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一个名叫熊耀华的小青年,开始在中国台湾混黑社会。他身高仅1米56,头很大,眼睛却小得很,完全没有港片里古惑仔的帅气。
那时候,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小青年将来会成为一个作家。直到有一天,他开始以“古龙”这个名字,发表武侠小说。
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古龙”?有很多种说法。
有人说,是因为他在高中时有个女同学叫古凤,他对她很痴迷。虽然没有结果,但他愿意用这个名字来纪念那段青涩的爱情。
也有人说,他是冲着金庸才取这个名字的。“金”谐音“今”,“古”对“今”;金庸的“庸”就是“平庸”,而古龙则要做一条不平凡的“龙”。笔者个人觉得,第一种说法更靠谱些。毕竟,金庸和古龙是多年好友。
不管名字由何而来,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古龙最终跟金庸、梁羽生一起,成为了武侠界的“三大天王”。只是,与另两位相比,古龙没那么斯文。他的名字出现在小报上时,往往是和美酒、女人放在一起的。
因此,有人说:金庸用他的儒雅,为我们构建了一个武侠世界;而古龙,则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江湖中人。
人只要在江湖,便身不由己。任你再豪迈、再洒脱,也总有落幕的一天。1985年9月21日, 古龙因肝硬化导致的静脉出血,于中国台湾病逝,年仅48岁。
大师已逝,属于他的传奇却并未结束。
一:葬礼上的48瓶XO古龙的死,引起了大量小说迷的关注。不久,他的葬礼就在中国台北的一家殡仪馆举行。葬礼现场大咖云集,打破了他生前人缘不好的传闻。
已极少再公开露面的才女三毛,红肿着双眼,匆匆从外地赶来。好友倪匡见到三毛,实在没忍着,与她抱头痛哭。著名作家林清玄,一向孤傲得很,亦带着挽联来送古龙最后一程。
所有的仪式都在按步骤进行着,直到葬礼上突然出现了极感人的一幕:原来,朋友们都知道古龙好酒,竟买了整整48瓶XO,要放入棺材里给他陪葬。据估计,光是这些酒的价值,就高达几千万台币。(注:活到48岁,所以是48瓶))
据说,现场有人表示担忧:万一有盗墓的冲着这些酒来咋办。于是,好友们索性把酒瓶都打开,一人喝了一口,才让它们入棺。
为何这么多人愿意把古龙当朋友?原因很简单:他为人很仗义。比如,他曾数次对比自己小5岁的三毛说:“三毛,有没有人欺负过你?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告诉我!”
三毛把这事当了真,遇到什么不顺心,总爱跟古龙说一说。而只要能帮上忙的,古龙都愿意尽力。
因此,在他死后,三毛曾说过这样的话:“笔暗或许微微,安心稍待片刻,我们随后带酒来”! 6年后,三毛自缢而亡。
二:3个孩子,3个妈,靠验DNA认亲“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正如倪匡的挽联写的,既然人已逝去,一切就该归于平静了。
但让人大跌眼镜的却是,在古龙死后不久,却出现了私生子与婚生子争夺版权之战。甚至,其中一个儿子为了证明身份,居然想到了要开棺验DNA这一方法。
很显然,这一切都与古龙一生的不羁有很大关系。
说起来,古龙的家境并不差。他的父亲熊鹏声是一个土木系的高材生,1938年古龙出生后不久,父亲便带着家人由中国香港搬到中国台湾,在政府部门任职。
当时,古龙还叫熊耀华,跟很多台湾小青年一样,希望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公职。只是,飞黄腾达的父亲,很快就暴露出了不堪的一面。他为了与当地一个女子同居,抛弃了儿子熊耀华和母亲。
这是熊耀华人生中,遭遇的第一个挫折。看着辛苦养家的母亲,他恨父亲、恨世间负心汉。只是那时的他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活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
因为内心的苦闷,熊耀华开始沉寂在书海里,并于16岁那年,发表了人生第一篇小说《北国到南国》。当时,这篇小说的署名已经是:古龙。
因为这篇小说,古龙得到了一笔不算多、也不算少的稿费。但这些钱,却并不能改变家里拮据的生活状态。很快,他就像那些没有得到家庭引导的孩子一样,加入了一个叫“四海帮”的帮会,成了四处挥着拳头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这段时期,只要一赚到点钱,他就进入舞厅,迷失在灯红酒绿中。毫无疑问,如果继续这样生活下去,肯定不会有后来的武侠大师。
幸亏,在人生的岔路口上,一个名叫郑月霞的女子拯救了他。郑月霞是个贫女,在舞厅工作。正如小说里的“英雄救美”一样,古龙爱上了她。两个年轻的灵魂,开始互相救赎。
很快,古龙决定不混帮派了,郑月霞也不再去舞厅工作了。为了改善与女友的生活,古龙重新拿起笔,开始创作。
这时候,命运给他安排了一条很不错的捷径。当时,武侠小说已经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出现了以诸葛青云、卧龙生为代表的知名小说家。通过朋友的介绍,年轻、创作速度极快的古龙成了他们的“枪手”。
一般来说,“枪手”的命运都不会太好。写好了,别人得名得利,“枪手”则拿着原本规定好的酬劳;写得不好,退稿、不结稿费,亦是常有的事。
古龙很幸运,他遇到的这些“主顾们”都挺有良心,自己赚够后都愿意提携一下新人。于是,在当了一段时间“枪手”后,他们帮着古龙出版了属于他自己的《苍穹神剑》。
很快,名气越来越大的古龙,进入了创作的第一个巅峰期。到28岁,他已经写出了著名的《绝代双骄》。他的名气,甚至超过了那些“老主顾们”。
旁人都问古龙:“你写小说时,为何一句话就是一段?哪有这样的写法?” 古龙没说话。其实,大家都知道:他需要钱,出版社和报纸给他算稿费时,是按行来算,不是按字数来算。
有钱后的古龙,开始变了。对于跟随自己多年的郑月霞,他看不上了。虽然他们已经有了6岁的儿子郑小龙,虽然过去的数年里,正是因为郑月霞在背后料理一切,他才能安心创作。
古龙遇到了一个新的舞女:叶雪。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和挣扎,他离开了郑月霞母子,与叶雪过上了一掷千金的日子,并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叶怡宽。
不过,成功上位的叶雪,也并没有让古龙真正收心。他身边的女伴换了又换,叶雪很快成了又一个郑月霞。
到了1976年,38岁的古龙遇上了女学生梅宝珠,并结了婚。这是古龙所有女人里,他唯一一个愿意给出婚姻名份的。正因如此,梅宝珠忍受着他的种种不羁,并为他生下了第三个儿子:熊正达。对梅宝珠来说,只要你不闹出大事来,我就睁一只闭一眼睁。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因为感情纠葛,古龙一度麻烦缠身,甚至闹到打官司的程度。当时,电视台要拍摄《楚留香》,古龙被请去当监制。在片场,他又一次没有管住自己,爱上了一个叫赵姿菁的女演员。
谁知,这次他却栽了跟头。赵姿菁的父母知道古龙有钱,便以拐带为理由,把他告上了法庭,要求古龙支付高额赔偿。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小报上登满了赵姿菁母亲委屈哭诉的样子。最后,任古龙再怎么解释他们是正常恋爱,也没有人相信。他不得不支付 500万台币,才摆平了这件事。
此事过后,脸上再也挂不住的妻子梅宝珠万念俱灰,毅然带着儿子离开了古龙。这位浪子唯一的一次婚姻,就这样不体面的结束了。
这一年,是1980年,离古龙走向生命的尽头,还有最后5年。而在这5年里,他长期在酗酒中度过,就像他笔下的李寻欢一样,没有了灵魂。
医生和好友一次次地警告他:“你的肝再这样喝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只是,他根本听不进去。似乎没有了酒,他就写不出任何东西来。
根据好友薛兴国的回忆,在古龙死前不到10天的时候,有一天夜里12点多,他突然接到了古龙的电话。电话那头,古龙很悲伤地跟他说:“我突然很寂寞,想找人聊聊天!”
薛兴国觉得不太对劲,赶紧开车赶到他家里。一进门,古龙便把他拉进了书房。在那里,薛兴国看见地上全是一张张纸,书桌上也摆了一张。这些纸上,都写着同样4个大字:握紧刀锋。
薛兴国知道,古龙内心是不痛快的。不是因为新作《飞刀又见飞刀》销量不好,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而在生命的尽头,那些他曾爱过的女子,都不愿再陪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天晚上,薛兴国陪他喝了好一阵,才离开。数日后,古龙倒下了。
“握紧刀锋”,应该是古龙生前留下的最后4个字。只是,任这字写得再苍劲有力,有些人、有些美好,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他错过。
古龙生前,并不是一个特别在意亲情的人。但他一生,却留下了3个儿子:与郑月霞的儿子郑小龙,与叶雪的儿子叶怡宽,与梅宝珠的儿子熊正达。
严格来说,这3个儿子中只有最后一个儿子熊正达是婚生子。甚至,次子叶怡宽还曾表示:因为母亲离开古龙较早,我是直到10岁左右,才知道自己父亲是古龙的。小时候,母亲基本不愿意跟我提起他。
生前,这3个儿子的生活并没什么交集,各自跟着自己母亲长大。但古龙死后,他们却为了《天涯明月刀》的版权对薄公堂。期间,长子郑小龙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古龙之子,甚至提出要“开棺验DNA”,引起一片哗然。
好在,最后这件事还是扯清楚了。兄弟三人并没有真的开棺,而是一起去验了DNA,通过DNA相似度确认了血缘关系。
如今,据相关报道,兄弟三人关系得到了改善。长子郑小龙现在是个老师,次子和幼子都是商人。2013年,在古龙75岁冥诞时,三兄弟还共同出版了《古龙文集》,算是对父亲的纪念。
三:金庸对他的评价很中肯为兄弟能两肋插刀,但对身边的女人,却始终无法从一而终。这样的古龙,在死后得到了各种各样的评价。而在这众多评价里,金庸是最有发言权的。
金庸和古龙相识多年,两人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金庸很少喝酒,非常注意养生,他对古龙的酗酒完全无法理解。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两人的交往。
而且从某种意义来说,古龙之所以能红遍两岸三地,跟金庸的推荐和让贤有很大关系。
1972年,48岁的金庸,在《明报》的连载小说《鹿鼎记》后记中,写道:“如果没有特殊意外,这是我最后的一部武侠小说。”
盛年的金庸,为何会封笔?这是至今困扰读者的谜团。在封笔前,负责任的金庸就已经做了一些准备,比如写信给在台湾的古龙,邀请他接替自己,在《明报》的专栏上写武侠小说。
当时,古龙在香港的名气,远不如他在台湾大。据其好友于东楼说,古龙接到这封邀约信时,他正好在场,见证了古龙的激动。
那天,古龙正准备洗澡。他拆开信,发现是金庸写的,澡也不洗了,立马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我该发表什么,才能不至于让香港的武侠迷失望?才能不至于让金庸前辈失望?
很快,“陆小凤系列”便出现在《明报》上,古龙在香港红透了。这件事,让古龙对金庸充满了感激。只要有一空,他就跑到金庸家做客;而只要金庸去了台湾,也总会跟古龙喝上几杯。
有一次,他们一起去日本跟当地出版商谈新书的出版。当时两人都希望自己的小说,能打开日本市场。偏偏,那个日本商人不太瞧得起中国武侠小说。
席间,那日本商人一直催服务员上酒,灌金庸喝酒,就是不谈正事。眼见金庸不胜酒力,古龙火了,直接从包厢外取了3个大脸盆来。他往脸盆里倒满日本清酒,冲着对方喊:“来,用这个,喝!”
说完,古龙抱起脸盆,开始喝。日本商人看傻了眼,马上叫停,当即答应了出版的事。事后,金庸曾问古龙:“你真的能喝那么多酒吗?” 古龙笑了笑,告诉他:喝不了,只是对轻视自己的人,就得这么来治!
此事过后,金庸和古龙的来往就更为密切了。不管外界如何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二人却从未红过脸。
那么,古龙死后,金庸又是怎么评价这位好兄弟的呢?金庸的著名评价有两次,一次是评价他的才华,一次是评价他的生活。
评价古龙的才华,是在他死后不久。当时,金庸非常伤感地写下悼文:
古龙兄为人慷慨豪迈、跌荡自如,变化多端,文如其人,且复多奇气。惜英年早逝,余与古兄当年交好,且喜读其书,今既不见其人,又无新作可读,深自悼惜!
从这则悼文来看,金庸对于古龙之死,是非常悲痛的。
但对于两人在生活方面上的差异,金庸在2003年,则是这样说的:
古龙祖籍是江西,个性有些侠气,我就没有,他与我平时谈天说地很好,要生活在一起不容易!
是的,他们注定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金庸的江湖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古龙的江湖是:天涯 • 明月 • 刀,流星 • 蝴蝶 • 剑。
金庸的江湖观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古龙的江湖观是: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互相欣赏。因为无论他们的江湖有多大的不同,对友谊的诠释都是4个字:快意恩仇。
尾声:毫无疑问,生活里的古龙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男友、好父亲。正是因为酗酒和不羁的感情生活,才让他早早逝去。这是我们所有人,都该引以为戒的。但同时,他也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小说家。
《多情剑客无情剑》里,曾有这样一段情节:
李寻欢问阿飞:“你可知树上的梅花已开了几朵?”
阿飞说:“17朵”。
李寻欢不再笑阿飞,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在数梅花时,是多么寂寞。
当武侠迷们一遍遍数着古龙的小说数量时,不也正说明:武侠界少了他,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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