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舆论炸了。
2022年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
这也就意味着,美国女性的堕胎,在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不再受宪法保护。
不仅美国一片哗然。
中国的网友也坐不住了。
一部分,不解为何现代社会仍然存在对女性堕胎权利的剥夺;
另一部分,是担心这样的趋势是否会影响到更多的地方。
“我的子宫,变成了政治的战场。”
这对女性来说,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感受。
Sir不想粗暴地判断对错。
而是回到——
电影。
是的,有那么多的电影和纪录片,在发出疾呼,在记录这场风暴。
它从何而来?
又将怎样撼动未来?
01
失去的是什么?
先聊关键词,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
一场1973年对于女性权益和美国司法都意义深远的判决。
这场案件里,原告简·罗是化名,本名诺玛·麦考维。
1969年,她意外*,无法抚养孩子,于是想要寻求堕胎。
但按照德州当时的法律,堕胎是违法的,且是重罪。
正在她走投无路时,两名女权律师找到了她。
诺玛·麦考维化名简·罗,在律师的帮助下,一纸诉状将达拉斯检察官韦德告上法庭,要求德州取消堕胎禁令。
这就是罗诉韦德案的由来。
△ 左:诺玛·麦考维
简·罗。
这个在美国非常大众化的女性名字,代表了当时美国千千万万被堕胎问题困扰的女性。
罗案辩护律师莎拉·威丁顿回忆。
六十年代,每周四达拉斯有一架飞机飞往加州,飞机上至少10名女性是去堕胎的。
而且,这还是属于有经济能力的女性。
△纪录片《推翻罗诉韦德案》
罗诉韦德案其实可以看做一次集体诉讼。
莎拉为罗案辩护时只有26岁,是有史以来在联邦最高法院辩论的年纪最小的人。
而她面对的,是9个男性大法官。
其中四名由尼克松总统任命,被称为近代最保守的法庭。
官司打了好几年。
1973年,最高法院终于以7:2的结果表决,德州的堕胎法令违反宪法,堕胎属于私人决定,宪法在一定期限之内保障了女性的堕胎权。
在法庭上,一位法官问辩护的莎拉:“你认为生命是从何时开始的?”
她这样回答:
尊敬的法官,我们没必要讨论这个精确的时刻。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不同的宗教信仰,对这个问题有不同的答案。但是没有法律规定在某个时间点,胎儿变成了人。所以问题的关键是,谁能够做这个决定?是妇女,还是政府?
我认为,这绝不是政府可以做的。
也就是说,萨拉的辩论策略,是绕过胎儿是否有生命这一问题,将关键点放在政府权力与个人权利的矛盾上。
因此值得注意的是。
罗诉韦德案的判决,并非宪法直接规定“堕胎合法”。
而是由于宪法中的“隐私权”,决定了女性在一定期限内的堕胎属于隐私,是自己的事,任何州政府无权干涉公民隐私。
但是对于第三孕期的堕胎,也就是28到40周,各州还是有权力禁止的。
所以1973年罗案胜利后,问题也并未得到解决。
在长达50年的时间里,堕胎成为了美国社会一场旷日持久的复杂战争。
罗案在今日被推翻,也并非是偶然。
就像2018年在《推翻罗诉韦德案》里,一位保守派政治家说的。
她坚信这一定会发生。
02
为什么会反对堕胎?
在美国的堕胎问题上,反堕胎者称为“pro-life”,亲生命派,支持堕胎者称为“pro-choice”,亲选择派。
亲生命派反对堕胎的理由是,堕胎等于谋*生命。
罗诉韦德案之后,反堕胎者一直没有放弃。
他们联合福音派等保守宗教团体,开展所谓的“救援活动”,阻止女性在诊所堕胎。
抗议游行,使堕胎诊所无法开展医疗活动。
更极端的。
一些打着拯救生命旗号的反堕胎人士,*却是*人放火的勾当。
以至于在某些地方,堕胎医生绝对属于高风险职业。
纪录片《地狱之火》里,美国激进反堕胎人士保罗·希尔在堕胎医生家门前摇旗呐喊:
堕胎者是*人凶手,*人凶手应该被处死
随后他代表“正义”,枪*了医生一家。
而保罗一直到被判处死刑都坚持宣称,自己的做法都是“上帝的旨意”。
当然,反堕胎大计不能只靠这些街头运动和极端分子。
还可以通过合法合规的形式。
罗诉韦德案阻止我们禁止堕胎
但他允许我们,允许各个州
做保护生命的事
比如,不能禁止妇女堕胎。
但可以限制医院和医生啊,让你想堕胎而求医无门。
他们还成立了专业并极具规模的社会组织,锁定堕胎医生,动用各种手段使他们转行。
没有医生,诊所就会*关停。
《推翻罗诉韦德案》里,救援中心的主席骄傲地展示着这些年来关停的堕胎诊所——
挂满了整整一面墙,大概几百家之多。
到了2018年,美国有七个州,仅有一名流产医生。
在肯塔基州,州长贝文上任后,以迅雷之势取缔流产诊所,导致全州的流产诊所只剩下一家。
而在全州最后一家堕胎诊所面前,聚集着抗议的反堕胎人士。
想要堕胎的女性,只能在护送之下蒙面进入诊所,并被指责为“*人犯”。
当然,反堕胎者的最终目的,还是在美国政治司法体系之下,一步步推翻那座大山——罗诉韦德案。
在罗诉韦德案之后的几十年,堕胎问题渐渐由一个医学、伦理、法律、女性权益问题,演变成了党派政治问题。
是否支持堕胎,成了美国两党争斗中必须旗帜鲜明的立场。
比如在保守的德州,要参政,就必须高举反堕胎的大旗。
你可以当选农业专员
因为堕胎问题,你可以当选州财务大臣
而不是因为你的数学能力
这就是这个问题在德州的地位
再比如,因为这一问题,数位美国总统都曾为了获得选票改变对于堕胎的立场。
如今代表民主党支持堕胎的拜登,70年代曾是反堕胎的。
里根在60年代签署了全美最自由的堕胎法案,80年代竞选总统时,为了获得保守福音派的选票,他又成了反堕胎的“亲生命派”。
1980年选举的时候
流产真正的变成了政治问题
和典型的共和党问题
而大家更为熟悉的特朗普,1999年他公开表示,自己是亲选择派,支持女性的堕胎选择权。
而选举总统时他又改口反对堕胎并承诺会任命亲生命的大法官。
在拉斯维加斯最后一场辩论中,特朗普在堕胎问题上对亲选择的希拉里发起了猛烈攻势。
如果你听希拉里的,在第九个月
你可以撕裂孩子的身体
将他们从母亲子宫取出来
简单一点来说。
如果想要推翻罗诉韦德案,就必须改变最高法院,改变最高大法官的立场。
由于美国的政治司法体系,总统拥有任命最高大法官的权力。
在党派政治中,堕胎问题,就成为了关键的桥头堡。
而在喧嚣的议题斗争中,真正被淹没的,却是堕胎问题的主体,女性的个体命运。
03
后果会怎样?
政治的博弈太混乱。
相信大多数普通人关心的是:
它对具体的个人,会产生什么影响。
网上很多的说法是:美国女性失去了堕胎权,堕胎从此违法了。
事实上这有太多不准确的地方。
实际上。
没有了罗诉韦德案,从此各个州在制定限制女性堕胎的法令时,无须再考虑是否违宪的问题。
据预测的结果是:
将会有大概22个州的女性面临严格的堕胎限制。
想要堕胎的女性将遇到的问题包括:
时间限制的提前。
比如去年德州通过的《心跳法案》规定,在*六周就不再允许堕胎。
这个时间短到,很多女性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严苛程度相当于禁止堕胎。
在罗案被推翻之前,《心跳法案》的争议点在于它违反宪法,无视罗案判决。
罗案被推翻之后,它很可能将会生效。
还有,特殊情况下的堕胎限制。
在一些特别保守的州,一旦超过规定期限,哪怕是强奸、乱伦导致的*,都无法实行堕胎。
协助堕胎的医生会被判刑,自行堕胎若被知晓,也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今年4月,德州一名26岁的女性在超过六周时限后,私自服用堕胎药,被医院举报后,警方以“谋*罪”逮捕了她。
巨大的舆论压力下,50万保释金才让她得以被释放。
可以预测,将会出现更多“旅行堕胎”。
2020年,在柏林电影节拿下银熊奖的美国电影《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讲述的是在堕胎限制法令下,意外*的少女从宾州前往纽约的跨州堕胎故事。
当社工问到,“你的伴侣是否违背你的意愿与你发生性关系”时,女孩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可能会选择跨国堕胎。
亚马逊、苹果和微软等巨头已经宣布,将会支付员工出国进行堕胎的费用。
未来并不难预测。
因为很多事,在罗诉韦德案生效之前就已经出现过。
有钱的女性,可以跨州、跨国找到安全的方法堕胎。
但底层女性呢?
在60年代,美国每年有35万女性因为不规范的非法堕胎感染并发症,其中5000名因此死去。
很多女性还会选择用特殊工具,摔下楼梯等不得已的方式堕胎。
常用的工具是衣架,常常会出现衣架断在身体里的惨剧。
去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得主《正发生》,讲的是1975年之前,法国全面禁止堕胎时,一个意外*的女学生的遭遇。
导演异常生猛地展现着,非法堕胎带给女性的身心疼痛。
毛衣针。
没有任何卫生措施和麻醉的黑诊所。
而女主冒着生命危险和坐牢风险坚持堕胎的理由,是她不能让这个孩子阻碍她完成学业,断送她的人生。
我不想让孩子断送我的将来
您敢想象吗,我甚至会怨恨他
我都不知道能否爱他
《推翻罗诉韦德案》里,一位流产女医生也说过相似的话。
因为控制人的生育会影响到
他们能接受什么教育
能拥有什么事业
他们在一生中达到什么成就
让美国女性更为担忧的是。
再不抗争的话。
如果今天只是保守州可以禁止堕胎,那么明天呢?
如果今天她们失去的是堕胎的权利,那么明天呢?
04
至暗时刻?
确实。
保守派的目标,并不只停留在推翻罗诉韦德案。
如纪录片里这位女士的勃勃野心。
我们会看到一些州会标明堕胎是不被允许的
有些州可能不会对堕胎设置任何限制
但我们不会停止,我们会继续推动
这次推翻罗案的一名保守派大法官托马斯则表示。
罗案之后,也将进一步审视避孕权、同性婚姻等法案。(因为这些法案,和罗案一样都是建立在隐私权的推理之上)
也就是说,在2015年合法化的同性婚姻,将来也有可能会遭到推翻。
但尽管如此。
也没有必要悲观地认为,这是一次自由的大溃败,保守势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罗诉韦德案的撤销,也有其法理上的原因。
因为这个法案的通过本身就存在瑕疵。
在73年判决之前,美国有禁止堕胎的州达到30个,16个州允许一些特殊情况下的堕胎,而只有3个州是允许堕胎的。
罗案的判决在当时也是相当激进的。
甚至可以说是在多数人不赞同的情况下,就强行改变了立法。
这是革命性的进步,但过于激进的变革,也为其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60年代,美国推动堕胎合法化也有着天时地利的时代背景。
一是电视明星谢里·芬克拜事件。
她因为药物撒利多胺剂引起的胎儿致畸隐患,不得不选择远赴瑞典堕胎。
现代医学的发展使得人们开始思考,有缺陷的孩子要不要生下来。
二是60年代美国兴起的民权运动和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
女性寻求自由与解放,堕胎,则是女权运动中的焦点问题。
美国女权运动史中的重要领袖格洛丽亚·斯泰纳姆,在当时很快意识到了堕胎权的重要。
我有这种经历
三分之一的美国女性有这种经历
但为什么它既非法又危险呢?
女性纷纷走上街头,争取自己的权益。
罗诉韦德案,其实也是当时运动下的成果。
美国的女权主义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运动领袖们起草了保护女性权益的《平等权利修正案》(简称ERA),只要有全美3/4数量的州通过,就能写入宪法。
但70年代后,随着越战的结束,左派运动开始退潮。
ERA也无疾而终。
回看历史你会发现,罗诉韦德案就是一个非常显著的导火索。
保守派通过旗帜鲜明地反对堕胎,迅速团结起来。
就像著名的反女权斗士,“美国夫人”菲莉丝·施拉夫利在演讲中说的。
最高法院带来了这个时代的残忍和邪恶,在1973年最高法院决定,女性有权*害她们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而失败也不能完全归咎于保守派作祟。
女权运动的内部,也在发生分裂。
就像美剧《美国夫人》中展现的,有的女权主义者先将自己和已婚妇女对立起来,将她们视为“女权叛徒”。
-我们不希望家庭主妇以为我们是反对她们的
-我们确实是反对她们的
而有的人依旧在强调应该优先于保障堕胎的权利。
自由派视保守派为退步。
在保守派眼中,自由派才是才是违背民意,将自己的观念强加在所有人身上。
在奥巴马的领导下
政府强迫社会接受一些比如堕胎
新概念婚姻之类的事
这些事情是反自然的
他们违反了上帝的道德规范
我们看到的是社会的倒退
这其中的纠葛,很难理清楚。
但我们要明白的是。
无需因为罗诉韦德案的撤销,就认为前景一片灰暗。
你固然可以视其是一场权力的游戏。
但游戏(game),也有比赛的意思:
保守派先下一城。
另一边的自由派也随时可以发起反击,扳回比分。
互相有来有往,都是正常现象,没有谁轻易会一溃千里。
权利不是固定的。
而是每一边都能够自由地抗议游行,电视辩论,和选举活动,重新确定权利的边界。
所以“比赛”的落后不必懊恼。
关键的是,你是否有权去参与“比赛”。
如果在60、70年代的左派运动大潮之下,保守派被强加了他们不愿接受的罗诉韦德法案,经过半个世纪的努力,最终通过美国的政治与司法体系夺回了阵地。
那么同样。
女性现在需要更加勇敢地团结起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样的权利并没有失去。
法治的框架和土壤也没有失去。
女性仍然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2012年时,德州曾出台一条禁令,试图关闭几十家妇女健康中心。
州议员温蒂·戴维斯决定站出来。
按照法律规定,她有一个阻挠议案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13个小时站在那里,不吃不喝,不能离开地阐释诉求。
于是温蒂穿了一双运动鞋,用了导尿袋。
她在那干什么呢?
一个在外界看来非常笨拙,徒劳无功的办法——
一封一封朗读那些反对禁令的德州妇女的信件。
她是整个大厅里,唯一一名女性。
视频在网上传播开来。
各地的女性纷纷赶往奥斯汀,声援这位以卵击石的议员。
她一个人的阻挠,变成了一场大众的阻挠。
最终,议案被暂停通过。
国会大厦里,洋溢着女性的欢呼声。
而你能够想象吗?
温蒂由一名单亲母亲抚养长大。
十几岁时,她也成为了一名单身母亲。
历经千辛万苦,她最终从哈佛法律系毕业,成为了一名为更多女性发声的议员。
还有机会吗?
有的。
就像温蒂说的,这是一场战争。
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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