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没有等到厉西爵的人,却等来了厉夫人的人。
年近半百的中年管家客客气气的邀请她。
云笙抿唇,沉默着跟着管家下楼上车。
保姆车内,烟绿色中式旗袍打扮的妇人雍容华贵,疏离淡漠的眸子扫了眼云笙,淡淡道:“西爵的人我给清走了,不像话,你一天还是厉家少夫人,就不能让别人骑在你头上,这点小事还得我出面解决,云笙,没记错的话云家从前的确是个书香门第吧?”
怎么连最基本的手腕都没学到?
厉夫人的潜台词,云笙听懂了。
还好,她的羞辱比起厉西爵,尚且不能相提并论。
已经有了抗体的云笙低眉顺眼,不惊不扰。
厉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意思,索性不再出声。
只在快到目的地时,提醒道。
“厉氏集团最近正是将版图发展到国外的重要阶段,我不希望因为西爵的私事,影响到厉氏的发展,这一阵子关于你们夫妻的风言风语很多,今晚带你出席晚宴,也是要向媒体说明,厉家暂时还没有要换少夫人的打算,明白了吗?”
云笙乖巧的点头,随手扯下脖子系的丝巾,将长发绑在脑后。
身上的齐肩晚礼服没了发丝遮挡,露出漂亮精致的一字肩,一对笔直修长的锁骨将整个人的气质又拔高了个层次。
云笙外形上佳,只是平时不太注重打扮,穿着多很随意。
只要稍稍一打理,颜值优势便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女人身着修长的黑色晚礼服,一字肩的款式将身材剪裁的恰到好处。
凸起的孕肚不显得突兀,反倒让人有一种母性的光辉,莹润温柔。
厉夫人打量着云笙,稍显满意的收回视线。
“走吧。”
……
宴会进行到中场,气氛很是融洽。
如果不是中途姗姗来迟的厉西爵,和亲昵挽着他手臂的唐染,一切都算得上和谐。
那一对璧人刚到场,云笙便明显感觉到四周朝她投来目光的人数多了起来。
人的本质都很八卦。
一男两女的大戏,从古至今,从未唱停过。
只是这次,恐怕要让那些想看‘正室打脸小三’的戏码的人失望了。
她不想惹是生非,厉夫人也决不允许厉家的家事丑闻在外人面前放大。
云笙想要隐入人群,却还是迟了一步。
领着唐染的厉西爵,下一秒便与她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视线穿过重重人群,刹那间,她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一闪即逝的慌张。
慌张?
厉西爵?
怎么可能。
云笙自嘲轻笑,耳边听到四起的议论声。
那些声音越说越大,最后竟有人当面去问唐染。
“厉夫人带来的是厉家少夫人,那唐小姐您是以什么身份赴约的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
唐染扬起的笑脸顿时僵住,漂亮的眼睛里隐隐跳动着羞恼。
她怎么不知道云笙也会在这里!
本来这阵子她以血癌的理由缠着西爵,并告诉他,她活不了多久,央求他陪她做一个月的夫妻。
再借此机会大张旗鼓的出席各大宴会,明目张胆的逼宫。
等到外界都认为她和西爵才是天生一对,云笙只是个破坏者时,那时她再站出来,‘请’云笙把西爵还给她。
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云笙!
唐染死死咬着下唇,一阵窝火后,冷静下来。
眼珠子一转,便有主意上来。
她目光轻巧的穿过阻碍,落在云笙身上,眼底充斥着得意。
既然你撞枪口上来了,那正好,就把计划提前吧!
“我是他的妻子。”
唐染的话掷地有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身旁的人听的清楚。
好巧不巧,云笙就站在五米外,她那一句‘他的妻子’,云笙听得格外真切。
哗——
短暂的沉默后,豁然掀起巨浪。
人潮拥挤着,议论着,汇聚成千万洪流,要将她吞没。
云笙身形一晃,勉强站稳。
不远处的厉西爵亦不着痕迹的皱眉,在接触到云笙摇摇欲坠的身形后,眼底多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满,低头去看唐染。
后者扬起小脸,用只有两人的声音道:“最后一天。”
答应她,做一个月夫妻的最后一天。
所以,她说是他的妻子,并不是在说谎。
只是……
厉西爵再次看向云笙,她似乎哪里不舒服,扶着吧台侧着身。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面不是很明显的孕妇,侧面凸起的格外显眼。
嗡的一声。
脑中有根弦崩断了。
男人死死盯着云笙的孕肚,所有的理智烧的殆尽。
他揽着唐染的肩膀,森森宣布。
“没错,小染是我的妻子。”
“那云笙呢?她可还怀着孕呢!”
有人追问。
厉西爵额角青筋暴起,冷冷吐字:“是啊,一个怀着不知道是谁的种的女人,还配做我的妻子吗?”
“什么?云笙怀的不是厉家的孩子?”
“哦,我想起来了,她一直和一个姓简的男医生走的很近,那医生为了她,连医生执照都被吊销了呢!要说两人之间没点什么,我是不信的。”
“啧,看不出来啊,长得这么清纯,实际上是个烂货啊。”
“厉总当众单方宣布离婚,看来是真的被戴绿帽了,这女人胆子也是真的大。”
“哎,别说了,人走了。”
云笙头晕目眩,模糊的视线里,是厉西爵护着唐染离去的背影。
周围人恶意的揣测还在继续,如潮水般,将她卷进去。
胃里泛起恶心,她如同被抛在海面上沉浮的浮萍,没有终点,前途未卜。
谁能来救救她啊。
谁都可以。
只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云笙。”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云笙费力的抬头,看到厉夫人铁青的脸。
“你怀的不是西爵的孩子,却瞒了我这么久,怎么?是真的觉得我好脾气?”
没有,不是的。
她没有乱搞,她和简樾真的没什么,她怀的真的是厉家的孩子。
云笙想解释,但话到了嘴边,一个字都吐不出。
说出来,谁会信她?
厉夫人满脸失望,贵妇人眼里有被欺骗后的愤怒,她冷冷丢下句话,仰首离去。
她说:“骗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云笙恍惚着回到家,卸了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家里便闯进来人。
如果不是从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味的松木香辨认出身份,云笙险些无法相信,面前衣衫凌乱,面容被污垢遮挡,狼狈不堪的男人,是厉西爵。
他见到她时,灰暗的眼睛里陡然亮起了一簇火光。
而后,不由分说的拽着她,一路往停车场拖。
“厉西爵,你要干什么?”
男人一言不发的反常让云笙心跳如雷。
望着他脸上斑驳的血迹,心里的不安更是直线飙升。
他不回答,只一个劲儿将她拽到停车场,扔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轰的一声,车子飞了出去。
窗外景色飞速掠过,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云笙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每想一条,便心惊一分。
他要带她去哪儿?
是要带她去做羊水穿刺,查孩子DNA?
还是要带她去给唐染抽骨髓,做人型血库?
哪一样都足以要她的命。
云笙彻底慌了。
她失控的在后座砸东西,嘴里什么话都往外冒。
他生气就好了。
最好是停车,然后揪着她发火。
那样她还有一线逃生的机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她锁在车后座,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云笙一路上闹腾不息,没一刻停下来过。
等最后车子猛地急刹车,人惯性之下,撞到前车座,脑子一懵,鼻血直流。
她顾不上去擦,因为车停下来后,便有四五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分别抓住她的四肢,直接将她抬了起来,一路抗进医院。
云笙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剧烈的害怕医院。
空气中漂浮着的消毒水的味道,带着医用口罩,穿着一身无菌服的医生。
头顶刺目的灯光,周围冰冷的医疗器械。
哪一样,都足以成为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尖叫着,扭动着,疯狂的挣扎着想要逃跑的女人,在一针镇定剂下去后,终于安静下来。
她被换上了一身消过毒的病号服,衣袖高高卷起,露出一只苍白的,血管都看的一清二楚的胳膊。
长长的针头扎进去,殷红的血沿着皮条被抽出体外。
一针又一针,一袋又一袋的血。
如果不是生命体征急速骤降,等在手术室外的男人,还要下令抽更多。
“血够唐小姐用了!”
做手术的医生抹了把汗,低声说了句。
厉西爵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将微微颤栗不止的手背到身后。
两个小时后,云笙和唐染同时被推出手术室。
坐在长椅上等候的男人霍的站起身,在两张床的中间停留了半秒钟,迎着唐染的病床走远。
两个小时,镇定剂的药效过去的差不多了。
迷迷糊糊中,躺着的云笙,看到他头也不回的,果决的背影。
只清醒了那么一瞬,便又昏死过去。
……
再醒来时,天色是暗的。
云笙睁着眼,眼珠子迟钝的转了一圈,不知今夕何夕。
“醒了。”
有人说话。
云笙循声看去,在见到厉西爵那张脸时,条件反射的颤抖起来。
她眼里的恐惧和逃离的*骗不了人。
厉西爵看的心头一酸,唇线紧抿。
从前这双眼睛看着他时,盈盈泛着秋波,里面写满荡漾的爱意,明亮的像盏灯。
不论他在哪里,只要一回头,茫茫人海里,目光最炙热浓烈的那一个,就是她。
现在的这双眸子,死气沉沉,爱意全无。
看到他,像生物链最底层的动物,见到天敌一般的惧怕。
落差感,是有的。
但这都没有小染的命重要。
厉西爵眸光一闪,切断所有的犹豫,只余果断。
“昨夜从宴会出来,我遇到了伏击,对方冲着我的命来的,是小染替我挡了一枪,但她失血过多,急需输血。”
他每说一个字,云笙眼里的恐惧便深一分。
看的他心烦意乱,索性别开眼。
“你和她都是rh阴性血,血型一样,配型也符合。”
“小染现在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她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医生说,你和她配型成功了,只要移植一次骨髓……”
“厉西爵。”
他的话被云笙打断。
女人声音嘶哑的不像话,犹如喉咙里塞了一张砂纸,所有的话都被过滤,磨去了所有血性。
“你看看我啊。”
她带着哭腔,口吻充斥着浓浓的绝望。
厉西爵神色一晃,缓慢的看向她。
视线里,女人脸色苍白如纸,大大的眼睛下方,没了粉底遮盖,呈现出浓郁的青紫。
此刻的云笙,与那天晚上的她,宛若两个人。
只不过隔了一天,只不过是抽了点她的血,怎么就憔悴成了这样?
“你这样厉害,为什么不再去验一遍我的血呢?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真的快要死了?”
是啊,他这样厉害,却怎么也不肯确认。
是因为心底笃定的相信着唐染。
云笙和唐染,他永远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她不想再质问了。
尝试了无数次,被他讽刺了无数次。
难道多这一次,他的回答就能不一样了吗?
“你走,我不会给她捐骨髓的,死也不会!”
被抽了太多的血,连说起赶人的话,都没那么有威慑力。
厉西爵没走,只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只是抽个骨髓而已……”
“而已?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快要死了,你说的抽骨髓,就是在要我的命!厉西爵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答应离婚,我以后都离的你远远的,行吗?”
云笙激动的坐起,苍白的小脸争执的爬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白血病晚期的人怎么能一下抽掉那么多的血呢?
本来凝血造血功能就已经很破败了,哪里经得起这么一通大出血?
她到现在还没死,几乎可以说是医学奇迹。
可厉西爵呢?
一次不行,就要*她两次。
凭什么啊?
就凭她爱他吗?
“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我承认我当初逼着你娶我是我的错,但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不是么?云家没落了,我的一切都被你剥夺,我成了一个需要依附着你厉家生存的废物,这还不够吗?厉西爵,到底爱上你是犯了多大的罪啊,你要如此对我穷追不舍?”
她声声控诉,句句泣血。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烫人的温度,烫的厉西爵心脏一缩再缩。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张苍白的脸会心疼。
看到她掉眼泪也会心疼。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还会心疼。
他变得很奇怪。
而对待陌生的情绪,厉西爵向来的应对方式都是冷处理。
他冷静的看着她,用最平和的口吻,说着最残忍的话。
“好好休息,手术安排在一周后。”
“厉西爵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云笙凄厉的嘶吼,回应她的,只有男人无情的背影,和病房门咔嚓上锁的声音。
“啊!”
身后是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回荡在整个楼层里。
厉西爵下楼的步伐加快,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
……
接下来的一周里,云笙被圈禁在医院五楼。
一整栋楼层被厉西爵包了下来,供她散步,但想离开五层,于登天无异。
身边一切通讯设备都被隔离,每天除了看守在五层的保镖们,再接触不到一个人。
就在云笙以为,她就要这样被困死在五层时,意料之外的人找上来。
“你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女人娇媚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嫉恨。
云笙抬眉,便见到传闻中‘奄奄一息’的唐染,精神奕奕的出现在面前。
“你没得血癌是不是。”
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云笙一早就猜到了,唐染没否认,亦没承认。
只是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与其有心情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家人……”
“我家人怎么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站在窗边的云笙,不等她话说完,只听到‘家人’两个字,便如同被掐到了七寸的小兽,龇牙咧嘴的冲上来。
唐染灵敏的闪身躲过,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你欺骗厉夫人在前,人家收回帮你家还清的债务,也是理所应当嘛。”
嗡——
云笙脑中一声爆炸,整个人怔怔的杵在原地,失去了反应。
还清的债务又回来了?
那父亲,柳眉,云萧,他们要怎么办?
“话说回来,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真有几分骨气,为了帮家里还债,辍学跑到工厂打工,只可惜啊,到底还是年纪太小,没吃过社会的苦,得罪了人被剁掉了一根手指头呢!这算是残疾了吧?不过他的妈妈就没这么有担当了,一看债务又回来了,丈夫气到中风昏迷,儿子也成了残疾,一个承受不住,跟着人跑了。”
“啧啧,你说这样的母亲,是怎么生出那么有志气的小孩的?哎,你去哪儿啊?”
唐染假惺惺的叫唤,脚下却未动一步,得逞的看着云笙受刺激,与保镖撕扯着要出去的一幕,眼底冷光乍泄。
阻拦她的,都要除去。
一个两个,谁都不例外!
云笙到底还是没能出去。
在与保镖拉扯时,情绪过于激动,流着鼻血昏倒。
在病床上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而距离厉西爵所说的,一周后的骨髓移植手术,时间刚刚好。
早上六点没到,厉西爵便来了病房。
本以为会在说服她答应骨髓移植这事上,还要再费诸多口舌。
再不然就是蛮力镇压,强行抽骨髓。
但没想到,他刚一开门,病床上的人便弹跳起来,赤着脚跑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
厉西爵眉角一跳,眼睛刺疼。
“我答应抽骨髓,我答应你了,求你救救我们家!不……我只求你让我去看看我爸爸,拜托了……”
云笙哑着嗓子,说着便要给他磕头。
被人眼疾手快的拉住。
厉西爵面上神情浮动了会儿,生硬的道:“我来,是要转告你,昨天夜里,你父亲他跳楼自*了,后事我已经帮你处理……”
云笙呆呆的,只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耳朵里嗡嗡的,听不见一个字。
‘你父亲他跳楼自*了……’
‘跳楼自*……’
‘自*……’
她拼尽全力,去维护的父亲的最后一点尊严。
最后,还是没能护住。
觉得拖累了女儿的父亲,选择在新年的前一晚,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这个失败的女儿,竭尽所能的孝心,没能送达,人已经没了。
求生的最后一丝信念,伴随着这几个字,轰然倒塌。
奇异的,女人不哭也不闹,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厉西爵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还没好好体会,就听她说:“我可以抽骨髓,在手术之前,让我见见唐染吧。”
见他犹豫,云笙无声笑了笑:“你看我这样,还能伤到她吗?”
不能的。
就算能,她也不会这么做。
他们把她的人生彻底搞砸,凭什么她都要阿鼻地狱了,他们还能在人间快活?
一起死吧。
这辈子,谁也别再放过谁了。
笑的破碎苍凉的云笙,听到厉西爵一句:“好。”
再见到唐染的时候,是腊月的最后一天。
天下着鹅毛大雪,将整个城市都银装素裹起来,云笙躺在病房里,无声无息的注视这个苍白世界。
唐染是自己来的,她好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云笙最后惨死的模样。
她推开了门口的守卫,强行突破了大门。
“听说你要见我。”
她的语气高高在上,仿佛赢了全世界。
云笙转过头,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分崩离析的发小。
岁月将她打磨成这般精致的样子,再也不是当初跟在她身后讨糖吃的管家家的小孩,果然,时间会带走一切。
云笙已经没有力气去和她争论什么了,她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动作迟缓得像一个八十岁的老者。
唐染看到这一幕,又得意的笑了。
“你是想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笙看向她,神色平静,眼睛里平静无波。
“人越没有的就越在意,你从小就跟在我身后,我有的你也想有,我看上的你一定要抢回去。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狠毒,居然连自己的父亲都能除去。”
唐染神色一变,她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房门关上无误后,她又是那个趾气高昂的唐小姐。
“没想到这件事你也知道,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那个老不死的知道我取代了你的名义去接近厉西爵,他妄想去拆穿我,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明明我才是他的女儿,但是他却事事维护你!你只不过是出生比我好罢了,凭什么我就要跟在你的身后,做你的女佣,喊你小姐?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比你更好!他死不足惜。”
她的脸上有激动,有大势已成的喜悦,但是没有一点后悔。
云笙嘴角微勾,带着讽意。
“所以你终于承认你用了我的名义去接近厉西爵?”
唐染脸上全是大势已成的得意,她怜悯的看着云笙,好像在给死人最后的讣告。
“说起来,这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一直跟我说你和厉西爵之间的种种细节,我还不至于装的这么像,每次厉西爵只要一对你心动呢,我就会说,小西哥哥你不爱小花了吗,然后他就会对我言听计从。”
哪怕之前已经猜到了,但是当真相从她口中吐出的时候,云笙依旧觉得心像针扎一样。
她死死压住喉咙处的腥甜,哑着嗓子问出那句话。
“你就不怕厉西爵知道?”
唐染笑得更加得意:“只要你死了,他永远不会知道。”
说完,在云笙震惊的眼神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狠狠的扎了自己一刀。
脸上的笑容近乎疯狂,她咧开嘴对着云笙张开血盆大口。
“云笙,你去死吧。”
“救命啊!救命——”
门外的保安脚步急促的冲开房门,云笙坐在床上,唐染倒在她的怀里,浑身是血。
唐染快死了,凶手是云笙。
当厉西爵赶来的时候,唐染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
情况危急,必须马上移植骨髓。
厉西爵一脚踢开单人病房的门,罪魁祸首云笙一脸平静的坐在床上,她的身上还沾染这唐染的鲜血。
他双眼猩红,冲上去狠狠将她踹到在地。
“你这个毒妇!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
云笙破败的身体就像没了线的风筝,在地上重重滚了一圈,最后噗嗤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她无所谓的擦擦嘴角,血却止不住,一股一股往外流,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跟在身后进来的医生都于心不忍。
“厉总,她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骨髓移植。”
“那就给我直接剖!只要她的骨髓是活的,其他的,死了也没关系。”
他的话实在是慑人,这种违背医疗道德的话,连医生都不知道怎么接。
云笙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厉西爵你还记得小花吗?”
“你闭嘴!你不配提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厉西爵厉声打断了她,他满脸戾气,好像多和她说一句话就是浪费时间。
“给我把她拖下去,立刻安排手术!”
身后的保镖一翁而上,云笙又笑,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的掉。
“我想告诉你,小花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推开那扇门。”
她哽咽着,被人死死拽住了胳膊,整个人像濒死的鹌鹑,除了骨头没有一点肉。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凄厉的嘶吼。
“厉西爵,你一定会后悔的!”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厉西爵先是一愣,随后又满脸戾色,“我绝不会后悔。”
云笙死了。
死在了手术台上。
厉西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想法是,不可能。
这女人花招多的很,这次,一定又在骗他。
他把脸冷的不近人情,带着一身骇人的气势,不疾不徐的走向手术室,打算看看那女人这次要怎么自圆其说。
然后,他便看到趴在手术台上的人,安静的,毫无声息。
她上身没有穿衣服,从无菌布的中间掏出一个洞,洞下面,是开裂的皮肤,伤口深的白骨清晰可见。
身下的无菌布已经被血染的透彻,手术灯一打,醒目的刺眼。
站在一旁的男人僵住了,身体一寸寸失去了知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塌下来了。
他的心,不知为何,一阵阵的抽痛着,可是这个女人死了,他应该高兴不是吗?
“你满意了吗?”
简樾空寂的声音回荡在手术室内。
他的手上全是血,他的身体在颤抖,那是长时间站立以后身体行程的条件反射。
他明明有力气去撑,却懒得动。
就这样放任着跌进黑暗里最好,可现实残忍的逼着他,清醒的看着死在了手术台上的女人。
他想救云笙,但是还是来迟了一步。
眼睛酸涩难耐,但是一滴泪也滴不出来,早就没了泪,他的泪早就在云笙死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就滴干了。
“这都是她自找的,如果她不去动唐染,我也不会——”
“唐染?你就知道唐染!”简樾冷笑,“你可知道,你的好唐染,一直在骗你!”
厉西爵不以为意,再次辱骂着,一个黑色的录音器扔在他的面前,声音戛然而止。
“我知道,你什么不都信!”简樾僵着嗓子,“如果你还是人,就听完这个。”
说完,他便再也没有看厉西爵一眼,转身出去。
小笙,我对不起,那个秘密我最后还是没有保守。
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半个小时后,男人捏着血癌确诊报告单,发疯似的把单子撕了个粉碎。
他腥红着眼跑回手术室。
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敢动云笙的尸体。
女人还保持着抽骨髓的姿势,毫无尊严的趴着,平静的脸宛若睡着了一般。
“起来!小花,你给我起来!”
厉西爵厉声呵斥,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怎么不早告诉你,你是小花。”
他语气里明显的臣服和祈求。
“你快醒过来呀!”
可手术台上的人理也不理。
她的身体还有余温,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样作假。
是她,不是假冒,也不是做梦。
男人绷着脸,心里堵的他喘不过气,一张口,就是一口血呕出来。
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察觉。
为何一次一次伤害她那么伤。
最后逼她用死,让自己去查一切真相。
他的小花,是被他亲手逼上绝路的。
厉西爵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手里拿着录音笔,不停地按着播放。
他要让自己和小花一样,身处阿鼻地狱,不停地被凌虐。
她的小花用一张血癌确诊报告书;
一台骨髓移植手术;
一只录音笔;
一条鲜活的命;
让他往后余生,到死也摆脱不了无尽悔恨。
小花这么做,是应该的,这一切都怪他当初瞎了眼,蒙了心。
厉西爵跪在她身边,捧着她已经凉透了的手,一遍遍吻着。
滚烫的泪落在她手背上,再暖不回来她的命。
“小花,我错了,你打我,你起来打我好不好?”
番外 他们都会不得好死
三年后。
厉氏集团。
会议室里突然爆发出一记稚嫩的哭声。
与此同时,低沉的男声极其有耐心的哄着。
“嗯,一会儿就去找简叔叔玩。”
“桐桐说什么?对,是爸爸坏,不要爸爸要简叔叔,好,爸爸都知道了。”
偌大的投影布上,是刚讲解了一半的方案,负责讲解的高层面色如常的走回座位上坐下,而底下一众高层骨干无一不埋首记着重点,俨然已经对眼前这一幕习以为常。
三年前总裁抱回了个女娃娃,据说是已故少夫人的孩子,因为早产,在保温箱里待了整整两个月,才堪堪救回一条命。
此后总裁便宝贝的跟心肝儿似的,一米八九的大高个,成天混在一堆屎尿屁里,除了月嫂喂奶的时间,其余都亲自哄着。
一晃三年,从刚开始时小婴儿的啼哭,到现在小女娃娇滴滴的嚎啕大哭。
整个厉氏集团总公司的员工,目睹了小千金的成长历程。
小千金和已故少夫人越长越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此,关于小千金的生父,到底是他们总裁,还是那位简医生,还众说纷纭。
但他们总裁好像对此并不在意,仍旧把小千金宠上了天。
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这不,这会儿小千金闹腾了,那边他们总裁一定不会在超过十分钟内去满足小千金。
果不其然,七分钟刚过,会议仿佛按了2.0倍速,发展到了尾声。
剩下的收尾工作,直接交给助理处理。
厉总抱起爱女,长腿一迈,出了公司。
低调的跑车轻车熟路的赶到承利医院。
护士台的护士见到小女娃,眼睛一亮,热闹的打招呼:“厉总,又带桐桐来找简医生啊?”
厉西爵颔首,算是回应。
趴在他肩头的小女娃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和护士姐姐们挥手。
简樾的办公室在二楼走廊尽头。
正值中午换班时间,医院的走廊霎是冷清。
厉西爵径自走进办公室,刚把桐桐放下来,小女孩便欢天喜地的跑到休息室,跳上床,去抱年轻医生的脖子。
“简叔叔,我好想你!”
简樾睡得迷糊,一睁眼,便是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脖子边拱啊拱。
他失笑着抱起小娃娃,抬首见到倚在门边的厉西爵时,脸上笑意淡了淡。
“桐桐,今天是你最喜欢的那个护士姐姐值班,你要去找她玩吗?”
小女孩眼睛一亮,像只小兔子般,蹦蹦跳跳的去隔壁更衣室。
“你来的正好,关于桐桐的病情,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简樾起身,语气清清冷冷。
厉西爵默然着,安静的聆听。
“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血,维持着桐桐的输血手术,但是保守治疗现在已经效果式微了,最一劳永逸的方法,还是骨髓移植。”
“好,要几次?”
他答应的这样迅速,简樾微怔。
桐桐不是常见的血型,遗传了她母亲的rh阴性血,是罕见的熊猫血。
照理说,连输血的血源都不太好找,但这几年里,厉西爵却次次手到擒来。
尽管他本事大,但简樾有一种直觉,他并非通过正当途径获取。
其中心里有一个成型的猜测,但总觉得化为现实的话,过分惊悚。
简樾复杂的看着厉西爵,凝重的问:“你要去哪里找合适的骨髓配型?”
后者漫不经心的,低声道了句。
“有人欠她的。”
……
回江南公寓时,照例让司机先照看十分钟的桐桐,厉西爵去了趟洗手间。
说是去洗手间,男人却步伐不停的越过,径直往更黑暗处走去。
咔嚓——
门锁解开的声音。
听到动静,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团不成人型的黑影猛地一抖。
借着羸弱的光线,矜贵非凡的男人,像天神降临,阔步走到她身前。
“今天又没吃饭,是想用这种方式自*吗?”
男人声音平稳,始终维持在一个语调上。
地上那一团软绵绵的黑影却抖的更厉害了。
“我忘了,你说不了话。”
舌头被割掉,是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
手脚被砍掉,是为了防止她伤害自己。
除了这三处伤,女人还是完好的。
小脸仍旧莹润,长期吊着营养针,即便不吃饭,也不会虚脱到哪里去。
她的生命还很充沛,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我很搞不懂,为什么好端端的人,要说自己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呢?”
厉西爵语气疑惑,用手里的钢笔拨开她散乱的头发。
“你看看你唐染,即便是这样,也仍旧坚强的活了这么久。”
真正该死的人如野草般坚韧的活着。
应该好好呵护的人,却长久的死在了手术台上。
多讽刺。
砰砰砰——
地上的人突然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拼命的给他磕头。
她不是在求生,是在求死。
厉西爵眼里没有一丝波动,起身,徐徐缓缓的走出去。
地面上,有用水渍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
走进了,有一股腥臊味。
“你……不……得……好……死!”
不难想象被砍掉手脚的女人是怎么用尿液写下这几个字的,但是厉西爵却看懂了。
胃里熟悉的痉挛再次袭来,男人眉头轻皱,走出去的刹那,漆黑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解脱。
没错,他会不得好死的。
他和唐染一样,错事做尽,活下来的余生都是用来忏悔的。
不远处桐桐在叫他,男人步伐走的更快了些。
他会不得好死。
唐染也是。
等到桐桐病好的那天,他和她,都到了最后赎罪的时候。
等到那时候,等到那时候。
小花,你会原谅我吗?
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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