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次决斗
费丹枫信任他自己的刀,他的刀有十六种变化,任何一种,都足以使一流高手丧命,费家的所谓“变化”.不是招式上的“变化”而是致命、恨辣的、融合各种奇门异木的“绝招”。
“你既是萧秋水,便活不下终南。”
萧秋水淡淡地道:“我不下终南。我上华山。”
费丹枫怒道:“把‘天下英雄令’拿出来!”
带秋水眼光注视远处,仿佛只有终南那山、那水,方才值得他一看得。
“你配吗?”
费丹枫一下子愤怒得全身抖了起来。
一一不要生气,费丹枫,不要生气!
他暗自警告自己,一面抑制愤怒。
偏偏萧秋水的眼里又似乎有了笑意,仿佛以为他的发抖是闲为惧怕——
一一我才不怕你!
费丹枫终于按捺不住,一刀劈出!
刀风霎时间布满了狭厌的膳堂。
萧秋水的身形已飘出了膳堂,到了神殿。
刀风立刻又追到了神殿,且充斥了神殿:
萧秋水又逸上了神殿,到了门槛、
刀风又粉碎了寺前门阶的宁溢。
萧秋水义飞了出去,到了摆在天坛前,那一日极大的、六人合抱宽的繁茂香炉边缘上。
——你这岂不是找死!
费丹枫心忖。他跟着也飞上了香炉边缘。
寺里的人都追出来看:只见灰蒙山景,两人宛在天边,衣快飘飘,来往闪忽,背后是一片空茫的天色,好像连沁凉的空气,袅升的香烟,也是一般无情。
大家却没有注意到围观的人丛里,多了五条戴竹签的鲜衣大汉,静静地默视着。
费丹枫一刀劈下去,这一刀尤腾虎势,不但可把人劈成两半、也可以把铁炉斩成两半。
但是到了中途,刀势全改。
刀改由刀背拍落,击在香炉里!
“逢”香灰激扬,全进喷向萧秋水1
然后费丹枫的刀横扫,却在刀柄间,忽忽二声,喷出大量的毒液。而他空着的左手,也打出四、五种不同的暗器!
有些已经不可以说是暗器,而是毒物——活着的毒物。
随便任何一样毒物,或一件乓器,只要沾着萧秋水,——萧秋水必死。
可是萧秋水没有死!
他突然脱下镖客的披风,一张一罩,便把费丹枫连人带刀带暗器包住。
——当然连香灰也裹了进去。
费丹枫才挣扎了一下——才挣扎了那么一下子,便不动了。
萧秋水打开布包,费丹枫七孔流血,“砰”地倒在香炉里,身子炙着了香灰,“吱吱”地烧响了起来。
——也许他以刀拍香灰,亵渎了神明吧?死了后连香都要烫他。
费丹枫中了自己的毒,——连香灰给他那一拍,都是有毒的。
所以他死得很快——虽然死得双目凸露,死得不服气!
这是萧秋水第二次决斗。
——其实应该说,萧秋水得“无极仙丹”之助,受武当、少林、朱大天王一系及权力帮一脉“八大高手”相传后,第二次单打独斗,面对高手的对决。
——萧秋水是用了章残金、万碎玉连使“残金碎玉”掌法时的“金五游龙”身法,退出寺内,而在香炉上乃运使“东一剑、西一剑”的“东忽西候”轻功与之周旋——但这一战最令萧秋水愉悦的是:他在博*强敌时,用的却是他自己的手法。
他已经越过前人,有了他自己。
他在与娄小叶一战中,以对方断剑绝招搏*对手,已经稍具雏型:而这与费丹枫的一战更能确立他的未来趋向。
他望着空蒙的天色;大意无情、是在人心。每一个人都有他特殊的形式,而也有特殊的安身之地,所以也有特别适应他的生存方式和死门。
只要运用高超的武艺与智慧,找寻那安命之所,就能无敌,就像蛇畏硫磺,大象惧鼠,蝴蝶都知道季节流变飞往一个地方一佯。只有天地是阔大宽逸的,所以无理可袭。
萧秋水站在香炉上发怔,远眺苍白的天色,加上深锁的剑眉,袅袅上升未灭的香烟,倒在脚下的尸首,使萧秋水看来犹如诛*恶魔的天将,在替天行道后又生了大慈悲,故有忧色。
要不是有这样的感觉:阿水、疯女、秦风八、陈见鬼等必定已欢呼。
费家的其他五个人没有上前来收尸,他们已不见了。
费丹枫一死,他们就溜了,逃得一个也不剩。
这尸首后来还是萧秋水亲自挖的,亲自埋的。
他在墓碑上用剑刻了几个字:
“费家的人”。
——生为费家人,死是费家鬼。
他以为费丹枫会喜欢。
——他当然不知道费丹枫是因为不想仅止作为费家的人,所以才野心勃勃,自诩高明,结果死于横逆,成为费家的冤魂之一。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反正终南山多雾,不久墓碑即生青苔,连那几个字,也被蔓长得看不见了。只是那青苔不似一般绿茵,反倒是生得一片惨黄,长在墓碑上,乍看来就似一张人脸,不,像费丹枫生所的脸一样。
萧秋水决意上华山。“我也去。”陈见鬼说。“我们一齐去。”秦风八道。
“我们本来赶到陕西来,是要接萧大哥过去,参加‘神州结义’同盟盛会。我们皆一致认为,这领导非萧大哥莫属,故此才要萧大哥去一趟。”疯女道。
萧秋水这时再没有谦让。因为他已看出了这武林的情形,要一个年轻的“盟主”出来,一定要能代表的正道力量,而不只是“荣誉”而已,更重要的是“责任”。以及负担起这个“责任”的“责任心”。
所以他只是问:
“是在哪一天?”
“三月十二。”
陈见鬼即道:"那天阴雨。”
秦风八皱眉道:"腥风血雨。”
这两人是丐帮的重将,在裘无意严训之下,对星象,卜卦、气候.时令等都有特殊了解的异能。
“我会去的,”萧秋水道:“但是我要先办完这件事再说。”
“那未我们一起去,”阿水说。
“反正要回去,就一道回去。”刘友也道。
“一齐去闯荡也好,”萧秋水对阿水等笑着调佩道,“可别又摔交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于是一行五人,同上华山。烟雾空蒙,山风飒烈,他们自终南山发。
到了玉泉书院,萧秋水等人虽艺高胆大,但也素闻西狱华山的。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他们在这“千古华山一条路”下,酣饮清泉,然后才背上行囊出发.
所谓行囊,秦风八与陈见鬼二人,大大小小的麻袋背了十七八包,也不知是什么物事。萧秋水等人都知道丐帮门户中有许多奇文异规,所以并不过问。
阿水,换上一袭朱赭劲装,膝上还是照惯例,开了两个洞,以免摔交时把裤子磨破。刘友,还是疯疯癫癫,神经兮兮的,不过也有几分姿色僚人。萧秋水心想:要是那好色的林公子在,一定过去打情骂俏,那说不定会被忽发花痴的刘友咬上一口。
他心里想着,不觉暗笑。旁人看去,只见他眉带优色,却精悍过人,穿白衣长衫,介于文秀与英气之间,很难捉摸。
“萧大哥,如果你当上了‘神州结义’的盟首,你有什么打算?"
这时阳光照在松林中,一络一络的阳光,好像到了树枝遇到了弹性似的,反照下来,洒在人的身上,好像细雨一般舒畅。萧秋水仰着脸好像在鹊饮蓄无私的和照的阳光。阳光好金好亮,当华止的风挥过,全座山的松树都摇首摆脑,发出“呵呵”的声音。这就星华山有名的松涛。
“没有打算。”萧秋水答。“我是从一座山,走至另一座山。"萧秋水笑得温照如春阳:
“我不是去打猎的,我爱这些山。”
疯女和阿水都似懂非懂,好像松风在诉说些什么,是华山上那秦宫女玉姜的故事吧,还是齐天大圣打翻太上老君炼丹炉的传说……她俩不懂。
陈见鬼说:“不过一般的领袖都是先有所允诺,他出任后要做什么做什么的……"
萧秋水望着对面的山.这边的山柔静阴郁,对面的山被金色的阳光洒得一片亮晶。
真是好象仙境一样,有什么喜乐的事,如升平的音乐,在那儿树梢间荡跌着、回乐着的……
“我不是领袖,我只是决斗者,或宁写诗、给画、沙场*敌。”
秦风八道:“那你跟什么决斗?"
萧秋水脸中掠过李沉舟那空负大志的眼神……他说。
“我跟自己决斗。”
“我不懂。”连秦风八也嚼咕着。
“要跟自己决斗……”
萧秋水笑了,“首先要择剑,排除万难、找到自己……”他诵咏着两句: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他信步前行,走上千尺幢。石上写“回心”两字。还有石壁右书“当思父母”,左书“勇猛前进”。这千尺幢扶摇直上,不知深远,仅一铁练供手攀扣,上天开一线,几至爬行,始能宜立,是谓万夫莫开之势。萧秋水微笑,把他头上的儒中濒掉,绑在"回心石"上,然后洒然前行。四人茫然相顾,只有跟着过去。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少年脆弱的萧秋水,进入成熟生命的伊始……
回心洞夭插壁立,登华山仅此一道。
蹬道共二百七十四级,既陈且长,阴森逼人,阴凌凌空,出口只有一个,圆若盘盂,古称天井。
在此狭厌的洞口,有一块铁板,只要一经封盖,即与山下的人断绝了。
此刻“天井”没有封盖。
萧秋水的身子几与蹬道梯级平行,昂首望去,犹可见一丝天光~
但萧秋水望不到“天井”旁的事物。
所以更不知道那儿匿伏着有人。
四个人。
费洪和费晓。
费洪和费晓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费洪与费晓身边的两人。
一个人,书生打扮,但脸色惨青,一柄扫刀,就搁在从千尺幢登百尺飞峡的蹬石上。
这人不曾抬头,但没有人敢走近他:连费洪、费晓都不敢。
在“天井”隘道上,有一妇人,高大,挽髻,长脸,高颧,双手高高举起一柄劈挂大刀。
刀漆黑,至少重逾七十来厅,而妇人脸上凝市之煞气,却至少重若万钧。
他们正在等待。
等候萧秋水一步一步走上来。
萧秋水扶级而上。千寻的壁谷,群山深远处,那么静静的翠谷,真该有唐方迎照在阳光下,吹首小笛……萧秋水是这般想。
仰头可眺重蟑叠翠,奇峰丛峙的高山;俯视则可见潺潺长流,清可鉴底。那高山是我,那流水是唐方……不知是什么乐曲,给萧秋水改了歌词,这样地唱。
然而危机布伏在蹬道的尽头。
那是必*之机。
那一男一女,是夫妇,而且是费家的要将。他们就是费鸦子与封十五。
费鸦子是费渔樵的长女,她专霸之名,传遍武林,使高傲慢倔的没落世家子弟封十五,也有平常之癖。
封十五就是那惨青脸色的汉子。“封家扫刀”本是天下闻名的“八种武器”之一,后来封家败落,为唐家所摧毁,封家使扫刀的高手,只剩他一人。
他向自负做岸,又不肯将绝技授人,“封家扫刀”于是没落,他也因此入赘费家,心里有怀才不遇的志魄,所以出手就似每一刀每一扫都要别人以血来洗他的耻辱一般狠绝。
费鸦子的劈挂马,封十五的扫刀……在江湖上、武林中,是二绝。但他们骄傲得从不肯合击过。所以费鸦子守着“天井”,封十五则望着山谷。
费鸦子的劈接刀高高举着……
还有十来步,就到“天井”之处了,萧秋水俯手仰着,看过去,望不到什么。
然而那首歌,遥在萧秋水心里蒙回不绝。那松风籁籁地吹过林子,催动了萧秋水的衣角:是要细细地告诉我什么吗?萧秋水没有听见,他想,一定是唐方寄溪流,传山风,写在云上、水上的话语。
他真懊恼他未曾听见。
然而风,是逆着吹的。
也就是说,风是钻过“天井”,吹送下来的,风穿过费鸦子高举挂刀的衣角,费鸦子全神贯注,双手高举,所以不能捺住衣袂。
“来的确定只是萧秋水和丐帮的人吗?"
“还有广东五虎的人。”
“那不打紧。肯定上官族的人不在吗?"
“不在,他们的人,都出来了?"
“你们二个,去通知山上,”费鸦子道,“你们四个,留在这儿。”
“几个小毛贼,还用这般阵仗?"
封十五冷冷地、毫无表情地讪嘲着,
他被费渔樵安排到这山隘上截*上官族的人,他本就觉得大材小用,很不服气。所以他就采取个合作的态度,把扫刀放在一旁,闹着没理。
费鸦子也没理睬他。她也自信她应付得了,不过她是费渔樵爱女,遇事甚有分寸,先嘱她自己的子女费澄清、费宝贝、费心肝等人先上山报告去,却把哥哥费逸空的一对儿子:费洪与费晓留下来。
“能*丹枫的,多少有些能耐。”费鸦子道:“不可以轻视。”
她明知一个萧秋水没有什么了不得,但她定是要在这隘厌的进口里施狙击,除此强敌,这是她的本性。
费洪与费晓目睹过萧秋水的本领。他们知道萧秋水并不好惹,所以弄了一块巨大石头,对着瞪道,准备姑母一击不中时,再推落石块,瞪道如此狭隘,石块滚下时,一个也躲不掉。
——其实谁能躲得忏姑母那百发百中,且意想不到的一击呢!
——如果躲得过,也成为这石下冤魂罢了!
——就算连石也砸不死他,还有姑父的扫刀——他们虽是费家的人,但敢知道谁也躲不过封家的扫刀。
所以萧秋水是死定了。
萧秋水离石蹬隘口只有几步路了。
然而他心里还是在响着他认识唐方时的那首歌……
郎在一乡妹一乡;
有朝一日山水变……
第十四章 第三次决斗
萧秋水踏上了最后一步石阶。
下一步石阶,该通向哪里呢?
就在这时,萧秋水突然感觉到一件怪事。
风自“天井”的缝隔里吹来,本来渐次强动,使他的眼有些睁不开来。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想着唐方,冥想着走上来的。
但是风势忽然弱了。
迎面的风势陡然终止,但两侧与下摆的风劲依然。
萧秋水心念一动:洞穴那边,有物事在挡路。
但在窄狭的蹬道上,不可能植有树林:如果有人,也该有声音
就在这瞬间,他边思想着,头手已穿过“天井”。
也在这瞬间,费鸦子尖喝一声:
“暖呀一一"
以泰山电砸之势,直砍而下!
这下间不容发,萧秋水无可退,闪电般出剑。
他拔剑的动作与出剑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
出剑的动作与收剑的动作也是在同一刹那间。
费鸦子掣刀的手停在半空——仅差萧秋水额前不到半尺,萧秋水的剑己闪电般刺入费鸦子的胸脯,又拔了出来。
在费鸦子背后的费洪和费晓,只见姑母高举起劈挂刀,只到一半,忽见她背后“突”地露出一截剑尖,又“嗅”地缩了回去——。
然后姑母的劈挂刀就止住在半空。
费洪十分机警,他知道姑母完了。
他立刻与费晓招呼,两人推动巨石,直滚落了下去。就在费晓与费洪一怔之间,萧秋水的身子已完全穿出了隘道,看清了当前的情势。
费鸦子却完全看不清。
她不相信她已中了剑。
但是事实上她不但中了剑而且对方已经把剑抽了回去。
她的体能力量已被这一剑粉碎,但精神力量未死,她还为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而诧异着。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自背后撞上了她。
当她省及,这股莫可形容的大力就是两个子侄推动之巨岩时,她已经被辗在石上,直向蹬道撞落!
萧秋水乍见那妇人还凶神恶煞向他扑来,吓了一跳,马上发觉她背后有块大石。
萧秋水原来得及跳避,因他己穿出“天井”;但他知道他背后的人,在狭窄的蹬道,这大石滚滚,无论是谁,都死定了。
所以他没有避,反而迎上去,双掌拍出!
就在石块仅开始滚动,但未带起长距离的飓力之际,他已以深厚的内力,双掌极力镇住了巨石!
他顶住巨石的瞬间,头上白烟直冒,陈见鬼,秦风八这时己双双穿过“天井”!
巨石顿住,费洪,费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竟有此神力!
可是封十五已确定了一件事:他妻子死了。他铁青着脸,比什么都还快地抄起了地上的扫刀!
这时疯女与阿水也掠过了“天井".可是因为太急,阿水因一个不留神,在石瞪上摔了一跤。
萧秋水大吼:
“快跑!"
巨石轰然滚下,萧秋水似游鱼一般,在电光石火刹那,已自岩石沿侧穿了出来。
费洪、费晓两人,立时迎上了他。
惊魂未定,内力耗尽——正是除掉对方的好时机。
所以费家兄弟要把握这个绝好时机。
同时间,封十五己横执扫刀,冲了过去!
秦风八,陈见鬼二人要拦,全被这铁青脸孔的人凌厉逼人的心魄和气势震开。
疯女也不敢挡,封十五冲人四人之间,疯女尖叫:
“阿水小心一一!”
但是已迟。阿水刚刚起身,封十五一刀横中,阿水哀号倒地。
封十五回刀,摆起架势,正要再斩,忽然背后碰到一人的背后。
两人同时回身,眼睛里交击着夺人的精光!
背后的人是萧秋水。
费洪、费晓已倒下:萧秋水同样用“东一剑、西一剑”的快招迅雷不及掩耳地*了他俩。
可是他背部触及一人,回头,只见一铁青脸色之汉子,横是着扫刀,疯女撕心裂胆的呼号,而阿水已倒在血泊中。
他日中坚定地发出必*的厉芒:
他知道他与这铁青脸色的汉子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下去。
风势很大。
群树在远方哗然。
但封十五却无法利用风势。
因为他平时太高傲:明知费家的人,很会利用天时,气候,地势……等等环境,但他总认为一个高手,必不屑学这些……
就算是利用风势,使萧秋水无法全张目瞳,乃至于费鸦子利用“天井”地形暗算,——封十五都以为无此必要。
现在他认为必要了:因为他的拦腰扫刀,气势还完全无法化解萧秋水的端然。而且山风直往他眼里吹…
他稍微有些后悔的时候:萧秋水就出了手。
千尺幢上,是百尺峡。
百尺峡高高耸峙,远较千尺幢力险,不攀石壁上的铁索,根本无法登步。
蹬道犹如直上青天。
这一行人哀伤地上去。
这广东五虎中的女虎将之一阿水,未咽气前流着眼泪,很是脆弱。
萧秋水凑过去,跟她说了一句话:
“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了。”
阿水也流着泪说一句。
“我这一交,摔得好重……是我自己没有走好……”
她断气的时候,封十五被萧秋水打落深崖的身体,大概也落到了崖下,作为了豺狼虎豹的午宴。
——华山,还是要去的。
——尤其因阿水之殁,更是矢志要上去。
——待解决的问题是,何处埋葬她的尸身?
四人默默地前行,而景色渐渐迫入华山精毕之所在,奇峰怪石,苍松青藤,山色叠翠,重嶂千峰。可是四人却怀了四颗哀伤的心。
群山似在远处,又似在近处,在这孤寂的山谷里,却像哀伤的笛韵,流露出人间侧排的哀息。不知萧秋水此刻经过山里的迎着阳光或者躲在松荫里的小花,招招曳曳,有没有想起唐方?
在寂静无声,大气薄凉里,萧秋水没有回头,却说了后。
“在我们后面,跟有五个人,不知什么来路。”
三人俯视下去,从百尺峡望千尺幢的细路上,果然有姗姗而行,头戴竹笠的五个人,穿鲜花色泽的衣服,正停在适才“天井"一战之所在,
“不知是谁。”陈见鬼喃喃自语。
在其他人俯瞰的时刻,刘友却抬头,只见萧秋水冷静深沉,精悍的体魄,衣袂随风飞扬。
——这跟昔日在五龙亭救拯的萧秋水,有多大的不同呀。
疯女心里边如此寻思。
千尺幢,原来的瞪道上,站着五个人,他们各穿红、蓝、黄、绿,黑五种颜色的鲜衣。
“好厉害。”黄衣人判视现场,这样说。萧秋水方面,也死了一个同伴,只不过已给他负走.首处道。连被打落悬崖的封十五,一共四个人,全死于萧秋水一人的剑下;萧秋水这个人,诚如老大所说,不可轻视。”红衣人凝重地道。
“封十五掉落山下至一半,攀住岩石,却恰遇我们经过……我补他那一轮,他那惊骇欲绝的表情!哈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萧秋水替我们打前锋……”
黑衣人用拳顶起竹笠,仰脸,阳光照在他纵横刀疤的脸上,他截断了蓝衣人的话语。
“萧秋水也不简单,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在上面已发现了我们。”
“车箱入谷无多路”一是杜工部的诗。
萧秋水等人这时己到了车箱谷。
华山雄奇严峻,共有五峰,分东峰,南峰,中峰,西峰。北峰,五峰笔立,高出云表,远远望去,如指微张,这五峰亦宛若莲瓣,故名华山。华山虽属秦岭山脉,但却孤耸于太平原上,千切峭壁与但但平原眉目分明。
秦风八由是问:”华山有五峰,费家的人,把梁大侠等,掳去哪一峰?"
萧秋水当然不知道。唯有从最近的山峰开始找起。”
陈见鬼瞠然道:“如果都没有呢?"
萧秋水淡淡地道:“那就一寸一寸的,找遍华山。”萧秋水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失踪的是我们,梁大哥也会这样来寻索的。而且……”
萧秋水领首引了引向山下,道:
“山下跟踪我们的人,已经发现我们发现他们了。”
三人随而望去,山下的路道上寂寂,果然已不见了五人的踪影。
——那五人躲到哪里去了?悄然身退?躲在松林里?还是伏在峭壁上?他们到底是谁?
“不管他们是谁,但都不是费家的人。”萧秋水说。
“为什么?"这两个在裘无意座下相当足智多谋、博学广识的人,也不禁迷糊了。
“我把封十五打下山崖,他的叫声到半途,好像攀着了什么,没有再叫,变作*……”萧秋水回忆道:
“然后又一声惊骇欲绝的惨嚎。是那五人*死了他。”
秦、陈二人,这才省及,适才在蹬道上,萧秋水把封十五打下山涧,好一会仍默立,原来是随风仔细地聆听,从封十五堕崖的讯息来辨识来人的意图。
“不过,要我们打前锋的,也绝不是我们的朋友。”萧秋水冷然道。
这时来到几处,瓦舍几槛,很有山水画的意境。岭上还有群仙庙,建筑清丽,真令人感叹其建筑材料是怎样运上山来的。
但是到了一处:只见迎面飞来一道白练,如万丈银河,泻入深谷,若似静止一般,不闻其声。这刻情景,如图画里万壑千谷,壁上一道飞瀑,云烟处茅舍几间、小桥一抹,画意诗情。
四人看待怔忡。萧秋水忽向刘友问:
“就葬此处了,刘女侠您看……”
刘友抚然道:
“好。”
萧秋水横抱阿水,走入瀑下碧绿的深潭中。如此一步一步下去,寒沁也愈渐甚深。直到没顶,萧秋水一沉即起,阿水已然不见。萧秋水喃喃地向周遭苍葱的绿茵满壁道:
“就葬在这里吧……”
此时风至,瀑布半途忽然如花雨散开,没有直接垂下来,而变成雾雨,洒落在水边哀悼的三人身上,疯女把手往脸上一抹,也不知是雨是水还是泪。
萧秋水此时却想唐方有一种暗器,叫"雨雾”……他休在瀑布下,心中的哀伤如同那置放的尸身,沉入潭底……而心头的志向、却如纷飞白瀑、散飞如雨……
萧秋水在泉水中闭目。乍然张目,只见云上又一徘石壁,峻雌若削,壁中有一裂缝,直如引绳,凿石为梯,高入天庭。
在这一片几百丈刀削般的绝壁半腰上,用铁索挂着一巨大的铁犁,便是传说中太上老君所用的开拓华山之犁。
这就是著名的夭险“老君犁沟”。
在阳光下,这尖壁上有一道人影。
萧秋水缓缓走出了水潭。他虽不知这人是谁,但却直觉到,这必是他第三次决斗…
背着闪的的阳光,那人的黑影硕大无比……
那人手上也有一张犁,却举重若轻。
那人就在这“老君犁沟”的蹬道上,充满了必*的信心。
背后的山影犹如幢幢魔影,一夫当道,万夫莫开……
可是他看见萧秋水慢慢拾级而上;从眼中间望过去,萧秋水渺小的人影,越来越大,就在距离他还有十一个蹬阶之遥,止住。
那人忽然望见了自己的鼻尖布满细微的汗珠。
“你是萧秋水?"
那人用他一贯傲慢的声音问,就像问一个后辈小子。可是这对萧秋水没有生效,他没有答。
于是那人几乎用愤恨的声音报出自己的姓名:
“我就是费逸空,”看到萧秋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喊道:
“我派去的人呢?"
“他们暗算我。”这次萧秋水答了:“已经给我*了。”
费逸空几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
费鸦子的三个怪物——费逸空常这样叫.因对这脉“外嫁女"的歧视——回来报说萧秋水居然在终南山*了费丹枫,已够令他不信,而今萧秋水居然抢得过“天井”,*得了……?!
费逸空无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秋水的确是穿过了百尺峡与千尺幢,上到“老君犁沟”来了,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怒极。可是他很快地抑止了自己的愤怒。
他当然已经看得出来:在这青年面前愤怒莫抑,只有速死一途而已。
他毕竟是费渔樵手下第一人。
所以他反笑,拔出了一根竹简,厉笑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
萧秋水当然不知道。
费逸空也当然会说下去。这是信号。你*了我儿子,我一燃引信,峰上的人便*光你有朋友,哈哈哈……
他大笑,却姿态不动,眼睛全无笑意,只要萧秋水也躁急稍动,上来抢爆筒,他就即可惜此有利形势,一举击*萧秋水。
可是萧秋水没有动,因为他自水中上来,经阳光一晒,使他身上升起蒸腾的白烟,令人看不清楚。于是他决定燃起了竹筒,
这地方群峰如剑,天绝地险,是有名的地方,就叫做“猢狲愁”。
火花一旦放上去,轻功再好的人也无法飞身去颓。
——除非萧秋水不关心梁斗等人死活。否则一定得分心。心意一乱,即置死地,如果萧秋水不关心,便不必来华山硬闯了。
——就算萧秋水不为所动,但先把梁斗等诛*,以防万一,而且无疑给萧秋水心理上一个重击,也是好的。
费逸空作如此想。
萧秋水勒然未动。
但火花忽敛;原来萧秋水背涉张出二面小网,撒向半完一左一右,收入竹筒,抽了回来。
原来萧秋水背后有人!
也不知怎的,费逸空的心神,像给萧秋水的气势吸收过去似的,而且他自蹬道一直延蔓上来,角度刚所遮去了藏在萧秋水背后的人物。
而在萧秋水背后一直匿伏着三人,一字成行地拾级而上,且没让费逸空发现。
其中两人在萧秋水后说:“不要怕他燃起信号。”“我们有办法。”
——所以萧秋水才不急的,才不动的。
这两人当其时打开其中一个麻袋,即放出小网,套住竹筒,收了回来。费逸空的讯息,费家的人是收不到的了。
这两人是裘无意座下的高手——丐帮的有袋弟子,向来都有很多出人意表的法宝与绝技的。
萧秋水就在此时冲了上去。
风势向下,极厉,故此陈、秦二人向萧秋水低声说的话,位居其上的费逸空丝毫听不见。
但上冲之势因此而稍慢。
这一慢正在费逸空因竹筒被网心神震动时。
两人所处地利在这瞬间恰好扯平。
萧秋水冲上,挥剑,费逸空一犁劈下。
“蒙"的一声,星火四溅,连太阳乌金亦为之失色。
阳光本来照在萧秋水的脸上,萧秋水要眯起眼睛,才隐约可以见敌。
但星火四溅的一刻,两人皆目不能视物。
这下又恰好把天时之利扯平。
萧秋水就在目不能视的这一瞬间,以原来认准地形的直觉,闪身而上。
他间不容发地在费逸空挥舞犁锄的缝隙穿了过去。
费逸空再睁目时,只见下面石蹬是三个陌生人。
萧秋水已不见!
糟糕!费逸空猛回身,山风扑脸,阳光耀眼,费逸空用臂遮眼,就在这刹那间,他看到了萧秋水就在自己上面。
也在同时间,萧秋水猛蹲身,费逸空只觉金阳乱舞,而“嗤”的一声,萧秋水的剑自下胁刺入他胸里!
他狂嘶,一犁击下!
这一下开山劈石,势无可匹!
萧秋水斜飞,落于山壁所谓半个足尖的“鹞子翻身”之处,贴壁稳住。(在此石壁悬有一铁轭,凿有石孔,传为老君挂犁,乃由太上老君骑青牛附会而成,谓触此铁犁者,可获莫大幸运也,但历经万难始获幸福之寓意却是甚好。只容半足之石孔,乃供人攀登之途径。)
费逸空挥犁乱挥乱舞,追上数尺,倏失萧秋水踪影。乱挥数十下,眼前一片金垦,铁犁飞脱,落入涧中。
费逸空摇摇欲坠,萧秋水飘然而下,“刷”地抽回他体内的长剑,鲜血乍然狂喷,萧秋水轻轻叹道:“你去吧。”
费逸空想说话,却喷出一口血箭,终于错踏一步,呼——地坠落到万丈深崖去。
这时阳光罩在秦风八等人的脸上,只见萧秋水高大黑沉的身影,配合着远处背影耸峙如魔峰的峦嶂,脸目甚不清楚,只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语音:
“这是第三关。”
第十五章 没有脸目的人
华山北峰即为云台峰,东西皆绝壁,峰顶有北极阁,既雄丽,又秀美。真是天苍地茫,雾云飞散,群山尽失,好似到了绝境。
北峰上,没有人的踪迹。
萧秋水从费逸空要放烟火向“山峰上”的人示意诛*梁斗等人,断定被掳的人必在华山五峰上,可见究竟在哪一峰呢?
北峰没有,即赴中峰。
北峰以南,有岭中间突起,形同鱼脊,谓之苍龙岭。岭左凿有小道,阔不及尺,下临绝壑,深不可测,行人至此,缓扶壁过,耳可触石,故名“擦耳崖”。
如果在这隘道上埋有伏兵……
没有伏兵。
却有血迹。
斑斑的血迹,令人怵目惊心;但没有尸体。
尸首必在格斗后给扔落山涧。
——是谁先来过?
萧秋水等人越山脊而上,两崖深不见底,凡险峻处,如身置太空,肝摇胆撼,即名“阎王硫”.乃华山绝险之地,行人视为生死关头。在这绵豆三里的“苍龙岭”中,孤壁绝悬,非莫大勇气无法前行。
萧秋水等虽艺高胆大,但见此天险,也不禁人豪莫如天之豪。
苍龙岭龙脊山脉之尽处,乃最高处,倘再前进,但从崖下折身反度,亦称“龙口”。龙口之上,有峰“五霄”,即为中峰。再上为“余镇关”,关额题曰“通天门”,杖子美诗所谓”箭指通天有一门”,即指此门。
相传当年韩退之登此“龙口”.道途未辟,陡险更难,并此而豪气尽,在“龙口”逸神原处,刻有“韩退之投书所”,而韩昌黎也有诗云:“悔狂已咋非,垂戒仍镌路”。在这婉蜒如龙,石色正黑,镇守东、西、中、南峰四崖的金锁关上,缓缓定下两人。
两个头戴笠桅,身着华衣,腰系金兰袋的两个人,自上而下,和寂无声地走来。
就像两上幽灵般的人。
到了此时,费家的高手可谓伤亡过半,这走下来的一男一女。却又是谁?
这两人从鱼脊般的山坡上走下来,且无风自动,衣袂卷起。
秦风八和陈见鬼都要冲上前去,萧秋水拦住,大声道:
“在下萧秋水,来意是找回我的兄弟朋友,请两位前辈示予明路。”
那男子阴阴地道:“你能来得了这里,想必已过了三关。武功必然了得……”
那女子幽幽地道:“你跟上官望一族,多少都有些关系的?”
萧秋水一怔:上官望族?萧秋水不能理解,他只知道“慕容、上官、费”是武林中三大奇门,至于上官族跟费家有什么瓜葛,他可不晓得。
但是陈见鬼知道。陈、秦两人对武林掌故,似比他们的武功更要高明一些。
他立即悄声告诉萧秋水:“上官族的族长就是上官望;据说昔年费家之所以与慕容家为敌,就是为了上官望。结果上官望出卖了他们……以致费家孤立无援,节节落败。”
秦风八也道:“这两人很可能就是费家的‘亡命鸳鸯’,费渔樵次子费士理和其妻皇甫漩。”
只听那男的森然道:“不错,就是我们两个。”
那女的黯然道:“我们都是没有脸的人。”
他们说着,各反手一拳打飞自己头上的竹笠。
笠飞去,出现在萧秋水等人面前的,是令人颤栗的情境。
这两个人,脸上一片模糊,竟全无脸目。
——两个穿华衣,但失去五官的人!
连艺高胆大的秦风八,陈见鬼都惊得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不错,我们是没有脸目的人。”
“我们要候到手刃仇人,才能恢复脸目”
乌云密集,涌盖卷积。这两人在桀桀笑声中,长空飞来,一人执雉刀,一人持眉尖刀,飞斩过来。
萧秋水的心亦如乌云盖涌,起伏不已,怎会有人真的没了脸目!
……就在这一迟疑与优虑间,先势尽失,两柄长刀,比风云还要密集,飞卷萧秋水。
萧秋水立即稳若大树,无论对方两柄刀如风雨交加,他仍旧老树盘根,不为所动。
叱喝连声,这一对夫妇,华衣飞闪。出尽浑身解数,抢攻萧秋水。
如果萧秋水此时反攻回去,在这雷电风雨的刀法下,只怕很难有活命之机一但萧秋水一开始就用守势,抱定决心:“等”。
在他还没有完全摸清这对夫妇的攻势时,“死守”是一种最好的应对方法。
萧秋水专心全意,发挥着铁骑、银瓶的武当剑法,这跟蓝放晴与白丹书的疾迅候忽剑法,又大相异趣——它只是用最少的精力,最少的身法,却以“黏”、“带”、“按”、“封”等字诀,借力打力,使敌人为之筋疲力尽。
此刻费士理。皇甫漩就有这种感觉。
而且越战下去,这种感觉越深。
“亡命鸳鸯”简直已气喘如牛。
但他们也立即改变战略,一阵快刀后,忽以宽袖一遮脸孔。
萧秋水依然镇定以剑招化解来势。
他们袖子一挪,张口一喷,只见一团火和一道黑水,直射萧秋水。
就算萧秋水退避,也来不及;扑前去,则只有送死——就在这时,萧秋水不见了。
费士理夫妇只觉眼前一空:萧秋水己不见。
就在这一愣之际,”呼”地一声,萧秋水双脚钧住岩石边缘,又整个人“荡”了回来。
费士理、皇甫漩急忙伸手入腰畔的金兰袋中去。
已不管他们所拿出来的是什么兵器和暗器,萧秋水已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双掌拍出,正是“残金碎玉掌”,这闪电般的一击,在两人未将手掏出袋子之前,已按在他们额顶上——
可是没有拍下去。
然后萧秋水一个跟斗,翻落在丈外,飘然落地,抱拳道:
“承让……”
费士理、皇甫璇二人“幸而”没有脸目,否则一定是脸色极为难看……,对方以一人之力,击败了他们两人。
又过了好一会,天微微下着小雨,费士理才涩声道:“你……你究竟是惟?”
萧秋水不想多造*戮,所以仍然恭敬地道:“晚辈萧秋水。”
皇甫漩仍然惊疑地道:“你……真的不是上官一族的人么?”…那……那你又来此做什么?……”
萧秋水情知事有蹊跷,于是道:“在下跟上官一族,素下相识。在下来此,不过是因好友兄弟,全力你们费家的人所掳,所以上华山来讨人……可是沿路上都遇至!截*,在下不得已为求自保,搏*多人……”
费士理听到此处,长叹一声,向他的妻子痛忱地道:“错了!错了!这次者爷子错了!既要对付上官族的人,何苦又惹萧秋水!”
皇甫漩凄婉他说:“老爷要激萧……萧大侠出来,是为了‘天下英雄令’,有了这面令牌,朱大天王才会帮助我们,恢复家声,并且对付上官族的人……”
费士理悲声吭道,“现在对付个屁!旧仇未雪,却又惹强仇,反让人乘虚而入……事已至此,朱大天王又哪里有半分支援!靠人打仗要失败,靠人吃饭是混帐!爹!你怎么这般糊涂呀!我们已错了一次,还不够吗?!”
皇甫漩扯着她丈夫的衣袖也哭道,“天——费家的灾难,怎么没穷没了……?!”
这可把萧秋水、秦风八,陈见鬼,疯女都愣立当堂,不知这对“没有脸目”的夫妇,在搞什么玩意,总之让四人如同丈八金刚、摸不着脑袋。
萧秋水恳地道:“两位……我们真的不是上官望族的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费士理毅然又坚决地,向他同样没有脸孔的妻子说。
“……上官族的人定必到来赶尽*绝,又何必再害人?我们不必守在这里,让爹一个死守东峰。…
他妻子凄然点头。费土理向萧秋水道:“你的朋友们就被困在南峰老君庙中……”
他拿了一大串锁匙,道:
“因有敌来犯,该处已无人把守,你们自个儿进去,…我已经毁掉那儿的机关,救人无碍……”
萧秋水接过锁匙,其他人都很欣然。但心里已被这对“没有脸目”的人之伤情所吸引着。
“究竟是为了什么?……“
“费家与上官族有什么过节……?”
他们七嘴八舌他说。萧秋水诚恳问:
“这释友之恩,秋水铭感五中。但无功不受禄,我等一路上山,都发觉有人跟踪,似是与费家为敌。……”
话未说完,费士理悸然疾道:
“是不是五个身着不同颜色,头戴竹笠的人?!”
“是。”
只见费氏夫妇两人身形为之摇晃,蹭蹭蹭退了三步,对视嘶声道:
“他们来了!”
“爹危险!”
便急欲掠出,萧秋水作势一拦,费氏夫妇把身形一凝,目光甚有故意。萧秋水说:
“究竟怎么一回事……?两位对我有释友之义,请告诉在下。或可尽微薄之力。”
夫妇俩对一眼、两人却见识过萧秋水的功夫,皇甫漩颤声问:
“你……你愿相助我们?”
萧秋水断然道:“那要看我们的朋友是否无恙。”
皇甫漩急道,“无恙,无恙……老爹擒他们,只是要逼你出来,旨在‘天下英雄令’……绝对没有伤害他们。”
费士理叹一声,道:“诸位,我夫妇俩之所以没有脸孔,不是天生如此,而是易容之术……”
萧秋水颇首道:”我看得出来。可那是为了什么?”
费土理道:“只因我俩奇耻大辱未雪,血海深仇未报,便誓不以真脸目见人。因望将功赎罪,怕使到费家更势孤力单,才不敢求一死。”
皇甫漩道:“这真是血海深仇……”
费士理道:“如侠士肯相助,我则尽情相告。二十年前,祖父费仇为慕客世情所败,黯然西返,郎专心训练门人,望我爹爹……就是外号人称‘一线牵’费渔樵能重振家声。我爹费尽心机,将篡夺家产的伯父……费晴天……毒*后,联合全家,那时我家声势如日之中天。……那时却是上官族面临被唐家灭族的时候……”
费十理声音里无限感慨:
“那时是上官望一族为唐门所迫,博*过半,上官家高手,只剩下‘四小绝’,即是上官望、上官予、上官景龙及上官泰山四人…那时他们来投靠我们,说是两家联合,求费家助他们一臂之力,始不为唐门所灭,那时候是上官望族长亲自来求,我为之心动,所以与阿游一齐去恳求爹答应的……却不料……!”
费士理悲吭他说着,皇甫漩也激动得全身抖哆着:
“我们把上官家灭族之危,挽救过来了,却也得罪了唐门的人,……所以在武林十年一度世家争夺赛当时,唐门专以第一高手唐尧舜出手,击败家父…而上官族此时已投靠‘权力帮’,趁费家人心大沮之时,撬墙挖角,骗走了我们不少人,……待我们发觉时,已很迟了,上官望还带人施*手……那时‘四小绝’已成了武林中的‘四大绝’了……*了我们七,八名重要高手,然后才扬长而去……
费士理激动得全身颤抖
“于是费家又一既不振,而上官望人脸兽心,不断前来*扰我们。他们有权力帮撑腰,更有恃无恐……我们不得己,只好投靠朱大天王,以求自保,这样却又得罪了权力帮,唆使上官族速灭我家。……这才引起了夺‘天下英雄令’之心,望得此令便可号令群雄来援,却不料又因而得罪了少侠,成了朱大天王的利用品与牺牲物。……”
萧秋水感喟地叹道:
“哦,原来是这样的,那我们也受了上官族的利用,来作前锋,破了你们所设的阵势……”
“便就是这样,而上官望得乘而入,全因我们夫妇推荐;所以我们恨绝了他。”费土理悲愤莫已:”我们自知是费家罪人,罪孽深重,不望有谅,只求留得残生,手刃上官望……而我们在费家中。亦无脸目做人,所以把膜皮蒙在脸上,不再以真脸目示人;实无颜对天地、父母、友朋……”
皇甫漩悲声道,“但家里也不见谅。…所以我夫妇俩地位尽失,从此家人不屑与我夫妇说话,并起了疑心,这一次固守华山……仅把镇守俘虏一责,交予我们而已。……”
费土理截北道:“那是应该的!谁再愿意相信我们?!谁肯信任我们?!……我们作了对不起费家的事,却死留不走,因知费家虽然看来人情冷漠,但极需要人手,我们生为费家人,死为费家鬼……我们不能走!”
萧秋水感喟地道:“能有贤伉俪这等将功赎罪,死守不走的心意,确属难得!举世天下,宫贵近之,贫贱去之,说不定还老羞成怒,返回头咬一口,洋洋自得,可恨至极!…单为两位悲惨遭逢,萧秋水原尽绵力,助两位以报此深仇!”
费氏夫妇大喜过望。费士理喜道:“那少侠是先救贵友,还是……?”
萧秋水疾问:
“令尊而今身在何处?”
皇甫漩抢着回答:
“就在华山东峰‘博台’。”
萧秋水仰望天色,负手摇晃着锁匙。
“那五人想必已赶过头去,救人如救火,非急不可,我们先去看令尊大人再说!”
第十六章 二胡、琴与笛
博台”又名“棋亭”,传说是宋代赵匡胤和陈传老祖变棋处。赵匡胤大败,将华山输给了陈传老祖。至今亭内铁铸的残局犹在。在这铁铸高二尺余方亭内,有一面铁棋抨,铁棋子二百余颗,但多为人所取去,尚存数子,圆径逾寸。
另一传说是秦昭王令工施钧梯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王与天神博于此,故谓为卫叔卿之“博台”。
华山一带,有陈传老祖传说甚多,如“十字院”与“雪台观”,便传另者祖隐居之地,常一眠数月不起,及闻赵匡胤陈桥嗣位,遂告人日:“天下从此定矣。”
然则天下是不是真的就“从此定”了呢?
东峰(朝阳峰),西峰,南峰鼎足而立,是为天外三峰,中峰。北峰则俯瞰如培堰,不能并媲。
朝阳峰气象万千,气势挺拔,真是清山秀水,昂然于天地之间。
华山志上有云,往老君犁沟要“敛神一志,扔索以登,切忌乱谈游说,万一神悸手松,坠不测矣。”但往东峰下棋亭,更为凶险。
至棋亭处虽由东南隅悬崖,两手攀铁锁,垂直而下,至崖石稍微凹处,立足翻身,扔崖腹而过。时铁锁斜横,其下凿孔,仅容半趾,以手攀锁,须移数十步,稍一不慎,即粉身碎骨,是名‘鹞子翻身”。
“鹞子翻身”之后,崖腹尽处,尚有铁锁一条,但悬空攀锁蹈孔,在乱草滑石间,度过两座山峰,才到“博台”;可谓历尽艰辛,险上加险。
萧秋水、费士理,皇甫漩,秦风八,陈见鬼、疯女等一行六人,匆匆赶到了“鹞子翻身”之处。因知“前路险恶”,费土理深诸山势,故说:
“我先过去。”
当下迅如猴猿,攀爬过去,皇甫漩则道:
“我殿后。”
六人中以萧秋水武功最高,即随费士理之后过去。
这时山风虎虎,云雾笼罩,时见山不见顶,岩山湿冷。只见游雾纷纷而过,有时清时晦,连艺高胆大的萧秋水,也不觉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费士理在前边攀爬,一阵浓雾飘来,恰巧翻身迫人了另一凹壁,萧秋水顿失其所在。
就在这时,没头没脑的半空间,忽闻衣袂之声,原来是飘落了三道人影。
衣影飘飘,而且脚底如有磁性而岩壁如似铁铸一般,竟斜飘而黏于壁上,萧秋水心头一凛,以为是上官族的高手,又乍以为是费家的暗算,就在这时,忽闻一声情穆的琴韵:
然后是悠远的笛声,之后是幽伤的二胡韵律!
“是你们!”
这在萧秋水闯荡江湖过程中的,不断神奇地出现又不断神秘地消失的三个人。
三个人,三种乐器,曾启发他三种不同的境界,不同的考验!
——二胡、笛子:琴。
这三个人每一次出现,武功一次比一次高,而萧秋水的武功与心境,也是一次比一次拔高;上一次他们出现的时候,就是唐方出现的时候……
笛声更为悠扬,好像在车马蹄声寂寥里,有个少女在青石板的临街圆窗后思量……唐方!
萧秋水顿忘了攀索,失声叫唤:
“唐方!”
他的语音充满丁切盼。他的眼眶如雾样潮湿。唐方,唐方……你该来了,唐方。
就在这时,“嗖嗖嗖”,三柄快利的剑,如同前次一般,凝在萧秋水的咽喉上!
“还是一样,”白衣年青的温艳阳冷峻地道:“你一想唐方,就方寸大乱,不能作战。”
“再要是这样,”黄衣女子江秀音道:“你不但不能做一个剑客,而且也失去了当*手的资格。”
“做剑客和*手都是无情的。”黑袍的登雕梁说:“否则只有天下人负你,而你也不敢负天下人。”
“你们是谁?”萧秋水的情绪还在唐方的幻失里,“你们……究竟是谁?!”
萧秋水的脖子上已炸起了一轻轻鸡皮疙瘩,那三柄剑比山中泉水犹寒。
那三人望视一眼,洒然缓缓抽回了剑。
“你们是谁?”
“你们究竟是谁?!”
萧秋水禁不住加问了一句:
“唐方究竟在哪里?!”
陈见鬼,秦风八,刘友,皇甫漩等都听到了萧秋水声声的厉问。
白雾茫茫中,他们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想翻过山壁去,但一股凌厉的剑气……不,也许是沛然的天地之气,隔断了他们前进的勇气,粉碎了他们趋前的步伐。
这种精气之无所不及在凌厉,为众人平生首遇。
费士理在前头,也是同样,他想回头救援,但冲不破那无形的劲气。
就在前后两方都在踌躇急叹之际,那三人慢慢地与浓雾混在一起,变成忽隐忽现:
“你们不要走!”
萧秋水挥剑怒斩厉问:
“唐方呢?!”
——琴声,笛声,二胡声依旧。
只是人世间一切,都如白云苍天。人世一切,都是易变的,好像这些来来去去的悸雾,随手抓一把,都是没有实质的。萧秋水青。少年时期的战役、弟兄、地方、故事,无一不历历在眼前。那“听雨楼”前,水葱花树下的跟友朋练武,要澄清天下的一群歃血为盟立定大志,死里逃生的九龙奔江前之格斗,初遇唐方时那美丽温柔的夜晚……
此刻上不见天,不下到地,所触的只有岩壁,四周都是迷蒙……
上不到天,下不到地。
萧萧剑气。
萧秋水豁了出去。他剑气纵横,掌吐八方,在闪灭、迅奇、飘忽的乐音与剑法间穿梭。
——他反正已无天无地,长空间只剩下个自己。
他竭尽所能地发挥了武术的淋漓尽致。
万古云霄一鸿毛。他只是一个仗剑的决斗者,要完成他的生命,要突破他眼前的一切阻挠。
衣袂飞飘,韵乐游走。忽而三柄剑,一齐压住他的剑身。
二胡、笛子、琴,却一,齐向他递袭而来。
背后是坚实的岩壁,上不通天,下不抵地……萧秋水想出掌,但对方是乐器,不是兵器呀……
——什么兵器乐器,都是一样!
他一掌拍出,打碎了三件乐器。
——音乐候止。
阖寂山崖上,犹如传来乐声陡止的悠悠握媚余韵。
只听温艳阳清叱道:
“好!”
江秀音清脆的语音道:
“若问我们是谁,且待下次见面。”
登雕梁说声道:
“我们走!”
这三个字一响起,只见一黑、一黄、一白,三道人影,在山崖间斜掠而上,瞬间消失不见。
萧秋水尤自怔忡。
……乐韵似来尽消……
当皇甫漩等可以踱得过这一片岩崖时,萧秋水已“鹞子翻身”。到了对崖。
费士理急得满头大汗,扶注了他,正要问个究竟,只见萧秋水脸色一片白,眼色奇异但深不见底,反而先问了费士理一句话:
“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费土理一时没有听懂,
“棋亭。”
“哦,就在前边。”
“好,到前边去。”
萧秋水望着费士理那没有五官、五官要等待复仇后才能再次掀现的脸,这样他说下了这句话。
——究意发生了什么事情?
费土理心中嘀咕着:
——难道就在适才,崖那边发生了什么令萧秋水再世为人的事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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