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三年后,由我一手扶上位的少帝求我怜爱他。
说只要给他最后一块心头肉,就可以复活他死去的白月光。
反正修仙者血肉都会重新长出来,我也不会死。
但他不知道。
最后一块心头肉给了他,我真的会死。
而我死了,我那张被他白月光偷走的脸也会一起消失,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1
我浑身是伤,被困在密室的锁仙阵中。
这个为我精心打造的牢笼锁住我所有修为和灵力,为了不让我说话动摇他的决定,谢泽甚至动用了禁言术。
此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着沾了恶血的刀走近。
「只要一小块。」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下手却毫不迟疑。
「师尊向来心软,怜悯世人,这一小块心头肉只要给了阿月,她就能复活。」
旁边的侍婢轻声说:「可是我看国师的身体好像……」
「反正修仙者血肉都会重新长出来,师尊也不会死。」
他蹙眉说:「而且不是现在找到了最好的灵药为师尊续命吗?」
可是,三年的囚困,让我身体弱到了极点。
割皮换血,伤口的不断愈合也已经耗费完了我的灵力。
最后一块心头肉给了他,我真的会死。
2
我是谢泽的师尊,也是我一手扶持他从深宫上位。
十八年前深宫的国师殿,我拜访同门时看到了冷宫那个难产的宫娥。
女人精疲力尽,即将死去,瞪大绝望的眼睛,嘴唇咬出血来,用尽全力试图剖开自己的肚子拿出里面的孩子。
她在舍身救子。
就像曾经卖了自己让我活命的阿娘。
可她的余寿到头,根本没力气去生下这个注定要夭折的孩子。
我给了她一滴心头血,让谢泽成功出生了。
八年后,我再度回来,看到被当狗一样养在深宫的谢泽。
几个皇子欺辱他,把他当成狗一样骑着玩耍。
瘦弱的谢泽咬着牙一圈一圈爬行,地上的石子磨出淋漓的血。
精疲力尽的他被踩在脚下时,就像菜人市场待宰的菜人。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我那卖了自己去当菜人的阿娘赤身躺在木板上时是这样的表情。
后来我被卖的时候,那剥皮的利刃光影里,我也曾看到自己这样一双的眼睛。
我们是一类人。
我不应该介入这因果,但我破例收下了谢泽,让他作为我的弟子,留在了尘世。
我看着这个比肩少年渐渐长成大人模样,比我高出了一个头,和他说话甚至需要抬头,清秀的脸乖巧温柔,有时候看到我还会面红腼腆。
而他的白月光阿月也是这时候来到他身旁的。
阿月是我救回的一个半妖,她心思婉转,心心念念要留在我身边。
为此甚至求到了谢泽跟前。
她日日小心求全,调茶做衣,一针一针地学着宫娥做鞋,尚未化形完毕的手上,都是一个个针眼。
鞋子送到谢泽面前的时候,他看得皱眉,却没有如之前一样冷漠地扔掉。
阿月说自己只是想要报恩,别无他意。还泪莹莹地说自己做得不好,请他不要嫌弃。
后来,有一次谢泽遇险时,阿月不顾自己正在化形就冲了出去,身受重伤,一张脸也从此毁成半妖模样。
那是谢泽第一次求我。
他求我可怜一下阿月。
她的容貌都毁了,说不知道原本要变化的模样,她求我,就请上仙赐我几分如您一样的容貌吧。
而此刻,阴暗的地牢里。
我的好徒儿谢泽却说:「还要很小一块,就可以顺便修好她的脸,阿月那样爱惜、留恋着她的脸。」
她的脸?
我用了十年时间,竟然养出这样一个蠢人。
3
刀开了刃,加了特殊的咒术。心脏是人的本体,所有的痛苦都会无限放大。
他脸上也显出几分难忍的内疚和愧意。
「师尊,我知道很痛,您忍一忍。我只是想还了她的这份情,不会伤害您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衣衫被他挪开了一寸。
修行者的容貌不变、衰老延迟,只是现在的我看起来实在少了几分仙风道骨。
反而如同一个凡尘中的普通年轻女人。
曾经的少年谢泽每日在殿中为送我新鲜的花枝,用露水熬出的灵药和一盏盏亲手制作的宫灯。
多少次我翻转宫灯时,他就站在后侧光影里,一言不发。
他也曾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
那时候,我曾生过将我和他的前尘往事,尽数告知他的冲动。
后来我因为破镜中断一年后才出秘境,出来后,发现哪里不一样了。
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此刻察觉到我的平静,他下意识移开目光,抿了抿唇:「这是阿月族中的秘术,师尊和我痛感相连,我会……控制分寸的。」
因为我介入因果,和他命运相连,我的痛,在我活着的时候都会由我挡着。
而在我死后,才会尽数倾泻在他身上。
他现在当然不觉得痛。
他还在继续说话。
「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前世曾爱慕过一个不能爱的女子,此世才会遭天谴,转世成尸生子。这一世所有的因果都是因我而起来,是我的孽,不应该报应在她身上。」他轻轻叹息,眼里却越发坚定。
他不知道,他梦到的那个前世的脸其实是我,并不是那个擅用幻术的阿月。
上一世的谢泽救了在菜人市场被剥皮的我,是他一针一针缝合我的伤口和脸,教我修行,赐我名号。
他曾经说我这张脸,他永远都不会忘。
后来他历劫因天雷而毁,才转世成了谢泽。
曾经的谢泽多厌恶阿月,他总说月兔一族诡计多端又风流,还提醒我要时时刻刻警醒。他厌恶她的靠近,但是那个女人在换了一张脸赤身跻下冷泉的时候,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似乎就是在那一晚,有些东西就变了。
禁言术让我仍不能说话。
刀碰到心口瞬间,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有擅动因果的都会遭到报应。
我为了他滞留凡尘,这是我应了他前世的因果。
不过,今天之后我和他因果就两讫了。
4
「她到底是为我而死,我不能不管她……最好的灵药都准备好了。只要师尊帮我这最后一次,不会有事的。」
我轻轻地笑了。
阿月死是她不想让谢泽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在最后关口选择了剥皮自毁。
十年相伴,那些模糊的界限和理智,到最后都抵不过另一个女人的轻笑和娇哼。
所以,所谓的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再隔一天,她就再也救不回来了。她的身体也早就开始……」他哑住嗓子,心疼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月死在夏天,天气太热。
就算有足够的冰去保存那具身体。
身体还是会缓慢腐坏,早晚坏菜。她的肉身已经开始臭了。
我教出来的蠢徒弟。
但凡他有点脑子知道先去看一看命灯,就知道阿月其实根本没有真死,她是死遁才出此下策。
甚至她死前留下的所谓要我的心头肉,也只是为了留住我借给她的那张脸。
谢泽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继续拉住我的衣襟,正在缓缓向下:「师尊,对不起。」
在人生最后一刻,我却成了被观看的笑话。
外侧他两个暗卫,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们看着我的半面具取下,看着我的狼狈。
曾经那个清冷谪仙般的女人现在还不是像一条待宰的狗。
我猛然用力,喉头热血一涌,凭借几乎自毁的灵力冲开一半禁言术。
「放肆。」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下。
他面色微变,下意识伸手立刻给我抹去唇边的血:「师尊,我别无恶意,只是阿月是那样一个单纯的女子,我实在不忍心她就此……」
汹涌的气血正在被阵法扰乱,他的刀尖颤抖却坚定地触到了我的身体。
「不用你动手。」
下一刻,我用尽全力,紫府金丹炸裂,湮灭瞬间我伸手一点面色大变的谢泽的额间。
除了即将到来的剧痛,我也将最后一项能力共享给了他。
从此,他能窥听亲近之人的心声。
算是我给他和阿月最后的贺礼。
5
我陨灭后,所有的阵法在一瞬间吞噬我的血肉,密室外雷声大作。
我听见谢泽一声几乎不似人声的痛呼。
痛吧,曾经我的痛,今日将十倍加于你身上。
到了这一刻,他才会知道那所谓的镇痛和无感其实是怎样撕心裂肺。
等我醒来,已附在了宫中一只白猫身上。
身上的毛焦了一半,一看就是被雷劈过的。
猫胸口还有个小口子,应了我被强行留下的一小块心头血肉。
我翻了个身,很快适应了新身体。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睁着一双异瞳眼左看右看,不远处就站着我指给谢泽的那个侍婢初露。
她眼睛微红,看着不远处的人。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国师殿的后侧秘宫一片废墟,烧焦的雕梁画栋堆叠其中。
而此刻无数侍卫正在不停清理废墟。
她口中喃喃疯了疯了。
旁边两个宫婢摇头,说已经三天了,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好。
自从我自爆引来天雷后,谢泽就疯了。
他从大火中被抬出来,整个人都无法说话,浑身颤抖不能言语,我身体曾经受过的痛全数回到了他身上。
他口中吐出一口血,喃喃:「原来……并不是不痛。」
「可是,可是……师尊之前救我受伤的时候,明明说过修仙者的身体感受不到痛的——我才会……」
他颓然一瞬跪倒在地,痛得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蠢货,按我的修为能闭合五感,除非致命一击,不然的确不那么痛。
但他到底只是个没有踏上仙途的凡夫,就算贵为天子,自然也是要承受这剧痛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我死了,他的灾难才真正开始。
6
我虽辟谷,但是现在这身体还是猫的肉身,依旧会饿。
在御膳房找了两只鸡腿吃,又收了几只在国师殿混过的有些灵性的狸花当手下,交代了它们去摇人报信,然后就在宫中四处溜达活动筋骨。
倒是知道了点有意思的事。
谢泽到底还是将手中最后一滴血滴在阿月的灵台中,然后如他所愿,阿月真的活了过来。
只可惜迟了一点,现在复活的阿月始终带着臭味,她因为这件事闹了很久。
可惜闹了半天,也不见谢泽来安慰她。
她又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派人熬好羹汤当作自己亲手做的送去。
结果连谢泽宫门都没进去。
阿月只以为是因为自己肉身原因才不得宠。
她一气之下又砸了好些东西,拔了好多花草。
说起花草,我倒是想起一桩重要的事。
当年我之所以会在秘境遇险耽误那么久,是为了给谢泽这个短命鬼找一株续命仙草。
结果费力出来,他却忽然仿佛变了个人,我送给他后,他支支吾吾地、心虚地道了谢,估计也只以为是个寻常草木,并不珍惜,只随手放在窗台上。
也幸好他当初没服用这草,正好助我凝神固本。
我敏捷地跳上屋脊,细碎的灰尘浮在阳光中,我低头看向地面,正好入了半躺长榻将息的谢泽的眼,他一瞬回神。
我看也没看,沿着龙脊一路走向他的寝殿,准备先把仙草一口气吃了再说。
7
结果在谢泽寝殿门口碰到几只蠢肥的长耳朵兔子。
因这阿月是月兔一族,所以谢泽在宫中养了很多红眼睛兔子。
我跳下来,几只兔子就嗅嗅,拱过来。
我对月兔实在没有好感,这畜生总到处打洞,边走边拉,少伦理,子女近亲都可交配,实在辣眼睛。
我扬爪拍走两只靠近的月兔,一个眼神吓得一群兔子乱跑,我甩了甩头,昂着我的猫头向里面走。
忽然闻到一阵臭味。
接着便听见阿月的冷哼:「哪里来的野猫!竟然敢动本宫的兔子,还不赶走?」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今日装扮格外华丽,脸上用了厚厚的脂粉,白得惊人。
我那张脸此刻还服帖地待在她脸上,看上去颇有些动人,只是那耳朵轮廓处发红,红白分明,这脸似乎要保不住了……
隔着距离看着与自己一样的脸,我有点恍惚。
宫娥忙拍马屁:「娘娘,您的美貌连猫儿都看呆了呢。」
阿月听见美貌两字伸手摸脸,眼里突然发狠:「别赶了,就地扑*!我最讨厌猫!还是一只母猫!」
自从阿月醒来,谢泽身旁连只母蚊子都看不到了。
可我轮得到她来扑?
一个利落的转身,我就一跃跳上旁边的树,又借力跳上旁边的宫墙,却被一个手勾住脖子,然后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哦豁,是谢泽。
我正要挣扎,就听见一个尖锐不满的女声嘀嘀咕咕。
「该死,他怎么过来了?这么快就好了?不应该啊,那个宫幼安不是被割了数月皮肉吗?本来还想趁着这段时间先把身上的死人味去掉的……」
我立马不动了,如今的谢泽能听见心声,而我作为曾经的宿主,又在灵猫体内,所以只要接触他我也能跟着听见。
谢泽声音变冷:「你在做什么?」
阿月柔柔弱弱,看谢泽对猫的态度立刻笑说:「妾是看见这白猫好生可爱,想要收养。」
实际阿月的心声:「刚刚应该先弄死这死猫再说,这两个贱婢办事不利,回头得处置了。」
谢泽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
阿月仍然不明所以,只是愈发柔笑:「妾看陛下这几日辛劳了,不如就把猫交给妾来照顾,您脸色都白了,可是累了?」
实际阿月的心声:「该死,刚刚怎么没看到,这猫眼神真好像那个贱女人,滴溜溜的,别让他又想到什么。」
谢泽冷冷地看着她,闻言立刻伸手将我搂回,声音一瞬间柔了三分:「不必了,朕会亲自——」
亲自个屁,我翻身一个猫大爪,直接狠狠将他抓出两个血痕,跳上了树,跑了。
8
一下午宫里到处都在找猫。
我直接躺在屋顶晒了半天太阳,晚上我又来了,越过墙头,落地无声到了谢泽窗前。
但窗前此刻并没有之前摆放的那仙草,连同其他我曾经给他的仙草都不见了。
听说民间素有人过世之后要将其身前物焚烧的习俗。
只是没想到,谢泽竟然这么快。
我有些可惜,正欲转身走,忽然听见一声很轻的呓语:「师尊。」
回过头去,原来是谢泽不知何时在伏在案上睡着了。
他似乎疲累至极,连梦中都蹙着眉头。
而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深秋里,只穿着纱衣的阿月走了进来,一股子冲天的香味,混合身上并没有去掉的尸臭味,着实销魂,这等味道我也只有在昔日游历天竺时在河道边闻过。
她身上裹着斗篷,雪白的毛锋皮毛正是来自她的同类——月兔中最美的苍月兔耳朵边的一戳毛。
美则美,就是辣嗓子。
走近瞬间,谢泽便一个喷嚏醒了。
阿月柔柔一笑,手微微一动,拨弄摆放宫灯的时候,那斗篷无声逶地。
光影交错,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好身材,着实一副好身材。
谢泽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辣耳朵的话。
我心里一动,也想听一听这月妖的心声。
当初我从秘境出来后,察觉到谢泽被阿月迷惑,曾提醒过他这位阿月是从销金粉窟里救出来的,也许不坏,但绝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他却信了阿月的委屈诉苦,觉得我是因为同性之间的不容。
甚至疏远了我许多。
此刻,我偷偷靠近谢泽的腿。
阿月的心声清清楚楚:「呀,我这脱得差不多了,这样还迷不死你?想当初,我不过露了一个肩膀,你就面红不敢看,下了冷泉的时候身体紧绷得像个雏儿,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些个凡夫,想来要不是看到我那张倾城的脸,加上一点幻术,还真不好拿下……来啊。」
「说来,我个人还是喜欢粗蛮一点的,好久没尝过了真想啊——但没办法,谁叫他就喜欢娇娇弱弱这一套呢,诶,这回怎么还不动?身上的臭味也盖住了啊?用了那么多香料的……怎么还不动?」
「糟糕,难道今晚妆重了?这个宫幼安的脸崩了?真后悔,当初贪图美色要了她的脸,为了稳住这脸又费了那么多精神。也不知道这谢泽什么毛病,只有看着这张脸,他才能有动作——还有上次床笫之间,他到底叫的谁的名字……」
「闭嘴!」谢泽忽然出声,带着两分愤怒,他转头怒目看向阿月。
阿月愣住,眼睛一下红了:「陛下怎么对我发火?陛下以为我想要这张脸吗?我当初要不是为了救陛下,也不会中断化形,我原本的模样,比这个可要好多了……」
她轻声哭起来,眼泪从漂亮的脸蛋上滑下来,却不知道眼泪冲出一道妆痕,此刻看起来更奇怪了。
她的脸是借了我三分灵力捏的,又被她用秘术偷了几分血肉稳固,我死了,这张偷走的脸也会慢慢跟着消失,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我想起原本看过的阿月的真身,抖了抖耳朵。
辣耳朵,无聊,并不好看。
我折身欲走,却看方才还疲惫不堪的谢泽面色一震,直接向我弯腰而来,眼看他一手就要抓到我猫尾巴,我回头使劲瞪了他一眼。
在他愣神瞬间,我一猫爪这回抓上了他的脸。
然后头也不回地跳出窗外,身后是谢泽一声沙哑急迫的轻呼:「别走……」
9
我灵体尚在,但这具身体肯定不能久用的。
所以那几个狸猫手下又抓了几只强壮的月兔过来当抬轿苦力。
我们便顺着月兔之前挖的那些地洞从宫中大摇大摆溜了出来。
一路有月兔抬轿,我只负责躺着晒月亮,昼伏夜出。
走了一半,便听见前面阴风鹤唳,而后面马蹄声震,有人追了上来。
为首的竟然是谢泽,他白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赶了多久,手上的寻影香快要烧完,那香味就慢慢飘在我前面。
谢泽顿时面上一喜。
「当日天雷之后,师尊的命灯没有彻底熄——我便知道师尊怎么可能……」
「师尊,我……」
他翻身下马,而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阿月哭哭啼啼的声音。
「陛下,陛下,您真的不要阿月了吗?如果陛下这么狠心,阿月宁愿现在就去死——」她纵马而来,一手拿着匕首,却是对准自己那张曼妙的脸。
谢泽看着那脸一瞬分心:「别动——」
就这毫厘之间,我摇的人到了。
云端之上的师伯指尖一动。
我和谢泽抓来的手失之交臂,连同几只狸花都到了这半空长袖中,什么熏香真好闻啊,我用力从里面探出猫头。
半隐身的师伯看着我皱鼻:「安安你怎么弄了这么个身体,这猫都死了多久了——」
诶?猫死了吗?难怪这一路上,后来我不觉得饿了。
她按住我的灵台,不动声色地用力一拉抽出灵体,然后就将那僵硬的炸糊了一半毛的猫扔了下去。
我的神识跟着师伯回了清凉山,昏猫直接从树上掉到了下面。
不知道的,只以为是猫跳树摔昏了。
10
修复身体并不困难。
我的新身体在一朵安古兰的花苞中顺利养出,虽带了几分原来的模样,但又有不同,我还挺喜欢现在这张脸的。
新身体融合出来的一瞬,我的破镜机缘也到了,将将勘破元婴,倒是因祸得福。
师伯问我那谢泽这般对我,可要收拾他一顿报仇。
两世纠葛。
我细细一算,他曾给我缝皮,也曾亲手剥我血肉。
他曾收我为徒,教我修行,为我动了凡心,而我也为他停滞修行,逆天因果分他一半寿命。
要知道谢泽的命,早该没了,这么多年,都是消耗我的命在供养着。
我在凡尘教他十年,也曾怜悯心疼过他。
而那份动过的凡心,算下来,那阿月用的也是我的脸,也算是我还给了他。
甚至两次天雷,一次他身死道消,一次是我肉身陨灭。
两不相欠,倒也并不难受。
而且,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先稳住自己的修行,修道,修道,其他都毫不重要。
「我看他似乎不会善罢甘休。」师伯摇头,「当日他破镜失败,自己生了情孽,看着你的画像三天三夜,求了师祖,想要同你共修有情道。可惜,不过一次转世就被迷了心眼。」
我并不在意:「选择的是他,放手的是他。他的道心不稳不代表我的也是。我现在修行无情道,也算是经过考验了吧。」
师伯再次确认:「无情道拔除情丝,再无七情六欲,你可想好了。一月之内,你还来得及反悔。」
怎么会反悔呢?
我却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11
清凉山是个极小的修仙门派,隐匿山中,寻找不易。
师祖也不过仙门的外支弟子。
谢泽除非身死神醒,否则是找不到这里的。
按照他的命理,他会在凡间再活上三年,然后因为灵力逐步失效,手脚麻木失去知觉,接着是眼睛,耳朵,味觉,最后是呼吸。
而阿月的可能更糟糕点,她现在偷来的脸最多能维持一个月。
就得接着换皮了。
这一回,可没有什么好心的修士愿意给她分享。
但是没想到,一个月后的晨钟忽然大响,谢泽在清凉山的命灯重新亮起来。
他竟然用一个月时间走完了三年的凡尘路。
一步一步上山的时候,他似经过一场大梦,神色恍惚,手里还抱着一只用术法保存的白猫,身后却没有跟着那个时常跟着的娇滴滴的阿月,只有一副棺木。
一路恍惚,上山路上几番快要坚持不住。
他重回清凉山的时候,我已是清凉山的长老,所以在某种默许下,几乎没人向他说起我的行踪。
而且之前我住的地方早就清理干净了。
他一回到仙门,便径直去闭关了。
据藏宝阁的小弟子说,他借了引魂灯去招魂。
引魂灯招魂,需要烧逝者的东西作为引子,还需要强大的灵力支持。
招魂?招谁的?是那个脸坏了的阿月么?
按照时间算,这一个月她的身体也该坏得差不多了。
我并不在意,爱招招去吧。
与我何干。
我更在意的一个月后的秘境降临,这一次,我一定要得到那两棵想了很久的灵草。
12
清凉山坐忘峰日日烟火缭绕。
也不知道谢泽在里面烧什么,呛得我不时打喷嚏。
如今我又收了弟子,这回收了个可爱的女弟子。
她皱着鼻子:「师父,听说打喷嚏是因为有人想着呢,在念着呢。谁啊,这么念念不忘?」
我伸手戳她头:「大概是上回抢的那两只妖兽内丹,或者是给你新培的几棵灵植。这都用了,也该念叨你啊。」
她拱着我撒娇:「师父,你怎么对徒弟这么好啊。」
「对徒弟好,这不是为师者的本份吗?」既是本份,从不念汇报也不应求回馈。
而直到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上一世的谢泽所有对我们关系的示好、决定,从来没有问过我。
所以我一直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才会在阿月出现瞬间相信了那个可能。
现在我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很快,秘境给了我答案。
秘境降临那日,我带着面纱出现在入口,今日来的人不少。
而久未谋面的谢泽也出现了,他看起来更憔悴了。
两个弟子向他问好,走过却在悄悄嘀咕。
「听说谢师叔在坐忘峰一直用引魂灯,却不得结果,该烧的烧完了。现在已经开始烤肉了。」
我心里一动。
烤肉?烤谁的?
这时却看谢泽忽然转身,看向那两个弟子:「你们之前是不是同幼安交好过,我记得你们还一同用过餐。」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森然冷意。
那两个弟子不解地点头:「谢师叔有何见教?」
谢泽道:「晚些过来,我有事同你们说。」
他虽是笑着,脸色却冷到极点。
和我交好?难道他一直招的魂竟然是我的?我微微一怔。
行走间,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尸味。
这个味道,我一瞬回过神,正是那阿月身上的味道。
难道这些日子,他烧光了所有东西之后,将主意打到了曾受过我血肉的阿月身上?
这个谢泽怕不是疯了。
失去了曾经的师徒滤镜,再看他,只觉陌生。
便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通传,万花谷的少谷主到。
众人目光一瞬转过去。
一个容颜俊美,锦衣长袍的男子抱着一只黑猫从天而降,他一双狭长密睫的眼眸微笑看向我。
「好久不见。」
13
他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我身上。
谢泽也注意到了我。
他的目光中透着几分疑惑,几分猜测,几分压不住的情绪。
我微微向那少谷主颔首。
这个百花谷少谷主韩尊曾经也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好苗子,只可惜自小身弱,必得灵草定期洗髓才能脱胎换骨。
几年前,在秘境中我为了谢泽,和此人在秘境中缠斗许久,秘境不过一月,外面已经一年。
最后他将那灵植输给了我。
可惜我费尽心思拿出来,却被谢泽随手放在窗台。
但看他如今也到了元婴期,只是我换了身体,如今修为也能隐匿气息,不知道他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
而这时的谢泽开始向我走来,他越走近,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尸味就越重,我微微蹙眉,退了一步。
这时,韩尊一翻手,手心出现一朵上品的灵兰。
他怀中的黑猫也轻声喵呜一声,睁着眼睛巴巴地看我。
韩尊笑:「这暗影平日不待见人的,今天倒是乖觉。」
我没有答话。
身旁的谢泽灼灼的目光仿佛要通过我的面纱看到我脸上。
韩尊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他的目光。
「怎么?换一个花身就不认识我了?仙子这花身还是百花谷所赠呢。」他声音低了一点,带了歉意,「只是稍微迟了一点。」
「多谢。」
我说完,韩尊便笑:「既然要谢,不如一会儿再合作一次好不好?这回分成你来定?」
而在这时,谢泽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他本是师祖最小的弟子,资质和容貌都是一流的,此番历练回来,因为沉默更显成熟不少,走动间好些新弟子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之间不曾见过仙子,请问是?」他的声音带了两分不易觉察的颤抖。
我看着他,本门代表执事长老身份的宫羽微动,他却死死看着我,下意识想要伸手来掀我的兜帽。
被我毫不留情一个挥手荡开。
「放肆!」
周围弟子都怔住,看向我们。
「是你吗?安安?」他站稳身子,仍然不死心地看向我。
小徒儿这时候便拔剑站出:「谢峰主,请自重。长老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果然是你!」他的声音一下子激动了,「安安,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少心思——我几乎要疯了。」
他的眼睛发红。
「我错了,安安,之前是我不懂事,被那月妖蛊惑,我对她用心也不过是因为她用了你的脸。安安,我知道我伤了你,我也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
他看起来痛苦极了。
「我一想到是你用了一半寿命才给了我历劫的生机,想到是你我才能活下去,想到你不支持我登大位不是因为背叛,而是因为我命格受不住这个位置,一切是为了我好,我却那样误会你,我听信那个阿月的蠢话,以为你选中了太子背弃我,我才会囚禁你……可我从来都是爱你的啊。」
「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我对那个阿月只是一时意乱情迷。」他的眼睛红了,「是她用了幻术,在冷泉中下了药……我才会一时糊涂。」
果然啊,所有的话都是由活着的人讲的,现在阿月没了,当然想怎么说怎么说。
「后来你可知道,当我一点点从阿月那里听见真相,知道你为我都做了什么,我的心有多痛,有多恨!我知道你没有死,便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找到你,我烧了你留下的所有的东西,一块块从阿月身上拿回了本属于你的东西!如果这一次还不成功,我会要求秘境的仙草剥离当初你给的那滴心头血的!」
他站在路中说了很多,后面的人开始叫嚷。
「干吗啊!挡在路中间,让不让人进了!」
我并不打算继续听他聒噪浪费时间,他却上前一步,想要挡住我去路,但下一刻,韩尊也向前一步,他声音很冷却坚定:「抱歉,道友也挡我道了。」
谢泽面色一变,直接拔剑而出:「我和我师父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靠近安安身边。」
眼看两人已经直接打起来,谢泽看起来并不是韩尊的对手,打吧打吧。
我立刻抓住机会,向秘境中间走去。
这时候再不动手干正事,好的灵草都没啦!
14
秘境降临没有定数,每一次的秘境也各不相同。
有的凶险,有的平和,但无一例外里面必定藏着看守秘境的凶兽和机遇。
走过边缘的琉璃地,再往前就是平静无波的幻波池。
里面是无数的水泡,每一个水泡便是一个空间。
能进入什么样的空间得到什么机缘完全看运气。
小徒弟在前面探路,一脚踩下去,便落到了一个粉色气泡中,我立刻跟了上去,却在落下一瞬,不小心被裹进了另一个气泡中。
这气泡中味道香甜无比,像花香,又像是熏香,地上每走一步就是一个小小的花,味道不对。
只是这情动的气息太浓烈,我左右找出路,但祭出的法宝瞬间就被粉色的小花包裹,不太好办。
呼啦啦,忽然眼前场景一变,竟然是在花烛夜,十二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坐在床边。
红烛缭绕,我定了定神,知道这是幻境。
而且不是我的幻境,是谢泽的。看来刚刚那个飞过来裹住我的气泡是他的。
他身着绯衣,带着酒意走过来,站在我们面前。
一个一个看过来。
他问第一个:「这发簪,是我亲自选的,喜欢吗?」
那女子娇柔笑:「妾都喜欢。」
扑嗤,血喷了出来,他一剑*个干净。
接着问第二个:「安安身上的伤如今好了吗?」
第三个:「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死?」
一个一个,他终于到了我面前,在他的幻境里我并不能动,他看着我眼睛,伸手捏住我下巴。
「松开。」
他满身酒气,双目发红:「不。松开了,安安又会不见了。」
但是他的呼吸没有酒味,所以他其实没有喝酒。
他兀自回忆:「我记得有回安安贪杯,喝得醉了,那时候也是这样看我的。一双眼睛澄澈清明,却又像一张白纸。那时候,我可不知道师尊那么会骗人。」
我说:「那次我喝多是因为你混了果酒。」
「结果是一样的,不是吗?」他缓缓笑,「那一次,安安没有拒绝我的亲近。现在我们终于有时间好好说话做事了。」
「你想干什么?」
他手心的灼热和滚热的酒气在这狭窄的空间尤为明显,一手轻抚过我垂下的一缕长发,他的眼眸深深看着我,那不是天子谢泽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在这幻境里,受的伤是实打实的,按理说我也应该拉下身段哄骗谢泽。
但不知道怎么,我不愿意。
我看着他。
我终于搞懂了我之前没想过的问题。
我不喜欢他了,我现在是一丝一毫都不喜欢他了。
他的手指在我脖颈,没有带给我任何颤栗,只让我生出无限的不适。
15
「这是情花秘境,在这里,除非两情相悦,否则出不去的。」他的手指开始向下,微微闭眼,似乎在嗅着我发间的气息,「我们会有很多时间。一起欢愉,或者一起入地狱。」
我丝毫不动:「谢泽,历劫二十余年,你学会的便是这些吗?耽于情爱,困于心魔。我不喜欢你。欢愉,或者地狱,我,一个都不想。」
他脸上生了冷意,呼吸滚热:「可我想!我想在这里要你。」
想你大爷。
我伸手按住脊柱,正待拔出脊刺本命剑,一只脚便横空出世,直接将谢泽踢了出去。
然后我便看着韩尊大剌剌地从外面跟着黑猫撕扯着气泡钻了进来。
「要不是带了比狗子好使的暗影进来,还真不容易找到。宫长使,没事吧?」
新的气泡和灵力一旦涌入,这边的幻境即刻破了,我也能动了,但里面香甜的气息没有消失。
韩尊微微蹙眉:「谢泽,你好歹也是一峰之主,怎么月妖的下三滥迷药也用上了!」
他开始像个花团一样撒花:「去去味啊。」
两个一言不合再度狂飙打起来!稀里哗啦等他们打完,整个气泡又厚了两层。
最后我不得不出手了。
一剑拨开了快要招架不住的谢泽,我居高临下劈开了幻境花蕊变成的床榻,接着是桌子,然后这些东西又缓慢复原,但是比原来小一点。
「还没发现问题吗?」我看着他们,「现在这个气泡并不是停滞不动的,它在缓慢下降,每次下降,里面的东西都会被挤压,慢慢变小。就像里面的这些重铸的桌椅。换句话说,如果完不成攻略任务,我们三人一猫都要死在这里。」
这意味着,如今的三人一猫现在在里面必须要成一对。
谢泽和韩尊同时紧张地看向我。
我看着黑猫。
「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他们异口同声,下一刻,韩尊整了整衣衫。
我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转身向谢泽走去。
那一瞬,谢泽的脸上露出温柔又强忍的狂喜,他眼睛发亮,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我就知道,安安,我就知道,你之前只是跟我闹着玩。」
我走到了他面前,掏出了那只他带着的白猫身体。
毕竟之前用过这身体,我轻车熟路一点,重新复活了这只僵硬的傻猫,注入一点灵力后,白猫睁着异瞳醒了过来,暗影瞬间眼睛就不会动了。
瞳孔瞪大,喵呜喵呜地走了过去。
很快两只猫就相互喵呜凑到了一起,暗影开始给白猫舔毛。
在这一瞬,气泡炸裂消失,破镜了!
而与此同时,琉璃水晶瞬间成了实体,我一把抓住,这可是上好的结丹灵药。
而一旁的谢泽也在竭力抓住此次机会,他拿了更多。
看来之前我和韩尊的修为刺激到了他。
我还想再要,却忘了一点,现在是在这幻波下面,我并不太擅长凫水。
下一刻,韩尊的长袍裹了过来,一个小小安稳的空间空出,重新落在地面的时候,他一身狼狈,像是落汤猫。
我身上却一滴水都没有。
他伸出手,将手里自己得到的另外两颗更好的水晶给我。
「聘礼。」他转头给我看那两只已经卿卿我我的猫,「别推辞。不能拆散有情猫啊。」
后来的事情是小徒弟告诉我的。
当谢泽拿着一大堆水晶上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他抱着那些七彩斑斓的水晶,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还是这样,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思去给别人送东西,却忘了,我从来不是那么贪心的人,我要的只是适合的。
有恩必报,但有怨也绝无可能再以德相报。
16
谢泽回到仙门后,还来找过我两次。
他想要解释他和阿月早就没有别的关系,甚至不惜告诉我,其实阿月之前肚子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留下她,只是因为那张和我一样的脸,那是我的东西,他当初欠我的,一定会给了我。
他站在山门外,卑微地问我:「如果我们都还清了,现在还能重新开始吗?」
重得的记忆让他忆起很多。
曾经这个从不认错的人,现在却无比懊恼,他这一回真的喝了酒。
「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我只是在路上不小心走错一段路,迷途知返也不行吗?这些年,在凡尘,我尊你爱你,可你总是离我不远不近,我才会一时糊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安安,在秘境,我没有靠脸,也认出了你不是吗?为了你,我甚至放弃了破镜!安安!」
红粉骷髅,皮囊草包。
这张脸,就像是泥淖,从来不重要。
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
从他不相信我那一刻,我们之间就永无可能了。
在他一刀刀割我的皮肉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所有情分就结束了。
其心不正,其道不正,所求颇多,所欲不堪,就算天资出众,就算没有我,他也无法真正破镜。
17
我终究没有继续修无情道。
小徒弟很高兴,她是舍不得我闭关百年再出的。
我也舍不得,人生苦短,便是修行者的人生也终将有尽头。
这繁华世界,苍穹浩瀚,春日人间,这个兰花养出的身躯眷慕人间,心向阳光,就像那日在猫儿身上,躺在大殿屋顶晒太阳的感觉。
我继续下山历练,只是身旁不时会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尊有时候会带着白猫来,有时候会带着黑猫来。
还有时候会偷偷拿一只它们的新崽子过来。
黑白分明,像极了食铁兽。
「可乖了, 我偷拿来的, 你摸摸。」
他总是这样,沉默陪伴,从不给我压力, 就像和煦的风, 总是带来让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后来我还见过一次谢泽, 他的修行依旧在太乙, 迟迟无法破镜。
他离开了青灵山,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我的一幅画。
后来有人看到过他带着一个像我的人偶一同出现在都城。
还有人在菜人市场见过他。
再后来,我修行到了化神期, 他这样修为的修士的消息就几乎传不过来了。
偶尔, 韩尊会说两句, 但看我并无兴趣, 他后来也没有再提过。
新一年的元宵, 漫天烟火尚未开始, 长街依靠静水长河, 月辉之下是嬉闹喧嚣的人群。
我走在热闹的人群中, 附身来观望这个尘世。
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长桥上,鼓着勇气红着脸请我喝了一碗桂花酒,我喝完了,伸手捂住发热的脸,痛快的烟火气自嗓子蔓延,他露出腼腆的笑。
一个爬上桥头等烟火的孩子看着我们发呆,失足跌了下去, 几乎下意识地, 我侧身拉住那个孩子,而自己却因为推拒仰面跌了下去。
在我落下水的时候, 在俯身惊呼的人群中一眼看见了跟着我跳下来的韩尊。
原来他不会凫水。
河水冰凉。
脚下是瞬间凝结的冰, 我看着他在河水中仰头, 长发湿透,贴在脸上,可怜又可爱, 一双那样动人的眼睛。
那个春日后上巳节的河边, 我靠在车边看着相互抛洒香草的年轻男女。
韩尊也捧了一杯花酒过来:「那日看你喜欢桂花酒,这是我亲酿的, 味道好极了,你试试,不醉人。」
我回送了他一棵兰草。
他当时笑吟吟地收了, 过了一会儿,却忽然整个人愣住,呆呆转过身来, 看着我。
又低头看看下面的花。
日光正好,透过竹林滚滚落下,随着风在窗影摇曳。
修行者的耳目五感已通,他滚滚的心跳几乎震耳欲聋。
我忽然想要再听听, 能跳多快。
我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仿佛回到了那个元宵节,所有的烟火在我掌心轰然炸裂。
春日正好,人间值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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