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都有一个侠客梦。
大漠边关黄沙漫天,一人一马仗剑天涯。
于塞外,则须发皆张纵马疾驰的江湖豪客;
于江南,则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白衣剑客;
侠客是醇酒美人,侠客是良剑骏马;
侠客是浪漫青春,侠客是自由精神。
无侠客之梦,则无少年之魂。
中国文化中的侠客精神来源于春秋战国时期。那时的游侠们大多是个人英雄主义者,他们以义为精神图腾,崇尚“士为知己者死”,重然诺轻生死,梦想一人一马为诸侯排忧解难。他们身上有一正一反两种精神,正的是急人所难的正义,反的是任情越法的反体制精神。因此,统治者多看重前者而对后者心有余悸。
游侠在春秋战国时期达到了鼎盛,但西汉之后,在帝国统治者的打击之下渐趋式微,直到大唐盛世的出现,游侠以及所代表的精神,再次迎来了高峰。
与短命的隋朝相比,唐朝疆域空前扩大,经济高度繁荣,文化政策空前宽松,这让唐人心中弥漫着豪放之气。唐人的价值观变化了,知识分子不再忍受寂寞冷坐书斋而白首章句,而是渴望走出书房走向边关大漠,让大漠风云涤荡心灵。他们坚信“功名只应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是他们崭新的人生选择。放下书与笔,扛上刀与枪,骑着骏马去边关与沙场,让边塞大漠和血色沙场成为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
唐人就是这么豪横!
青春的大唐帝国,青春的时代精神,知识分子们普遍感到生命的短促,在那个时代,不在长安的街市上策马狂奔,不在胡姬压酒的酒肆中一醉方休,简直辱没了青春。
唐朝似乎注定是游侠的黄金时代。隋朝摇摇欲坠天下纷争,正是游侠们建功立业之时。唐高祖李渊与唐太宗李世民身上的胡人血统,让他们有侠客的豪气干云,战争又让他们选择了众多轻生死重然诺武功高强的游侠,一大批游侠因此成了开唐的功臣,名字被挂上了凌烟阁。
被李世民盛赞为“移动书橱”博学多才的虞世南,乃游侠出身;被武则天破格提拔的郭元振,甚至是名震一方的江洋大盗;其他如狄仁杰、娄师德等,都出身游侠。他们的成功,为社会树立了榜样。原来读书致仕并非唯一的出路,快意恩仇的游侠照样可以出将入相直上青云。因此,游侠已经成为一种社会风尚。
来自四川的陈子昂,继承了家族的游侠之风,少年时练剑习武做游侠;同样来自四川的李白,年轻时修道学剑甚至是“*人红尘中”;来自江南浙江义乌的骆宾王,也天生一副侠肝义胆;高适曾经走马饮酒赌博于江湖之上;连一向文质彬彬的杜甫年轻时也曾经裘马轻狂。
千古诗人侠客梦。
无游侠,不盛唐。
游侠精神的核心是“义”与“勇”。义则急人所难,勇则难免*人犯法。但唐人觉得这两方面都很不错。按理说,*人的事情应该秘而不宣,但是唐人却把*人当成一种荣耀。李白公开宣称“少任侠,手刃数人”,他认为侠客的最高境界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多情种子中唐的元稹认为侠客就是大摇大摆的豪横。《侠客行》:
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
我非窃贼谁夜行,白日堂堂*袁盎。
做大侠就是要大摇大摆地*人,不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更不需要蒙面夜行,游侠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唐朝游侠的生活仪式感很强,对青春蓬勃的盛唐人有很强的吸引力。游侠精神已经从内心的自尊自强转移到社会生活当中,游侠已经成为一种流行文化,成为一种时尚的生活方式。做游侠除了打架*人之外,还有更为诗意的生活。
他们要纵马打猎,他们要出入青楼,他们要狂饮一醉,他们要斗鸡走马。儒家的中庸之道小心翼翼文质彬彬不见了,道家的清心寡欲无为自守消失了,代之以狂野的青春和自由的意志。
一身佛气的王维羡慕的是长安少年的狂野生活:《少年行》: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李白不仅要饮酒,还必须要去有胡姬做女招待的酒店一醉方休。《少年行》: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在另外一首诗中,李白描述了游侠的诗意浪漫的生活。
君不见淮南少年游侠客,白日球猎夜拥掷。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
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
蕙兰相随喧妓女,风光去处满笙歌。
骄矜自言不可有,侠士堂中养来久。
好鞍好马乞与人,十千五千旋沽酒。
赤心用尽为知己,黄金不惜栽桃李。
桃李栽来几度春,一回花落一回新。
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男儿百年且乐命,何须徇书受贫病。
男儿百年且荣身,何须徇节甘风尘。
衣冠半是征战士,穷儒浪作林泉民。
遮莫枝根长百丈,不如当代多还往。
遮莫姻亲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
看取富贵眼前者,何用悠悠身后名。
原来,侠客可以鲜衣怒马,侠客可以醇酒美人,侠客可以挥洒青春,侠客人格自尊不受权力权贵的欺压,侠客可以傲视王侯,侠客可以凭一己之力取富贵功名,不必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身后与将来。
在这种充满狂野青春诗意的生活吸引之下,好多你想不到的诗人,其实都想做游侠。人淡如菊孟浩然也羡慕游侠的生活:
珠弹繁华子,金羁游侠人。
酒酣白日暮,走马入红尘。
专门写红粉暧昧的花间词的温庭筠也做过侠客梦,《侠客行》:
欲出鸿都门,阴云蔽城阙。
宝剑黯如水,微红湿馀血。
白马夜频惊,三更霸陵雪。
连那个一天到晚唉声叹气骑在驴背上找诗的苦吟诗人贾岛,也有豪壮悲凉的侠客之梦: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与春秋战国时期个人英雄主义的游侠不同,唐人又将游侠的自由意识与家国情怀联系在一起。游侠从游离在体制之外的孤独剑客,变成了“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战士。于是游侠们加入军队奔赴边关,让边关成为他们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他们为国为家为民族,成了真正的“侠之大者”。
王维崇尚的是纵死犹闻侠骨香的精神: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王昌龄盛赞西陵侠少年:
西陵侠少年,送客短长亭。
青槐夹两道,白马如流星。
闻道羽书急,单于寇井陉。
气高轻赴难,谁顾燕山铭。
边境有急国家有难,少年心中只有报国之壮志与*人之豪气,谁会在乎燕然山上勒石会不会有自己的名字呢?
从轻生死重然诺的死士到慷慨赴国难的战士,从醇酒美女与自由意志,到心怀天下家国一体的爱国情怀,唐人的游侠精神完成了精彩的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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