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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返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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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三百年前,敬司皇帝登基。
有人曾刻意抹去史书上对那位皇帝的详细记载。敬司皇帝,只存在于野史话本中。
敬司三年七月十五。
尾露早早入睡,却在深夜陡然听闻凄厉鸟啼。尾露惊醒,屋中却无一人。
她惊惶不安,抱着软枕,赤足下床,跑出房门,口中唤着婢女。偌大一个御史府无人回应她,灯火皆灭,漆黑如墨,死寂如潭。
她陡然踢到了什么,俯身胡乱一摸,只感觉手上沾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
霎时,红光亮起,尾露看清了自己手中摸的是什么。那是一名婢女的尸身,头颅似乎被什么野兽咬掉,鲜血横流。
尾露尖叫一声,宛若雷霆轰顶,浑身颤栗,而她回头再看,只见一只庞大雀鸟睁着血红双目,盯着她。
“救……”尾露喉中似乎被什么堵住,惊恐而无措地望着雀鸟。
雀鸟仰头厉叫,利爪刺下,扎入了尾露的腹部,将她刺穿。雀鸟的喙啄下,竟是在啃食尾露的血肉。
尾露在瞬间剧痛之后,竟然失去了感觉。
雀鸟又一爪刺下,然而白光飞过,一柄利剑砍断了雀鸟一爪。雀鸟惨叫,甩开了尾露。尾露撞到门边,闷哼一声,气息只进不出了。
她隐约看见,一身白袍的年轻少年手执利剑而来。
可雀鸟仍旧不死,只哀戚地倒在地上,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了她,*了她,*了这个畜生妖孽——”
尾露听见一道如若发狂的吼声,而说出此话的人,双目被挖,浑身是血。但尾露仍旧能认出他,那是她的父亲。
那雀鸟陡然挣扎,猛地扑过去,喙刺入了男人的心脏,剜出了他的心,随后,气绝而亡。
堵在尾露喉头的东西终于被吐了出来,是一滩血。
敬司三年七月十五。
御史*妻,雀妻与御史同归于尽。
留下女儿尾露。
2
“果为妖孽,如此竟不死。”
尾露醒时,玄衣男子垂目看她,冷冷一笑。他那般俊美,却又如此骇人,眼若淬冰。
尾露曾在天子巡视时偷偷抬眼瞧过他,此人便是大熙国君,敬司皇帝。
“你……”她若惊弓之鸟,慌忙躲开他的手背,泪珠断了线般滚落。
“皇帝哥哥,你吓着她了。”白袍少年轻步走进,眉清目秀,笑容极灿烂。
国师元湖,竟是这般年轻。正是他将她从发疯的母亲手里救了下来。
敬司冷眼瞥了她一眼,尽量放柔神情,于是皮笑肉不笑,更可怕了。
尾露年纪小,刚刚遭受如此灾难,如今落到这个“凶狠如豺狼”的皇帝手里,不免心中害怕,哇啦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元湖连忙跑去安慰她。
敬司觉得头疼,将手中药碗猛地一掷,厉声喝道:“闭嘴!”
尾露陡然停住,抽抽噎噎,盯着他望。
那眼神着实太过委屈了,敬司也不免觉得自己太凶,吓着这孩子了。
尾露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还吧嗒吧嗒掉,连一旁的嬷嬷都心碎了。元湖也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瞧着敬司。
敬司看着两个小朋友,终究是无可奈何,抬手轻柔地揉了揉尾露柔软的发丝:“不用怕了,我在。”
他想起儿时母亲哄自己的样子,学着笨拙地将尾露拥入怀中,轻轻拍她的背。尾露的脸贴在他柔软的衣服上,天子庇佑的安心感安抚了这个惶惶不安的孩子。
尾露的小手紧紧搂着敬司,死后逢生之后,敬司在那一刻突然获得了她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
敬司三年,皇帝收养御史遗孤尾露,以公主待之。至于御史夫妇死亡真相,鲜有人知,只以为是大火丧命。
是年,帝弱冠,尾露十四。
3
敬司六年,七月流火。
夜晚暑热未散,敬司皇帝憩于湖心亭,燎沉香,弯月初升。
一声鸟啼,羽翅扑扇,一只雀儿掠过湖面,飞来他身边,化身一位妙龄少女,银发白衣,容貌绝色。正是尾露。
她如今出落得越发美貌,一颦一笑,可称动人。
随后赶来的是元湖,他撩起衣袍坐下,端起桌上茶盏,一口饮下清茶,直呼:“累死我啦,尾露跑得好快!”
元湖教尾露法术,算是成了半个师父。
“陛下陛下,今日是乞巧,我同元湖方才去街上看了,好生热闹呢!听说今晚还有焰火呐!”尾露抱着他的手臂,半蹲在他的身侧,抬着头看着他,双眼水汪汪的。
又撒娇。
敬司别过脸去。他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种种。
她爬树休憩,见他路过,便大叫一声:“陛下——”随后翻身一落。
吓得敬司七魄走了六个,把她抱在怀里,他脸色差极了,内心后怕她万一摔着可就麻烦了,谁知她咯咯笑着,乱抓他的衣领。
敬司咬牙,这小崽子怎会摔着?这丫头是鸟!她纯粹是逗他玩儿罢了。
敬司脸色极差,一撒手,想把她扔在地上。
谁知,她身手敏捷,两只手攀住他的脖颈,两腿死死盘在他身上。敬司想把她甩下来,谁知她着急地抬眼看着他:“鸟被摔会死的!”
敬司看着这挂饰,本想呵斥两句,谁知对上那漂亮的眼睛,便可耻地心软了。他面无表情地任由她挂着片刻,叹息一声,将她抱着,一直抱回了院子里。
撒娇这种手段,他并不喜欢。元湖若是撒娇,只会得到一个冷眼和抄书十遍。
尾露撒娇,可恨他就喜欢得紧,摘星星捧月亮地哄她。
但敬司在听了朝中大臣关于孩子不能宠溺的言论后,痛定思痛,决定无视她的撒娇,做个威严的皇帝。
于是,这次尾露撒娇,敬司别过了脸,淡声说道:“朕忙,不去。”
尾露看似是个胡闹的孩子,却分得清什么时候他是真的忙,什么时候只是推辞。
她走到他另一边,歪头看着他的脸,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盯着他。
元湖也慢慢挪过来,和尾露一起,蹲在那儿,撑着下颌,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敬司。
敬司看了他们片刻,极其缓慢地扭正头,认命般:“我去。”
“好!”尾露欢喜。
“啊~”元湖哀嚎。
尾露追着元湖:“你输了!他去他去,快把小玉瓶给我!”
敬司这才明白他们是拿他做赌,揪住元湖的衣领,恶狠狠道:“抄书十遍!”
尾露放声大笑,乐不可支。
“你!”敬司又看她,面色铁青,“二十遍!”
敬司六年,乞巧佳节,国师和小公主被罚抄书。
皇帝觉得不够发泄怒火,便摆了一桌美食,当着他们的面慢悠悠享用,一边不忘督促:“快抄!”
是年,帝二十有三,尾露十七。
4
敬司七年,皇帝病重,太医院首下定言:药石无医。
随后,国师元湖与尾露突然消失,半月之后,带回来一碗灵水,令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敬司活了过来,没过多久,敬司便痊愈了。
这灵水救人的场景,与敬司皇帝儿时,小元湖送来灵水救了他,极其相似。
敬司皇帝生来体弱,六岁时重病一场,当时陪伴他长大的宫人之子元湖,竟然找来了一碗灵水,救了他一命。
元湖也是婴勺雀妖,当年断尾舀了天池水救了敬司。
而这次,是尾露求他带着她,去了支离山。她断尾舀来了灵水。
可这次,敬司皇帝病好之后,元湖被捉了。
他们在他的琵琶骨上穿了链,关进了一个狭小的笼子。
他本想反抗的,可是那些人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元湖愣愣地望着这些人,目光有些茫然,任由他们摆弄,疼得眼泪直落,却也没喊出声。
尾露赶来时,元湖已经被带走了。她扯过宫人的领子,问他们元湖去了哪里。宫人惶恐,纷纷求饶。
敬司扣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焦急惊慌的求救中,敬司沉默不语。
“他们说是你……”
“是朕。”
尾露如同元湖那般,傻傻地,呆呆地望着他:“为什么……”
看,即使面对死亡的威胁,她和元湖还是信任他。
“他是雀妖。”敬司淡声说,“天下皆知了,所有人都要求朕把他关起来。”
“元湖是妖又怎么样呢?我、我也是妖。”尾露磕磕绊绊说,她的眼里少有地露出了畏怯。
她觉得他突然变了一个人。他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冷酷无情。
“对,你也是妖,所以你要听话,跟嬷嬷回宫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来。”他摸了摸她的头。
尾露却反抗了。她退后一步,眼里有疑惑,有害怕,有愤怒。
“朕是皇帝,朝臣跪了一天一夜,百姓聚集皇宫外请愿……朕没有办法。”敬司尽量放柔声音跟她解释。
“可是他被穿了琵琶骨,关进了笼子。”尾露眼中对他常怀有的信任摇摇欲坠,“这也是逼不得已吗?”
“那是防止他伤人。”敬司说。
“元湖不会伤人。”尾露道。
“你不能保证,百姓需要安心。”敬司平静回答。
“是。”尾露恍然大悟一般,点头,“我不能保证,这世上好多事我都不能保证……比如你曾说过永远不会丢掉我和元湖。”
“我没有。尾露,过一阵子我就送他走,我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他。”他靠近尾露。
“我不会离开元湖。”她退后,转身就走,她要去陪元湖。
霎时,一道雷电闪过,劈中了尾露,随后一鞭抽下,打得她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妖孽!”一名老道疾步上前,刚要一剑将她斩*。
“滚开——”敬司怒喝。
老道及时收手,敬司走来抱起尾露,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悲恨交加,双目发红,怒视老道,一脚踹了老道心窝:“放肆!”
老道就地滚了一圈,跪下道:“陛下明鉴啊,此女也是一只雀妖,和那个元湖是同类,都是婴勺鸟!如今她年纪小,道行浅,是除掉她的大好时机!陛下莫要被妖孽蒙住圣明!”
尾露痛苦地拧着眉,揪住敬司的衣襟:“疼。”
敬司抱着她,低声安慰:“不疼,不怕,我在,我在这里……太医!唤太医!”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老道,喝道:“愣着干什么?救她!”
老道愤愤不平,奈何对方是天子,乃是天命之子,岂是他这般半吊子道士惹得起的?他敷衍给她输了些灵力,随即愣神。
老道连连退后,惊愕道:“她竟然……是个死物!”
5
敬司七年仲夏。元湖被关一月有余。
事情的发展出乎敬司的预料了。
他本是被逼无奈,将元湖关了起来,准备等风头过一阵子,就将他送回支离山,让他安全些。
可谁知谣言越发骇人——说什么国师爱吃人心,是个赤面獠牙的恶魔。要将他处死的声音越来越多。
尾露那日被老道打伤之后,老道说,她是个“死物”。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没有温暖。这种情况,与元湖一模一样。只是元湖曾告诉敬司,他这样不过是因为他是妖,在人间久留,要掩盖气息而已。
旁人看他是死物,其实他不是。
如今,尾露也变成了这样,敬司隐隐感到不安。
她同元湖,一定瞒着他什么。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日沉睡的时间越发久,敬司恨不得时时将她带在身边,生怕她哪一天睡过去,便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有一次深夜,她梦魇后惊醒,赤着脚下床,跑到他身侧。彼时,他正在批阅奏折。
她坐在他身侧,紧紧抱住了他,微微发抖。敬司放下笔,顺着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
“怎么了?”
蝉鸣歇下,黑夜沉寂,他将奏折搬到她的寝宫批阅,为的就是时时刻刻守着她。
“我做噩梦了。”尾露闷声说。
“我守着你,你不用怕。”其实,敬司已经很疲倦了。
他是天子,朝政繁忙,这几日西境又有叛军要起,再加之因为元湖的事情,朝臣和百姓都在逼他。他一连几日没睡好了,阖眼便是尾露和元湖看他的眼神。
那老道,敬司已经将他关了起来,为的就是不让他出去传播尾露的身份。
他没有保护好元湖,不能再失去尾露。
“让我去看看元湖好不好?我梦见他过得很不好。”她哀求,“就一眼。”
敬司沉默片刻,轻声应道:“好,我让侍卫送你去,记得,不准暴露身份。”
盯着他的人太多了,若他去了,不知要惹多少麻烦。尾露同元湖关系好,去看看也无妨。
尾露乖巧点头,然后,很用力地拥抱了他。
就像道别。
敬司看着尾露的背影时,心里突然涌出了浓重的不安。
他并不知道,她是要去带元湖离开的。
她不想让敬司为难,更不想让元湖再受苦,她要带着元湖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可她没有料到,在她去的前一刻,元湖死了。
6
听过比干挖心的故事么?
纣王将比*心挖了,可他仍旧活着。
然而,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卖空心菜的妇人。那妇人告诉他,人若无心,怎可活呢?
比干突然知道了,是啊,他已经无心了。于是,他死了。
失去尾巴的婴勺雀鸟,便是失去心脏的比干。尾断了,婴勺鸟便失去了呼吸,心跳与温暖。如同死物。
可他们仍旧如常人一样,会笑会哭。因为他们心中还有希望和所爱,所以,他们认为,自己的心还未死。
所以,如果将一只已经断尾的婴勺鸟的希望和爱全打破。他就会像比干那样,陡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该死了。
——尾露的母亲是这样死的。元湖也是这样被*的。
敬司七年仲夏。
牢房阴暗,闷热,潮湿,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老鼠与虫蚁的乐园。
元湖、元湖……她看见了。那个白衣少年。
他跪在那里,低着头,毫无气息。他的心口破了一个洞,滴着血。
“元湖……”尾露定在了那里,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你来了?”男子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侍卫刚要上前,男子轻轻挥手,便将几名侍卫挥了出去,打晕了。
尾露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强大的灵力,压迫着她的身体。
“你是谁,元湖怎么了?”尾露的恐惧蔓延到了头顶,让她微微发颤。
“他死了。”男子笑了笑,漫不经心道,“这小国师真是好骗。你知道么,我变成了敬司皇帝,告诉他,去死吧,你已经牵累我很久了。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尾露跪在元湖面前,握着他的手:“元湖……”
男子继续说:“你的元湖小国师看着我说呀,‘敬司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他的目光好委屈,好伤心,看得我险些心软了。我对他说,‘是啊,我不要你了,我现在讨厌死你了,因为你,所有人都在逼我。’”
“不会死的。”她的眼泪滚了下来,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碎了,好疼呀,好疼……
男子笑了笑:“哦对了,尾露姑娘,我有跟他提起你,我说‘尾露因为你,被老道发现了,她如果被发现了,也会像你一样被关起来,她那么柔弱,会多么疼啊,能不能撑过去?’”
“元湖,元湖……”她抱着少年的尸体,哭了出来,她不要命一般为他输送灵力。
这是她的国师哥哥。他救下了她的命,陪她一起闯祸,和她一起抄书,他教她法术,教她飞上天空……
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呢?
她无助地哭着。
“对,他死前也是这么哭的。”男子轻轻抚摸她的头,“他的哭声,好委屈,好绝望。他的心一点一点死去,最后……砰,炸碎了。”
男子看着尾露崩溃的模样,看着她越来越多的戾气,微微弯唇。
随着尾露凄厉的声音,戾气从她身体里迸发出,雀鸟凶相陡然出现在她身后。
“我要*了你,我要*了你!!!”她的双目已经血红,心口处一点点破裂。她如同一发而不回的利箭一般,以最野蛮的方式冲向男子。
男子微微抬手,掐住了尾露的喉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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