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诡笔记|瘟疫横行,气不过就去告“疫状”

叙诡笔记|瘟疫横行,气不过就去告“疫状”

首页角色扮演明神传更新时间:2024-06-01

古人以丰功伟业者为神,以济世救人者为神,以明察秋毫者为神,亦以恐惧敬畏者为神……最后一种尤以瘟神为代表。因为瘟疫能造成死尸狼藉而医生束手无策,所以蒙昧者便以为此乃冥冥中的神灵在做“天罚”,于是跪拜叩首以求免遭劫难,据说还按照春夏秋冬四季分出了四个主管:分别是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仁贵……

有读者看过此前的“叙诡笔记”,可能会问:“瘟神”和“疫鬼”是一回事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二者之间存在着工作职能上的清晰划分:具体负责散布瘟疫造成死亡的是疫鬼,而瘟神则是对疫鬼的行为加以纵容或约束的管理者。疫鬼虽然可恶,但归根结底只是小鬼,不仅前面说到的几位瘟神,其他诸如城隍、山神什么的,想收拾它们也毫无问题。也正因此,在清人长白浩歌子所著的《萤窗异草》中便出现了一个胆气雄豪的刘姓讼师,因为气不过疫鬼的暴行而结结实实地告了一场“疫状”!

一、瘟神“收人”要烙印

古代笔记中的瘟神样貌极多,绝不重样,不过基本上都是依照真实世界的官僚勾勒出来的:穿着冠衣官帽,坐着肩舆大轿,作派威风凛凛,一路差役开道。李庆辰在《醉茶志怪》里描述的堪为代表:

《醉茶志怪》

当瘟疫横行之时,“邑有甲乙者,自城外夜归”。时已四鼓。忽然,他们见到远处的荒野上灯烛辉煌,一队盛大的仪仗缓缓走了过来,“数人舁一肩舆,舆中一人,头巨如斗,赤发云拥,金目电飞,状甚奇异”。他们俩惊避道旁,眼睁睁看着仪仗队往西走去,很久很久,才醒悟到这是疫鬼抬着瘟神路过,“未几,甲乙俱亡”。

瘟神不仅坐轿,还有自己的“官印”,大凡想要收谁了,就在谁的身体上烙印,而且要寻个烙印的借口,就是此人有罪当诛!明代笔记《集异新抄》中写:“其在胸腹腰背四肢各异,印亦大小不一,皆赤痕方正。”有个名叫李恩的乡民,有事进城,睡在小船里,早晨起来洗脸时,发现“两手心各有方印十指上,细作篆书,墨痕如涅,濯之不能去”。他惊恐万状,把这些方印向有学问的人展示,“人不能识”,他很快生病,一个月后就死掉了。

耐人寻味的是,疫神虽然“*伤力”跟死神不相上下,但也不可肆意行事,同样要受到同僚的牵制。清代学者徐昆在《遁斋偶笔》中讲一事:康熙某年夏天,他的一位叔父到宜兴某村催佃户交租,还没到那村落,“闻其地多疫”,便到张王庙卜凶吉,得到个吉卦,于是进得村去——张王,名叫张渤,是传说中的祠山神。等到了佃户家,才知道全家都染上了瘟疫,奄奄一息。这时已日暮西山,无处可去,叔父只好住在病人家中,又不敢接近病人,便拆掉他们家的大门,在门口躺着睡觉。因为害怕,久不成寐,“夜三鼓,忽见舆从执烛,远自田间来”。等来到场院里,将肩舆放下,里面下来两个官员模样者,一个穿着绿衣纱帽,另一个穿着绛衣纱帽。这时又听见有人喊开道的声音,更盛大的舆从拥着一顶轿子过了来,刚刚落轿,前面那两位官员急趋上前叩拜,只见轿子里端坐着一个冕旒龙衮的人。叔父不知所措,听见那位冕旒龙衮者说:“该将他解往地府了。”叔父才悟出他乃是瘟神。那两位官员说:“无人可解。”瘟神说:“不是有个姓徐的刚在这里住下吗?”叔父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只听那绛衣官员说:“还是给祠山神一个面子吧!”院子里遂寂然。叔父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张王庙里求卜得吉,才算逃过一死。

正是出于对真实世界的官场法则的察觉,百姓们在祭祀瘟神时也小心翼翼,不敢犯错。清代学者俞樾在《右台仙馆笔记》中记载,杭州姚园寺巷有个旌德观,专祀一个名曰“温元帅”的瘟神,“每岁五月,居民舁神巡行市廛,盖亦逐疫之意”。但在路过康熙年间的吏部尚书徐潮家门口时,必疾趋而过,因为相传徐潮死后“是为天官,主天下神只,故神过其门必致敬焉”。俞樾不禁嘲笑说:“国家定制,凡坛庙祭祀及僧道等事,皆掌于礼部祠祭司,实与吏部无涉。巫觋之见,良可一噱。”

二、逆转死期靠“功德”

瘟神疫鬼,偕同作祟,为害人间,实在惨酷至极,尤其在古代医学欠发达的情况下,经常造成灭门之祸,就像清代学者汤用中在《翼駉稗编》中勾勒出的那样:“自南而北,死者无算,有全村被疫,一家仅存一二人者,棺殓不及,草率殡埋,僧道医巫,络绎满路,哭声四野,惨不可言……”而在僧道医巫都行之无效后,人们只好采用花样迭出的办法自救。《埋忧集》里描述:“相率祈鬼神,各家设香案,点天灯,演剧赛会,穷极瑰奇。”善良的人们还使出了最后一招,那就是多行善事,用“善有善报”来寻求一点精神安慰。

《翼駉稗编》

据《翼駉稗编》记载,在道光辛巳年发生的特大瘟疫中,武进县奔牛镇一个姓沈的人,“入城回,中途微雨”,他正坐着船沿河而下,有两个人在岸边求附舟。沈某一向善良,乐于助人,于是请他们上船,看他们浑身被雨浇得湿透,又温酒款待,问他们去哪里。二人回答说是奔牛镇,沈某问他们什么事,他们冷冰冰地说是“奉牒勾人”。沈某一听大吃一惊,看到他们的牒上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说我从未犯法,为何勾我?二人说我们是冥役,你的死期到了。沈某苦苦哀求,那二人摇摇头说:“数乃天定,就算是城隍也只能奉命行事,何况我等……蒙君厚情,我们且宽限你几日,让你和家人告别吧!”言讫不见。沈某仓皇奔归,告诉家人速速给自己预备棺材寿衣,“一切身后事淳嘱兄弟妻子”。忽然他回忆起来,某一年曾经为人做媒,但由于女方索取聘金,而男方家徒四壁,所以迄今尚未完婚。沈某想“今我将死,一文带不去,何如完此婚姻”,于是自己掏钱,不仅为男方付了聘金,还摆了一桌酒席,帮那对青年男女办了喜事,然后才踏踏实实、心无挂碍地回家等死。到了时限,见那两个冥役来了,他们脸上挂着哭笑不得的神情说:“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全人婚姻,延人宗祀,城隍得知后已经上报了冥府,照规矩,虽至死期,但是有大功德可以挽回,所以冥府特准你延寿二纪(24年),我们两个泄露冥事被罚,可是又因为启发了你的善念,功过相抵,到底功大于过,所以转到其他地方当土地神去了……”

在这则笔记里,中国人对“善”的作用迷信到了令人凄恻的地步,但故事毕竟只是故事,真实的情况则是瘟疫所至,不分良莠。笔者在清代学者龚炜所著之笔记《巢林笔谈》中就看到这样一条记录:龚炜有位老师名叫朱维英,朱老先生没有儿子,他的女婿周振邰十分孝顺,岳父去世后,他把岳母迎到家中奉养,并帮忙将朱维英的小女儿出嫁。这样好的一个人,却全家遭遇瘟疫,“疫气缠联,触之即病,病即死,死亡无算。衣冠中得祸最惨者,无如周鲲庄(即周振邰),一家七口俱毙”,而周振邰的好友不久之后在梦里见到他:“恍惚见周鲲庄父子在冥中,衣冠如平生……”龚炜听说后不禁痛呼:如此惨绝人寰,这世间还哪里有什么天公地道可言!

更多的人却是连这样的痛呼也不敢的。清代笔记《妄妄录》中写乾隆四十五年秋天,淳安城发生瘟疫,居民斋醮,扎草人,放在底部安有木板的纸船上,顺流而下,名曰“送瘟船”。在这个古老的仪式中,河岸上的人们默默地望着静静的水流将薄薄的纸船无声地送走……纸船载浮载沉,正如活在瘟神阴影下的人们一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是痛苦不堪地*而死,还是悄无声息地掩门而毙,总之,除了等待、忍耐和祷告,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三、“凡百幻相”皆心造

但是,也有例外。

《萤窗异草》

《萤窗异草》记载:有一年关中发生特大瘟疫,死者不计其数,富平有个姓刘的讼师,他的父亲和叔父都以疫卒,刘讼师平素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大怒之下,写了张状纸在城隍庙烧了,倚仗多年历练出来的刀笔之能,他“备诋疫鬼之暴,凡数百言,词语激切”——说白了就是把瘟神疫鬼痛骂了一顿。

这一日,刘讼师睡觉,梦见城隍将他召了过去,声色俱厉地当庭责问道:“天灾流行,实亦人所自致,汝何喋喋如此?况瘟疫掌之明神,其权操于上帝,予且不能左右于其间,你一个草莽小民,竟敢以狂言相怼耶?”这番恫吓,不但没有吓住刘讼师,反而将他激怒了,他大声抗争道:“这算什么话!难道瘟神就可以随便夺人性命吗?况且人命关天,如此草菅人命,还不允许我告状吗?!”城隍一听瞪了半天眼睛,无法作答,最后结结巴巴地说:“你这些都是强词夺理,我不屑与你辩论,把你送到瘟神那里,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刘讼师毫无惧色。这时有一鬼用铁链锁住他的脖子,他昂首挺胸,跟着那鬼同行,身后传来城隍的轻叹:“虽然倔强了些,却是丈夫本色!”

还没出城隍庙,忽见愁云惨雾中飘下一青衣童子,手持一牒,对刘讼师说:“瘟神觉得你言之有理,那些疫鬼只知胡闹,未免滥及无辜,已经对它们进行申斥。”说完以牒示城隍,命鬼解开铁链,把刘讼师给放了。刘讼师心中坦荡,大步往家走,走了半里地,突然看见三四个厉鬼拦路,龇牙咧嘴,凶目大张,伸出利爪,仿佛要将他攫拿吞噬!但刘讼师不怕,正色道:“你们就是疫鬼吧?我的父亲和叔叔都死在你们手里,如今我就算死也要告你们的状,就是因为你们作恶太多,*生太滥,岂会因为你们的恐吓而畏惧退缩?”疫鬼们一听,相顾愕然,将凶相收敛了几分,刘讼师又将它们好一通训斥……等他从梦中醒来,不但自己没有染疫,而且瘟疫也渐渐地消失了。

刘讼师的经历当然只是一场梦,无论疫鬼还是疫神,都并不存在,这一点,在郭则沄所著笔记《洞灵小志》中,通过前面提到的道光辛巳年间的瘟疫体现得特别分明。那一年的夏秋之际,“大疫,几遍南北诸行省”,其中陕西省在八月初,民间忽然哗传“瘟神已进潼关”,没几天又开始传言说瘟神进了城,“倏忽横尸遍地”。陕西布政使岳龄安首当其厄,染疫而死,这一下子整个西安都震动了,“人心惴惴,若朝不保夕”。陕西按察使陈廷桂为了安定民心,把满城缙绅召集到一起说:“我昨晚做梦,梦见岳大人已经做了瘟神,他将率领疫鬼离开陕西往四川去,疫情不日将平,谕知大众勿要再惊惧不安了。”谁知疫情突然迎来“拐点”,“自是城疫果平”,而当时从城的西门往乾州是赴蜀之路,这条路上的一些村庄“则竟疫疠大作矣”!绅民们感念岳龄安的恩德,纷纷祭奠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陈廷桂为了安民编造出来的。郭则沄说:由此事可以观之,“可知凡百幻相,皆从心造,心之所往,而人事往往应之”。

从这个角度上讲,即便世间真的存在瘟神,与其祈祷,不如鏖战。就像面对所有困扰我们的痛苦一样,望天垂怜只会自取其辱,放手一搏方能反败为胜——我想没有比当下在武汉与瘟神疫鬼奋力搏*并胜利在望的医务工作者们更能说明这一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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