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太长，没有配乐。建议找一张“尺 八”专辑循环播放）
写在前面的后记：
这篇有点长，是我写过最长的一篇，也是到目前我花费时间最多的一篇。正文字数15000 ，作为旅游信息类的公众号单篇实在是太长了。
朋友建议我分成上中下，我想了一下还是保留为一篇，信息完整度高一些。
我其实也做了一些妥协，删掉了不少关于各宗派的著名僧侣的介绍，删掉了过多太细节化的东西，以及在某些佛教理论上的探讨。
即使如此，信息量还是很大，读起来有一定的门槛，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相信我，看完以后会有收获。
网上关于日本寺庙的介绍很多，我花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看了几十篇。绝大部分东拼西凑质量参差不齐不说，很多根本是胡说八道，具有误导性，务必谨慎对待。
这篇看完以后如果有疑问的可以消息我，我很乐意探讨。佛教很多的理论都非常有意思，我虽然还未特别深入，但已经很有兴趣。
有一个感受是，了解越多，就越有敬畏之心。多少能体会爱因斯坦为什么会给泰戈尔写信，甚至请教。人类始终是人类，以人的视角观察世界的运转以及考虑自身的立场，总有共通之处。宗教是人类的世界观，宇宙观的体现，也是思考的凝聚，这一切又是“假设”的基础。
总之，世界是有趣的。宗教也非很多人认为的那般浅薄。
-------正文-------
日本有7万多座寺庙（不算神社！），便利店只有5万多家。
前往日本旅行，只要还在“旅行”，高级日料可能不会去吃，购物可能懒得买，温泉酒店也不见得一定会住，不进寺庙是不可能的。日本寺庙绝不只是拜神求佛地方（赛钱箱只能投硬币，经济价值通常只有几分钱到几块钱），更是艺术的凝聚，体现出园林、庭院之美，以及历史建筑的风韵。
打个比方，相当于到了欧洲，一定会看很多的教堂。在欧洲，教堂是历史，也是艺术本身，更是日常生活的见证。寺庙对日本而言同样如此。
日本的可贵之处在于，寺庙大部分是木制建筑，保存更难。如今能看到的寺庙，动辄都有数百年上千年的历史。这些历史是可追溯的，也是和时代紧密结合的。
3、4月间，我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走访两京寺庙不下百座，每次觉得自己了然一切时，马上就会被新发现震惊。尤其是在京都，我觉得京都简直是个超维宇宙，不然如何在看起来不大的城市中容纳如此多而且每个都大得离谱的寺庙。这些大得离谱的寺庙里为何会有那么多绝不重复的构造奇妙的庭园院落。
这篇文章题名“给旅行者的日本佛寺史”，包含两个内容：一个是佛教的历史，二是作为旅行者，应该去哪里看这些“传说中”的寺庙。所以也是一个“选寺参考”。
先说两个背景：
1、公元六、七世纪是欧亚大陆宗教大发展的一个时代。这个时期对于整个人类文明有一种共同性。不同地区的人类在相同的时段完成了宗教思想的发展：欧洲有基督教神学理论的完善，教权的发展，随后不久发生了标志性的“丕平献土”（世俗权力对宗教权力的认可。公元751年。）阿拉伯半岛有伊斯兰教的崛起，随后席卷整个北非、中亚。
佛教也是在六、七世纪发展的。需要注意的是，佛教的传播是由“少数民族”开始的，南北朝石窟文化的兴起，都开始于西北、东北地区。
日本的佛教，最早来自朝鲜半岛的新罗、百济、高句丽三国。
2、佛教的理论是很有意思，其核心在于探讨自身与佛的关系。而佛，通常又是代表着宇宙和真理。由此可知，佛教的所有宗派，最终相通的是：人与宇宙，人与真理之间的关系。
佛教理论中也有类似三位一体的概念。佛有三个表现形式，其中报身佛=最终结果，法身佛=宇宙法则，应身佛=现实存在。举例说明，佛祖的三位一体表现为：释迦牟尼=应身佛，对应现实的存在；大日如来=法身佛，对应绝对的法则；卢舍那佛=报身佛，对应最终的结果。
不同的佛教流派，对于释迦和大日如来之间的关系也存在一些争议。
（如果熟悉基督教历史的话，会发现这种争议跟基督教的圣父圣子圣灵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不知道这些神学理论之间是否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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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本简史||||||||||
日本的历史可以分为绳文时代、弥生时代、古坟时代、飞鸟时代、奈良时代、平安时代、镰仓时代、室町时代、安土桃山时代、江户时代、近现代。
绳文时代、弥生时代：这两个时代是从旧石器到新石器时代，属于人类开始摸爬滚打进化的时代，除了一些看不出形状的遗址以外，没有太多能共情的东西。
古坟时代：这个时代是日本逐渐开始发展出“大和文明”的时代，部落之间的兼并，融合。该时期出土了大量的古坟遗迹，因而得此名。
PS：这一时代的墓葬相对比较大型，豪华。后来因为佛教“净土”思想的影响，人们相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转为薄葬，就几乎没有大型古代墓葬遗迹了。
关于死后的世界，大多数宗教（包括古埃及的信仰）的说法都是“有”，天堂什么好东西都有。佛教与之相反，推崇“没有”，极乐净土没有病没有痛没有苦。还蛮有意思的。
你喜欢哪种世界呢？“万有之天堂”OR“无痛之净土”？
飞鸟时代：这个时代早前和古坟时代一起并入“大和时代”，我个人认为最好单独列出来。这一时期对于日本历史很重要。日本开始有信史，佛教开始传播，天皇开始集权。
其间的代表人物就是圣德太子。他建立了日本的政治制度，编写了天皇系表，并推广佛教。
飞鸟时代一般认为是从公元592年，以圣德太子拥立的推古女天皇开始。
奈良时代：公元710年，元明女天皇迁都奈良，一直到公元794年，恒武天皇迁都到平安京（京都）。这一时期对日本来讲是古典文化大发展的时代，整理了日本本土的神话，日本史书《古事记》《日本书纪》差不多都在这一时期完成。佛教在日本奠定了基础。和隋唐之间的交流增加。
《古事记》《日本书纪》在圣德太子之后详细整理了天皇系谱。由于日本过去没有信史记录，初代天皇的时间只是一个“估计值”，目前史学界一般是按照记载 考古的方式来对待古史。
日本最高神为天照大神，是女性。奈良时代的女皇达到了半数以上。二者之间应有关联。
日本神话和希腊神话有一点像，都是从神代直接发展到人代。简单说，别天神（居住在神界·高天原的神）一共传了七代。而地上神（居住在陆地上的神）一共有五代，初代即为天照大神。 神话中，初代天皇神武天皇即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其直属后代称为天孙族。而神武天皇的旁系后代则是皇别族。推古天皇以后，皇家人数过多，对于一些旁系氏族就实行“降为臣籍”的政策，并赐予姓氏的制度（天皇是没有姓氏的）。这些皇系臣子，后来占据朝野，发展成庞大的势力，其中最有名的，即为开启幕府时代的源、平二家。
平安时代：日本古典时代的高峰，文化艺术大发展。从公元794年到公元1192年。这个时代也是大部分人都比较熟悉的时代。
镰仓时代：平安末期，由于贵族势力兴起，战乱不断。源氏和平氏是其中最大的两支。公元1181年，平氏族长平清盛去世，源平之争划上句号。公元1192年，源赖朝控制朝廷，建立幕府，镰仓时代开始。（古代小说《平家物语》以此为背景。）
日本长达600多年幕府时代，以此为开端。
这种发展几乎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因为将某一族人世代奉为天然的领袖，而忽略了其他人也具有的才能和智慧，终究是和人这样的高等智慧体结成的社群是矛盾的。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日本是反皇权反得比较早的文明之一，和欧洲的国王权力一直有限正可呼应。
至此，日本进入了封建割据的时代，“大名”成为掌管一方的统治者。（我在这里有一个观点，唐文明是有别于汉文明的，唐朝的藩镇制度很接近于封建制度，而其他汉文化的朝代从未实行过封建制度。）
源家控制朝廷的时间并不太久，很快，源的武士家臣（学术名称叫做：御家人）也是亲家的北条家族控制了政权，在将军之外，立了“执权”这样的官衔，实际掌权。
公元1318年，后醍醐天皇继位。这位天皇想要恢复皇统，两次倒幕，均告失败。但他的倒幕运动并非没有意义，在他的激励下，对北条家族不满的大名纷纷举起反棋，讨伐北条家。
其中，足利家族原本作为北条的家臣也倒戈相向，最后一代执权北条高时自*，镰仓幕府于公元1333年灭亡。
镰仓时代，世俗权力的执政中心在幕府所在地的镰仓，但天皇仍居于京都。天皇依旧是皇权和神权的代表，豪族势力在天皇以下进行割据。日本的文化中心因此分列于镰仓和京都。
室町时代：公元1336年，足利氏族建立室町幕府。室町是城市名，在京都附近。室町时代的前六十多年比较特殊，同时有两位天皇在位，属于“双天皇”时代。
造成这一状态的核心原因是足利氏族对后醍醐天皇不满，另拥立了光明天皇，但后醍醐天皇性格刚烈，坚决不向幕府低头，不服软不退位，继续给自己的儿子传位。
这段时期史称南北朝，南朝的政治中心在后醍醐天皇逃难的吉野山（就是那个赏樱第一的地方），北朝在京都。六十多年后，北朝统一皇统，结束了同时两位天皇在位的局面。
室町幕府一直到1573年“应仁之乱”才结束。这一时期地方割据，战乱四起，底层民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日本动画《多罗罗》就是以这时期为背景的。
安土桃山时代：日本的战国时代。被漫画家讲的最多的时代。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这些都是战国风云人物。《鬼眼狂刀》的时代。也是伊贺、甲贺忍者活跃的时代。
江户时代：日本的最后一个幕府时代。德川家康熬死了所有的竞争对手，于1603年建立江户幕府，直到1867年，在倒幕运动和皇权思想回归的背影下，德川庆喜在京都的二条城进行“大政奉还”，将朝政大权归还天皇。
江户末期，倒幕运动如火如荼，正是新撰组、维新志士，《浪客剑心》的时代。架空神作《银魂》，也是放到了江户时代为背景。
之后，1868年，明治天皇继位，进入了近现代。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日本和东亚大陆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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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佛教与寺庙||||||||||
按日本教科书的说法，佛教于公元538年，由朝鲜半岛的百济传入日本。
之前写
四天寺
，介绍过佛教进入日本之初，面临着崇佛和排佛之争。崇和排，也是政治权利的争夺。支持佛教这一外派宗教的派别，为新兴的贵族，而坚守本土的派别，多为旧贵族。新与旧之争，是权利和信仰共同的战场。
日本佛教的起源，当然以崇佛的胜利为标志。
到今天，日本佛教宗派林立，一般认为日本主要有十三宗五十六派。
十三宗为：华严宗、法相宗、律宗、真言宗、天台宗、日莲宗、净土宗、净土真宗、融通念佛宗、时宗、曹洞宗、临济宗、黄檗宗。
除此而外，用搜索引擎搜索日本佛教，还很容易看到下面这张出自日本维基百科的图。
可以看出来，二者的划分区别很大，连宗派的名称都不一致。
事实上，这些分法也不怎么准确，各宗派之间也不是如图的并列或者承继关系。
圣德太子在平衡本土信仰和外来信仰之间做得非常好，将本土的神明视为佛在日本的化身。日本的神因此有多种叫法，《古事记》里的名字，《日本书纪》里的名字，以及和佛教结合之后的叫法（比如某某尊）。 据我观察，日本人对佛采取敬畏的态度，而对神则显得更亲切。
【飞鸟时代的佛教】
圣德太子取胜之后，修了很多寺庙，其中最有名的一间是：法隆寺。
顾名思义，目的在于兴隆佛法，所谓法隆寺最早叫做法隆学问寺，是圣德太子请高僧讲法的地方。这一时期，日本本土是没有工匠可以修佛庙造佛像的，其工艺的主要输入来源是朝鲜半岛的百济国。
法隆寺现今仍然存在，以日本首批世界文化遗产以及全世界最古老的木造建筑群的名号屹立于各大旅游指南。其建筑距今1300年（推古天皇时代烧毁过一次，百年后重建），依然存在于世。除了法隆寺，周边有一大群寺庙，比如苏我马子（和圣德太子同一派系的豪族势力）修的法兴寺，以及法云、法起等寺庙，还有我在赏樱指南第三篇中提过往生之寺清水山吉田寺。 参观法隆寺，一般从奈良出发，有公交车和火车可以前往，路程大概一个小时。可以看到百济工匠雕刻的佛像，有好几尊国宝，比如金堂的药师如来，博物馆里的百济观音。这些佛像非常特别。
公元624年，日本修建佛教寺庙四十六座，共有僧816人，尼569人。
从这些精确的数字来看，就知道圣德太子在记录历史方面是很用心的。
圣德太子开创了僧官制度，为僧侣制定了等级和官衔，能够领取朝廷的俸禄，并匹配了相应的品级。可以说，一开始，佛教就在政治上占有一席之地。
之后，日本佛教发展壮大，今天官方统计有佛教徒八千七百万。
【奈良时代的佛教】
公元710年，元明女天皇迁都奈良。
奈良在京都以南，所以奈良叫做南都。之前那张图的南都六宗，指就是奈良六宗。
佛教在奈良时代，总结起来是这么一句话：倾天下之势，大兴佛教。
另外一个特点是，奈良的佛教不是生活化的，是学术化的。宗派时间会激辩各自的思想理念。
1、三论宗
公元646年，高句丽的沙门惠观到奈良讲法。地点是在奈良的元兴寺，这座寺庙，今天也还在，但已经过重建。（沙门，佛教用语，意思是修行者。）
三论宗的最早的创建者是印度的高僧龙树，三论指的是三本书《中论》、《十二门论》、《百论》。是非常哲学的一种思想：一切皆空。语言无法传递真理，否定言语的意义。
2、法相宗
7世纪，玄奘去西天取经，取回来的大乘佛教思想就是由4、5世纪的印度佛教哲学家们（弥勒、无著、世亲）在龙树以后发展出的宗教体系，即：法相宗。
日本沙门道昭前往大唐向玄奘学习，公元661年将法相宗的理论带回日本。
这一系的哲学理论是：唯识不灭。大千世界皆为卢舍那佛所化（前面有提到过哦，报身佛。）以及，修行是在轮回中持续永远的。
法相宗是新兴的哲学思想，非常有魅力，很快席卷日本，成为奈良时代最大的佛教派系。把三论宗压制得很惨。
法相宗前后从唐分四次输入，除了玄奘的派系外，还有一个智周的派系，以及其他一些零星派系。
大贵族藤源氏出资修建了兴福寺，另有药师寺，都是法相宗的不同派系的发源地。
像这种一派的发源地、最早的寺庙，类似总公司，就叫做大本山或者总本山。
我第一次到日本是好多年前的2月，正是立春时候。我参加的第一个祭祀活动就是兴福寺的鬼追式。药师寺2008年开始维修，上个月修好，本来有一个很大的庆典，还特别开放了五重塔入内参观。因为疫情的缘故，取消了。
平安时代后期，法相宗有过复兴。京都著名的清水寺也属于法相宗。
今年4月3日，清水寺召开了水之大会，一听就知道很有魔法值。
从以上两宗的传入时间可以看出，佛教以奈良为中心早于迁都。即是说，正是由于奈良成了佛教中心，才促使天皇迁都。
3、俱舍宗、成实宗
这两个宗派依附于法相和三论，思想上也是有一脉相承的地方。只是理论更偏基础一些。
4、华严宗
公元736年，大唐僧人道璇把《华严章疏》带入日本，之后，道璇的弟子良辩请了新罗国的审详法师开讲六十华严。
关于华严宗，最值得一提的是圣武天皇修建的东大寺。史*载，东大寺的开寺大典之盛大前所未有。列席的僧众达万名以上。
如今，东大寺位列奈良旅游景点第一名，靠山面湖，寺前就是奈良公园，跑满了既可爱又凶残的鹿。东大寺拥有若干世界第一：世界最古早的也是最大的木造寺门，世界最大的木质佛像。
华严宗的理论体系比较复杂，涉及到了佛教里的那些百亿万亿的婆娑世界，有着“一即是多”的哲学思想。有兴趣的盆友可以找书深入。
5、律宗
佛教有戒律，而且很严格。
戒律的发展也有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守哪些戒律、为什么要守戒律、什么人应该守戒律、如何守戒律，都是问题。
日本律宗真正的始祖是一名女性，善信尼，是从高句丽到日本的。她于公元584年，把戒律带到日本，是佛教传入日本的原初始祖之一。
可能是时间太早，戒律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两百年后，另有一个人发展了戒律：东渡的鉴真。公元753年，鉴真抵达日本九州鹿儿岛。次年，到达奈良。
鉴真在唐也是高僧，扬州人，坐拥十万弟子。55岁决定去日本传法。运气特别差，花了11年，前后渡了6次才成功，到日本的时候66岁，眼睛瞎了。
他到日本以后受到盛大礼遇，圣武天皇封他为传灯大法师，先是住在东大寺，后来建了唐招提寺。
唐招提寺在法相宗的药师寺隔壁，里面也有很多千年佛像，以及我国教科书上的鉴真像本身。寺庙清幽，值得一看。
当时有一个寺庙制度叫做国分寺，意思是官方出资的国家级行政寺庙，每个行政地区一座。鉴真在东大寺、东西国分寺建立了三座戒坛，合称为天下三戒坛。第一个受戒的就是圣武天皇，之后圣武天皇退位，以沙弥自居，是首位出家的天皇。
天下三戒坛的设立确立了一项制度：僧人要出家，必须在三戒坛之一受戒，才能获得官方的“僧籍”，其地位可见一斑。
只是，鉴真的天下三戒坛不久之后受到了一位圣人的挑战。
圣武天皇退位以后，他的女儿孝谦女天皇继位。这位女天皇曾经让位给叔公，后来又把叔公赶下台，二次登基。她宠爱一个叫道镜的僧人，也出过家，后来差点把天皇的位置传给道镜。为什么差点呢？因为向宇佐八幡宫求神意的时候，遭到了神明的反对。本土神道教对僧人称帝的事业给予了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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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84年，恒武天皇着手建立新都，794年建成。迁都平安京（京都），开启古典盛世。
可以看出，奈良的佛教是输入型的，基本是延续在印度或者唐或者朝鲜半岛发展的理论。
到了平安时代，日本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宗教理论和派系。
【平安时代】
公元804年，负责接待过鉴真和尚的重臣藤原仲麻吕带了四艘船入唐，那时候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1号船上坐了“天皇近侍”这个级别的僧人，最澄。2号船上坐了当时还是无名小僧的空海。船队在海上遇到暴风雨，3号船被打回九州，4号船下落不明。只有1号和2号平安抵达，但却被风浪带到了不同的方向。1号船靠岸明州（宁波），2号船则登陆福州。这趟一开始就带有一点宿命感的旅程，影响了整个日本佛教，乃至佛教本身的发展，也当然影响了日本历史的走向。
那一年，最澄38岁，空海31岁，他们还不认识彼此。
1、最澄和空海
最澄19岁在奈良东大寺受戒，同年，隐遁京都比叡山。因感世事无常，世人重欲而痛苦不堪，深山苦修十二年（主修天台三大部），誓愿不达“六根清净之境界”绝不下山。十二年后，开坛讲法，深受恒武天皇倚重，列为当时的十大高僧之一，被派往大唐学习一年。
这一年相当了得。最澄先是从道邃、行满两名大师那里得到了天台章疏二百部。此两僧的师父是天台宗的六祖荆溪湛然。最澄隔代继承衣钵，成了第七祖。之后，他又得到了禅林寺高僧翛然所传的禅法心要，习成菩提达摩（即达摩祖师）创立禅宗后开枝散叶下的禅法奥义之一：牛头禅。临走之前，又遇到了国清寺的维象以及龙兴寺的晓顺阿阇梨的秘法灌顶，习得密教的心法。
（阿阇梨是佛教用语，意思是导师。）
加上最早学习的戒律，最澄集圆（天台宗）、戒、禅、密四法于一身。回日本以后，在京都比叡山建立延历寺，开创了天台宗。
天台宗既称圆教，追求的是大圆满，渡一切人，属于大乘佛教。（小乘佛教渡自己。）当时的法相宗虽然也是大乘佛教，但主张有的人可以渡，有的人渡不了。同时，最澄反对鉴真的律法，提出了新的戒律要求，并主张“僧俗一体”，将戒律简化，并普及，要求建立新的戒坛。
这一点，严重损害了奈良宗派的权威。最澄的天台宗思想遭到了其他宗派的攻击，最澄激烈与之辩论。最终，在他圆寂后的第七天，终于获得天皇许可，于比叡山建立新了戒坛，使比叡山成为新的佛教中心。
比叡山延历寺今天仍屹立在京都北部，是一个很大的寺庙群。市区坐巴士一个小时可到，上山有缆车，山上可以眺望日本第一大湖琵琶湖的美景。延历寺最著名的事件应该是织田信长上门烧山*僧。这段典故后面再讲。
最澄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对世人尤其是红尘俗世怀有极大的慈悲，个性上充满傲气，不怕毁谤，自律、克制。发展出自己的理论后，一生都在据理力争，活得相当艰辛。他普渡世人的观念影响了佛教的发展，加上他的学说涵盖了四派的理论，可以说，之后出现的每一个新的佛教派系，或多或少都与之有关。
公元822年，最澄圆寂。
最澄一生只向一个人低过头，那个人就是空海。
空海，天才少年空海。少年时自学孔老释三教，写了一本书叫《三教指归》，认为老庄道法是“神仙小术”，孔孟之教是“俗尘微风”。早前学习佛法，并未正式出家，而是以“私渡僧”的身份在山林野庙修行。和最澄一样，向往远离尘世，隐蔽山林，但和最澄不同，没有救世的宏愿。
他是怎么混上遣唐使的船的，史料未有记载。入唐之后的际遇也相当离奇。他先到福州，然后辗转去了长安，遇到一个老头对他一见如故。
这名老头叫做惠果阿阇梨，密宗第七祖，而且不是普通宗主。密宗有两部派系，金刚界和胎藏界，到他手上，再次合流。他见到空海的第一眼，就拍拍空海的肩膀说：就是你了。空海因此成为真言宗（密宗）的第八祖，并且是两派合流的完整密宗法门。
关于密宗，有几件事要知道：
第一，密宗很特殊，学术界甚至有观点认为密宗不应该属于佛教，是单独的宗教。
第二，密宗有纯密和杂密之分，杂密偏向咒法、密术。纯密有系统复杂的哲学体系。真言宗是纯密。
第三，最古老由印度发展起来的密宗只剩下空海这一脉，世界其他地方都失传了。
第四，西藏的藏密是后来莲花生大师、宗喀巴大师等发展的，有别于空海一系。
空海在唐待了两年，学成之后，回到日本，受到了很高的推崇。与最澄辛苦论道，四处激辩相比，空海几乎没有与任何宗派发生矛盾，并和各宗交好。一方面是由于密宗本身的立场彻底有别于大乘佛教。另一方面是空海虽然天资极高，但个性包容，老神在在。
空海集万千传奇于一身，有句日本谚语叫“弘法にも筆の誤り”，意思是“弘法也有写错的时候”，意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弘法大师，指的就是空海。
公元835年，空海在高野山入定。为何是入定而非圆寂呢？因为空海没有死。他在等待弥勒佛开创新的宇宙，再次回归。
如今的高野山是真言宗的大本山之一，位于和歌山市附近，距离大阪火车一个多小时的距离。也是有名的寺庙群。其中最特色的是宿坊制，可以住在寺庙中，早起和和尚们一起打坐念经，夜间还能夜游古刹。山顶有个奥之院墓地，埋葬了许多日本有名的历史人物。这些人也在等待着新宇宙的到来，在空海的带领下，重新复活。
PS：要学密宗，首先要经过灌顶。灌顶就是师父浇桶水在头上，和洗礼相似。高野山的墓葬群也让我想起了耶路撒冷橄榄山下无数的墓碑。（三大教相信，当弥撒亚降临，所有人复活的时候，橄榄山是神迹开始的地方，首批复活。）
最澄，成名在前，权威在手，性格认真。最后却在与各派的学术斗争中郁郁而终，死前未能见到新戒坛的建立。集四大学派于一身，但理论体系未能大成，两次向空海低头请义。最澄的广阔与不完整给后人留下了很多进展的空间，客观上造就了佛教思想的进一步繁荣。
空海，原本无名之辈，天纵奇才，获密宗独传，后无来者。其师惠果虽然统合密宗的金刚、胎藏两大部，却没有留下任何著作。密宗的体系在空海手上完成，他晚年的论著《十住心论》，远超时代。真言宗虽发展出一些派别流派，但终究是在空海建立的知识框架下，其理论体系至今无可撼动。
这二人，从不识，到巨星争锋，再到最终断交，实在是唏嘘。具体过程有机会再来详说。
天台宗和真言宗都是山林教派，二者的寺庙大多建于山间，古木参天，清幽离世。
2、天台宗、真言宗的发展
天台宗：
建立戒坛以后，比叡山成为佛门中心。最澄门下高徒上百，对宗教理论多有发展，也有很多弟子入唐。期间，比叡山修建了一系列寺庙，京都也建立了法兴寺、元庆寺等寺，这些寺庙如今都还在。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事情是，最澄的徒弟圆仁，以及徒孙圆珍都很厉害，比叡山的僧众按照师承的对象不同，就被分成了圆仁和圆珍两大派系。百年后，两大派系不合，圆真派系出走比叡山，在山下建立了园城寺，与山上的延历寺对峙。两派以后被叫做寺门和山门。
平安后期，僧兵体系建立后，两派之间互相敌视，甚至发生战争。
两寺相隔18公里，如今均可参观。
真言宗：
平安初期，皇室渴求密教的咒术秘法来祈祷国运，真言宗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比天台宗更好。尤其是最澄圆寂后，空海的威望便无人能及。京都现仍存有大量的真言宗寺庙。
恒武天皇修建京都的时候，修了一座祈祷国家昌隆的教王护国寺，淳和天皇将教王护国寺赐予空海，改名东寺，列为真言宗大本山。
东寺也是是京都的一处赏樱圣地，离京都火车站很近，走路10分钟。之前的赏樱指南也有介绍。
总体而言，真言宗寺格的总本山还是以空海入定的高野山的金高峰寺。
比叡山、高野山，两山寺庙群构成了平安时代的佛教基础。两派弟子发展出了几十个不同的流派，每个流派又修了自己的寺庙，于是乎，京都的寺庙越来越多。
3、门迹制度的建立
如果留心京都的寺庙，会发现很多寺庙标有“大本山“总本山”的招牌，这个意思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另外一些寺庙则标有“门迹”，又是什么意思呢？
平安时代，佛教是皇家和贵族的宗教，学术性强，门槛高。整个平安朝，19位天皇，有15位信佛教，称法皇，要么属于天台宗，要么属于真言宗。甚至有些流派就是皇室的僧侣开创的。虽然和尚没有当成天皇，天皇却做了和尚。
公元901年，宇多天皇受真言宗的密宗灌顶出家成了法皇，修建了仁和寺，亲自当主持。从此，仁和寺的历任住持都规定由皇族担任，仁和寺称之为仁和寺门迹或御室仁和寺。皇族成员担任主持的寺庙就是门迹寺庙，仁和寺成为门迹制度的开始。
门迹寺庙既然是皇族寺庙，参观价值当然极高，列举一些耳熟能详的给大家。
天台宗：三千院门迹、青莲院门迹、妙法院门迹（这个寺庙下属的就是坐拥一千尊木造观音像的莲华圣院三十三间堂）
真言宗：仁和寺门迹、大觉寺门迹、醍醐寺门迹（全日本赏樱第一名的那个。）
每个都如雷贯耳。其中仁和寺、大觉寺在我提到过的樱花隧道火车的沿线。三千院在比叡山方向。青莲院、妙法院则是京都的核心地带，祇园周边。
4、贵族寺庙
平安时代，皇家修寺庙，贵族也修。
有一座寺庙不得不提，位于京都以南宇治市的，由藤原赖通修建的平安时代庭院的最高杰作之一的平等院。平等院可以欣赏建筑和宝物馆，可以赏樱，还可以赏紫藤花。
另有一座法成寺，是专断朝廷的重臣藤原道长修建的，被称为“永恒之寺”。
公元1058年，法成寺大火，标志着“末法时代”的到来。今天的法成寺只剩下在京都御所东侧的一块石碑，标记其原有的位置了。
5、末法时代与净土思想
平安时代中后期，由于贵族的壮大，武士阶级开始抬头，以武争斗扰乱治安，一时流寇四起。寺庙一方面收容了流民，一方面也武装自己，培养僧兵进行自我保护。
奈良的兴福寺的僧兵袭击了东大寺，佛教中心比叡山的山门派和寺门派打得火热。而佛教上层，由于被皇族、贵族把持，享有特权，不守戒律，因此整个佛教从上到下开始世俗化。
导致了两个思潮并行发生。
一者，各地佛教都有关于佛陀死后多少年，世界将进入末法时代的传说。在日本，广泛接受的末法时代是佛陀死后2000年，正好对应平安末期。现状糟糕，世风败坏，更是明证。
这一背景下，普通人寻求救赎的需求逐渐旺盛。在现世已经没救的情况下，人们希望能够去往“他方净土”，这种思潮就是净土思想。
如何到达彼岸，如何救赎自我，是当下佛教的重要思考方向。
天台宗寺门派的源信，看不惯比叡山的世俗化，深山隐居学习，写出了《往生念集》，推行念佛的修行方式。
其中有一件事比较中二，值得我单独说一下。源信的《往生念集》详细描述了地狱的情况，而这些知识有一部分来自当时的一位阴阳师，庆滋良胤。因为阴阳师往来阴阳，对地狱有相当的了解。后来庆滋良胤也出家了。体现了日本神佛一体的宗教特征。
所谓念佛，即是口诵南无阿弥陀佛。为什么是阿弥陀佛？因为净土世界是阿弥陀佛创造的宇宙。
公元1117年，良忍开创了融通念佛宗。其思想简单表述为：一个人念佛可以度化千万人，千万人念佛可以度化一个人。
——插播一句：一个人死之前，一群和尚举行盛大的法事，一起念经，帮助将死之人登向极乐净土，这就是融通念佛的理念。
融通念佛宗的本山是在大阪的大念佛寺。
但这些理论都没有严格独立于天台宗。净土思想和念佛理论真正的发展，要到镰仓时代了。
【镰仓时代】
镰仓时代，幕府兴起，地方势力变得强势。
镰仓、京都成为两个文化中心，皇族、武士、平民，三种势力都产生了信仰需求。这个时代的佛教发展呈现出了相当明显的多样化。
1、净土宗和净土真宗
公元1146年，源空，一般称为法然上人在比叡山出家，时年13岁。之后遁入比叡山黑谷隐居。三十年后，源空43岁，创立净土宗。
与之前提倡念佛的理念最大的区别是，源空认为这是唯一的成佛法门，其他的都不行。这一点导致了净土宗被比叡山派系和奈良派系的围剿，并利用朝廷的影响进行取缔，最终源空师徒被判处了死刑和流放。
净土宗的总本山是京都的知恩院，有京都现存的最大寺门，以及日本最大的钟。知恩院在前面提到过的天台宗青莲院门迹隔壁，两寺相连，有步道相通。
源空死后，净土宗并未因此灭亡，反而发展得越来越好。开创了镇西派、空山流等。
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就是由源空的弟子亲鸾建立的净土真宗。亲鸾最早也是在比叡山出家，后来改投源空门下。
之前讲过，平安佛教后期世俗化程度很高，但是公然娶妻的，亲鸾是第一人。
他所创立的净土真宗与净土宗最大的区别在于，亲鸾认为不必念佛，信佛即可往生极乐。如此方便的法门，当然在民间推广得很好，加上净土真宗的世俗化程度高，可以娶妻生子吃肉，如今净土真宗已成为日本最大的佛教宗派。
很多人说日本佛教可以不守戒律，其实是错误的。明确可以喝酒吃肉的，只有净土真宗这一派。
必须强调的是，净土宗和净土真宗的念佛信佛就能成佛的思想，听起来很离谱，但实际上的理论是很复杂的，包含了很多前代思想的结晶：1、承认多元宇宙，认为极乐净土是最好的宇宙。（华严宗。）2、认为人人都可以成佛。（天台宗的一乘论。）3、佛是超越一切的存在，超越因果关系，即我这篇文章最早提到的“法身”的概念。（密教思想。）4、念佛可以通达于佛，使自身也成为绝对的存在，到达彼岸。（念佛思想。）
与之前佛教思想最大的区别是，这一思路，使自我修行的“自力救济”，变成了依靠佛的力量来修行的“他力救济”。佛是真理，那么真理会以其方式显现于众人。
亲鸾的理论更为复杂一些，探讨了自我和佛之间的关系，认为念佛的力量也来自于佛，所以是一个多余的环节。（我打个比方：找别人借钱买东西给别人。）因而，他将重点从行为转向了思想，主张“信一念决定往生”。事实上，念佛容易，信佛更难，算是一个升华。除此而外，亲鸾还有非常非常非常多奇妙的思想，使他超越最澄和空海，成为日本古代宗师中知名度最高的存在。
大阪四天王寺门口的僧人塑像就是亲鸾。
净土真宗的发展一直很好，也开出了若干派系，尤以亲鸾的女儿觉信尼开创的本愿寺系统势力最大。由于它的世俗化程度很高，战国年代，其僧兵力量已经发展成足以抗衡的地方大名的强大军事力量。
自镰仓到战国时代，本愿寺几经战火。多次被毁，重建，最后落户京都。
亲鸾作为源空的弟子，当初也被流放。传法时的区域也多在关东地区，从未回到京都。辗转数百年后，本愿寺回归京都，可见京都的向心力。
今日，本愿寺分为东、西本愿寺，相隔一条街，这条街现下是京都最大的佛教用品商业街。两寺的格局构造非常像，仿佛互为镜面，二者关系也相当微妙。分裂的原因其实不难想象，无非是后人派系斗争的结果。人类世界对此永不疲倦。
东西本愿寺是京都必去的景点之一，其中西本愿寺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参观本愿寺，稍加留意就会注意到，这寺庙十分有钱。不卖门票、不卖御守，甚至给信众提供免费住宿。我在京都爬山的时候，偶然发现了本愿寺最大的经济来源——墓葬塔。 想来也合理，既然是信众最多的派系，也是提倡前往极乐净土的派系，这个业务非常对口。我个人也认为由寺庙经营墓地比政府经营更为合适。
2、禅宗：临济宗和曹洞宗
临济宗：
禅宗应该是国人最熟悉的宗教派系。创始人是菩提达摩，人称达摩祖师。
从前面的介绍可以看出，最澄实际上已经把一部分的禅宗带入了日本，但禅宗真正在日本发展，开始于一个叫荣西的僧人。
有趣的是，荣西和净土宗的源空位于同一时期。与源空被放逐不同，荣西积极融入权利核心，不仅在旧佛势力的代表东大寺任职，还主动与镰仓幕府结交。
荣西最早也是在比叡山出家，后来两度入宋，学习了五代以来发展成熟的禅宗体系：临济宗。回到日本以后，他分别建立了镰仓的寿福寺、京都的建仁寺、博多的圣福寺。
公元1214年，第三代将军源实朝患病，荣西为之献茶，是为日本茶道的开端。今天，建仁寺作为临济宗的开山祖寺，同样以茶道闻名。
建仁寺在京都核心区域，旁边就是祇园八坂，米其林餐厅云集，在京都气场最足的地方。我曾经说过，如果要我带团到京都游览，那么我的线路中，京都千万寺，建仁寺一定入选。
荣西之后，临济宗的发展可谓两开花，既在京都吃香，也在镰仓吃香。门人当中也有无数耳熟能详的名字。作为禅宗的临济宗，僧侣的名字都相当的别致高雅。
圆尔辩圆：开创东福寺、普门寺，日本首位有国师称号的僧侣。
无关普门：在京都获赐天皇离宫建立南禅寺。
南禅寺的寺门是京都三门之一，很高，可以买票上到顶层。旁边就是我拍过很多张照片的蹴上铁道樱花。寺庙非常大。
虎关师炼：我记得是上了课本的。居东福寺，文学家、书法家、史学家。
宗峰妙超：在京都建立大德寺。日本南北朝时期担任南朝的国师，号大灯国师。其法孙为一休宗纯。没错，就是聪明的一休。
关山慧玄：在京都获赐天皇离宫建妙心寺。
妙心寺在之前提到过的御室仁和寺隔壁。妙心寺是日本最大的寺庙，大到什么程度呢？整个寺庙就是一个镇。如果大家想看一下传说中的寺庙都市是什么样子，去妙心寺就知道了。
梦窗疎石：南北朝时期，北朝国师，文学家、书法家、园林艺术家，建岚山天龙寺，相国寺，改建西芳寺——也就是那个日本最难访问的“苔寺”。
其他知名的还有兰溪道隆、一山一宁等，太多了，不一一列举了。
临济宗也秉持着净土的思想，与净土宗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但修行的法门更偏向自力救济，以坐禅悟道的方式来获得真理。因此，临济宗的寺庙非常注重打坐的环境，园林建筑十分优美。枯山水、只种一棵树的小院，都是临济宗寺庙独有的特色。
曹洞宗：
公元1212年，希玄道元入宋学习禅法，回到日本以后受到了镰仓幕府的欢迎，但是他淡漠名利，即使权贵几番挽留，也毅然离开。在远离镰仓、京都两大核心的福井县创建永平寺。位置在日本东部雪山下。
与亲鸾相似的是，他也不念佛，提出了“默照禅法”，创立了禅宗分支：曹洞宗。只是将修行的重点放在了打坐。只管打坐，无需悟道。与临济宗根植于京都镰仓相比，曹洞宗的信仰传向了更偏远的地方，影响了日本的东部、九州、北部地区。
这时期有件事很有意思。镰仓时代，世界史上发生了一件史诗级的重大事件：蒙古崛起。忽必烈曾两次率领传说中的“蒙古海军”攻打日本，结果两次出海不利，没到日本就海浪打回去了。日本当然知道蒙古军队的厉害，所以当时的最高执政掌管北条时宗高兴昏了，认为是我佛庇佑，所以大力发展佛教。禅宗大师中，也有许多权贵弟子，皇亲国戚。
3、日莲宗
公元1257年，日本爆发地震、瘟疫、洪水和饥荒，再加上元军的威胁，整个社会呈现出不安的趋势。这一背景下，诞生了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僧侣，日莲。那一年，他5岁。
日莲将社会上种种乱象归咎于佛法的败坏，因此自修行佛法之初，他就积极地想要导正佛法，时常在市井向路人传法。同时，他干了下面两件事：
1、对现有的佛教派系进行了猛烈的攻击，写了四句话送到镰仓诸寺——念佛者无间地狱业，禅宗天魔所为，真言亡国之恶，律宗国贼妄说。
2、写信给北条政府，威胁统治者北条时长，说如果不停止错误的佛法，将招致灾祸。
胆大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公元1271年，日莲被判处死刑，后来改为流放。
日莲消停了吗？没有。
四年后，日莲获得赦免以后，立刻返回镰仓，继续传法。他要求人们以《法华经》为基础，主张“受持经题”，从经文中领悟。
我个人认为这算是一种原教旨主义。
日莲开创的日莲宗最终也获得了成功，慕名而来的信众越来越多。公元1289年，他在离镰仓不远的山梨县身延山建立了久远寺，作为日莲宗的总本山。同年，日莲去世。日莲死后，他的弟子也发生了分裂，其中一派在山下建立了大石寺。
两座寺隔得也不远，都在富士山下。风景极佳。
京都也有一座日莲宗的本山，赫赫有名。那就是本能寺。没错，织田信长殒命的本能寺。被其他宗派视作魔王的信长公，最终由日莲宗所接纳。
4、时宗
和日莲同一时期的还有一位怪僧，名为一遍。
一遍也主张念佛的理念，但是他主张摒弃一切杂念，专心念佛。同时念佛的时候还要配以舞蹈，全身心的投入。有观点认为，一遍创立的时宗也包含着禅宗的思想。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遍去世的时候烧毁了自己所有的著作，因而时宗的理论并未被完整记录。一边念佛一边跳舞的修行依旧流行，如今仍是立足日本的一大宗派。
【室町、战国时代】
室町时代，佛教没有诞生有影响的新宗派。净土真宗和临济宗在这一时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净土偏向平民，禅宗则服务于上层。
1、临济宗的发展
幕府将军足利义满（聪明的一休里的那位将军）了仿造印度和宋的禅宗制度建立五山十刹体系。京都的天龙寺、相国寺、建仁寺、东福寺、万寿寺，加上镰仓的建长寺、圆觉寺、寿福寺、净智寺、净妙寺，形成了两个五山共十刹的官寺制度。另外将南禅寺列为别格，地位在五山之上。
国内很多写日本寺庙的文章，列举京都五山或者京都五大寺庙的时候，都宣称五山是京都最高规格的寺庙，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因为五山是禅宗的划分，不影响其他宗派。
应当注意的是，由日本禅宗祖师荣西建立的建仁寺，仅列五山的第三。原因在于，天龙、相国二寺的创建人梦窗疎石是当时的国师，影响力自然更大。
室町时代，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和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统治时期都极大的发展了文化，史称北山文化和东山文化。其中，寺庙建筑艺术的最高代表则是大名鼎鼎的金阁寺（鹿苑寺）和银阁寺（慈照寺）。二寺在京都北部，以京都中轴为界，分列于西、东。
金阁寺附近有临济宗枯山水的代表寺院，龙安寺。该寺据说是英女王最爱的寺院。而银阁寺则与南禅寺相连，周围形成了寺庙群。银阁寺外有京都赏樱名所，哲学之道。我之前发过该地的赏樱图文。
2、净土真宗，本愿寺派的发展
公元1467年，室町幕府末期，应仁之乱爆发，幕府之下的地方大名发生争斗。此后，日本进入了长达100年的战国时代，又称为安土桃山时代。
安土，织田信长的老家。桃山，丰臣秀吉的老家。
这一时期，僧兵力量逐渐发展成一股强大的军事集团，称之为“一揆”。净土真宗的本愿寺派系又叫做一向宗，是当时最大的僧兵集团，故名“一向一揆”。其门主（还记得吗？净土真宗可以娶妻生子。门主是由儿子继承。）更是与地方大名的女儿结婚，以壮大自身势力。
织田信长武功卓越，几乎完成了统一。他属于改良派，对于旧制度持革新和否定的态度。如果织田信长成功，寺庙系统会被毁灭，天皇族系会灭亡。因此日本的寺庙多与其敌对。僧兵力量与武田信玄、朝仓义景结成了“反信长包围网”。
公元1571，比叡山藏匿朝仓义景，织田信长将比叡山屠*殆尽，火烧比叡山。从此，织田信长获得了“第六天魔王”的名号。
公元1578年，织田信长三次进攻位于大阪城的石山本愿寺，三次失败。最后切断其粮道，围困本愿寺，才将之制服。信长将石山本愿寺夷为平地，终结了“一向一揆”之乱。后来，丰臣秀吉在石山本愿寺的遗址上修建了大阪城。
公元1582年，本能寺之变发生，织田信长为部下明智光秀所*。明智光秀败给了丰臣秀吉。丰臣秀吉捐地，在京都重建了本愿寺，也就是我之前提到的西本愿寺。10年后，分裂出东本愿寺。
总结下来：
室町时代，临济宗受到足利幕府扶持，再次发展，为今日留下了看不完的寺院。
战国时代，僧兵系统积极参与地方争夺。南都古佛派几近沉寂，比叡山彻底背离了最澄的教诲，高野山诸僧离世而居，日莲宗继续攻击他派，净土真宗死伤无数，却不知有几人能在战乱中往生极乐。
【江户到近代】
如果记得我最早发的日本佛教宗派图的话，会发现介绍到这里，还少了一个宗派：黄檗宗。
黄檗宗其实不是日本的本土派系。
江户时代，很多中国人前往日本经商。公元1653年，明末期初，禅师隐元隆琦东渡。他虽然持临济宗的思想，但于日本临济宗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德川家纲在宇治找了一块土地赐给他，建立了万福寺，以他修行的黄檗山为号，建立了黄檗宗，与临济宗、曹洞宗并为日本禅宗的三大派系。
因此去宇治游览的话，除了平等院和抹茶，以及宇治上神社外，还有黄檗宗的大本山万福寺也可以看看。
黄檗宗是日本最新的佛教宗派吗？
不是。
公元1950年，法隆寺、四天王寺从法相宗独立，建立圣德宗，以圣德太子为号。最古老的寺庙成立了最新的宗派，历史的循环往复，使人有千年时光，恍若隔世之感。
而最使人感叹的是，历史的痕迹依旧桀骜地留存于原处，让人一览千年风华。
都是因为
一路上 一路上
大雨曾经滂沱
证明你有来过
可是 当我闭上眼
再睁开眼
只看见沙漠
悲哀是真的 泪是假的
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 没有你 也没有我
——林夕
----------日本佛寺指南 完-----------
Words by Julien ｜ Picture by Juli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