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唐失唐得唐七更
公子襄和唐方对望一眼,哈哈一笑道:“既然别人已在等我们,我们焉能不入!”
当下大步而进,后方、海难递、落花娘子、唐藕、气伯泰誓及六十一名门下,全都鱼贯跟进。
别看他们几乎在片刻间组队而入,但世上任何伏兵要击退他们,都不是件易事,在这简简单单的行阵里,早已布置好一切应变的防备与应付方法,这是仲孙湫苦心调练的。
“君子剑”仲孙湫虽死,但他的精神,以及对七十一门生的调教,仍长存梁王府门下子弟心中。
萧七和容肇祖都非常吃惊。他们深知,唐甜若无七成以上的把握,断不会这样冒险的。
然而,唐甜又能有什么力量对付得了公子襄等人呢?
就算是“十方霸主”中,汪逼威已为方觉闲所*,陆见破亦为公子襄所*,中叔崩糊里糊涂在死“五方太岁”手下,辜幸村被九脸龙王所*,而海难递及莫承欢,都已弃暗投明,跟了公子襄,成了一伙人,除了本是霸主之一化名“田堂”的唐甜外,“刚极柔至盟”中的方觉闲死了,唐三千也让唐甜*了,铁恨秋忿而离开,剩下的只有萧七、容肇祖等三人,以及游离分子甄厉庆、江伤阳与疯玩老人而已——这种阵容,哪里敌得过公子襄?
所以萧七、容肇祖两人的心,直如十五只吊桶提水,七上八下,经过了“莲藕小筑”的亭树水阁,到了“莲云图”时,遽然停了下来!
“莲云阁”是——个极大、至广阔的建筑,而且十分宽敞,就算有三十队舞龙舞狮在这儿,也还有余裕。这地方共有六十二道柱梁,每梁上雕有麒麟、龙、凤、犀、虎等七十二种不同的动物,栩栩如生。而屋顶成拱形,雕有七彩唐僧取经圈,更是生动,开花板中央,只雕了个道劲万钩的“唐”字,地板也刻有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图,而正中厅堂,雕的是太上老君将孙悟空放在丹炉里熬炼的雕画。
令人赞叹的是,地面上雕刻十分主动逼真,手工乃绝世精品,可是更令人惊诧的是,地板并不因为有这些雕刻而有线毫凹凸不平,反而还十分平滑,似走在坚冰上一般,公子襄脚一沾地,便知道这地板十分坚硬特异,为别处所没有。
唐方知道他所思,低声道:“这是唐门以各种打造暗器的余屑所镌的地板,十分滑腻,用来训练在马步极难立稳情形下放镣的伎俩……你要小心了。”
公子襄觉得唐方关心自己,心头自是一热;海难递则悠悠看天花板上的唐字,遥对地板上的练丹图,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令萧七等骤然停下来的,并不是因为这殊异的牢固建筑。而是因为人。
一些特别的人!
大厅里有很多人。
但只有四个是坐着的。
四个坐着的人中,有三人是黛色绸裤褂,雪白袜子、育皂鞋,神态一个绷紧,看他的脸,就像一张一上了弦的弓;一个神态悠闲,就像吃饱了饭刚困着足足可以睡二四大的弥陀佛;一个样子色迷迷,就像逛窑子那种想要又没有钱的“客人”。
唯一相同的,除了衣饰,就是年纪。
他们的年纪,都有六十以上了。
唐方一眼瞥见他们三人,脸就变了色。
蜀中唐门,所以能成为江湖上一大掌有实力的神秘家族,主要原因是唐门精英辈出,暗器无匹,更重要的是唐门中有不少运筹滩握的一流高手,使得唐门如同病菌一般侵蚀江湖中各门各派之内,而又能在动荡仇*的武林中保持实力。
谁能保持实力,在江湖中,就等于谁不倒下去。
谁不倒,就是胜利。
武林中本就是一个谁站得起来就算谁强,谁坐得最高就是胜利者。
虽然爬得越高,掉下来往往粉身碎骨。
只是登山的人往往只想到自己攀上去何等英风,俯瞰山岳,却很少想不上不下时怎么办?在山峰上摔下来时怎么办?
唐门一直能保留实力,最主要原因,是它宁可退居第二,或雄踞幕后,但不走在前面,充作先锋,成为武林中被挑战的对象。
人们永远注目于位居第一的人,但往往位居第一的人,也是首当其冲被打垮的人。
唐门有的是智慧超众、老谋深算的人物,也有言行独特,武功高绝的好手。这使得唐门具有统领武林的一大家族先决条件,所以落到了唐老太太这个野心的女人掌大局时,连当时天下第一大帮“权力帮”与长江七十二水道的朱大天王麾下,都有唐门高手卧底,篡夺天下大权之意甚昭。
直至萧秋水赴蜀见唐方,为唐老太太所阻,动起手来,以萧秋水武功盖世无铸,当然大挫唐门锐气,江甫霹雳堂乘机发动全力攻袭,以致唐门死伤无算,但霹雳堂也从此一蹶不振,唐门亦因此打消争霸武林的野心。
而唐老太太与萧秋水那惊心动魄的一战,武林中迄今尚未知其结果。
而座中这三个人,都属唐门元老,唐得、唐失与唐七更。
唐得外号叫“得心应手”,他的暗器不得手是绝不出手的。
而唐失名字恰好相反,但意义完全一样。
他的外号就叫做“从未失手”。
至于唐七更,他的辈份在唐门中,比唐得和唐失加起来都高:他的武器,从出手到击中这短短的刹那,可以更易七次之多,接他暗器的人,都没有可能在电光石火间应付那么多变化!
唐方见了他们,所以她脸色倏变,倒不是因为这几人武功奇高,暗器手法甚难应付,而是因为他们毕竟是唐门的长辈,她的长辈!
而以目前的状况看来,这三位唐门的高手,显然是冲着自己和公子襄来的,而且看来唐甜己在他们面前说了不少话——偏偏这三人在唐门中又是好勇斗狠,喜权爱财之人!
另外一个坐着的人,背影老态龙钟,看来是一股寂寞凄凉之意,但一直没有回过身来。
其他的人,像江伤阳,甄厉庆等,在这四人面前,都只有站着的份儿,包括唐甜在内。
这些人当中,还有像气汹汹闯入梁王府的那干人,包括黑龙江的江心虎、“九龙堂”季步修、“刀不留人”苟去恶以及昆仑、崆峒、天山、括苍等那班贪婪的武林人物,少说也有二、三百人,这些人武功虽说不高,但人多势众,往那儿一站,也着实难缠得很。
其中还有四十来人,是唐门的子弟。
唐方一看之下,更气白了粉脸。
其中十余人,在“李大福”瓷器店之役,唐方见过,但另外二十多名唐门子弟,并不是正常的人。
所谓“不是正常的人”,是因为这些人,是唐门中一些心理不健全、发育畸形,或心态、性能上有缺陷的人。
由于唐门家族极大,所以也正细所有地方一样,也有这些先天性有残障缺陷的人,而唐门近数十年来因称霸江湖野心,精英高手尽遣出去扬名立万,加上唐门数度风暴,所以余剩下的高手已然无多,这些本有残障的弟子越发显得重要起来。
唐甜游说不到唐门有正义感、识大体的高手出来助阵,竟连这一班因先天缺陷而难辨忠好的无辜可怜人也不放过!
唐方怒道:“甜儿,你太过分了!”
唐得怒喝:“唐方,你太放肆了!”
唐方即垂下了头。
唐甜一笑,道:“有长辈在,唐小姨你就不能倚仗外人欺压自己人了。”
唐得听得更怒,气吩咐地道:“唐方,你败坏家风,*好事!先跟萧秋水,来到唐门,闹得天翻地覆,满门招祸……而今又带来公子襄的人!”
公子襄忍不住截道:“唐前辈,我跟唐姑娘,只是朋友,只因慕仰萧大侠英名,前来寻他,并无意冒犯唐门,请前辈息怒。”
唐得见公子襄彬彬有礼,倒是意料不到,为之一愣。唐甜即道:“好哇,找人找到自家大门来了!”
唐得又震怒起来:“滚出去!”
公子襄双眉一扬,但念及此人是唐方的长辈,当下欲言又止。唐藕忍不住道:“二十六老爷,萧大侠那次赴唐门,为的只是找方姑娘,只是……只是大家都不让他见,害得他以为方姑娘出了事,才硬闯的,结果……他也没*人,而且,霹雳堂来攻时,他还帮我们唐门御敌哩……”唐甜歪着小嘴笑道:“好哇,这个年头,丫头也说起主人来了。别人打上门来,还长他人志气哩!这些数典忘祖的:可忘了老奶奶是怎么失踪的了……”唐得听了更是火上加油,骂道:“你这丫头,恬不知耻,帮外人说起话来了……吃里扒外,以下犯上,在唐门,是什么罪?”
在一旁的唐失即道:“断十指,剜双目,自决者可以不理,若要人动手,则全身涂蜜,让万虫啮咬,或乱刀分尸而死!”众人虽都是武林中人,但听唐门规矩如此森严,不禁都为之心寒。
人人想到像唐藕这么一个清秀可爱的人儿将受这等重刑,都不忍心,若加之于美得如高山之雪,雪上映梅的唐方,众人更连想想都觉残忍。
落花娘子接道:“好好武林世家,怎么有这么多臭规矩!”
唐失横扫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夫说话!”
落花娘子可不是唐门的人,她本来就是黑道出身,泼辣的事,粗俗的话可是家常便饭:“你这老没牙齿的别屎壳郎戴花臭美了!你奶奶我的老公丈夫嫁一个死一个,还没轮到你,别在你奶奶面前什么老夫老夫的!”
唐失霍然站起,一张脸胀得发紫:“滚!”
落花娘子哪里是什么善男信女,怪声道:“我说老头子,是你们家的唐甜请我们进来才进来的,别异想天开以为我们当唐家有宝,在我看来,这些玩意,猴儿耍拳,小架势而已!”她要不是看在唐方也是唐门的人面上,还真不知还有多少难听的话要说。
唐矢气极,又自恃身份,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向女子动手,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唐方忙接道:“二十五叔,我们此来,只想找出萧大侠跟老奶奶决斗的真相与结果……您不要生气。”
唐失骂道:“我早听甜儿说过了。你串谋外人,欺凌本门中的人,非受唐门重刑不可。”
唐方花容失色,唐藕忍不住道:“二十五老爷,唐门家法,一向是由唐君伤四老爷主持的,四老爷死后,便由老奶奶处理,老奶奶失踪后,一直由唐铁书十九老爷来执行,却不知……二十五老爷这样决定,有没有先问过十九老爷?抑或是十九老爷的主意?”
唐失一呆,答不出话来。
原来执掌唐门刑堂的,一直是唐门五大高手中的唐君伤主理,后唐君伤在攻打“权力帮”之役时丧生,便由唐老太太执掌,唐老太太不久便失踪,一切由唐门中铁脸无私的唐铁韦来打理刑堂大事,唐得、唐失虽然辈份甚高,但在唐门中因品性太嚣,好大喜功又好高鸯远,故非得力人物,无权干涉刑堂要事。
唐藕这一问,唐失无言语塞。
唐方等也看出端倪来了,问道:“敢问诸位叔叔,这次出来在莲藕小筑兜截,是唐门的指令,还是谁的主意?”
唐失答不出来。
唐得粗暴地道:“逆乱之徒,没资格问!”
唐方寒着脸道:“话不是这样说,如果我是叛逆,应当问罪,但是……”双目冰雪一般明、黑夜一般亮:“据唐门家法,若没得上头同意,是不可私自挑衅或结伙于江湖人物的……不知今日三位叔叔来,是奉了唐门哪位负责人之命?”唐方年纪虽轻,在唐得、唐失面前执晚辈之札,但她是唐门第一要人唐尧舜之女,也是当日唐老太太至宠嫡孙,在武林中声名极响,在唐门中又极有人缘,辈份非常之高,她这一番反洁,只见唐得、唐失二人脸色阵青阵白,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忽听唐七更道:“你猜得不错,我们是擅自行动的。”
唐方对唐七更最为敬重,恭声道:“如此的话,更请十八叔跟二位叔叔悬崖勒马,别给甜儿这等无知晚辈累了声名才好。‘唐七更摇首:“我在唐家堡,憋了这许多年了。唐门大事小事,都不派遣我,我不想在这里老死……我还有一身武功……”他的声音愈渐低沉,也愈渐伤感……江湖中身怀绝技的浪子,武林中心比天高的好手,哪一个不想把毕生所学,用在名扬天下的地方?谁愿枯守囹圄,长伴孤佛青灯!
他又道:“我们觉得,甜儿的计划很好,我们是江湖人,天生在江湖拼命,我们不是唐家人,不能虚度此生!”
这次轮到唐方说不出话来,可是萧七却讶然向唐甜问:“你……你说‘刚极柔至盟’有唐门支持,可成大事,原来,原来你连他们也请来了……”疯玩老人憋不住了,跳起来到:“原来就只这几个人!”
唐失眯着眼,盯着他,好像他是一只飞过的蚊子,问道:”怎么了?不够拎么?”
疯玩老人本就是亡命之徒,这次入中原,图的是扬名立万儿,外加抢夺天书神令,加入“刚极柔至盟”,只是贪图美色,又以为其实力宏大,不妨过过瘾……设想到尽是卖命的事儿,自己就险些丢了命,又眼见伙伴中叔崩死得不明不白的,这下可是驼子跌筋斗,既得罪公子襄这伙不好惹的人,又没有稳实的靠山,便萌退志,道:“就凭咱们几个,捂着耳朵偷铃挡,自己骗自己的玩意儿,我可不干!”
唐失列嘴一笑:“不干也好。”骤然拔剑。
剑长七尺,金光闪闪,疯玩老人没想到这人说干就干,急欲闪开。忽然金光眩目!
唐失字中的剑神奇般不见了。
金光都到了眼前。
金光不是一道,而是如炮仗开花一般,干片万片的,无从抵挡。
疯玩老人惨嚎一声,金光忽收敛。
金光又奇迹般飞回了唐失的手上,还原成为一柄剑。
但这不是剑。
这就是唐失的“暗器”。
“剑花。”
刹那间,疯玩老就成了一块磁铁一般,那些金光是铁,都“吸”到他身上。
待那些金光都饮了他的血时,又似睡一般,吸饱了人血便自动掉落,“飞”了回去。
回到了唐失的手中,又成为了一柄金剑。
唐失嘻嘻地笑着,疯玩老人仰天跌下,再也没有了气息,再也不能作恶。
唐失笑着浏览全场,问:“还有谁说我们不够称?”
“够。”只听一人沉声说。
唐失哈哈一笑,那人却又说了下去,而且语音真气激荡,好象有七八种不同的气流在空气中互压击一般:“放在猪肉秤上称,足够我们下酒,省得买花生米。”
唐失脸上变色。
说话的人比他年纪还大。
但火气也比他更大。
“气伯”泰誓!
唐失眯着眼睛,问:“你武功好得过那人?”他指着瘫在地上的疯玩老人。
泰誓摇首:“不会好太多。”
唐失狠狠地问:“还是你仗着公子襄人多势众,以为我们不敢出手?”
泰誓哈哈一笑:“只怕你们不出手,怎会怕你们出手?”
唐失咪着他色迷迷的小眼,但仔细看去,便知道他小眼里不是贪色,而是嗜*:“那是你活得不耐烦;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
秦誓脸红如赤,银须飘动,站了出来:“我是寿星上吊,你也是寿星佬吃砒霜活够了,咱们两个老不死的,来斗上一斗,如何?”
甄厉庆在旁,眼见疯玩老人稍加拂逆,便让唐失*了,得已结逢迎以表忠心,所以喝道:“你这个老而不死的!上次没把你*了,今儿又教我给撞上了!我看你是守着茅坑睡觉,离死(屎)不远了!”
泰誓一见甄厉庆,正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甄厉庆以前在梁王府中不讲规矩,对他施辣手暗算,要不是他武功远超对方,那一仗,定遭毒手,当下大吼一声:“姓甄的,你真有种我就先挑你!”说着一个箭步上前,一拳打出!
甄厉庆本来只是怕唐失等人收拾自己,站出来说几句话,等于是屎壳郎爬料糟自充大香豆而已,设想到挑起了泰誓怒火,说打就打,而唐失只在一穷笑眯眯地看着,一点也没有帮忙的样子。
他心中一凛,本可以躲开溜,但气伯泰誓那一声大喝,竟震住了他,一失神间,已避不及,惟有硬接。
泰音又大喝一声,攻出一招。
甄厉庆本又想开溜,但被泰誓一喝,双脚移动不得,惟有又硬接了一招。
等到第三招时,甄厉庆心慌意乱,又想掉头就走,但泰誓又大喝一声挥掌攻上,“气伯”的气功何等厉害,甄厉庆凝神抵御了那一喝,已被震得心神狂眺,未及移步,对方又已攻到,甄厉庆准有再度硬接。
如此硬着头皮接了十六八招,“气伯”泰音脸涨通红,越战越勇,越喝声音越厚,甄厉庆则摇摇晃晃,被震得混混饨饨,而周遭的围观者,大部分都被吼喝之声震得退开丈外.掩耳运功抵御,亦有二三名功力较差的武林人物,被震得瘫痪在地,若是泰誓专向他们而发,这几人早被震得几乎心脏停止跳动了。
反观公子襄、唐得、唐失、唐七更诺人,却若无其事一般。
公子襄心知这三名后门高手,名不虚传,这三人若联手,自己断非其敌;唐失等心中也暗忖:这小子也真有两下子,身受如此重伤,还能轻易抵受这等吼声,绝不能轻视。
这时“气怕”泰誓和甄厉庆那边,喝一声,交手一招,如此三十招下来,甄厉庆已手软脚软,后力不继了,“气伯”又大喝一声,人自上而下压来,双手膀子,直劈而下!
这下可有万钧之力!甄厉庆的心每给喝一下如给抽了一鞭一般,十分痛苦,见泰誓猛然下击,求生心切,双手全力往上一架!
这一下虽然架住,但也震得双肘一沉,击在自己额上,一时金星直冒,忽又脸上一辣,知道着了道儿,以为伤势严重,睁不开眼来,便凄叫道:“饶命啊!”
他却不知道,原来击在他脸上的,只是泰誓由上而下盖下来的长须而已。
第五十章:心有千千结
这一刹那.有几件事发生了。
唐失出手了,他的金剑又裂成金光百片,“飞”了出去。
只是这回,公子襄早有防备。
他突然卸下衣衫,迎向金光,千百片金光给他兜头兜脑地包住,一闪而没。
但真正出手的是唐得。
在唐门中,这两人“一得一失”,有一得必有一失,所以惯于配合出击,唐失的出手,只是个幌子。
唐碍才是真正的“志在必得”。
他们绝不容许外人在他们面前*“刚极柔至盟”的人,他们自己*又不一样。
唐得发出的暗器是“索”。
一条飞索,有无数个结,只要给他套中一个,一勒之下,必死无疑。
“飞索”也是暗器,他这件暗器能勒中水里的游鱼,草丛内的毒蛇,苍穹中的鹰。
不过他这“飞索”不叫“飞索”,而改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心有千千结”。
只要人绪他这索缠上,也是心有千千结:解不开,理还乱,到最后,成死结。
唐失掩护,唐得出手,这种方法,唐方却十分熟悉。
因为她也是唐家的人!
她立刻发出五柄飞刀!
飞刀并不是射向唐得,她迄今还不敢冒犯长辈,但气怕泰誓不能不救。
“心结有千千结”也并非有一千个结,其实只有五个结,这五个结一旦缠上人,不管缠在哪里,缠在脖子,颈断,缠在臂上,手断,缠在腿上,脚断,缠在任何地方,都能“一刀两断”。
唐方的五把飞刀,射向五结。
五结一遇飞刀,立刻收紧,无论它迟到什么,都是一样。
刀被箍住,立即粉碎。
若人被这种结扣住,哪里还有救!
唐得脸色一寒,道:“你敢与我动手?“心有千千结”变成向唐方发出!
百里树林,元三迁,杜而未,邢似痴等人早已掩了过去,护在唐方身前,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让任何人伤害唐方的。
唐得冷笑道:“想倚多为胜么?”
忽听一人喝道:“不!”
一人飞旋而至,一道青光,淡而寒沁,飞袭而来,唐得连忙运索抵御,原来来人是公子襄,只见他左手一柄匕首,右手也一柄匕首,两柄匕首,发出谈青色的光芒,他左手对付唐失,右手对付唐是,以一人之力力敌两人,而且身形愈旋愈快,手中两道青光也愈来愈长,本来一尺七寸的匕首寒芒,给他直舞得似七尺青龙一般,腾云驾雾,虎啸鹰啾。
公子襄以一敌二,竟困住唐得、唐失二人,身子旋若鹰隼,而手中青刃,更如神龙戏水,竟令唐得、唐失的暗器,都无从发挥。
众人哪见过如此精彩的搏斗,都瞧向公子襄与唐氏兄弟这边,眼睛收不回来了,忽听啊的一声,又砰的一响,原来投入阻拦“气伯”泰誓,泰誓终于一掌把甄厉庆打得胁骨碎了十几根,登时毙命。
唐七更倏然站起。
唐方知道这三位长辈中,以店七更的武功最高,生恐他辣手加害泰誓,便拦在中间。
返料她身形甫动,眼前一花,已没了人影,唐七更已到了她身后,泰誓身前。
只听唐七更冷笑道:“你很会吼叫是不是?你以为你内力很高是不是?你有种就叫,看能不能把我震倒?”
泰誓一张赤脸,银髯如戟,运功吼了一声。
但就在他张口的刹那,忽觉口腔一寒,三枚谈若无色的飞针,已破他最浑宏的内家劲气而入!
要知道所谓专破内家罡气的武功,诸如纯阳之真力为玄阴之劲所破,或金钟罩铁布衫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等功力被抓着练功罩门,但唐七更这种专破内家罢力的暗器可完全不一样。
他的“海底神针”,是不必发出的,只要敌人一运内家功力,就如磁铁吸力一般,将“海底神针”自然吸了过去,泰誓以“狮子吼”催劲,那三口飞针,便直吸入他口中。
这种暗器,内力愈高的人遇着它,就愈无法闪躲,而且命中率也到了百分之百的程度。
通常一个人遇着这种暗器,一定运功抵抗或设法击落和全力闪躲,但运力越猛,躲得越快,卷得越有力,这“海底神针”的威力也就愈能发挥。
无论如何,泰誓是死定了。
却在这时,青光暴长,宛似一头青龙,横空而过。这青龙之威,远胜泰誓的吼声。
甚至泰誓元气充沛的大吼,被青锋刃口斩成数股,那“海底神针”立时调转方向,射向那谈青色的光芒。
公子襄的匕首!
那三枚“海底神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三口小针,反而被莫大磁力的青刃所吸住了,正如一块小铁片反被一块大磁铁吸了过去一般。
公子襄以左手青刃,罩住唐得、唐失,右手青刃来援!
唐七更喝了一声:“好!”他也窜身而上,斗在一起,公子襄变得以一敌三,众人正瞧得眼花绦乱,忽青芒大振,两条青龙,化而为三,三道寒芒,在三太高手身前身后,身上身测点戳刺割,端的是曼妙灵动,变化无穷!
原来公子襄又掏出了一柄匕首。
他总共有五柄匕首,本来其中有一柄为大弟子羊舌寒所盗,交给唐甜狙*地眼大师,为“风花雪月残”五老所得,但五大神僧知公子襄并非*人凶手,已把匕首还回给他了,故此公子襄拥有五柄匕首。
此刻,他五柄匕首,已出其三,左一右二,以左手一柄匕首,困战唐得、唐失、以右手二柄匕首,苦斗唐七更,居然以重伤之躯,以一敌三,平分秋色。
“气伯”泰誓死里逃生,征了一怔,见那儿还坐了一人,背向自己,他满肚子气,走过去便骂道:“蒜头疙瘩戴凉帽——你还充什么大头鬼,一起出手吧!”
他却未瞧见,唐甜见他走过去惹那人,脸上闪过一片喜容。
简直像拾到天书神令那么欢喜。
——那人究竟是谁?
唐方眼快,一下子便瞥到了唐甜的喜容。
她立即醒觉,想阻止泰誓的行动。
只是泰誓已经行动。
他见那人依旧背向他,理都不理他,更是气上头来,运起中气,大吼一声:“你有没有听见!”存心用这一声“狮子吼”将那人震得椅碎人跌,当众出丑。
这三声简直像半空打了个霹雳雷霆,对方却缓缓回过头来,阴声细气,不带火气地应了一声:“听见了。”“气伯”泰誓声音忽然嘶哑,退了七八步,把桩不住,再退五步,脸都涨赤红了,竭力想立住步桩,但仍站不住脚,再退三步,哇地呕了一口血,道:“你……”还未说完,又吐了两口血,嘶声道:“是……”声音中断,再吐一口血。才能道:“谁?”
说完这短短三个字,泰誓再也支持不住,仰天而倒,那人见公子襄弟子慌忙过去扶搀,便微微笑道:“他不要紧,只是被我‘血河神功’反击回去,伤了内脏,十天半月便自可痊愈。”
他说完这句话,全场都已震祝
当他以轻微柔和的声音,反将“气伯”泰誓的纯阳内家罢气“狮子吼”倒灌回去,击倒了他,众人就已经呆住,而今一听,才知道所猜不错:普天之中,能有这等骇人诡异奇功的,除了当今血河派掌门,与公子襄并称为“长江公子,黄河欧阳”的“血手屠龙”欧阳独还能有谁?
尽管在场的人都已楞住,但唐氏三兄弟跟公子襄并未停手,事实上,他们是欲罢不能。
哪方面先停手,那方面便先遭殃。
欧阳独顾盼全场,笑道:“好,今日难得大家雅兴,我也正好手痒。”他一说完,身形一展,竟然扑入公子襄和唐氏三兄弟的战团中。
唐方等大吃一惊,生恐欧阳独帮唐得、唐失、唐七更来对付公子襄,唐甜等也有些担心欧阳独这人行事怪异偏激,不知会不会忽然来个倒戈相向,却见欧阳独扑入场中,竟以一敌四,打了起来。唐得的“心有千千结”,自然非同小可,单止他教出来的女弟子唐三千的“三千烦恼丝”就已经称绝于江湖。
唐失的“剑花”一招*了疯玩老人,疯玩老人身为“十方霸主”之一,武功自是不俗,而且人精似鬼,一直以来,多少人想*他都*不到,连中叔崩都先死了,他还好端端地活着,却让唐失一出手就*了——唐失的武功更是不弱。
但唐七更的武功暗器手法,却比沈唐得、唐失二人加起来都高,要不是公子襄及时制止,他也已经在一招问*了泰誓。
至于公子襄,连番征战,身受重伤之下,还能以一敌三,武功自然高绝。
可是欧阳独以一敌住他们四人。
金剑芒没,飞索影灭。连无色无声的海底针也没有出手的余地。
只有漫天血影,那是欧阳独双掌发出血光也似的魅影,偶尔几点碧绿的青芒游移,那是公子襄的匕首。
欧阳独的掌影,已将四人完全笼罩在内。
只听他道:“唐门的人果然不可轻视,长江公子,也的确名副其实。”
隔了一会儿,只听公子襄说:“你听过一个故事么?”
公子襄竟在这时反问了这一句话,不但使众人惊愕,连欧阳独都很惊讶:“什么故事?
你说来听听。”
公于襄又隔了一会儿,才道:“一只黄鼠狼抓了一群小鸡,对小鸡说,你的羽毛真美丽……”欧阳独大笑:“公子襄,你今日若不受伤在先,耗力在前,我欧阳独又岂敢如此托大,以一敌四……与你齐名,算是不冤!”
众人都觉纳闷,为何唐得、唐失、唐七更三人全无声响,原来唐氏三兄弟早已被欧阳独迫得一口气都几乎喘不过来,哪有办法说话?惟有拼尽全力以抗,分不出精神气力分心说话。
饶是公子襄在欧阳独的“血河神掌”覆盖下,也一样极难提气说话,所以他每每在说话之前,都顿了半晌,才能运气来说。
而欧阳独竟能说得自如,且轻描淡写:“既与你齐名,份属幸事,我本不该与你相搏……尤其在你受伤之后,而今如此,你心知肚明。”
这次血河神掌掌风大作,血光披脸,公子襄实说不出话来,忽青芒转厉,由三点成了四点,原来公子襄又抽出一柄匕首,硬生生将局面扳回。
公子襄好不容易才说得出:“何故如此,在下未明。”
欧阳独冷哼一声道:“真的?”
公于襄又被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一面交手,一面点头,但发觉欧阳独的掌凤下,连多点一下头都不可能,只得眨了眨眼睛,表示意思。
欧阳独冷笑道:“我平生只有一个徒儿,他叫卫悲回,你当然识得?”
公子襄是认识少年卫悲回的,而且握惺相借,彼此敬重,只是公子襄此刻不但说不出话来,连头也不能点,眼睛也不能霎了,欧阳独冷笑一声又道:“你虽然年轻,但名声与我乎齐,便可以说是他的前辈了,你不该*死他,我唯一的徒儿!”他狠狠地加了一句:“你*他,我就只好*你,你既受了伤,我就一人打你们四人,让你死了也服气。”
以欧阳独的武功,如果公子襄不伤,以一敌一,是不如他,而今以四敌一,也仍属败定,当无怨言。
可惜怨意还是有的,而且不服气。
因为公子襄根本没有*卫悲回。
遽然间,血光中青芒大现。
公子襄又拔出了一柄匕首。
第五柄匕首——最后一柄匕首。
他以一人之力,对付唐氏三人,只不过用上三柄匕首,但跟唐得、唐失、唐七更四人合攻欧阳独,却迫不得已要用上了第五柄匕首。
他一用上五柄匕首,就有了说话的机会,这是他争取来的——用自己的平生绝学。
“我没有*卫悲回!”
这一句七个字,第一个字说时元气充沛,说到最后一个字,已微弱得似蚊子一般——血河神掌的威力,几不容他将七字说完。但他一说完这七个字,压力一松,漫天掌影尽去。
只听欧阳独大吼一声问:“真的?”
公子襄点头的时候,发觉他身上己全被冷汗湿透。
欧阳独速然住手,唐得、唐七更的暗器,这时才发了出去。
原来这三人空有一身暗器,但在“血河神掌”的威力下,竟一丝都发挥不出来,而今陡然压力顿去,都无法收势得住,将一触即发的“剑花”、“海底神针”、“心有千千结”全打了出去。
欧阳独瞪了公子襄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他说这七个字时,双手已将唐氏三兄弟的暗器完全收下,就像神奇的鱼网将滑溜的鱼网住一般,神奇而又合理。
唐得脸色死灰,唐失也心丧欲死,唐七更像斗败了的公鸡——他们三人的暗器,在欧阳独的手中,如三根鸡毛一般无用无力。
欧阳独缓缓地回身,用一双眼睛逼视唐甜,问:“你告诉我,我徒儿是公子襄*的,是什么意思?”
唐甜正想说两句谎话搪塞过去,但欧阳独一双眼睛直如烈阳,的痛了她双酵,一时说不出假话来,只能追:“你徒弟,的确是死了……”欧阳独厉声间:“是谁*的?”
萧七上前一步,怒道:“你怎可对我们盟主无礼!”
欧阳独例嘴一笑,道:“她是你们盟主,可不是我的盟主,我姓欧阳的不兴结盟这一套——我来此地,是为报徒儿之仇,你少阻扰。”
唐甜哀呼道:“萧七,你逃命去吧,别管我。”她原本是用语言套住欧阳独,诬公子襄*害卫悲回为名,使欧阳独替她翦除公子襄,谅欧阳独*公子后,不拼个玉石俱焚,也两败俱伤,到时再让唐氏三兄弟去收拾他,自己可谓大功告成,故有侍元恐。谁知欧阳独面心精,似站在同一阵线,但在紧要关头,他是江湖人物,更有识人之能,听公子襄如此说,生疑起来,唐甜知他这种人不易受骗,而且极不易惹,便凄婉地要求萧七先走。
萧七本就有英雄胆气,只差耳朵软,听什么都信,尤其唐甜的话,向无分辨是非之能,这段日子他和容肇祖见唐甜所领导下的“刚极柔至盟”倒行逆施,心中大感不快,但听得唐甜说得如此真切,便大起护花之心,自以为虽千万人吾往矣,一定要主持公道正义,不让唐甜受到伤害,便站出来道:“欧阳独,你想怎样?”
欧阳独哦了一声,左看看,右脱脱,点点头道:“小子倒有胆气。”
萧七傲然道:“谁要碰唐甜,除非先*了我!”他转头向唐甜说:“我说过,如你有事,我一定来援,就像唐方对萧秋水,萧秋水对唐方一样。”
唐方听得心中一痛,想起从前种种萧秋水待她之义。唐甜心中一紧,想到唐方处处占尽上风,自己明明占了优势,也变劣势。
百里树林何等精明,立刻为主人解释道:“欧阳前辈,卫少侠是死了,他原是被护送去血河派的,但途中被人狙袭。”
欧阳独厉声问:“你是谁?”
百里树林稽首答:“晚辈是公子襄第二弟子,百里树林。”
欧阳独怪眼一翻道:“你胡说!卫悲回是我之徒,他武功也差不到哪里去,哪里用得着人护送!”
百里树林口齿伶俐,即道:“当时卫少侠为人所伤。”
欧阳独怒问:“谁伤得了他?”
公子襄轻叹接道:“当时我在场,是九脸龙王与黑*的人围攻暗算他的……”欧阳独撇嘴一笑道:“所以你就出手相救了。”
公子襄知欧阳独易怒易喜,脾气甚怪,便道:“我与高足,一见如故……如非九脸龙王亲自出于暗算,卫少侠是绝不会致伤的。”
欧阳独沉吟道:“慕容不是也算是武林一大奇才,他确有这种能耐!”仿佛在盘算自己徒儿伤在这人手下冤不冤似的。
公于襄叹了一口气道:“后来我命两位徒儿护送卫少侠返回贵派……没料,本门中有几名叛徒,受人唆使,竟然半途截击,使得高足……”欧阳独目中射出火焰一般的光芒:“那几个叛徒呢?”
百里树林代答道:“已经处决了。”
欧阳独顿足道:“那究竟是谁主使的呢?”
百里树林还未回答,唐甜即冷然道:“若是一面之调;死无对证就冤诬人,可别含血喷人教天下英雄不服!”
欧阳独目光回扫唐甜,一字一句地问:“那是你了?”突听外面有人怪叫道:“哎呀,这儿好像又有架打呀,我好久没动手动脚了。这回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还不逞了愿!”
又听一人骂道:“你呀,还是跑快两步吧,活像老母猪追兔子。上气不接下气的。”
第五十一章:唐门规矩
只听一声:“我来也!”砰的一声,一人扑向窗棍,谁料窗子离地丈余高,全屋皆由奇铁所镌,连窗棍也不例外,这人原想破窗而入,来个先声夺人,威风一下,没料砰地撞在铁栏上,铁杆子是弯曲,人也弹了下来,痛得哎哟一声。
其他几人按部就班从大门口走进来的人,倒是平平安安施施然地入了来。
只听当先一个较矮的中年女子凶巴巴地朝外骂:“铁屁王,别装腔作势了,屎壳郎跃进尿盆里,充什么过大江大海的,明摆着不行,就乖乖跟老娘走进来吧!”
话未说完,轰的一声,终于棍破铁飞,一条精猛大汉果真自窗棍闯了进来,露出一日自牙,傻嘻嘻地道:“怎么不行!这下可不就行了么?”
原来他一下硬闯,被铁挡回,充英雄不成,变作大狗熊,听陈见鬼这般一激,哪憋得住?提气再撞,以他铁星月的硬功,竟连这窗棍铁杆都撞破而入!
唐方一听他们的道白和一见这干人的怪异行动,便知是谁人了,当下喜呼道:“你们终于来了!”
这干人一听到唐方的声音,一拥而上,公子襄门下忙严阵以待,唐方连忙呼道:“是自己人,自己人!”这班人当然是自己人,他们便是“神州结义”中至此还仅存的人马——铁星月、大肚和尚、李黑、陈见鬼、胡福、林公子、施月、蔺俊龙、洪华这九大高手,这一干人,差点让唐甜所骗,走了不少冤枉路,幸给大侠梁斗追了回来,道明原由,他们便气冲冲地赶来唐门找唐甜算帐!
一时间,场中热闹起来,陈见鬼和施月问庸方别后状况,问暖嘘寒,铁星月见自己插不上边,便搔搔后脑,低声道:“唉!娘娘腔的,娘娘腔的!”遂而看到大肚和尚也愣愣地在场上瞧着,便伸手在他光头上搔搔。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是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大肚和尚怪眼一翻:“看即不看,不看即看,不知道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又是在看什么?”
铁星月望过去,可真有缘,第一眼就看到了唐甜!
他登时火冒上头,忽白影一闪,一个人已抢先而去,朝指向唐甜骂道:“你这妖女,指我们一条到不了唐门的路,我找得你好苦!”
说话的人老得连眉须鬓发俱白,漾得一片银光,但脸红如赤,比气伯泰誓还要高两个头,壮得像头牛,衣袖齐时,敞胸责肌,背、腰、腹各系一剑,甚是威风,此人正是青城老剑客“千手剑猿”蔺俊龙!
唐甜岂料到他们被骗去“向欣岩”,会那么快回来,在这节骨眼上遇到这群煞星,只愿役被他们认出来就好,却让那正义凛然的商俊龙一眼瞧破,便索性撤赖,道:“哈!我指你条错路,又有什么不对,犯得着你两者侠客来兴师问罪?我是唐门的人,当然有权不让你们踏人唐家堡范围一步,这是我们唐家子弟的权利。”
蔺俊龙更气了:”你不欢迎我们,那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可以来?”
唐酣叉腰索性作泼辣状,骂道:“他们高兴,随时可以出入唐门.偏偏你们就不受欢迎,怎么样?”
蔺俊龙指着唐甜,可气得手指也发抖,就是说不出话来!唐甜故意笑得极甜地腻声道:“老头儿,你还是省省气吧,免得气翘了辫子,后继无人哩!”
唐甜笑得愈甜,蔺俊龙就愈气,但他不善与女于口舌之争,又不能就真个拔剑动手,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大肚和尚在一旁合什念经,只听他念的尽是:“阿弥陀佛,好男不与女斗!南无阿弥陀佛,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
胡福在旁边瞧不过眼,劝解道:“小妨娘,你也太过分了,要是不欢迎我们入贵堡,说出来便是,何苦要使我们走冤枉路呢?”
唐甜娇笑道:“口是我的,耳是你的,我可以说,你们可以不听,推叫你们耳朵软,自己没是非判断能力乱信人言?”
胡福老实人,一听之下,为之气结,犹抑制怒气,相劝道:“你年纪轻轻就会骗人,大了还得了?”
唐甜反问:“怎么?”难道江湖上混的,都不撒谎?你年纪也不轻了,还上了我的当,白跑这么多冤枉路,而今还劝我做人要规矩,不说谎?要像你一般,给人打班,我看你才是外表老实,骨子里尽说骗人的话!”她这么说下去,胡福也气得七孔生烟,又苦于发作不得。
忽听嘿嘿一笑,一个黑乎乎的汉子跳出来道:“我知道,你看见越多人为你上当,你就越开心,笑得越甜,其实你暗地里是害怕,害怕我们和萧大哥有一天能重逢相见,重举‘神州结义’大旗,你们‘刚极柔至盟’就破车散了板,没得玩了。”
唐甜脸色变了变,道:“这是我们唐家的所在地,你们不知武林规矩的么?唐家在江湖上,是不容宵小之辈轻犯的!”
原来这黑汉就是李黑,平生最调皮好闹,耍嘴皮子男女泼辣都斗不过他,只听他反问道:“唐方在这儿,她辈份比你长,她都不赶我们走路,还轮得到你说话不成!”
唐甜一咬嘴唇,扯了一扯唐七更的衣袖。
唐七更冷笑道:“难道我唐七更在此,还代表不了唐家堡说话!”
唐方脸色微变,唐门之中,辈份极是讲究,门规森严,不能轻犯,唐方虽然年轻,但为长房宗主唐尧舜之女,后又得唐老太太亲授衣钵,就算是唐得唐失,在唐家堡中地位,也不如唐方。
但唐七更在唐门排行十八,地位显赫,绝不在唐方之下,若论辈份,自是更高,而且庸七更若跟唐得唐失唐甜等联合一起,唐家这里,自是由他们指挥,唐方是无法制止的。
唐甜在唐七更耳边低语几句,唐七更道:“我们现在就要制裁叛徒唐方,她要还是唐门的人,还有一点忠心,就自则当堂,省得我们动手!”
此语一出,人人脸色大变,但唐门规条是严峻出名的,唐藕即道:“掌刑十九爷不在此,十八爷怎可私下判刑!”
唐门判刑原就是唐门排行第一十九的唐铁书执行的。
唐七更冷笑道:“唐门晚辈背叛,以下件上,在特殊情形下,有三位长辈同意便可先斩后奏,立时执行——唐门亦有此例,你没听过么?”
唐藕一听,冷汗淋漓;唐门实有此规条,来防止唐门后辈逆上行为,以及方便唐门代表执行处决叛徒,而唐得唐失再加上唐七更,恰好就是三个“长辈”!
唐方是不是就要受到制裁呢?
唐七更冷峻地道:“唐方,要是你不听令,你就是藐视唐门规矩,违背唐家,叛逆之罪!”
忽听一人谈谈他说:“唐家亦有一个规令,凡唐门子弟在场,应听当中至长者意旨行事,不知你们可记得?”
唐七更冷笑霍然回身,一面道:“我就是当中最长……”话至此中断。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一直都在,他在唐门那群“不正常的人”里面。
这个人,一直是一个白痴。
如果不是白痴,他一定会为唐门争光,一定在江湖上大有声名,而且以他的身份武功,不知可以作多少事,*多少人。
然而他是个白痴。
所以他今日也混在白痴群中,成了一个人云亦云的,不受重视的小角色。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话。
这人名字很奇怪,他就叫做唐什么。
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其原因可能就是从他青年到中年这段时期,忽然间什么都不懂了,也什么都记不起来,别人问他任何东西,他只能痴痴地反问一声:“什么?”因而得名。
他在唐门的身份,本来颇高,排行十四。
他这一站出来说话,唐方喜出望外,叫道:“十四叔,你……”只见他目光仍怔怔呆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唐甜眼珠子一转,即道:“十四叔已经痴呆,不能作算。”
唐什么忽问:“我不是你们的长辈啊?”
唐得唐失唐七更都一呆,唐藕抢道大声应道:“是!”
唐什么的眼神仍然茫茫无所适,但他说出来的话,却甚为有力。
“唐方没有错,她不是叛徒,我反对判决她。”
他说完了,就退回痴人丛中去,仿佛适才根本没有说过话,说话的不是他,而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也漠不相关一般,究竟他是真痴,还是假呆?
施月伸了一下舌头道:“人说蜀中唐门卧虎藏龙,今回我倒是亲眼目睹了。”
众人议论纷纷,唐甜一扯唐七更衣袖,唐七更又想发话,忽见白影一晃,一人已站在场中,手按剑柄,冷冷地道:“谁要是不服刚才那位老先生的话,先问过我姓林的手中剑。”
唐七更冷笑问:“你是谁?”
白衣人道:“东海林。”
唐七更一惊:“东海林公子?”
白衣人的声音冷得就像他的剑:“正是。”
两人互相相视着对方,不动。
唐七更忽然将全身肌肉放松下来,狞头大笑道:“你既是名震天下的林公子,我就不动你……”话未说完,他已出手。
海底神针!
众人惊呼,有些叫:“小心!”有些叫:“危险!”有些叫:“不好!”只有陈见鬼叫了“我要他一条胳臂”七个字,这女子说话比任何人都快!
更快的是唐七更的出手。
在别人只说了两个字的时间内,他的“海底神针”已作了六个变化。
任何人都逃不出他暗器的变化。
所以他叫做唐七更,更易的更。
可惜他遇上的是林公子。
“神州结义”中最冷做最愤世而又*性最大的林公子。
林公子根本没有闪躲。
他一早已看出唐七更要出手,因为唐七更调首过去时,全身肌肉都作松弛,但他一双手仍然收紧。
他要用双手施暗器!
所以林公子立即冲过去。
侧着身子冲过去。
剑光飞起。
白影一闪而回。“给你!”半空中血腥如雨,一物向陈见鬼抛来,陈见鬼伸手接住,口中道:“多谢!”原来是一条手臂。
被人用剑斩下来的手臂。
林公子左肩也挨了三针。
但他无所谓,发针的人已被他一剑剁下了发针的右手。
这就是林公子,东海林公子,神州结义的林公子。
唐七更痛得全身发抖,额上铺满了一串串黄豆般大的汗珠,但毕竟是一条硬汉,挺住没*半声。
唐失唐得左右将他搀扶住,唐甜脸色却很难看:唐七更本来是她最大也最可靠的一个后盾,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可靠的了。
这时忽听欧阳独冷哼一声道:“一剑断一臂,好武功!”
林公子问:“你是谁?”
欧阳独举起了手掌,顷间手掌如血通红,这下很明显地表露了身份,谁知铁星月端详了半天,摇旨道:“猪血?”他问李黑。
李黑也最爱闹,作状道:“鸭血?”
陈见鬼也凑上一份热闹:“我看是脑溢血!”
欧阳独本无恶意,倒有识重英雄之心,这下可光火了,冷冷地道:“既然诸位瞧不起我欧阳独,老夫也正好想见识林公子的剑法。”
林公子桀骜不驯:遇敌必战,当下长吸一口气,踏步而出,施月阻止道:“不对,你刚打过,这次该我来。”
欧阳独见是女子,微微一笑道:“老夫是向不与妇道人家过招的。”
这下可激怒了陈见鬼,她与杂鹤施月一齐跳出来骂道:“妇道人家又怎样?来来来,咱们较量过再说。”
公子襄见节外生枝,长身一拦道:“不可以。几位前辈,何必为了些小事伤和气。”
洪华忽大步迈向前,向欧阳独抱拳一揖道:“对不起,我兄弟说话,无心冒犯,请见谅。”他说话极少,但极诚恳,又很有力。
欧阳独本也慕“神州结义”,见公子襄阻拦,洪华致歉,便说:“在下也有不之处,应自报姓名,不该兔子戴夹板来充大耳驴。”说罢自嘲一笑。
众人也哈哈大笑。笑声中化干戈为玉帛。
大肚和尚看看全场,便问:“这么多人聚在这里,都为找萧大哥来么?”
唐甜知前功尽弃,一时只觉她所作的事。无一件顺利,光芒都让唐方占尽了,所以把心一横,道:“我们都是来揪出萧秋水讨天书神令的!”
很多人都起哄说是,江伤阳还道:“‘忘情天书’是武林人的,‘天下英雄令’是岳武穆传下来的,萧秋水有什么理由可以独占啊?我们十方霸主,都不能将这些瑰宝拱手让人,一定要寻出来,公之于世!”
海难递冷笑道:“公之于世?我看你想独占才真!”
落花娘子媚笑道:“我也是十方霸主之一,我想找萧大侠,可不是为了天书神令,而是为了请他出来主持武林失去已久的正义公道!”
唐失怒遭:“我们要找萧秋水出来,是要报仇!”
唐得接道:“*萧秋水,报唐门血海深仇!”
唐藕忍不住道:“胡说!萧大侠明明助唐家免予遭江南霹雷堂之厄,有恩于唐家,怎能恩将仇报!”
唐七更忍痛骂道:“小丫头,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懂什么!”
黑龙江的江心虎因他们的靠山朱大天王就是丧生在萧秋水手下,势力于是乎大打折扣,所以呼应道:“是呀,我们都是来找萧秋水报仇雪恨的!”很多人都跟着起哄响应。
却听一人道:“向萧秋水报仇?我们哪有这个能耐,说实话,俺是来瞧瞧热闹,看看萧秋水是否三头六臂,活在同个朝代的人没见过,死了也向阎罗王没法交代,如此而已!顺便看有什么小便宜可捡,谈到雪仇什么的,那都是背着他才敢说的话,不用痴心妄想了!”
说话的人原来是“刀不留人”苟去恶,这个人*性很大,以利为先,非正非邪,但人不善作假,敢说真话,也算一长。他说的话,很多人都是本着这个凑热闹、看名人,自己也沾沾光的心思,于是也就大声赞同他的话。
忽听另一人道:“这我可不同意,我们来这里,为的是报恩,以前我们受尽屈寒山、余哭余那些人的逼害,幸得萧大侠挺身而出,解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为武林做了那么多的事,他无缘无故失踪,我们怎能坐视不理?我们找他,除了要瞻仰萧大侠风采,也是为报恩来着!”说话的人是“九龙堂”的季步修,他在梁王府中差点没让陆见破*死,幸而公子襄出手相救,因此对公子襄也至为好感,现下站出来大声说话,他这一番话,竟得到许多人的响应。原未江湖中人,恩怨分明,萧秋水在武林中冒险犯难、锄强扶弱,当时在武林中占一半以上的强权枭豪,都是他领“神州结义”一手捣毁的,其实来的这一干武林人物,大部分人对萧秋水是敬仰与好奇,有些人当然也有贪念,但也不过是抱着萧秋水既死,自己不夺宝万一让人所得岂不更不值得的心理而凑一份热闹罢了。
所以季步修这一番话,欢声雷动,大都赞成。
唐甜冷笑道:“你凭你们的武功,也配在这里说话?”
陈见鬼在口舌上绝不是省油的灯,插口接道:“喂,你的武功比起老娘我来,还差老大截,又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啊?”
萧七站出来冷然道:“你想怎样?”
公子襄叹道:“萧兄,你到现在怎么还执迷不悟?”
萧七淡淡一笑道:“有些迷,还是不要悟的好。”
李黑在旁嘿嘿一笑,戏虐地反问道:“难道一个人喜欢做梦,就情愿长眠不起么?”
萧七一字一句道:“我答应过甜儿,她有事,我一定会救她——就算她是错的,我也非维护她不可。”
公子襄长叹道:“江湖人一诺千金无司厚非……但总要明辨是非.近君子而远小人啊!”
萧七冷笑道:“问题是,谁才是君子,谁才是小人!”
铁星月嘻嘻一笑道:“很简单,忠的就是君子,好的就是小人,骗人的就不是好人,说老实话的就是好人!”
萧七反问:“谁忠谁奸?西施人吴时,人人都以为她是淫而无行,谁知她忍辱负重?吴王夫差看勾践尝粪问病,不是够忠了,后来国亡在他的手里!要是说实话的就是好人,那么江湖中就没有好人了,如果说谎话就是坏蛋,那七年前萧秋水倒是应该告诉你们他是到唐门去拼命,让你们一块儿去送死好了,何必又跟你们说:很快就会回来?”
铁垦月哑然。
容肇祖上前一步道:“萧七是我恩人,你们谁要是动他,我就跟你们拼命!”他拿着货郎鼓一摇,咕登咕登地响了几声道:“你们认为我们是什么都行,但盗亦有道,我们生死同心,绝不背弃信义。”
萧七叹了一声道:“方觉闲己为我们牺牲,容小哥儿,你不必再……”言下声音已噎。
容肇祖跳起来一口痰吐在萧六脚下,骂道:“你当我姓容的是什么?平时吃饭喝酒尽在一起,有难时找张被盖起来的话王八么?”
萧七喝道:“好!得一知交,生又何妨!死又何妨!”
在场众人,都不禁被他们的豪气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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