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咱们社会的了解,我想我应该在最深刻的那一栏儿里。当然是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所谓专家和读了几年书不知轻重的毛头青年所能比的。原因是我曾在体制内干过,又在社会上混过,而且都做得风生水起,甚至,还总是代表着当时所在的阶层处理一些与相对阶层棘手的事。
现在在中央的大力整治下,乱收费的现象已经很少了。但在当年,如果办企业你不懂得在合法的情况下适当逃费,你就不可能生存下去。幺折,这个词送给你最恰当不过了。那时人们时常惊叹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整天琢磨人的天才们,是如何想出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收费项目的。
我曾经开过八年的面粉厂,这在我们那儿绝对是个奇迹。因为我们那开面粉厂没有干过两年的, 其中乱收费项目繁多就是一个主要原因。以XⅩ局为例就收四种费。最奇怪的是河道管理水资源费,虽然我们并不用河水,也不在河道里面。只是来人说沿河企业必须每年缴纳1200__3000元的河道水资源费。第一年拿后我们就觉得很冤,凭什么的心理越来越重,于是就准备抗了。
第二回合
“ 起来,起来!"呵斥的声音连同勒紧的衣领终于把我从沉睡中干醒。太累了,以至于三伏天的大中午,我能倚在墙上睡得这么死。
“喀,喀!两位同志,有事?”我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干咳出被勒得些许的不舒服。
“河道水资源费!”一句斩钉截铁的近乎的怒吼, 终于把我从睡眼惺松中震醒。看着两个留着平头的干练年轻人,我终于想起已经来过的他们了。
“ 哦,河道费呀?哎呀,你们搞错了,我是一个打工的,你们老是跟我要干什么?"
“怎么这厂子不是你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顿时蒙圈儿。
“不是,上次你们来,我不是说厂子要关张吗?那是我们老板让我那么说的。”我主动提起了上次他们来的事。当时我们几个正忙着修理机器,两位小平头来了,问了几个人都没人理,他们又来问我。
我指着一地的零件说:“机器都拆了,马上要卖,还拿什么河什么费呀?”两个人悻悻地走了。
“这企业不是你的?"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说。
“不是!”
“那怎么上次也有你?”
“我是这儿打工的,我还是班长,我比老板待的时间都长,你上次来有我,下次来还有我。只要他这个厂子在!"两个人终于被我说的点了点头。
“二位同志有事?"叫同志好说话,其实现在有几个配得上这称呼。
“有事,找你们老板!你真不是老板呀?"
“不是,你想呀,老板有干活儿的吗?有这么大热天,在连个电扇都没有的屋子里睡觉的吗?"
“也对!"两个人终于明白了,不住的点头。
“那请问你叫什么?"
“李小二。"
“你们老板呢?"
“李正统。”我指着营业执照说。
“噢——"
“找我们老板什么事儿?"我又问。
“三年的河道费他不拿了,收他的河道费!他的电话是多少,你知道吗?"两个平头急切的问。
“知道,139541276XⅩ,什么来着,最后两个数?"我拿出使劲想的样子。“实在想不起来了,要不你俩捣两个数字都试试,反正也捣腾不了多少。”我装出不懂的样子。
“那怎么行?”两个人有些轻蔑地笑笑。
“要不我给你们叫他去!"
“好,那好,太谢谢了!"
“那,我可得把门锁上,丢了东西老板一定会开我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到外面等。”两个人爽快地说。
“那你们到树荫下去,这鬼天气太热了!"
“谢谢,谢谢!让你多费心了。"
“你们稍等一会儿呀!”锁上门,我马上溜之呼也。躲到村子最西边的一户乡亲家。乡亲给我沏了一壶茶,又搬出来一座台扇,和我聊着天儿,喝着茶水儿,在南房荫里看着逐渐焦急起来的两位平头,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两位平头也真是下了功夫,去了村里。终于有个“不懂事"的告诉了他们真相。我大名叫正统,小名叫小二,“敌"情不明,傻傻分不清了!
第三回合
这次,我正在出面。两个平头又来了,上来就拿了我的泵砣,正在我想对策时,来换面的一个乡亲,急匆匆的跑进来,“小二,小二,快走快走!你爸被车压着啦!"
当时我也一惊:“怎么可能?"
“真的,真的!他刚才遛弯儿回来,让三马车撞到了,马上得送医院。”爸爸脑血栓后遗症,每天都去遛弯儿,现在路上车辆多了,以前我就劝过他几次,不要在大路上遛了。谁想到今天果真出事了,我放下单据,撒腿就往外跑。两个平头不干了,刚一拦我,换面的乡亲顿时火了:“人家父亲出了车祸,你们还收什么费?是你收费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两个人即使不太情愿也没有办法,毕竟在中国,孝道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跑出了厂子大门,我就开始怀疑,因为传话的人跟得没那么紧。回头看,见后面那个喊我爸病了的乡亲,一个劲儿的笑,我就明白了。
“叔,让你气死我了,为这值得吗?还咒我爸。"这位乡亲,我称人家叔,只是一般的乡亲,并无亲族关系。
“我是看看你小子,孝顺不?”叔一边笑着一边伸出大拇指“好儿子,好儿子!”
“占我便宜!"上去我摘了他的帽子扔上房顶。
两个平头走了,逐渐聚拢的乡亲都大笑不止。
第五回合
这次我被堵在里屋,正和几个人下象棋,真是上天无门呀!我们这通交涉。总之,我找各种理由不拿或向后拖,他们这次堵在门口,反正不拿就别想出去。最后没办法,我只能说我要上厕所,乡亲们也跟着帮腔,两个人也知道我想跑,于是都跟着出来守在厕所门口。
见我无法脱身,有聪明的乡亲,去动他们的摩托。他们的摩托带报警的,报警器一响,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摩托。我一见时机难得,翻过厕所墙,撒腿就跑。两个人马上意识到上当,立马就追。刚开始我不以为然,心想:当年的五项全能冠军,会跑不过你两个毛头小子!可是不一会儿我就知道了,上了岁数是真不行啊!毕竟我40出头,人家20出头。而且这两位怎么就这么能跑呢?我被追得气管里返腥,好像肺都要吐出来似的。正在我要投降时,又是乡亲们帮了我。他们见我马上要被追上,推了他们的摩托就跑。刺耳的报警器声,终于使两个小年轻调转了方向。等他们跑到一半时,乡亲们扔下他们的摩托车一哄而散。“这大概就是人民战争的威力吧!"
.第六个回合
这次我正在机房检修机器,见外面来了一辆轿车,两辆面包,一下子下来好几十号人。我三步两步,滋溜一下钻进洗麦仓中。
“哎,刚才好像看到他人啦,怎么在屋里一闪就没影啦?” 于是他们就四处找,也爬到仓口看了几次。但仓里暗,我人又贴在仓口一侧,他们大概不会想到我就在他们一转脖间,只是一般没人费那劲,人常常就是这么奇怪,二十四拜都拜了,一抖喽就不抖了。其实我的心里也扑通扑通的,怎么这么像地道战中的挑帘战呢?嘻嘻,只是没枪,也不可能开枪罢了。
“也许你看差了!”
“不管差不差,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寺,门开着他走不了多远,咱来个守株待兔,让他掉蛋,这回非收拾他不可。"
“20万块钱的任务,咱们县的企业又少,一个也不能放过,既然这个小老板挺不好斗,这一次张副局长亲自带队,必须拿掉这个刺儿头!”一个哑哑的声音说,一听就是平时讲话多的人。
“哎,小郭不能那么说,我们要相信人民群众是通情达理的,也许我们的工作没有做透,这次我来就是要亲自和这个小老板谈一谈,到底有什么具体情况?同志们都出来,不要到人家屋里转。”一个妇女的声音,显得那么慈祥真诚。我心里一热,再说了,三九天的洗麦仓里冰冷潮湿,一堆洗过的麦子,寒气冰得我肠子一个劲得打滚,心想:一个女的带队总好对付些。于是悄悄地从麦仓里爬出来。
“同志们来啦!"我有些腼腆地说。
“哈哈,终于出来啦!怎么这次不跑啦?你刚才到底藏哪儿啦?"其中一个平头气鼓鼓的说。
“哪儿啦?看你说的,我是给同志们烧开水去了,这次来的人多,得多烧点是不?" 我知道没人相信我的鬼话,但场面上的话总是要有的。
“ 哎,不能这么说。老李同志肯定是去准备开水来!对,你是不是姓李?"
“对对,是的领导!"我赶紧说。
“你对咱们收河道管理费有什么意见?”
“没有!领导,绝对没有!"我郑重其事的说。
“好,那么就把管理费拿了吧。你这样,按最高杠你三年应该拿9000,最低杠3600。这样我做主,你只拿3000。你看怎么样?"
“3000,我两个月都赚不了3000。"我心里暗忖。“看来还得耍呀!"
“好领导,马上我给你筹钱去!"我也爽快的说。
“去行,我们得跟着。另外,你的门必须开着。"
两个平头争相说。
“行行行,你看,上次给你们逗着玩儿来,把你们俩吓的。我不对呀,我向两位小同志道歉!″说完我深深地向两个人鞠了一躬。
“不用来这套,只要你老老实实拿了钱就行!”一个平头脸上的气色好看了些。
“不过这位领导,拿钱前,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你们上面人都认识。看能不能让电力局先把电给我送上?"我一脸茫然无助的样子。
“好,可以。为什么电力局停你的电呀?"
“嫌我不拿电费呗。"
“废话,你不拿电费,人家能不停你的电?"终于,那个沙哑的声音抢到了话头,赶紧用揶揄地口气道。
“哦,别人用电六毛,我用电一块二,我是磨1斤赔1斤,我开着还不如停着。只是我洗了三仓麦子,一万五六千斤呢!贵点儿贱点儿都好说,先让我把这几仓麦子磨了,我也就不开了。″我低头耷拉脑地说。
“这个事我知道,人家那是平价电,你这是议价电,你怎么没有指标电?"那个沙哑声音又抢到话头说。
“我怎么没有指标电?你能想象不出来吗?上面我没人,送礼我没钱。指标电自然给不了我。"
两个平头兴奋起来,三步两步窜进车间,其他的人也跟了进来。 只见其中一个平头,把所有的闸都合了一遍,电动机连个响都没有,一拉灯,灯是亮的。“哈哈,这回有人治你啦!"两个平头会心的笑了。
“咱们先别说那个啦,既然你们来了!得帮个忙,好歹让电力局给我把电送上。钱,我马上给你们找去。″我装焦急地说。
“不用不用。你的事你自己解决。拿不了就拉倒。走走走,我们走。”两个平头幸灾乐祸的。推着人们往外走。那位女领导也不再表是什么,只是没有像他人一样面带喜色。
等估摸着她们到了县城,我合闸就开始磨面。两个小傻瓜儿,动力总闸谁平时不是拉着?
第七个回合
我知道事情远没有过去,而且老是这么干必定很耽误生意,影响了乡亲们换面乡亲也不乐意。我总体上以为大政方针上国家总得让人们生活能过得去,绝不能支持这么多的收费。于是我就开始研究国家的法规政策。而我也真的找不出他们这种收费根据。后来果真他们又来了,只不过只是那两位小平头。我开始不躲了,向他们要文件,要收费依据,当时他们显得很慌张,见此情景,我料定其中必有鬼。所以态度更加坚决,要他们必须得拿出文件和收费依据,我才能交费。这次他们灰溜溜的走了。
不知是太年轻的过,还是落不下这个面子,第二天,他们真的来了。竟然拿出了一份己四五年前 破破烂烂的文件,标头上面写着:ⅩX县XX局XX委经研究决定:对沿河企业征收XX费。我的天呀!两年前,国家就明文规定,定税的权力在国家,定费权力在省。于是我扣了他们的文件,两个人这下真的慌了。跑到外面嘀咕了半天。不一会儿,院中来了一辆轿车,下来的是X局的正局长。一进院儿就对两个平头一顿呵斥,又向我表示歉意。并一再声明回去一定严肃处理两个平头。 最后,我把文件交给了这位局长。两天后的晚上,这位局长亲自开车接我,到县城摆了一桌。这件事沸沸扬扬的传开以后就很少有单位到企业收费了。
后来我又开了几年,我歇了。人们传说,是因为我和县里的几个硬局 为乱收费都干过,受到了报复,讲真话。真的没有!后来的环境越来越好一直到现在。我之所以不开的原因,是因为我实在不想象做贼一样。
随着面粉厂的开的时间久了,人们越来越使用不正常的手段。一开始人们面粉里加吊白块儿,国家禁止后,马上又换成了增白剂和增筋剂,麸子里也大量地掺稻糠,泵也用上了弹簧泵。我实在做不了这个,每一次都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其实中国企业的作假行为,很多方面的原因也在消费者。中国消费者的观念总是追求物美价廉,一般情况下物美了,又岂能价廉?就拿开面粉厂换加工为例,100斤小麦平均使3度电,我经过一系列的改进,可以说遍访名师。一百斤压缩至2.3度电。当时的加工费是一块五。即使以平价电算。他们又能赚到什么?有的地方加工费甚至抽到一元,老百姓一片叫好、趋之若鹜。 请问不造假他岂不会赔死?
后来*行业多了,知道每行都有每行赚钱的门道。但心总有不忍,于是只有给人家打工,反正黑心也不是我黑心,我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被动的执行黑心罢了。中国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虽然还不尽如人意,但我们已经看到了希望。
祝福我们的祖国和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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