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缥缈的同伙有两个人
是个老得没牙的乌龟，另一个倒很年轻，是个乌鸦。
玉缥缈将我介绍给他们时，我的脑袋针扎似的疼，鼻尖都冒了汗。所幸玉缥缈一直揽着我的腰，我才不至于过于狼狈。
这夜里，我梦到了年少时遇到的那个精灵。
他也很漂亮，额间贴着太阳形状的纹饰，尖耳朵上贴着漂亮的红色石头图案，精灵族的姑娘告诉我，
那红色石头图案是只有精灵王才有的。
我爷爷也是王，他总是凶巴巴的。但这个人的眉眼温温柔柔的，笑起来有让人沉醉的力量。
我忍不住就捧一踩一，和人家比起来，玉缥缈的颜值算得上什么!
梦里，我年纪尚小，被他带回精灵族，骑在他的肩膀上作威作福。
精灵是个很温和的种族，偶尔他没空陪我，就会喊来别的精灵和我玩，我们会去水镜画画，偶尔也一起去种花。
他们都很喜欢我，我每天只需要变回原身再到地上打个滚，就能吃得很饱。
这些事情在梦里这样清晰，我脑子里却不怎么清楚。
梦到一半，我被玉缥缈喊醒，拉去参与商议灭世计划。
玉缥缈兴致勃勃:“走，今天给你加入我们的机会!”
我“……”
我看上去很期待、很想加入吗?!
但是，毕竟我还要实现玉缥缈的愿望，虽然机会渺小，但我不能放他鸽子，这是作为凶兽最基本的原则。
龟和乌鸦已经在那里了。
玉缥缈说他们其实并不长这样，他们是魔界的，但现在魔界的行情不好，走到哪里都人人喊打他们没办法，只能先披着妖界的皮。
我点头如捣蒜。
我没什么灭世经验，只能坐在一边听他们聊。
乌龟说得最多。
他大概是团队的首脑，有一整个缜密的计划。
让我意外的是，我在这个计划里，竟然会有姓名。
乌龟问我:“会喷火吗?”
我摇头。
“会打架吗?”
“还没打过。”
“你们朱厌不是随便飞飞就能落火的吗!”
乌龟着急了，但我更委屈:“朱厌也是分品种的!”
这么严肃的场合里，玉缥缈和小乌鸦一起笑出了声。
乌龟指着我:“她啥都不会，你找她来干什么!”
玉缥缈看着我，保持微笑:“主要是我救她的时候，真不知道她啥都不会。想想救都救了，不如带回来当媳妇儿。”
我举了一下手:“我……其实我会卖萌……。”
乌龟和玉缥缈:“……”
小乌鸦:“姐姐，你真可爱。”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只好先散场，下回再谈。
回去之后，玉缥缈夸我干得漂亮:“祝小厌啊我真没想到你还会隐瞒自己的实力，这样很好继续保持……”
我一边点头，一边腹诽:我真的是实话实话，你相信我啊，玉缥缈!
兽生真的太艰难了。
我委屈。
玉缥缈他们所谓的灭世计划，说白了就是*光世上的人、魔、妖，留下他们想留下的，并成为天下之主。
这听起来真的很……不切实际。
一般情况下，会产生这种灭世心理，基本上总有那么几个引子，诸如情感纠葛、恩怨情仇之类的，但玉缥缈他们比较特别，他们个个觉得，自己之所以想要灭世，是因为——天命所归!
他们因为这个一拍即合，约定一起灭了这个肮脏的世界。
玉缥缈跟我讲的时候，我正在喝水，闻言，差点ー口水喷出去:“你们几个真有意思啊。”
玉缥缈听出我的嘲讽，转过去，继续他的灭世大计。
我坐在后边，盯着玉缥缈的尖耳朵失神，他的耳朵真漂亮，尖尖的地方贴着一颗红色的钻，将他整张脸托得更漂亮，我以前都没有发现。
我抱着他的腰:“玉缥缈……”
玉缥缈嗯了一声。
我有些脸红:“你之前说，不如带回家娶了我是认真的吗?”
玉缥缈头都不抬:“我牺牲名节救你，你嫁给我天经地义。”
他的口气真的好欠揍!
可是，我好喜欢。
心里头膨胀的爱意仿佛下一秒就能满溢出来，我只需要看着玉缥缈，就觉得满心都是欢喜。
这夜里，我又做了梦一一仍日与精灵有关，却不再是上一次的美妙、祥和。
我所看到的只有战火，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戮。
有其他族类入侵了精灵一族，精灵爱好和平，栖息地鲜少被打扰，这次平白受害，是因为人族的帝王对精灵族的姑娘上了心。
求婚不成，帝王便以武力相逼。
被一次一次进攻，即便强大如我所见的精灵王也终于体力不支，精灵族的花海与白玉石地面被鲜血染了一层又层。
终于，他选择了同归于尽。
我看到他捏碎了自己的魂元，以自己的躯体为精灵一族设了护盾，将整个精灵族护在身后。
我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流满面。
玉缥缈并不在房间里。
我走出去想找他，遇见了小乌鸦，小乌鸦鬼鬼祟祟地在林子里动作。我问他做什么，他笑眯眯的:“姐姐不知道男孩子方便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吗?”
我“……”
去茅房很难吗，兄弟!
我没找到玉缥缈，越想越觉得小乌鸦奇奇怪怪的，索性直接先回了房间，等到时和玉缥缈商量。
玉缥缈已经回来，坐在桌子前神色复杂，我觉得这个时候兴许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但我又很在意。
“玉缥缈，你知道枕楼吗?”
玉缥缈看着我，眼神有些可怕，却还是点了点头:“前的精灵王，死在人族与精灵族的战乱里。”
他说得风轻云淡，我却鼻子发酸:“你想灭世和这个有关吗?”
玉缥缈冷笑:“祝小厌，这和你无关。”
“可是，你真的确定，这是枕楼付出那么多之后，想看到的画面吗!”
玉缥缈站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可怕的神情，他慢慢靠近我:“枕楼自己优柔寡断，害了整个精灵族的人，他落得那个下场，是他活该!
“不是!”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我的手掌动得更快，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落在了玉缥缈的脸上。
玉缥缈表情不变，而我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枕楼为精灵一族做到了那一步，玉缥缈却说他活该?
我蹲在墙角委屈地画圈，玉缥缈怎么能这么想呢?!
7
关于精灵族的回忆，我是在离开虚渊之后才慢慢记起来的。
刚到虚渊那段时间，我总是头痛，脑袋里总是出现奇奇怪怪的画面，偏偏我又想不起来。
阿树一边照顾我，一边告诉我没关系，虚渊就是这样，会让人慢慢丧失记忆。
我不愿意忘记，可是也没办法。
时间长一些，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我也就不会过，不会头痛了。
于是，才有之后，我和阿树没心没肺地玩在一起五百年。
自从那场梦境之后，我反反复复地记起了精灵的事情，有的是想起来，有的是在梦境里。
我东拼西湊，那段时光的记忆总算慢慢完整。
我记起枕楼，记起对他的崇拜与景仰。
所以，尽管我喜欢玉缥缈，我也还是无法容忍他那样说枕楼。
等我消了气再回去时，小乌鸦与乌龟坐在一起玉缥缈坐在他们的对面。
他们仍旧在商议，玉缥缈说:“我找到一种虫子，可以在人体中培养，等到长大了拿出来，就可以孕育出千千万万种虫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我不禁瞪大了双眼，玉缥缈.他是个精灵啊!
小乌鸦与乌龟点了点头。
玉缥缈用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那种虫子，你们有。”
小乌鸦一脸茫然。
“当年你们和人族一起侵入精灵族时，在精灵的地里偷到的那个盒子，就是那种虫子。”玉缥纱说得很不耐烦。
对面的小乌鸦神色慌乱，玉缥缈讥笑一声:“行了，拿出来吧。”
小乌鸦在乌龟的示意之下将盒子拿了出来，却迟不肯递给玉缥缈。
我知道，你们对精灵不放心，但是，”玉缥缈顿了顿，“要想促成大业，你们必须信我。”
“若是不放心，便将这虫子放在祝小厌体内培养，她是凶兽，兴许能将虫子养得更凶猛。”我吓得捂住了嘴，但是，玉缥缈不知何时已经在我的身后，他贴着我的耳朵，声音鬼魅一般恐怖“祝小厌，是你说的，只要能救你出来，你就会实现我的愿望。”
话音刚落，他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不敢动弹。
虽然总说让我参与，但他们其实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如今这样的计划又被我听到，他们必须拖我下水，玉缥缈的那个提议，其他人只能同意。
那只虫子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恶心，玉缥缈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那是玉簟秋，虫子通体雪白，像蚕丝，从指头进入，然后爬入心脏栖居。
这个过程会让我很疼，我却听到玉缥缈在我耳边念了一首词。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寒舟……”
我没来得及听完，便疼得晕了过去
我再醒来时，又看到玉缥缈。
他站在我的面前，还在念那首词。
他一点儿都不像人之前的样子了，表情阴郁，声音拖得很长，平白便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小乌鸦跑进来:“乌龟把魔界的人都弄过来了。”
玉缥缈的手指贴在我的腕上，随着我体的那只玉簟秋缓慢移动:“我马上就到。”
我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上方。
虫子咬得我很疼，又慢慢侵蚀我的意识，我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有玉缥缈，又有枕楼，我爷爷还拿着一杄烟筒，在我脑袋上敲，还有精灵族的山水，各种颜色的花朵。
第一次去水镜，是枕楼带我去的。
他信手拨浪，便是一幅泼墨山水画。他问我好看吗?我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最好看了。”
枕楼便笑，只是他不知道，我所说的好看，其实是他。
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以为景仰便只是景仰。精灵族的覆灭太迅速，我甚至没来得及等景仰变成喜欢，便已经和枕楼生死相隔。
再后来，我到了虚渊，忘记枕楼，又遇见玉缥缈。
如今再想想，我对玉缥缈的喜欢，是不是有枕楼的原因在，而我根本不敢确定。
不过，这也公平，玉缥缈这样对我，我对他少半欢喜。
可是如今，我要在玉缥缈的操纵之下，伤害枕楼热爱的地方。
那只名叫玉簟秋的虫子在我体内慢慢变化，我终于慢慢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玉缥缈长发散乱，俨然一副入魔的样子。
他带着我出门，外头已经是一片混乱。
所有妖怪混战在一处，玉缥缈念了咒法，我头痛欲裂地化作朱厌原身，长啸一声，火光四溅，被玉缥缈当成坐骑。
而玉缥缈执长戟，头一个针对的对象，却是我爷爷。
他们打得激烈，刀戟相接，发出清脆的争鸣声爷爷功力不在玉缥缈之下，却因为顾忌到我，节节败退。
长剑分明是砍向玉缥缈的，可玉缥缈突然操控我换了方向，我爷爷收手不及，剑落在了一侧的小乌鸦身上。
小乌鸦被长剑所伤，突然起了变化。他飞至空中，眼中尽是血的疯狂，冷笑着脱掉表皮，露出原本的样子。
那张脸便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魔君重夜。
他手持一朵墨莲，端的是一副菩萨样，手指微动，玉缥缈的攻势便倏然猛烈起来。
爷爷被玉缥缈击中，飞出老远。
重夜拈花，表情冷漠:“千年前让你们逃了，这回，本君绝不放过你们。”
他手指再动，我头痛欲裂。
他是准备将玉簟秋引出，要了所有生灵的性命。
可是，这是枕楼豁了命想要保住的地方!
我意识模糊，却仍旧拼着力气与重夜相抗衡，他灵力高深，我仅存的意识再度模糊，危急之下我甩开他，迎上了魔族的刀刀。
肩膀被命中，疼得我回过神来。
玉缥在我的面前，已经是完全被人控制的傀儡模样。
玉簟秋只能存活在活着的生灵体內，若我死去尽管不能阻止重夜，但起码也能保全一时。
我不是什么伟大到愿意自我牺牲的妖怪，我还想活着，好好爱一次玉缥缈，然后和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我默念着咒法，试图在下一次被控制之前自爆元灵。周身发出炽热的光，朱厌族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哀号一声:“小厌!””
重夜大骇，试图阻止我。
原本一直被控制的玉缥缈得了空子，霎时间腾空而起，手中长戟已然刺穿重夜的胸口。
重夜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你……”
玉缥缈勾着唇:“重夜，自精灵族灭族以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散乱的长发被风吹起，他的尖耳上，赫然一颗血红的石头。
同枕楼那颗一模样。
将我从渊带出来的玉缥缈，便是从前的精灵王枕楼。
枕楼拍拍我的脑袋，我便朝着朱厌一族的方向奔去。
从前他告诉过我，拍一下是要我乖，拍两下是信任。
上次精灵大战，他要我听话，可是，这一次，他要我相信他。
眼看着魔族败退，重夜冷笑一声:“要一起上吗?”
枕楼伸手挥退众人:“不需要，我一人足够。”
这一次，枕楼身后没有需要他保护的精灵族人他没有顾虑，长戟在手，毫无所惧，他要亲手拿下重夜来祭奠死去的族人。
所有围观的人都寂静无声。
他们兵器相接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我捏着爷爷的袖子不敢松手，他拍拍我的手“他会没事的。”
重夜原本就受了伤，这场单挑也没能持续多久月华正好时，枕楼的长戟再度刺穿了重夜的胸
这一次，重夜死得干净净。
漫山遍野都是欢呼声。
枕楼缓慢地走到我的面前，却说:“祝小厌，对不起，让你害怕了。”
我抱着他，忍不住哭出了声。
让精灵一族几乎覆灭的那场战争，并不是人族发起。
而是魔君重夜借着人族之手，与人族一道侵入精灵族，重创精灵，并逼得枕楼几乎自尽。
当时，我也在场。
但枕楼为了保护我，将我送走，只是离开的途中，我受魔火灼伤，几乎死去。
枕楼保了我的命，并收取了我的记忆。
精灵族人人都有特异技能，枕楼的特异技能便是控制记忆。
他拿走了我的记忆，让爷爷将我送去虚渊，我在这里养伤，也将所有的事情一并遗忘。
枕楼当时无可奈何，只能选择那个极端的方法。
但他为自己留下了生机。
大战之后，枕楼变成玉缥缈出现在精灵族圣地他原本应该按照自己留下的提示重建精灵族，却因为被重夜动了手而走上弯路。
所以，枕楼加入魔族的灭世计划，将矛头对准魔族以外的其他种族。
所幸，他还记得去找我，并在与我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回忆起所有的事情。
但他始终被魔君控制，重夜伪装小乌鸦跟在他的身侧，在发现他恢复意识之后，更加重了控制的力度。
所以，他违背心意，将那只玉簟秋种在了我体内。
只是，他自己的意识从未放弃，终于在战场抓住空子，占据了先机。
而那只玉篁秋，在魔族覆灭之后便被枕楼唤出粉碎在精灵一族的虚空之地。
我跟着枕楼一起看见了这一幕，玉簟秋碎成一片堆粉末，落在虚空之地的白玉之上，像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朵。
10
战争之后，精灵一族与妖族开会。
妖王担心精灵一族战斗力不行，推荐他们好好提升修为。
但是，精灵一族不是很愿意，枕楼结结巴巴，才替他的族民们表达了“我们真的只想保护环境，好好种花”的想法。
这可愁坏了妖王。
最终是我爷爷拍了板:“朱厌一族能打，精灵不愿意打架就好好种花，联姻就算了。精灵王，你觉得我孙女儿怎么样?”
枕楼虽然年纪不小，但脸皮子实在没有我爷爷的厚。
他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回答:“她……她很好。”
“那你娶吗?”
我爷爷更过分:“大声点儿！”
枕楼扯着嗓子:“娶!”
这场会议之后，妖界盛传精灵王枕楼被我爷爷逼婚，枕楼不得已只能同意，这究竟是精灵的凄惨，还是朱厌的嚣张?
我被人告知知的时候，十分无语。
枕楼轻轻贴着我的耳朵:“我不是被逼婚的。”
我点头。
“能和你成婚，我很高兴。”枕楼顿了一下，“祝厌，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我对你其实倾心已久。”
可我早知道了。
当时在水镜那里，他一挥袖而成的泼墨山水画里，有一只格格不入的小朱厌，躺在一朵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