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八景之一《金牛仙渡》

有诗曰：

仙踪一去邈消息，此地犹传仙渡名。

万古生涯流水逝，百年世事棹波轻。

黄金粪土无人悟，暮雨朝烟空鸟鸣。

江上只今何所见，惟馀日落满荒城。

此诗是清朝吴延云所咏。说的是梧州八景之一《金牛仙渡》的逸事。诗中说的“黄金粪土无人悟”句，非常婉惜当日夜渡金牛的船家，他俗眼不识神仙，遂至错过了发财和成仙的大好机缘。

其实，事情恰恰相反，诗人不明真相，不了解船家的纯朴心灵。殊不知那船家对神仙和金钱，却不同于一般人见识。当时，他不但不为黄金所动，却反而戏弄了神仙吕洞宾。而且更为世人说出了做神仙毫无意思，不如做个凡人快活自在的道理。这故事传为千古佳话，至今，人们还津津有味地传颂着。

闲话休提。话说一日八仙闲着无聊，正在寻欢作乐。只见韩湘子吹响了嘹亮的洞箫，张果老敲起了凤阳鼓，曹国舅打响了七巧板，蓝采和轻轻地唱起了歌，何仙姑舒展长袖翩翩起舞，汉钟离手摇蒲扇坐着观看，铁拐李捧着葫芦蹲在一旁喝着闷酒，只有吕洞宾在呆呆地想着什么。

在八仙中，除了铁拐李因身躯残畸，外表不太雅观外，韩湘子、曹国舅、张果老、蓝采和、何仙姑、汉钟离等六仙都是一派温文尔雅，敦厚善良的样子。唯独吕洞宾风度翩翩，善谑恃能，尤好戏弄人间取乐。因为，天下传述他的笑话逸事很多。

当日，吕洞宾见众仙又在奏喝起那些早已听腻了的陈腔老调，更增添了他的烦恼。于是开言道：“列位仙长请暂仃奏唱，且听我一言。”众仙停了歌舞，问有什么事。

吕洞宾说：“想我八仙，自从得道成仙以后，很少到凡间去。如今不知尘世变化怎样，我欲再下凡看个究竟。再且，我们现在只有八仙，何不再超度两人，凑成十仙之数，那岂不更好吗？”

正在喝着闷酒的铁拐李听到吕洞宾的话，便放下葫芦，用手抺了抺嘴唇，笑嘻嘻地说：“你这野道，就会吹牛皮，记得你当年花了多大的气力，先后六度何仙姑才成功。如今人间美好，就连我们做神仙的也想回人间去，不要说再超度两个凡人成仙了。”众仙听罢摇头叹息不已。

沉默片刻，吕洞宾忍不住高声说道：“你们不相信？待我到凡间走一趟，超度两个凡人回来给你们看看。”说罢拂袖而去，众仙也各自散去了。

却说吕洞宾来到梧州火山地面，为了不被人们察识仙颜，便走进一间山神庙内，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老农夫的模样。但两手空空，他觉得有点不象。于是，便对着一块大石头一指，那石头登时变成了一头大黄牛。他随手检了一条小竹子，牵着黄牛沿江边走来，正欲寻船渡江，忽然传来一阵高吭悦耳的山歌声：

“不羡官来不羡仙，鸳鸯江上来撑船。

为官不清害百姓，做仙寂寞枉度年。”……

歌声未了，只见江面摇来一船，船头站着一汉子，上身着穿件打补钉的布褂，一双有力的手正慢摇着桨，满面春风，口唱山歌驶船过来，船尾上一个妇人在把舵。吕洞宾心里一怔，暗想这汉子好大的口气。何不就搭他的船过江，好从中启导一下，说不定机缘正合，度他俩为仙呢。主意已定，当即向船家招手，说要渡江。那汉子将船靠岸便问：“老伯，你牵牛过江做什么？”

吕洞宾说：“这牛已老，家里正等钱用，欲牵到城里卖掉它。”

汉子即忙架好踏板，让他牵牛上船，然后把船撑开，向对岸摆去。吕洞宾打量一下这船家：他年近五十，紫铜色脸，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额上两道深深的皱纹，看得出是个饱经风霜的劳动汉子。吕洞宾暗想：好一个不羡官不羡仙的人！你这个贫穷船家，不懂诗书文墨的粗人，今生休想做官了。这不羡官还可以说得过去，但是连神仙也不想做？！可笑呀。便答讪地说：“船家，刚才听你唱的山歌，说什么不羡官来不羡仙，世间真有这等人吗？做官和做仙有什么不好？”

汉子听了不禁呵呵大笑起来说：“老伯，你那么大的年纪难道还不清楚？！古来为官清正的少，贪赃枉法的多，倒不如做个平民百姓干净。至于做神仙么，那更是虚渺之事啊！”

吕洞宾说：“你听说过唐时吕洞宾得道成仙的事么？做神仙渴饮甘露，饥餐仙果；闲看春花秋月，伴对野鹤残云，无挂无虑，怎么不好？”

汉子说：“这是讲来劝人修仙的话。在我看来，那是偷安避世。一个人躲进深山荒林，过着枯燥寂寞的日子，既自私可鄙，又没人间乐趣。日日虚渺无为，形同木石一般，有何意思？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乐时高歌，闷时醉酒，尽享天伦之乐，仙家那能相比。哈哈哈……”。

吕洞宾也赔着哈哈的干笑几声，一时无话可说。心想，你等着瞧吧。不一会，船已泊岸，吕洞宾一模衣袋愁着脸对船家说：“我今没钱在身，待卖了牛回来再给你过渡费吧。”

汉子说：“没关系。”说着搭好踏板让吕洞宾牵牛上岸，然后便进入他内休息。

原来这汉子姓何名水生。他排行第六，人们称他为何六叔。祖辈一向在西江上捕鱼为生。从他袓父曾欠下渔霸的一笔债，利上滚利，一直到何六叔这代也未能还清。为了偿还欠债，他的大儿子被拉去当长工，后来被折磨致死；第二个儿子也患病没钱医治而亡。他穷得连捕鱼网具也没钱添置了，只剩下一条破船。从此，夫妻俩靠渡客为生，生活还算过得去。

这何六叔为人爽直乐观，又乐于助人。有些去山打柴的穷人一时拿不出过渡费，他也毫不计较。他祖辈世代敬神信佛，总相信凭其虔诚的心地，会博得神佛的垂怜，交一个好运。可是物换星移，何家还是代代地穷下去；相反，那些作恶的人却享尽富贵荣华。冷酷的现实使得他悟出了一个道理；为人靠双手，神佛不济贫。从此，他常常高唱山歌，抒发自己的情怀。

再说吕洞宾牵牛进城后，东逛逛，西转转，他那里是卖牛，无非是为了浏览一番人间景象。直到天黑时，他又牵着牛回到渡头边，碰巧渡船刚刚过来。何六叔见了吕洞宾，便问为什么天黑才回来。吕洞宾撒了个谎，说是城里人嫌这头牛瘦，没卖成，因此等到天黑。

上船后，何六叔招呼他坐好。船开了，此时，吕洞宾坐在舱内，忽然微风传来一阵阵煎鱼的香味。这时吕洞宾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过东西。他往船尾一看，原来何六叔的妻子正在一手把舵一手煎鱼。只见铁锅内煎着两条焦黄的大鲩鱼。那鲩鱼泡在油里被煎得吱吱发响，阵阵的煎肉香气使人垂涎欲滴。此时，吕洞宾不觉忆起在俗时的欢乐事来。

何六叔见吕洞宾望着煎鱼出神，想这老伯定必饥饿极了，便说：“老伯，还未吃晚饭吧！”没听见回答，何六叔又大声些说：“老伯，在我这里吃晚饭吧，这里还有一瓶好酒呢。”

吕洞宾才如梦初醒，因为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于是连说：“不！不！我回家吃。”心想这船家真好心肠，待我试他一试。他伸手一拍黄牛屁股，那黄牛哗啦啦一声屙下一堆牛粪。

妇人在船尾看见了急喊：“老伯，你的黄牛屙粪弄脏了我的船仓了。”

何六叔摇着桨不经心的说：“没关系，等下让我们清理它算了。”

船舶岸，吕洞宾牵牛上岸后，笑对船家说：“我两次渡江都没给渡钱，如今牛粪即黄金，作为酬谢给你的船费吧！”

何六叔说：“你这老伯真会开玩笑，你若舍不得这牛粪，就把它拿回去吧！”边说边用木板将牛粪拨到江里去。吕洞宾摇头微笑牵牛去了。

第二天清早，何六叔夫妻洗抺舱板时，发现昨晚没清理完的牛粪，却是一粒粒黄灿灿的金子，不禁大为惊异。妻子说：“昨晚那个老伯说牛粪即黄金你不相信，现在果真是黄金，此人一定是个神仙。”

何六步说：“不管他是仙是人，这来历不明的财物，我不会贪它。况且世间上那有牛粪变黄金的事，这分明是幻变之术，故意向我们开个玩笑罢了。”

妻子说：“眼下摆着明明是黄金，怎么说是变幻的呢？”

何六叔说：“你不相信，等我明天拿它到城里金铺验一下，你就明白啦。以后那个老伯来时，先不惊动他，好拆穿他的骗术。”

天才亮，只见吕洞宾又牵着黄牛来渡江。何六叔对牛粪黄金一事只字不提。吕洞宾暗想：你这船家，昨天还高唱什么不羡官来不羡仙，原来只羡金钱。见了金子就不作声了，却是个贪财的人，口头上的清高。他不禁心里发笑。不一会船舶岸，吕洞宾牵牛上岸后，又是说声待卖牛回来再交渡船费，扭头便走了。

何六叔立即拿了那些金粒跑到城里永盛金铺，向炼金的朱师傅说明来意。朱师傅即用试金石试了一试，接着又把金粒子放到炼炉中烧炼。果然不出何六叔所料，那些假金立即原形毕露，却原来是粒粒小石子。何六叔见戳穿了骗术，很是高兴，谢了朱师傅，立即将那些假金子拿回船中，对妻子细说了经过情况。他妻子才信服地说：“看来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不是神仙。”

何六叔说：“神仙也罢，术士也罢，假的不能变成真的。试问，如果神仙能随便的点石成金，他不就可以布施众生吗？那天下有什么穷苦人呢。”妻子认为说得有理。夫妻俩便商量如何对付牵牛老伯。

再说吕洞宾那天到城里又尽情地游玩了一番，行到阜民岗一带，觉得有些疲倦，便在那里坐下小憩。他跑了两天，欲物色超度的对象，但他所见到的士农工商各种各样的人，人人都忙于本职，勤于生计，讲究实惠，全无一点儿想修炼成仙的意思，他真有点失望。心想：日前在众仙面前曾夸下海口，如今都兑现不了，众仙有知，不笑话自己吗？不如再打那船家夫妇的主意，看他得了金子后有何反应吧。此时不觉天色已晚，他便牵了牛来渡江。何六叔招呼他上船后，将船摇到江心便停了下来。何六叔笑着开言说：“老伯呀！请你的黄牛再为我屙一堆金粪吧。”

吕洞宾想，这个人贪心的胃口越来越大啦。于是笑道：“这个容易。老弟，我知你贫穷很需要金钱使用，如今我就再赠一些给你吧。”说完便一拍牛屁股，那牛即哗啦啦一声又屙出了一堆牛粪来。霎时间，这堆牛粪变成了一堆黄澄澄的金子。这时吕洞宾微笑着乜斜船家夫妇，洋洋得意地想：你这凡夫俗子，做官做仙都打动不了你，现在这黄金可打动你了吧。

只见何六叔夫妇将船掉过头来，却向城岸摇去。吕洞宾说：“船家，你被金子乐昏了吧，为什么掉转船头啦？”

何六叔冷笑地说：“我要送一个江湖骗子到衙门去治罪呢！”

吕洞宾不解地问：“是那个？！”

何六叔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吕洞宾大吃一惊，忙辩说：“你真冤枉好人啊！”

何六叔说：“你是什么好人，你以为将牛粪变成黄金就可以打动我的心了。其实我那里稀罕你的金子。老实告诉你，我已识破你的骗术，你的牛粪金子完全是假的。如今物证、人证俱在，我与你见官去吧。”说罢更起劲地摇船，那船儿飞速向城岸驶去。

此时，吕洞宾不禁手忙脚乱。心想自己虽说脱身有术，见官也不怕，但恐怕闹出笑话来，坏了仙家的名声。这船家不为财物所动，性情又十分泼辣，惹他不得，还是免找麻烦为好。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主意已定，他猛力一拍黄牛背，那黄牛纵身跳起，吕洞宾也随同一跃，只听到卟通一声，浪花四溅，吕洞宾和黄牛跳入江里去了。黄牛跳到江中后即还原为一块大石头，而吕洞宾这次连一个凡人也超度不了，不大体面地飞回仙山去了。

这边何六叔的妻子见黄牛和老人一齐跳进江里，急得大喊救人。这时何六叔一时也有点儿慌了。夫妻俩划船寻找，但上上下下都不见一点儿踪影。忽见江心中涌起一块大石头，状若黄牛，浮在水中。何六叔登时领悟，说：“是了，这老伯谈话中曾用吕洞宾成仙的事来诱说我们。我想此人一定是吕洞宾变的。他用粪土变黄金来欺骗我们，却被我们识破后便逃跑了。原来这头大黄牛也是块大石头变的。这都是幻术，不要管它，我们摇船靠岸休息去吧。”

此时，何六叔心情十分高兴，不觉又唱起了山歌来：

“不羡官来不羡仙，劳动才是幸福源。

黄金万两如粪土，勤俭二字价无边。”……

自此，人们把江中这块石头叫作牛金石，成为梧州八景之一，称为《金牛仙渡》。

本故事转摘自由黄海涵搜集整理，广西民族出版社发行的白鹤仙女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