精神科的时候,我请了一天假,因为怕被公司知道辞退我,病假单上只敢让医生写头疼。我吃了新开的药以后,每天起码能睡一两个小时,好的时候甚至能睡上三四个小时,总算有了好转。我每天按时吃药,也在慢慢摸索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尽快恢复健康。

“我不喜欢自己笑的样子,假装得很累”

(讲述人:23岁 大学毕业生 重度抑郁)

好像不管在哪,我都想要逃离。在家,想要逃离家;在学校,想要逃离学校;在深圳租房,又想要逃离租的这个房子;在农村,我常常跑到屋顶,有时候想要走到边缘,向下俯瞰,想要跳下去。

自从我抑郁后,记忆力持续下降,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回答不出来。我经常半夜莫名其妙地哭。遇到不顺的事情,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结束生命是不是就解脱了?

之前考研期间,因为跟男朋友分手,半夜想要吞药轻生。我幻想着结束这一切的快感。

我想轻生,但我更想求救。我很怕,怕我最终会被轻生这样冲动的念头打败。我很矛盾,脑海里会浮现父母的身影,提醒我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想要有人救救我。

我没有主见,在家经常挨打挨骂。没有出去旅游过,因为父母不支持这样花钱。

我好像一直都和室友相处不来,过得很压抑。高三的时候,一开始跟室友相处得很好,但有一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忘记关收音机吵到室友,她开始砸床扔东西,那次我是在睡梦中突然被惊醒,特别害怕,一直哭。这件事发生在我高考前两个星期。高考的第一场语文考试,因为想到这个情景我走神了,开考都半小时了才发现已经可以动笔答题了。

其实我说话很客气,因为父母一直给我灌输的观念就是,不要和人吵架发生争执。虽然我一直忍着,但依然冲突不断。

大学我读的是一个普通二本,我觉得自己成了讨好型人格,对室友很友善,常常主动帮忙。我为什么一直讨好室友,就是不想重走高中时候宿舍关系的老路,但结果依然不尽如人意。

今年上半年考研失败后我一直在家,没有工作,在父母眼里好像做什么都错,我抑郁到多次产生轻生念头。后来5月份返校,完成毕业论文答辩。毕业后,我独自一人来到深圳找工作,开始重拾起对生活美好的向往。

“六月下旬,晚上七点左右,下班出了公司门口,我拍下了这张晚霞的照片。拍的时候心情不错,即便工作薪资低,可能只能够勉强维持生活,攒不了钱,但是仍然对未来有所期待。”受访者供图

经历过两三次找工作的失败,我也没有气馁,还是充满信心,后来同学推荐我去了他所在的公司上班。我非常喜欢那个公司的工作氛围,在公司附近步行10分钟的范围租了房子。一开始我觉得自己以后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对房东我也特别讨好,给他发推文帮他找租客。但刚住没多久,又因为电费问题与房东发生了争执。

一天晚上我哭了很久,我不明白,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我想要搬走,但转租没有成功。

外人是看不出来我抑郁的。我来深圳一开始住的是青旅民宿,这里的保安都觉得我很爱笑,每次打招呼我都是笑呵呵的,很友善。我只跟前男友一个人倾诉过,他说理解,但又总说我想太多了。他是假理解,后来我就不愿意跟别人说了。我不敢相信人,我觉得,不会有人真正理解我。

最近经常哭,头好痛。有时候在家,天天躺在床上不愿意动,一直哭。可以一天都不吃饭,什么都不想做,晚上无法入睡。出租房让我喘不过气,我不喜欢下班,那意味着我马上要回到出租房里。

我的朋友很少,其实也不知道有没有朋友。因为我不找别人,别人也不会主动来找我,我的各种社交软件基本没有消息。我一般没事不出门,也不看风景,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外面,偶尔点外卖。

前几天在深圳的一位同学请吃饭,一共四个人,其中有个女生说她上班不快乐、很抑郁,然后问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会不会难受?我说,“怎么会呢,我一个人过得也很快乐,没事就打打游戏。”那天吃饭,我本来不想去,但去了之后,我发现自己状态好了很多,原来别人还是关心我,有很浓的善意。

我不喜欢自己笑的样子,假装得很累。为什么我一定要隐藏起来呢?主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糟糕,我也很怕别人担心我,这样会给别人带来不便,我很怕打扰到别人。

7月6日晚上,因为实在太痛苦了,我跟之前那几个聚餐的同学说了我抑郁的事,因为当时我好痛苦,我感觉我真要伤害自己了。她们很惊讶,说我抑郁什么呢?然后她们说,她们会一直都在我身边,还说等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就让我搬到她们附近去,这样她们可以多和我出去散散心,抑郁了她们也能陪伴我。我很感动,情绪好多了。有时候我在想,是我自己给自己设立了一堵墙。

好像有同学跟我说过,我不爱自己,我也不知道爱不爱自己,我说不出来。

最近发自内心的一次笑,是前两天抑郁不想吃饭不想说话的时候,主管在微信上教我学新的工作内容,这是那一整天唯一开心的一刻。

我之前大学也很爱学习,我喜欢一个人去图书馆待着,拿过三好学生、学习标兵这些奖,大学四年平均成绩是班级第二。我好像真的很喜欢学习知识,学习对我来说,是治愈的一种方式。

“喜欢逗你笑的朋友,可能有抑郁症”

(讲述人:27岁 美妆从业者 曾重度抑郁)

我在社交平台用视频分享了我三年来治疗抑郁症的经历,我说,“喜欢逗你笑的朋友,可能有抑郁症。”

我性格大大咧咧,从小就不认为自己会比男生差,性格也比较独立自主、坚强。我一直都是个外向又幽默风趣的人,就算在患抑郁症期间,我也总会在和他人相处时,努力保持一副开心的面孔,甚至时不时地主动和大家开开玩笑,活跃气氛。好像对于我来说,尽可能去给予身边的人正向积极的回应和能量,已经成为了我的“膝跳反射”,是习惯和下意识的。

但与此同时,追求独立自主的我,并不愿意给他人留下任何软弱的印象。于是,一旦当我意识到自己处于情绪低落或崩溃的节点时,我就会主动想办法远离人群,或者用一句“我没什么事”并配上微笑,来抵挡和消解身边人递来的担心。

我最早是在2020年初时察觉到了自己的抑郁倾向。当时刚刚结束了一段长达5年的恋情,在之后的一年中,整个人都陷入了失恋的情绪漩涡之中,很悲观,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不想活也不敢死,后背疼、神经性头疼、肠胃炎、胃酸、胃胀等,各种躯体症状向我发出警告。我记得在一次出差中,我躺在酒店的床上,整晚睡不着,只觉得头顶上有一团快要把我吞噬的乌云,于是睁着眼等到了天明。

2021年,下决心进行调节的我,从熟悉的青岛搬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杭州。在这期间,我换了两次工作。既要适应新工作、新的人际关系,又要适应新的饮食习惯和生活环境,这给我带来更多心理上的刺激,并且极大可能是负面的。我通过换城市没有走出失恋的低落情绪,也没有摆脱失眠的折磨。

其实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这是病,只是情绪非常低落,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压力大和失恋后的正常情绪,直到失眠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我本来去医院看睡眠障碍,只是想让自己能好好睡觉,没想到确诊了重度抑郁症、中度焦虑。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个下午,我拿到检查结果单的时候特别平静,好像没有悲伤,更多的是释然:“哦,这么久的低落、不开心,原来是病理性的,不是我的问题。”捏着检查单,自己在医院呆呆地坐了一个小时。

在那一刻,我好像终于可以和自责的情绪和解,而那些因自己调理不好状态的苦恼和崩溃,好像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在此之后的几年里,知道我患抑郁症的人非常少。除了家人和非常亲近的朋友,我并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且大部分人也会被我所展现出的开朗和活力所“蒙蔽”。

我还记得当时打电话告诉朋友时,她说,“你怎么可能会有抑郁症?”父母知道时,他们也很惊讶,甚至我妈最初还“指责”我别乱开玩笑、别胡说。但当我告诉他们我在医院开了证明和药时,他们又小心翼翼地问能为我做些什么。我想了想,还是习惯性地搬出了我原有的话术——“我没事的,就当作一场情绪上的感冒,吃药调节,总会好的。”

我把它当成一场感冒,是因为人总会感冒,而且可能不止一场感冒,这场好了后面还会来。我让自己不要对抑郁症特别紧张,当然也并不小看它,还是要去重视它。

这3年,我一直都在努力积极地接受治疗,我定期去复查、开药,自己看心理学相关的书,在痛苦崩溃的时候就放任自己痛哭,有想不开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状态非常危险的时候,我会主动告诉朋友,努力寻求治愈。但也不会总打扰朋友,也怕给别人造成一种负担。

可能因为受到一直以来乐观性格的影响,我和大部分患者相比,似乎可以更加积极地接受治疗和进行自我调节。我会一个人多去做一些事,去西湖边走一走,看一看话剧,并不是为了娱乐,只是让自己不要困在某种情绪里。

今年5月,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从指标上来看我已经基本康复时,我有点迷茫,似乎已经有点认不清自己的状态了。但我一直认为,不论一个人的性格是内向还是外向,抑郁这种情绪是普遍的,而患者与非患者的区别,或许也只是人们是否可以在它发展成一种病症前发现和调节它。

“2023年5月,我去医院进行常规复诊,检测报告单显示已基本从抑郁症中痊愈。”受访者供图

其实一开始,我特别怕被别人知道自己有抑郁症之后和我交往会小心翼翼,会特别照顾我的感受。幸运的是父母都理解我。三年来,我努力从重度到中度,最后基本康复。其实康复后也留下了悲观的习惯,但好过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在社交平台分享的那个帖子里,结尾我是这样说的:如果你看到了这里,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会觉得很痛,对未来没有期待,但是请相信它一定会好的。不要放弃自己,如果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新京报记者 朱清华 实习生 杨蕊 王艾琳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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