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修行了五百年的小花妖,妖王竹马失忆前对我爱搭不理,失忆后成为我的小迷弟。
山神爷爷说这就叫做“天道好轮回,谁也别怨谁”。
这莫非也是一种轮回?
1.
等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小狐狸正眯着眼睛露着肚皮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像听懂了什么似的眯着狭长的眼睛转头看了我一眼,张开嘴巴露出了谄媚的笑。
我反应一向慢半拍。以前小狐狸总是嘲笑我,说我这种笨妖,出去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但山神爷爷说过,吉妖自有天相,傻妖有傻福。
我觉得山神爷爷说的对。
小狐狸是有名字的,他叫“朱寻欢”,寻欢作乐的寻欢。以前他可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风流妖王,一张干净俊逸的脸上带着女子特有的风情,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柔妩媚。
他就喜欢顶着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出去招摇撞骗。
朱寻欢从不伤人,他就是喜欢变着花样地骗骗有钱人的钱,然后拿着骗来的钱在镇上吃喝玩乐。因为长得好看又聪明,朱寻欢的路人缘极好。
不过,偶尔他也有碰壁的时候。
有一次他从山下回来,径直来到我家院门前,抱着双臂斜倚在桃树下,眯着一双媚眼冲我挑眉说:“阮阮你说,小爷我长得还不够好看吗?”
“噗……”我一口水差点没喷他身上,“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拿出一串糖葫芦扔到我手里,叹了口气说:“小爷今天遇到了一个姑娘,但我跟她搭话她竟然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你帮我分析分析怎么回事。”
”嗯……会不会是她眼睛有问题?”
“不可能,她看我了。”
“那会不会是她耳朵有问题?”
“不会!哎你能不能问点正常的?别吃了!”
“那就是她不喜欢你这样的咯。”我舔了舔嘴唇上的冰糖屑。
“……可是你们女人不都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吗?我还不够好看?”
“我怎么知道人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又不认识外边的人……”
他皱着眉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凑到我面前,伸出修长的食指勾住我的下巴,用魅惑的声音问我:“那你呢阮阮?你喜欢我吗?”
我对上他那双媚眼,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滚!”
他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我和朱寻欢从小一起在这座山里长大,我原本是一株只有一年寿命的小野花,那年有一个小道童跟着一个老神仙在这里修炼,小道童念错了咒语无意间给了我聚灵的能力,我这才得躲过生死轮回活了下来。
几百年来,我不断吸收山间纯净的日月精华,慢慢修炼成人形,有了自己的灵力,成了一只小花妖。
山神爷爷说,世间万事都有定数,有因必有果,欠债要还钱。
我问山神爷爷这话什么意思,山神爷爷捋着胡子望着远方朱红色的晚霞,悠悠地回答,朱寻欢这个小兔崽子欠我的花雕酒也该还了。
2.
我想,如果朱寻欢不那么喜欢到处拈花惹草,惹事生非的话,可能他现在会在山里继续当他的风流妖王,过他逍遥快活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去几百年修行,变成一只爪无缚鸡之力处处需要保护的小狐狸。
但这么说好像有点没良心,毕竟他是为了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第一次撩姑娘失败以后,朱寻欢很受挫,他后来又去了镇上几次,到处寻找那位姑娘,最后终于被他打听到了那姑娘的来历。他兴冲冲地跑来找我,要拉我去给他帮忙。
我跟着朱寻欢一起来到了山下的青水镇,那姑娘是镇上一个浣衣女,名叫崔惜雪。
我们在镇东头的河边找到了她,她正在河边洗衣服,穿着粗布裙子,柔顺的头发随意的用竹簪绾在脑后,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看上去特别温柔动人。
“这位崔姑娘也不像有钱的样子啊,你该不会是想骗色吧?”
“小爷我有那么庸俗吗?”朱寻欢抬手重重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继续说道,“她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家里遭了难,差点被卖到青楼,这才逃难来到了这里。我是看她可怜,想帮帮她而已,劫富济贫懂不懂?”
我揉着脑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在这只有着八百年道行的狐狸面前,我这个五百岁的小花妖还是个弱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忍了。
“她看起来也不像需要你帮忙的样子啊,你准备怎么办?”这时那崔惜雪已经洗好了衣服,起身准备走了。
“这样,一会你配合我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
“我演英雄还是美女啊?”
“你演劫匪!”
……
就这样,我化身成一个胡子拉碴,满脸凶相的刀疤脸男人,大摇大摆地拦住了崔惜雪的去路,要带她去山上“坐坐”。正在拉扯间,我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然后身体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瘫软了下去。
在昏倒前的一瞬间,我忿忿地想,这见色忘友的傻批狐狸,下手可真狠哪。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在我自己的床上了,我睁开眼睛看到朱寻欢正背对着我在炉子边熬药,我努力撑起身子爬起来,想狠狠地踹他一脚报仇雪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
朱寻欢发现我醒了,高兴的端了药过来,我瞪了他一眼,“你在这里干嘛?你的崔姑娘呢?英雄救美的戏演的可过瘾?”
朱寻欢作势又要敲我脑袋,我连忙一缩脖子闭了嘴。他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那天我刚准备出手,不知道哪里来了个臭道士,上来就把你打晕了,我哪里还顾得上崔姑娘,能把你救出来就不错了。”
哦,原来是错怪他了,我马上换了个好奇的表情:“道士?什么样的道士?”
“白衣服,看着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
“哦。”
3.
朱寻欢为了那个凡人姑娘崔惜雪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可惜的是,在恋爱方面他似乎总是差点运气。
自从那次“英雄救美”临时换“演员”之后,朱寻欢就一直闷闷不乐,他还是像以往一样经常往山下跑,但每次回来都垂头丧气的。
据说那崔姑娘对身边突然出现的生面孔变得格外警惕,不用说,肯定是那道士跟她说了镇上有妖出没的事。
朱寻欢不死心,我的伤刚好,他就又开始撺掇我和他一起下山了。
这一次,我俩要假扮兄妹,我假装生病晕倒在她家门口,等获得了她的信任,朱寻欢这个“哥哥”再来接我回家,并以感谢救命之恩为由进一步接近她。
我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化身成一个面色苍白,衣着破旧的少女,躺倒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她远远地看到了我,先是警惕地快步从我身边走过,但走了一段又不放心地折了回来。
她蹲下查探了一番,扶起我艰难地挪到了她的屋里。
我看着她给我熬药,给我敷冷毛巾,突然感觉有点不忍心,多好的姑娘啊,我们这么骗她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过,如果她真的能成我的嫂子,好像也不错不是吗?只是这我这心里,怎么突然有点酸酸的呢?
到崔惜雪家的第三天,我已经“可以”下床了。
这天吃过午饭,我一边装模作样地拖着“病体”帮崔惜雪收拾院里晾好的衣物,一边暗戳戳地想着朱寻欢怎么还没来。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叩门,曹惜雪去开了门,我以为是朱寻欢来接我了,忙伸长了脖子去看,不料门前站着的却是另一个男子。
那人一身白衣如雪,发髻高高挽起,眉目清朗,气质超尘脱俗。但我总感觉这张脸,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在哪里见过他吗?
“听寒道长,快请进!”崔惜雪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道长?这莫不是朱寻欢说的,上次打晕我的那个道士?我吓得赶紧转身准备回屋里躲起来,却听到那道士朝着我的方向问道:“这位是?”
我尴尬地转过身,心虚地冲这位听寒道长福了福身,崔惜雪解释道:“这位是阮阮姑娘,逃荒的路上和家人走散了,生了重病,我便留她在这里修养几日。”
我连连点头,这当然都是我跟她讲的,严格来说都是朱寻欢编的瞎话。
听寒道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崔惜雪说:“在下本来是要和姑娘辞行的,但刚刚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没有办完,索性在镇上多逗留几日吧。”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既然姑娘家中有客人,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怎么回事?就这么走了?他肯定看出来我是妖了吧,他为什么不抓我也不拆穿我?他是想玩我吗?
我该怎么办!?
救命啊朱寻欢!!!
4.
第四天,朱寻欢还是没有来,我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算了吧,求人不如求己,我再也不会相信朱寻欢这个狗东西了。
我趁崔惜雪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帮她打扫了院子,收拾好了房间,给她留了封信和一些银两就走了。
没想到打开院门却发现,院子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布上了一层结界,人可以随便进出,妖却无法轻易通行。正当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那听寒道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说吧,你到底是谁?”他的五官柔和清明,声音波澜不惊。
“我是妖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沮丧极了,没必要继续演戏了,摆烂吧。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因为我喜欢院子里这棵桃树。”朱寻欢不仁,我不能不义,要死我自己死吧,留着他以后清明节还能给我烧个纸钱什么的。
“你是说……那棵树?”听寒指了指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树,只见那树枝上正摇摇晃晃的挂着几只绿绿的大梨子。
……
“你别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在给人当红娘的,要*要剐给个痛快吧!”
……
我愣愣地看着听寒的嘴角上扬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睫毛微弯,明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他温声说道:“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打打**的,你不伤人,我自然不会伤你。”
他转过身,一挥手收了院外的结界,然后回头说道:“人妖殊途,若勉强在一起,即便不想伤人,也还是会伤人的。”
我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一时不知道他是在说我还是在说朱寻欢,只觉得胸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左冲右撞,撞得我脸颊发烫,几乎要忍不住落泪。
我满腹心事地回到了山上,朱寻欢不知道去了哪里,整座山笼罩着一层诡异的寂静,我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当月亮快升到屋顶的时候,我正紧张的缩在床头瑟瑟发抖,朱寻欢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他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一路飞奔到了山下。
我们在青水镇东面的山神庙停了下来。我这才注意到,朱寻欢身上有血迹,肩上、背上、腿上……我不由得惊呼失声!
朱寻欢有着八百年的修为,又有狐族天生的灵敏狡猾,方圆十里从来没有妖类敢轻易招惹他,我正是因为有他的庇佑才能在这山里安安稳稳生活到现在。我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把这个狐狸伤成这样!
在我的一连串追问下,朱寻欢终于开口讲了这几天山里发生的事。
“说起来你可真是福大命大,你刚下山,山里就来了个大家伙,那是头白狼,道行起码得有一千年以上,山里的飞禽走兽它一个都不放过,好几个有修为的小妖们连元神都被他吞了,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好在我跑得快,这才保住一条命。”
他停下来看了看我:“你这几天没少骂我吧?”
我愣了一下:“啊?”
他白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我去找你了,我发现崔姑娘家院子里有结界,我进不去。我看你在里边挺安全的,那道士好像并没有要伤你的意思,我就自己先找地方躲起来了。”
“山下阳气盛,又有那个道士在,想来那白狼不敢轻易来山下作乱。我就在这山神庙里先住下了。倒是你,你就没发现那山上不对劲吗?还敢回去!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冒死跑回去找你,你这会儿都成白狼的爪下魂了!”
5.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朱寻欢问我:“你怕了吗?”
我“嗯”了一声。
他挪到我旁边,把我揽进怀里,安慰我说:“别怕,有我呢,只要小爷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那要是你死了呢?”
“我死了你就找别的男人呗!”他贱兮兮地笑道。
不要脸,竟敢占我便宜?我一巴掌拍过去,他来不及躲避,大喊“疼疼疼”,我这才放过了他。
我确实是害怕了,五百年了,我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这座山,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只狐狸在我身边了,虽然他嘴贱事多还霸道,但如果没有他,我没有办法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山上腥风血雨,山下倒是风平浪静。
我们在山神庙里住了几日,因为不放心崔姑娘,便决定去跟她打声招呼,提醒她这段时间不要往山上跑。
可是这么好的接近崔惜雪的机会,朱寻欢竟然一反常态地不肯去,他说不想跟道士打架。
“听寒道长不会无缘无故伤害我们的,他是个好人!”
“他是好人,我是坏人,我就是烦他,行不行?”
我懒得跟他废话,就自己去了崔惜雪家。崔惜雪正准备出门去河边洗衣服,见我去而复返很是惊讶,我陪她边走边说,顺便也打听了一下镇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她告诉我,镇上最近倒是没听说什么事,但听寒昨天特意来叮嘱她最近不要去山上,山里最近好像不太平。
喔,差点忘了,还有听寒在时时处处留意着她的安危呢,倒是我有点多余了。
正胡思乱想着,就来到了山脚下的一条竹林小径。我突然感觉脊背发凉,直觉告诉我这竹林里有问题,我下意识的聚灵于掌,朝着一个方向挥手劈去,刹那间,一道白光乍现,竹林里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
我来不及细想,拉住崔惜雪就跑。
我们一路狂奔,在路口转弯时迎面碰上碰一个人,是听寒,白衣如雪,宛如天神降临。
我结结巴巴指向身后:“道长,那……那片竹林……”
不等我说完,听寒道长就提剑闪身冲了过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听寒回来了,他眉头微皱,告诉我们,最近在山下活动也要小心了。
我们三人一行回到崔惜雪家,听寒再次给她的院子里布上了结界,叮嘱她最近如无意外不要离开这个院子。
安顿好崔惜雪以后,我跟听寒讲了我所知道的山上那只白狼妖的事。
“那阮阮姑娘现在可有安身之处?”他认真地看着我,眼底似有关心之色。
“我暂时住在镇东边的山神庙里。”
“好,我送姑娘回去吧。”
我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心脏又开始咚咚狂跳。
他也是这样守护崔惜雪的吧?
这个像天神一样的男子,也会这样守护天下苍生的吧。
我对他而言,也不过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生灵而已吧。
会有什么不同吗?
一路无话。
到山神庙门前,他停下脚步,递给我一个竹哨,小指大小,非常精致。
“下次遇到什么麻烦,只要吹响它,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找你。”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还是一贯的温和如水,波澜不惊。
“崔姑娘……也有这个吗?”话一出口我立刻觉得不妥,慌忙尴尬地解释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我转身就要逃跑,只听到他探了口气,轻声说道:“我只有这一枚。”
6.
我心慌意乱地回到了山神庙。
朱寻欢正躺在干草铺的“床上”,嘴角叼着一根干草呆呆地出神。
“你今天又错过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诶。”
他一跃而起:“那白狼下山了?”
“我不知道,但很有可能就是它,在山脚下的竹林里遇到的,还没有来镇上。”
“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崔姑娘有没有受伤啊?”
“哦,那崔姑娘受伤了吗?”他重新坐回草地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也没有。听寒道长及时出现,把那妖物打退了。”
“哼……”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段时间朱寻欢对崔惜雪好像没那么关心了,难道是移情别恋了?可为什么我每次提起听寒,他的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但是这些都没那么重要了,接下来最大的问题是,白狼快要下山了,我们该怎么办?
战?还是逃?
拿什么去战?又能往哪里逃?
“朱寻欢,你说这白狼会自己离开吗?”
“我看难,除非这里出现令他害怕的东西,或者,这里所有的活物都死光光了。”
我打了个寒战。
“他能害怕什么呢……你说,听寒道长能打败他吗?”
“不好说,那臭道士虽然厉害,可这白狼吞食山中各路精灵,灵力增长的非常快,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它就已经敢觊觎山下的人了,可见这道士就快要镇不住它了。”
……
“朱寻欢,要不你先逃命吧,咱俩能跑一个是一个。”
“我跑了,那你怎么办?”
“我的根在这山里,我跑不了的。我跟听寒道长联手,大不了跟那白狼拼个鱼死网破……”
话还没说完,冷不丁又吃了个脑瓜崩,我捂着脑袋生气的看着朱寻欢,他也正一脸怒气的瞪着我。
“小爷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我再说一遍,我活着,你就不准死!”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认真地看着我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丧气话了,你的命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任由他把我揽进怀里,在我耳边喃喃说着:“还有,你提起那个臭道士时两眼放光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阮阮,我好害怕,你不要喜欢他,不要相信他,好不好?”
突然之间,一缕光冲破迷雾洒向大地,埋藏在地底的种子破土而出,奋力地朝着温暖的方向伸展出柔软而坚韧的叶片。
我抬起双臂回抱住朱寻欢,“好,你等我。”
次日清晨,我去镇上找吃的,发现往常热闹的街市突然冷清了许多,沿街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没有了踪影,药铺、布匹店、磨坊大多都关了门,早餐铺子半开着门,人们买完东西就匆匆离去,没有一个人坐下喝一口热汤。
我一打听才知道,镇上出事了。
镇东头的王屠夫家里遭了妖怪,凌晨刚宰*的新鲜猪肉被吃了个干净,连王屠夫本人也被掏空了心肝,死相惨不忍睹。
我心里咯噔一下,镇东头?离山神庙很近了。
我飞奔回山神庙,却遇上了来找我的听寒。
朱寻欢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寒道长,那白狼伤人了。”
“是,我来找姑娘正是为此事。”
“道长可有应对之策?”
他犹豫了一下,拿出一个铜镜模样的法器:“这是镇魂镜,可收天下妖邪,邪灵法力越强,他的力量越大。”他顿了顿,“只是,这镇魂镜需要天选之灵来开光。”
“天选之灵?”
“姑娘可知,自己身上的灵力与寻常精怪不一样?”
我自然是知道的。
山神爷爷说过,像我这样只有一年阳寿的花草,若不是有千年难遇的机缘,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修炼成精的。
我知道,我的机缘就是五百年前遇到的那个小道童。
我记得,那个小道童的名字,叫做“听寒”。
7.
朱寻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外,他沙哑着声音问道:“那她会怎么样?”
听寒垂下眼眸,面露惭色:“我没有别的办法。”
朱寻欢突然发了狂,亮出尖利的爪牙扑向听寒。
“臭道士,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满口仁义道德,却要拿别人的命去拯救你那狗屁苍生。”
“他们的命是命,阮阮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朱寻欢攻势凌厉,步步紧逼,听寒一言不发,节节败退,直到被逼到墙角。
朱寻欢掐着听寒的咽喉,冷冷地撂下一句:
“要捉妖你自己去,再敢打阮阮的主意,我要你*!”
说完,他收起利爪,牵住我的手就往殿外走去。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四百年前被别的大妖精欺负的时候没有。
三百年前姥姥去世的时候没有。
二百年前被山下的村民冤枉,四处躲避追*的时候也没有。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红得仿佛充了血。
我才知道,这些天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只偶尔出去逛逛,但其实他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对付白狼的办法。
白狼怕火,但朱寻欢不敢放火烧山,因为我的真身在山里;
白狼怕天雷,但朱寻欢不敢引天雷,因为我也怕天雷;
白狼怕更厉害的猛兽,但更厉害的猛兽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原来朱寻欢不是真的没办法,他只是因为我才变得没办法了啊。
我们走在青水街头,明明只是初秋,风中却透着丝丝入骨的寒意。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人人行色匆匆。更多的人为了活命像蜗牛一般拼命躲进自己熟悉的壳里,仿佛这个壳真的能挡住命运的巨齿。
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等到有朝一日天神降临,魔障尽除,一切恐惧都会消失,一切伤害都将被抚平,一切热闹都会重新回到这个小镇上了。
“朱寻欢。”
“嗯。”
“这街上真冷清啊。”
他不说话,只攥紧我的手沉默地往前走。我开始自顾自地说话,我知道他在听。
“卖糖葫芦的张大爷这两天都没有来了。你最喜欢吃他做的糖葫芦了。”
“李阿婆的包子铺今天也没有开门,你说她以后不能卖包子了,哪来的钱养活她那唯一的小孙女呢?”
“康安堂也关门了,平安巷里那赵家娘子快生了,要是到时候找不来郎中怎么办哪?”
“胡家那小儿子如今病得正严重,那么可爱的小孩,要是断了药还怎么活得下去呢?”
“还有曹姑娘,她没法出门洗衣服了,再这么下去,该怎么维持生计呢……”
朱寻欢突然转身拥我入怀,哀求般地在我耳边呢喃:“别去,阮阮。求你了。不要去。”
我没有说话。
对不起啊朱寻欢,这次我不能听你的话了。
8.
镇上接二连三的死人,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在朱寻欢的食物里下了迷药,看着他沉沉睡去,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离开山神庙,吹响了听寒给的竹哨。
几天不见,听寒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开口说道:“你可以拒绝的。”
“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你也不会去找我了,是不是?”
“对不起,阮阮。”
“没关系的,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死的有价值一点。”我故作轻松的笑着。
最后,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了那句我想了无数次的问题。
“道长,你以前有没有来过这片山里啊?”
“来过,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你记不记得山中的溪谷边有过一株白色的独占春?”
“当时我尚且年幼,许多事都已记不清了,怎么了?”
“没事,我随便问问。”
我没有告诉她,我就是那株独占春。
他是我生命中一个特殊的过客,他曾两次路过我的生命,一次是五百年前赐予我跳出草木轮回体验人间悲欢的机会,一次便是现在,我即将把他曾经赐予我的一切,如数还给他。
我跟着听寒一起来到了山上,我割破手掌,用灵力把血气朝空气中散开。
带灵气的血腥味最能吸引狼妖的到来。
很快,那一身白毛的巨大狼形怪物从远处穿林而来,一双阴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们,散发出森森的寒意。
那白狼走到距我们一丈远的地方,忽地朝我们扑过来。
我把血手覆上听寒手中的镇妖镜,布满铜绿的镜面刹那间发出万道金光,我开始头晕目眩,灵力从身体里倾泻而出。最后,在白狼痛苦的嘶吼声中,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好像听到朱寻欢在叫我呢。
他好像在哭欸。
这傻狐狸,以前总是笑话我爱哭,这怎么哭得比我还丑啊,你看看,我这么怕死的人都没哭呢,羞不羞啊。
算了,不嘲笑你了,你说过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的,让你打脸了,一定很没面子吧,真是对不起啊。
朱寻欢,我以前不知道你那么在意我,后来知道了,可是我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别人,那是我命里欠的债,我得还,等我还了他,就可以一心一意的喜欢你一个人了。
朱寻欢,对不起啊,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留好我这条命,好好跟你在一起。
朱寻欢,对不起啊,丢下你一个人了。
朱寻欢,对不起。
9.
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是谁,发生过什么事了。
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时而人声嘈杂,时而宁静空阔,有人在哭,有人在欢庆。
我看到朱寻欢从一团迷雾中朝我走来,一袭绛色衣衫,长身玉立,他伸手在我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得意地笑着说,臭丫头,想甩掉小爷,门儿都没有。
我看到一只白色的大狗蹲坐在不远处,乖巧的冲我摇尾巴。
我看到一只小狐狸伏在我的肩膀上,呜呜地叫。
……
我没想到我还能醒过来。
我刚一睁开眼睛,门外的小狐狸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扑到我怀里,高兴的在我脸上乱舔,我一把抓住了它的后脖颈,他不动了,任由我提溜着,狭长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有光在闪。
崔惜雪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惊喜的说道:“你终于醒啦。”
“嗯……我睡了很久吗?”
“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你再不醒,朱寻欢该咬人了。”
“啊?”
原来,那日和白狼大战之后,我几乎魂飞魄散,听寒用尽全力也仅仅是留住了我的元神。元神脆弱之极,一不小心就可能彻底殒灭。
朱寻欢在山神庙里发了疯,砸了山神庙,惊动了闭关清修的山神爷爷。最后他从山神爷爷那里求来了一把换灵锁,用他的全部修为换我恢复了生命。
代价就是他会彻底失去记忆,失去灵力,变回一只爪无缚鸡之力的小狐狸。
我抱起眼前的小狐狸。
朱寻欢,你什么都忘了吗?
没关系,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听寒走了,他把那镇妖镜留给了我,他说这镜子用我的灵力开过光,现在我是它的主人了。
我按照听寒教的方法把那白狼放出来了几次,它已经被我的灵力驯服,变成一直温顺可爱的大白狗了,我叫他“大白”,它总是蹲在门口,歪着脑袋看我,时而摇着尾巴凑过来让我摸摸它的头。
但小狐狸似乎很不喜欢它,不仅不许它靠近,还会因为我摸了它而生我的气。我没办法,只好让大白在镜子里呆着了。
哎,谁让小狐狸是朱寻欢呢。
山中无岁月,院门口的桃花开了谢,谢了又开。
山神爷爷又来看我们了,他给小狐狸带了香喷喷的烤鸡,小狐狸叼起烤鸡跳到石头上毫无形象地大吃起来。
山神爷爷对当年收服白狼没有帮上忙的事始终心怀愧疚,所以对我们格外照顾。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世间种种因缘际会,不都是阴差阳错的结果吗?与其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不如好好珍惜眼前的安宁祥和。
我给山神爷爷泡着茶,小狐狸突然叼着一根大鸡腿走到我旁边,用脑袋蹭我的腿,我接过大鸡腿,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这个给我吃可以,想换糖葫芦,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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