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而言,白朴所创作的《梧桐雨》似乎更有名气,该剧的全称是《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吴乾浩在《白朴评传》中评价该剧说:“是白朴的力作,在文学史上有极高的地位,影响深远。”
《梧桐雨》一剧也是脱胎于唐白居易所撰的长篇史诗《长恨歌》,该诗中有一句“秋雨梧桐叶落时”,该剧讲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梧桐雨》从安禄山讲起,当时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准备斩首部将安禄山,因其出征战败,但张仍觉得安是位勇将,于是将其押运到了京师。丞相张九龄提出,按照法律规定,应当处斩安禄山,但安的口才很好,获得了唐玄宗的欣赏。于是不但没有斩*安禄山,反而封他为渔阳节度使,同时杨贵妃也收安禄山为义子。
后来安禄山以讨贼为名,向长安进发。安禄山果真是位勇将,很快就打到了长安附近,于是唐玄宗、杨贵妃等人准备前往四川避难。在走到马嵬坡时,军士哗变,龙武将军陈玄礼请求*杨国忠以谢天下,接着又要求*杨贵妃。唐玄宗不得已,命高力士带杨贵妃去佛堂自尽。
钟嗣成撰《录鬼簿》二卷,民国暖红室汇刻传奇本,牌记
战乱平息之后,太子登基,唐玄宗面对杨贵妃的画像时常哭泣,某天他梦见自己跟贵妃在长生殿重逢,然而世间的梧桐雨却惊醒了他的这个美梦。白朴所撰此剧,基调是对唐明皇和杨贵妃爱情的同情,这样的笔调改变了后人痛恨杨贵妃以色误国的批判。虽然白朴也是把安史之乱的起因跟杨贵妃联系在一起,但他却能够歌颂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真挚感情,这也应当是他对当时社会看法的一种表态吧。
在马嵬坡时,唐明皇无奈地同意让杨贵妃自尽,这个时刻,唐明皇的心境十分复杂,而白朴就在剧中以唐明皇的口吻说出了如下两段词:
【落梅风】眼儿前不甫能栽起合欢树,恨不得手掌里奇擎着解语花,尽今生翠鸾同跨;怎生般爱她看待她,忍下的教横拖在马嵬坡下!
【殿前欢】她是朵娇滴滴海棠花,怎做得闹荒荒亡国祸根芽?再不将曲弯弯远山眉儿画,乱松松云鬓堆鸦,怎下的碜磕磕马蹄儿脸上踏!则将细袅袅咽喉掐,早把条长挽挽素白练安排下。她那里一身儿受死,我痛煞煞独力难加。
这两段词将唐明皇复杂的心境描绘得十分传神。白朴传世的第三部杂剧则是《东墙记》,但游国恩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和王季思主编的《元杂剧选注》,都未收录该剧。看来,这两位专家不承认《东墙记》是白朴的作品。对此也有人有着不同的意见,比如胡世厚在《白朴论考》一书中认为《东墙记》也是白朴的作品,因为元钟嗣成的《录鬼簿》就在白朴的名下载有《东墙记》,而明初朱权的《太和正音谱》,也将其著录为白朴所作,胡世厚认为《录鬼簿》的成书时间,仅距白朴去世时间相差二十几年,所以他认为该书的记载可靠。
但也有人说《东墙记》是盗袭了《西厢记》,比如聂石樵在《中国古典文学名著题解》中说:“白朴还受到王实甫剧作的直接影响,像《墙头马上》《东墙记》在思想内容、艺术手法上都与《西厢记》相近,特别是《东墙记》可以说是从《西厢记》脱胎而来的。”
钟嗣成撰《录鬼簿》二卷,民国暖红室汇刻传奇本,卷首
既然该剧有着这样那样的争论,在此也就不再细聊。白朴在创作杂剧之外,在散曲的创作方面,也很有成就,比如他的一首《双调·乔木查·对景·幺》:
岁华如流水,消磨尽自古豪杰。盖世功名总是空,方信花开易谢,始知人生多别。忆故园,漫叹嗟,旧游池馆,翻做了狐踪兔穴。休痴休呆,蜗角蝇头,名亲共利切。富贵似花上蝶,春宵梦说。
此曲被视为他对金国沦丧的哀叹。对于个人的处世姿态,白朴作过一首《双调·沉醉东风·渔夫》:
黄芦岸白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除此之外,白朴在词作方面也很有成就,他有着专门的词集,名为《天籁集》。对于此集的由来,白朴的朋友王子勉在给该集所写的序言中称:“太素与予,三十年之旧。时会于江东。尝与予言:‘作诗不及唐人,未可轻言诗;平生留意于长短句,散失之余,仅二百篇,愿吾子序之。’读之数过,辞语遒丽,情寄高远,音节协和,轻重稳惬,凡当歌对酒,感事兴怀,皆自肺腑流出,予因以‘天籁’名之。噫,遗山之后,乐府名家者何人?残膏剩馥,化为神奇,亦于太素集中见之矣,然则继遗山者,不属太素而奚属哉!知音者览其所作,然后知余言不为过。”
这位王子勉当时任江南御史台中丞,他跟白朴有着三十年的交往,白朴告诉他:作诗必须要以唐诗为标准。而作词以何为标准?白朴却未曾谈到。但序中又说:《天籁集》中所收二百篇词作只是散失后的所余。看来,白朴当年所作不止此数。王子勉读后认为,白朴所写之词都是发自肺腑,他认为这是继元好问之后,他所见到的最好词作。
钟嗣成撰《录鬼簿》二卷《续编》一卷,一九六零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据北京图书馆藏本影印本,卷首
对于《天籁集》中所收词作的价值,清初戴名世在给此集刊刻的序言中到:“《天籁集》者,元初白仁甫所作诗余也。诗余莫盛于元,而仁甫所作尤称隽妙,至今流传人间者无多。”看来,戴认为白朴词的质量很高。
但到了近代,王国维却看不上白朴所作之词,他在《人间词话》中说:“所作《天籁集》,粗浅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
王国维把白朴跟辛弃疾相比,认为白词的质量难以望辛词之项背。这样的比法,似乎并不公允。辛弃疾是一流的词人,如果都以辛词的水平为标准,那么天下也就留不下多少词作了。好在四库馆臣在给《天籁集》所作的提要中给出的评价还算公允:“朴词清隽婉逸,意惬词谐,可与张炎《玉田词》相匹。惟以制曲掩其词名,故沉晦者越数百年,词家选本遂均不载其姓字;朱彝尊辑《词综》时亦未见其本,书成之后乃得之。书虽晚出,倚声家未有疑其伪者。盖其词彩气韵,皆非后人之所能,故一望而知为宋元人语矣。”
四库馆臣认为,白朴词的水平不在宋张炎之下,只是因为白朴所作之曲更有名,反而掩盖了他的作词成就。
其实,宋元之间乃是词曲的转换点,宋翔凤在《乐府余论》中称:“宋元之间,词与曲一也。以文写之则为词,以声度之则为曲。晁无咎评东坡词,谓‘曲子中缚不住’,则词皆曲也。”看来,词跟曲之间并没有严格的界线。清沈谦在《填词杂说》中也有类似的说法:“承诗启曲者,词也,上不可以似诗,下不可以似曲。然诗与曲又俱可入词,贵人自运。”
图10-《录鬼簿续编》一九六零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据北京图书馆藏本影印本
在这里,先引一首白朴所作的《石州慢》:
千古神州,一旦陆沉,高岸深谷。梦中鸡犬新丰,眼底姑苏麋鹿。少陵野老,杖藜潜步江头,几回饮恨吞声哭。岁暮意何如,怯秋风茅屋。
幽独。疗饥赖有商芝,暖老尚须燕玉。白璧微瑕,谁把闲情拘束。草深门巷,故人车马萧条,等闲瓢弃樽无绿。风雨近重阳,满东篱黄菊。
这首词的内容是白朴对自己生活的描写,类似的作品白朴还作过一首《木兰花慢·歌者樊娃索赋》:
爱人间尤物,信花月,与精神。听歌串骊珠,声匀象板,咽水萦云。风流旧家樊素,记樱桃、名动洛阳春。千古东山高兴,一时北海清樽。
天公不禁自由身,放我醉红裙。想故国邯郸,荒台老树,尽赋《招魂》。青山几年无恙,但泪痕、差比向来新。莫要琵琶写恨,与君同是行人。
这首词作得颇为通达,他直率地表达出,在这样的世道中,他沉湎于女色,如此的生活方式让他极为快活。为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他还作过一首《水调歌头》:
朝花几回谢,春草几回空。人生何苦奔竞,勘破大槐宫。不入麒麟画里,却喜鲈鱼江上,一宅了杨雄。且饮建业水,莫羡富家翁。
玩青山,歌赤壁,想高风。两翁今在何许,唤起一樽同。系住天边白日,抱得山间明月,我亦遂长终。何必翳鸾凤,游戏太虚中。
白朴在这首词中明确地表达了自己不愿走仕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呢?他在《西江月·渔父》中说:
世故重重厄网,生涯小小渔船。白鸥波底五湖天,别是秋光一片。
竹叶醅浮绿酽,桃花浪渍红鲜。醉乡日月武陵边,管甚陵迁谷变。
在白朴的眼中,整个社会就如重重的天罗地网,而人生就像一条小小的渔船,既然逃不过尘网,那不如就尽量欢快。
从以上几首词可以看出,白朴所作之词既像曲又像词,其实这两者之间本来就无严格的区分,金文京在《白仁甫的文学》一文中说:“《四库提要》评其《天籁集》为‘清隽婉逸,意惬韵谐’,他的散曲和杂剧的曲辞,风格也与此相近。尤其是他的散曲,有一种词的延伸之感,缺乏散曲独有的味道。”而张石川认为:“金文京的说法来自于田中谦二,后者在《元代散曲之研究》一文中认为白朴的散曲是他的词的‘延长乃至于亚流’。”(《白朴与元初词曲之嬗变》,张石川著)
同时,白朴的这种写法也并非是孤例,例如刘毓盘在《词史》中说:“关、马、郑、白为元曲四大家,鲜于枢、姚燧、冯子振、白无咎、乔吉、张可久、陶宗仪等皆工于曲,故其词亦近于曲。若白朴词曰《天籁集》,曲曰《摭遗》,知词曲之别矣。”
整修过的古城墙
白朴墓位于河北省石家庄市正定古城南门内侧。从石家庄开车到正定约有十五公里的路程,实际上因为城乡发展,正定与石家庄已连为了一体。南门是恢复后的正定古城城门,看上去倒是巍峨高大,门洞内已不允许行车,汽车车道从城的西侧绕路。我步行穿过城门洞,在城墙的四周到处寻找着古墓,查过多份资料都说白朴墓就在城门的内侧,然而围着城门四处寻找,却看不到古墓的任何痕迹。
在城门的东侧,有一段残破的古城墙。我爬上城墙的断垣,准备到这一带寻找,断垣的内侧已经改造成了一个院落。如何能够进入院落,我却未看到入口,因为我已经在院落的上方,于是准备踏着房顶跳进院内。
残破的古城
刚刚登上房顶,就听到了里面数条狗的狂吠,吓得我止步于此。站在房顶上,向院内张望,看不到任何坟状的土丘,有数只羊爬在了陡峭的断壁之上。沿着城墙向东行,走出去至少有一千米,城墙的雪还没有融化,寒风吹在脸上,留下小刀割皮肤的感觉,一路走下去,无论新坟旧坟均无踪影,只好原路返回。回来时才看到,那段残破的城墙被人改成了窑洞在居住使用,在这种摇摇欲坠的残墙下居住,真要有一定的胆量。
找遍了这一带,没有任何踪影
回到城门附近,向几位锻炼身体的老人打听,其中一位告诉我,自己在此城住了六十多年,不知道有这么个古墓在。我拿出资料给他看,他告诉我原来在南门的内侧摆着一些正定历史名人的雕像,到去年不知什么原因都被拉走了,但他不能确定这些雕像中是否有白朴。我进一步向他追问,在城墙的西面荒地中是否有古墓?他说以前这一带的确是有很多坟头,但近几年旧城改造,已经全部被平掉了。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