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九零年代（九）

十一

K医生自从出了那件糗事之后也低调了许多，与人交流态度也和蔼了，见人倒也主动打起了招呼。大家见他之前也受了一些打击，人也消瘦了点，到也不再旁敲侧击触其胸闷之事。

上班时间，他除了查房、看看门诊，参加科室业务学习或会议之外，也待在办公室或跑去图书馆看看书、翻翻资料。当然，隔三差五也还是往院长那跑跑，汇报工作，套套近乎。

最近，他觉得科室里有点不正常。一向警觉的他，发现有股暗流在涌动。从别人的眼神或者话语里，他发现了一丝异样。

比如，主任最近和他就很严肃。往常工作之余，主任会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他也附和着呵呵一笑，内心却有些鄙视。

之前，科室里的一些业务、行政工作布置前，主任会听听他的意见，最近少了许多。反而C医生往主任的办公室跑的次数逐渐多了，两人经常关着办公室谈话。好几次C医生从主任那出来，都是眼含笑意，这是过去绝不存在的。

而C医生对他的态度也变得不卑不亢，以前都是用商量的口吻。有时他心情不佳，还给她个冷脸，C医生也只能满脸愁容的离去。

至于H医生，那就更不用提了。两人除了工作交接之外，都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类型，现在H经常冷眼看着他，让他如坐针毡。

回到家里，也是种折磨。

他那日渐臃肿的婆姨自那事后，也和他打起了冷战。风风火火地归家，见那俩小子作业晚了，婆姨就是一顿臭骂，接着演奏一曲锅碗瓢盆交响乐。

晚上一张床二被窝，各睡各的。起夜发出点声响，也是胆战心惊。某晚上，黑暗中踢到凳子发出声响，惊醒了胖女人，随脚把他被子踹下床，让他滚隔壁沙发上睡去。

几个月下来，家里家外不顺心，K感觉自己有些抑郁了。原先的白面书生，变得肤色暗淡、胡子拉碴、头发凌乱，颇有些中年沧桑的感觉了。

某个周末的午后，K医生心烦意乱躲到办公室，一个下午抽了整整一包烟后，他下定决心要和主任摊牌了。

周一的早晨，阳光明媚。

主任坐在办公室里，品着一杯香茗，看着备忘录，思考着这周的行政业务工作安排。

咚咚咚，有人敲门。九点。

进来。

K医生走了进来。他理过发了，胡须也剃得干干净净，看着精神不少。穿着白大褂，笔挺地站在门口。

主任觉得有些诧异，K医生一般不会在周一的这个时辰找他。如果主任有要事需要和他商量，主任也会事先打个电话过去。

什么事？K医生。主任和蔼的看着K。

主任，您现在不忙吧？我想和您谈些事。

坐吧。K医生在主任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对面的主任，虽然面色红润，保养得体，但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头发已斑白一片。

主任，我想和您谈谈工作安排的事。

什么？主任的眼神略过一丝惊讶，但迅速恢复原状，微笑着，依然看着很亲切的样子。

您把我原先负责的那个项目交给C医生来办，我觉得不妥。希望主任重新考虑一下。

额，这件事。K医生，你想多了。你们俩都是科室骨干嘛，我还正想找你商量呢。你原来协助我进行的项目，我想让C医生也参与下。你不是最近几个月事情比较多嘛，我也不想让你太辛苦了，你就把你那个组的业务工作抓好就可以了。我想让C医生也多做点，也让她也替你分担些，你不要顾虑太多了。

主任，这个研究项目我从开始就参与了，从方案计划制定，到查找文献资料，到病例遴选，再到对照治疗，现在快到论文撰写阶段，您却让我放弃？!K医生有些急了。

主任瞬间脸涨得通红，眼瞪着，眉头紧皱着。

C医生前期都没有参与，您让她现在参与，您不是让我难堪嘛。您到底是什么想法？您就明说吧。

啪！主任拍了下办公桌。小K，你今天什么态度？你一大早是来质问我的嘛。科室工作我就不能安排了嘛，一定要经过你的同意才可以？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还不是科主任，就开始命令我了！你知道你前面惹的事，让我简直成为医院里的笑柄了嘛，说我用的都是什么人。你现在整天心不在焉，我哪敢把这项工作交给你。

主任，您忘记上次那个病例了吧。明明不符合用药指针，您却让我把那个病人作为试验对象，结果那个病人过几天就出事了。家属来找我，我说是本身疾病复发引起的，替您遮掩过去，您忘了吗？

主任脸一沉，不语。那件事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还有些慌乱的，后来家属也没再继续交涉，他觉得事情过去了，也渐渐放下心来。

当时，主任您是亲自指示的，我还对您说过这个病例不符合用药要求。当时某医生也在场，您说就这个病例了，您不会忘了吗？

我没有说过这些，病例遴选都是你亲自负责的！主任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主任，这件事是有人证的。

主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小K，你最近整个人工作就不在状态，科室里的事你不要太操心了！你也静静心，一会儿我还有会。

K医生涨红着脸，颈部血管怒张着，瞪着主任，甩手出门。

周二，例常科务会，科室医生和护士长参加。

主任宣布一项科室人事任命，由C医生负责协助主任处理日常行政业务工作，也就是说主任不在科室时，一般事务性工作由C医生处理，重大事由请示主任定夺。

C医生脸色平静，拿着笔记本，记录着主任的点滴话语。K医生整个人目光有点散乱游移，似要说什么嘴巴张着却无语。科室里几个医生各怀鬼胎。有的窃笑着看着K医生，有的人意识漂浮，有的人欣喜欢快，护士长偷偷瞟了几眼C医生，有点谄媚的表情，意图和C医生眼神交汇，而C医生专著着聆听主任的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