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主人京昆讲座遗音系列三】
「学姜辕门早 传姜射戟缘」
——青云主人与“辕门射戟”
当年梅剧团每来津门,梅夫人(香妈)及子女均下榻天津法租界(现解放桥畔)百福大楼岳家,岳家为世代名医,与梅先生多年交好。
(岳氏伉俪均为戏迷,且岳夫人为吾义母牌友,经常光顾“云吟社”。)
百福大楼为法式公寓式建筑,每层楼出电梯均为大厅,大厅一圈为若干独立生活套间。当年岳家常年租用整整一层,非常之奢华。
每晚散戏后,姚玉芙/李春林/徐兰沅/王少卿/姜妙香等梅剧团核心人物均聚集在此,总结当晚舞台演出。近云馆主(吾义母)/青云主人(先父)等津门至交亦在被邀之列,一起谈戏论艺。
近云馆主、梅兰芳合影
(拍摄于上海三舅伉俪--杨通谊、荣漱仁寓所)
夜餐后香妈/姜六奶奶/近云馆主/岳夫人等女眷偶尔会摸上几把麻将。待尽兴,梅先生才由许姬传陪同去利顺德酒店休息,而姜氏夫妇则一起驱车回澳门路周公馆及洛阳道先父寓所(澳门路与洛阳道两条街道成Г字型,相邻很近——周公馆房间众多,但姜爷爷多住洛阳道,以便临睡前给先父说一会儿戏),在津演出期间,每晚如此。
先父回忆说:“辕门射戟”这出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学的。
据先父讲,这出戏全剧皆为“江洋”辙,唱来酣畅淋漓,然末场突兀改为“一七”辙,颇为不适。因“一七”辙为闭口音,向来难唱,加之跺板,则更为甚之。故先父当年为学这出戏,曾将“一七”辙韵下之所有字全部选出,编组成句,反复背念,终达拱嘴(咬字准稳/脱口而出)之程度。
记得八十年代初期,吾义母和先父应约赴京,当晚留宿前门西雪涛叔父宅邸(吾义母第二天被张伟君接走移居荀府),晚上晓麟兄(雪涛叔父大公子)陪先父住在五楼独单。半夜先父给他说戏,爷俩儿谈戏,讲到高兴处,晓麟兄光身下地拿笔记录——颇有当年在洛阳道先父向姜爷爷学戏时之模样,先父回津忆及慨叹不已……
「举贤不避亲 同为姜门人」
刘雪涛、青云主人、孙元喜
文革后,孙元喜兄经雪涛叔父斡旋,复归梨园,调来天津,进京剧三团。经闫大爷(闫庆林——姜爷爷大弟子)及雪涛叔父举荐,得识先父(及吾义母),着即执弟子礼入室随侍先父身旁十三年,直至先父谢世。因受闫大爷诚心托付,(闫大爷当年嘱元喜语:到天津就找袁四爷学,别找别人——别把我教你的东西给我糟蹋了!)故先父视为门人,多得亲传。
当年为弟子孙元喜说戏吊嗓旧照
「入室执弟子礼 亲传尽师徒情」
孙元喜、青云主人
时年元喜大哥从闫大爷及雪涛叔父处,听闻先父这出“射戟”为姜爷爷亲传,并多有文字帮改,且在锣鼓方面有其自家创新尝试,故当年即向先父提出请学此戏,并请乞先父将先父这出“射戟”录制给他以作资料留存。
元喜大哥剧照及背面签字
所幸吾找到当年这份珍贵录音,现公之微网与众分享。
(因录音环境欠佳——适逢当年家装后期,复加之磁带多年失磁严重——现做部分文字注释以助辩听。)
文字注释说明:
头场(二六):“看过了花笺纸二张,手提羊毫写几行。一封拜上纪灵将,一封拜上刘关张。也非待客葡(哇)萄酿,军中大事有商量。二封书信忙修上,明日清晨候驾光。”
其中“看(kàn)过了花笺纸二张”的「看」字为去声字,读「kàn」——在这里当“安排”讲;而不是“看(kān)守所/看家护院”的「看」。“看守所/看家护院”的「看」是阴平,读「kān」。倘唱“「kān」过了花笺纸二张”,则倒字且无讲了。
另“花笺纸”的「纸」字为上声字,唱时稍“滑”一下即可。
再“明日清晨侯驾光”,原词为“明日「午时」侯驾光”。须知:「午时」是指上午11:00-下午13:00,显然原词不是很合乎情理,故改动之。
因先父曾在近云馆主自家本戏“骊珠梦”“遇姬别姬”等剧中设计过诸多新颖别致的锣鼓创新尝试,故对这出“射戟”的锣鼓亦有创新心得,打来颇为别致,多得同行称道。
录音中先父提到的鼓师在演员唱至“三人急手同路往”的“往”字尾腔时,同步打「关门点」,且在“关门点”中又套着开出「拗锤」的开头(形成唱腔/关门点/拗锤之“唱打相叠/无缝衔接”)这一锣鼓创新打法,即源于“万字不断头”,亦即“字头咬字尾”的出处,打来十分别致且紧凑(也符合戏理——显露吕急于“劝和”之心情)。
先父曾忆说,当年杨宝森先生在“红鬃烈马”中即有此种“字头咬字尾”的唱法:旦角唱“我问他好来”,老生在旦角的“来”字上即入唱“他倒好”的“他”字(不单起唱);旦角再唱“再问他安宁”,老生复在旦角的“宁”字上即入唱“他也安宁”的“他”字(自此形成生/旦首尾叠唱(重唱)——形成“唱腔和旋”——听来别有韵味)。如下对唱:(旦角)“三餐茶饭”,(老生)“小军管”/(旦角)“衣衫破了”,(老生)“自有人缝”等句,亦按如此唱法。
先父认为杨的这一创新唱法颇为别致且合戏理(因夫妻分别18年,妻子急切想知道丈夫情况,丈夫也急于告知)。当年在上海与梅合作时,杨曾将这一唱法提出,梅听后当即一口否决:咱们还是原着板唱吧。
(多年后吾想先父当年的这一锣鼓创新尝试则应受杨之启发。)
另:
末场“回头再对使君讲,莫忘射戟解重围。”一句,原来下句为“莫忘辕门射画戟”。因“戟”为上声字,上声为仄音,不能作下句,倘作下句,则为“平仄不调”。故当年帮改为“莫忘射戟解重围”——因“围”字为阳平,自当可为下句。
现在该戏音配像(少兰兄配像版)之字幕:“莫忘了射戟解(君)围”,应为误写(少兰唱的也是“重”,而不是“君”/59年姜爷爷给葆玖大哥说该戏时也是“(重)围”)。
写在最后:
①吾幼年曾在先父书房和“云吟社”均看到过挂在墙上先父之该戏剧照,我母亲和我干娘均曾对我说过:你爸爸为此戏首演曾特意全新定制了该戏行头——可见先父对此戏的钟爱。
②“云吟社”早期叩首弟子房季云师哥得该戏真传,记得先父当年曾对季云师哥讲,该戏吕布表演要谨记姜爷爷「八字口诀」:“潇洒威武/美中有狂”。
1990年元月18日(农历腊月二十二)适逢先父八秩大寿,袁氏家族全体族人及各地弟子/至交齐聚津门,为其祝寿(为期两天):
第一天(17日/农历二十一)欢聚天津中国戏院,举办青云主人(八秩大寿)华诞祝寿联谊茶话会。
青云主人八秩大寿留影(摄于天津中国戏院)
弟子齐啸云师姐当年祝寿信函
第二天(18日/农历二十二)假座「天津读者餐厅」聚餐并联欢。
「八秩大寿 师徒留念」(摄于天津读者餐厅)
前坐者:青云主人
后立者:(右起)孙元喜、贾真
「八秩大寿 父子情深」(摄于天津读者餐厅)
前坐者:青云主人
后立者:笔者(青云主人次子)伉俪
记得是日(18日)在“师徒父子同乐会”上,季云师哥和贾真师兄唱的都是“射戟”之同一选段。房是五十年代的弟子/贾是八十年代的弟子,前后间隔30余年,唱腔气口居然毫厘不差——在场之陈跃洲叔叔听后击节叹曰:一听就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师徒/父子同乐会」掠影
师徒琴瑟和鸣(福禄寿)
两位师兄pk“射戟”
(照片中左立演唱者为贾真/摄像师前坐者为房季云)
奈先父冥寿100周年祭时,吾将当年有关一应录像/音频/文字资料连同拙作「百言诗」词,尽在先父墓前焚化,以寄天遥祭,告慰先灵。现无法再现当年之情景,是为顿足憾事。
然遥忆文革两天一夜之大火,将吾义母及先父数十年的一应珍贵梨园资料(仅梨园剧照就20余大本烫金相册,加之整整一樟木书箱的私藏手抄及荀/尚二位相赠之剧本),连同“云吟社”所有的戏装衣箱/舞台守旧/灯箱桌椅/刀枪砌末,尽皆焚毁飘散,瞬间化为乌有,一时天地同悲,潸然泪下——复又“小巫见大巫”矣。
正是:往事不堪回首处,心境难于言表间。
附珍贵录音:
-闫庆林及刘雪涛当年给先父的录音信-
闫庆林及刘雪涛当年给先父的录音信,梨園雜志,13分钟
-青云主人为弟子孙元喜讲析该剧原始录音-
青云主人为弟子孙元喜讲析辕门射戟录音,梨園雜志,23分钟
-青云主人八秩大寿「师徒父子同乐会」掠音-
(主持人:孙元喜 讲话人:陈跃洲叔叔)
青云主人八秩大寿「师徒父子同乐会」掠音,梨園雜志,4分钟
-房季云师哥文革后为恢复嗓音首次吊嗓该剧选段录音-
(说明:录音介绍中之房永海即房季云——为先父早年叩首伯/仲/叔/季之第四位小生徒弟/录音中报幕及操琴者为先父——时年72岁)
房季云师哥文革后为恢复嗓音首次吊嗓辕门射戟选段录音,梨園雜志,2分钟
Ps:
a.文中所有文字/照片/音频声响资料均为笔者专属提供专文使用。
b.感谢【梨园杂志】为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传播京昆艺术,发表此文。
梨园门外人
2023清明于津门「无为书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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