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争斗,父亲失势,皇帝将我指给了病恹恹的太子,要父亲死了这条做权臣的心,爹爹说如果我不嫁,皇上就会迁怒三皇子。
为了三皇子,我只好同意。
出嫁那一日,父亲痛哭流涕,说迟早会救我出去。
他说:「三皇子迟早会做皇帝,到时候我让他娶你。」
三皇子满口答应,说只要他能做皇帝,就让我做贵妃,还说太子病体虚弱,是个不中用的东西,我这个太子妃,其实也就是个烹药喂药的侍女。
带着他的承诺,我满心欢喜的嫁到了东宫去。
1
三皇子骗人。
太子一点也不虚,只是看着虚,我连续三天都没能出寝殿。
传闻中连喝水的费劲的太子将我揽入怀里,百般宠溺,倾吐气息在我耳际。
「为了装病,我打出生起就没碰过女人,婉婉当真乃解旱之甘霖。」
「呸!不要脸的东西!」
我欲将他推开,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他却又笑的暧昧,我欲哭无泪,所幸孙太监来禀:「殿下,三皇子求见。」
一听有客人来,太子顿时换了副嘴脸,方才还红润的双颊登时惨白一片,连手指都变得冰冷,一副多说一句话就要咽气的病态,看的我汗毛直立。
太子勾了勾好看的唇,狭长的双眼里隐匿着狐狸般狡黠的笑意,在他那张消瘦俊美的脸上,竟勾现出几分妩媚之意。
「婉婉先歇息,我去会会你的旧情人。」
他这话说的我再一次汗毛直立,连头发都快立起,方知,他哪里是什么病太子,根本就是只装死的狐狸!
2
数日不见,我想念三皇子。
而东宫的人好似接收到什么命令,真就将我引到了后殿去偷听,想必是想看看我见到三皇子的反应。
三皇子对我到底在意,他坐在席间,看到太子前来,目光还在侧殿的门廊处停留许久,大约在等待我的身影。
没看到我,他忙关切:「怎么不见太子妃?」
太子有气无力,咳嗽两声,倘或初次相见,我也会相信他命不久矣。
「婉婉身体不适,不愿见人。」
「婉婉?」
三皇子因为太子对我称呼亲昵,很是生气,虽有隐忍,却还是没能把持住语气,带了几分惊疑,几分怒意。
我清晰的看见太子勾了勾自己的唇,一副得逞的样子,却也是转瞬即逝。
他浅浅微笑,看上去温和柔顺,完全就是个与世无争的病人。
「嗯,这是太子妃的小字,三弟应当不知。」
三皇子握了拳,紧抿嘴唇,不用看都知道他心里多不忿。
什么叫他不知道我的小字?
他甚至知道我衣柜里放着几条裙子。
他隐忍了下去,试探:「兄长体虚,平日还是要清心寡欲,多注意休息。」
太子笑盈盈的答应:「嗯,我这身子,自然也就只能清心寡欲,只是委屈了美人,只能独守空闺。」
听他这么说,三皇子松了口气,道:「不委屈,能嫁给太子,是她的福气。」
3
送走三皇子,太子又回到了我这里,屏退下人,他恢复了完好健全的身子,腿脚伶俐,背也不弯曲,孔武有力,一把就将我捞进怀里,低眸来吻。
我嫌弃的身子向后倾,去推他凑上来的脸,他丝毫不生气,笑意盈盈。
「小东西,进了狼窝,就别想再出去。」
瞧着他那双神采奕奕风流无限的眼睛,我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哪里是病太子,分明就是土匪、登徒子!
我觉着自己像个被强抢上山的压寨夫人。
奈何他再瘦也比我有力气,我只能乖顺,楚楚可怜的央求:「殿下容臣妾歇息几日……」
他深深看着我的眼睛,并没回应,深邃的眼眸里暗转风云,像是审视,又仿佛探询,静默半晌,他忽然问:「你与三弟……」
我忙解释:「臣妾完璧之身!有那日喜帕上……为证。」
我声音越来越低,脸颊红的滴血。
他看着我红热的脸颊发怔,笑容宠溺:「我知道。——我是问,在你的心里,如何看待三弟?」
我喜欢三皇子。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他从六岁起就做了父亲的学生,时不时就会来家里住十天半个月,而父亲一直属意将我嫁给他为妻,我自然也就从小认定自己是他的妻。
只是这种事,哪里能告诉这只狐狸?
我低眉,没看他的眼睛,嘴里却答的伶俐:「臣妾不知。」
他又静了一会儿,将我的小手握紧手里,轻轻揉捏。
「你若喜欢他,我即刻送你回去。」
当真?!
我惊喜的抬眸看去,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不,他是狐狸。
他装病装的这样完美,他的话不能信。
我忙敛去眼中的欣喜,怯怯回应:「……臣妾不想回去。」
他轻轻一笑,笑声显然并不相信,却并不生气,只是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轻轻摩挲着我的鼻子,两额相抵,低语:「希望有一天,你是真的不想回去。」
4
太子告诫我,他装病的事,万不可告知别人。
倒不是怕我多嘴,只是旁人不会信,还会觉得我别有居心。
我不信,进宫拜见的当天,就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三皇子。
三皇子果真不信。
「怎么可能?他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我都看在眼里,哪有人能装病装十几年,还装成那个样子?」
确实,太子在外面时病恹恹的样子,要说他活不过这个时辰都有人信!
简直是完美、精湛的演技!
「所以!你可知他有多阴险,城府多深!你一定要多有防备!」
三皇子不服气:「论文论武,在皇子里我都是拔尖,何以防备他一个病人?母后说了,太子一死,就叫我做太子。婉莹,我知道你在那里委屈,你再隐忍一段时间,等他一死,我就娶你!」
我告诉他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他竟只觉得是我委屈想脱身的谎言!
简直不可理喻。
「我说了,他不会信。」
三皇子刚离去,身后就传来了太子的声音,我惊的头皮一紧,心慌意乱,忙回身去给他行礼,跪在地上才想起来,我已经是太子妃,不必给他行这样的大礼。
他静默了一会儿,上前伸出手,扶我起身,将我的手握进掌心,看着我纤细手指在地面染就的泥,淡淡说了一句:「你到底只当我是太子。」
我再度跪地:「不管殿下此举是何用意,臣妾求殿下宽恕三皇子。」
太子冷笑:「你又岂知会是我赢?」
这一句话,问的我哑口无言。
没错。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拥戴三皇子。
只因他是皇后娘娘的嫡子,而太子的母亲,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只因是长子,所以才按照立长的旧例做了太子。
却是一个不为人所信服、认可的太子。
皇后娘娘是正宫,皇后娘娘的兄长更乃当朝神威大将军,战功赫赫,手握重兵,连皇帝都得忌惮几分。
任谁看,这太子,都应当是三皇子才对。
太子几乎没有任何赢面。
他再次将我扶起,伸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低眸勾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
「婉婉,如果是他赢,你会不会像今日这样,为我求情?」
我没有回应。
他不生气,用指尖刮了刮我的鼻子。
「别担心,若真有那一日,我也不会牵累你。」
5
拜会过皇后娘娘,太子带我来到了梁妃宫里。
梁妃是他的母亲,曾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却先皇后娘娘一步生下了皇子,此后的很多年,都在皇后娘娘的手段下过着暗无天日的光景。
皇帝宠爱梁妃,却也只能爱在心里,表面上是一句话不敢说,一个字不敢提。
就连当年梁妃被送去掖庭做苦役,打断了双腿,他也只能隐忍,装作看不见。
京城的贵太太们都知道这件事,我依稀记得母亲那时还有所感慨,说:「没见过这样窝囊的皇帝,居然都保不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这本是大逆不道之言,可无人在意。
只因从那时起,这天下做主的人,就已经不是皇帝,而是手握兵权,开疆扩土的神威大将军。
梁妃很美丽,即便已经年近不惑,却犹有风韵,只是淡漠的神情与死气沉沉的眼睛彰显着她过去在皇后手中所遭受的蹂躏。
历经风霜,她也早没什么好脾气,对我好一番审视,问:「你的父亲,是三皇子的老师。」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大殿里一片寂静,落针有声,我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垂着头,不敢直视,轻声回应:「是。」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太子?」
太子抢先为我辩解:「是父皇的旨意。」
提起皇帝,梁妃不再开言,忽然显得很疲惫,挥手示意我下去。
我不肯。
太子轻笑,似乎已经洞见我要做什么事,也不搭理,径直离去。
听到关门声,梁妃以为我们已经离去,睁开眼,冷不丁瞧见我的脸,吓的一凝,目露警惕。
「什么事?」
我端端正正的跪地,恭顺的恳求:「求母妃赐东宫几位侍妾。」
梁妃挑眉狐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脸热,不敢直视:「……媳妇一个人侍奉有些吃力。」
梁妃大惊:「你……他,他容许你服侍?你知道了他没病?!」
梁妃表现的十分惊异,就好像我知道了一件能教他们致命的惊天秘密。
这也确实是个了不得的惊天秘密,告诉人都没人信。
我乖乖巧巧跪着,瞧她脸上风云流转换了好几副神情,总算冷静,看我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警惕和怨恨。
6
梁妃没有给太子选侍妾,倒是皇后送来了几位出身不俗的良娣,说自古以来太子娶亲都要有媵妾陪侍,此乃惯例。
太子没有拒,只是在那些女人面前,并没有坦诚自己没病,反而病的更厉害。
张良娣入府的当夜,他就吐了她一身,吐的张良娣都有想死的心。
那位赵良娣原也是大族出身的小姐,看上去本就不情愿嫁给太子,据说太子在她哪里努力了一夜,压根儿都没反应,于是赵良娣哭着闹着要回娘家去,逢人便说太子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太子病弱无能的事在外面闹的风风雨雨,成了京城内外,朝堂上下的一桩笑谈,只有我在寝殿遭罪。「殿下……容臣妾歇歇……」
我趴在床上,浑身无力,欲哭无泪,眼泪都噙在眼里。
「东宫好几位良娣,难道就因为臣妾的父亲是三皇子的老师?所以就只欺负臣妾一人?」
他厚颜无耻,双目迷离,脸上的潮红如同朝霞辉映。
他俯下身,吻我耳际,毫不客气:「嗯,就欺负你。」
瞧着他深情宠溺的双眼,我毫无脾气。
入夜,半梦半醒,他的吻落在耳际。
睡梦里,隐约听到他耳鬓厮磨的低语。
「婉婉,婉婉……你终归是成了我的婉莹。」
皇后赐的人里,有一位孙良娣,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
不同于其他两位良娣,她时不时的都来找我说话,跟我一起烹药,打听太子喝药的情形,还有他的身体。
「真是委屈了你。」
她目露同情,表现的很惋惜:「徐小姐明艳,当年多少皇子都中意你,没想到却嫁给了太子。——太子可曾与你行夫妻之礼?」
我紧张的险些打翻了药罐,这一幕被她捕捉在眼里,流露出狐疑。
我紧张兮兮的,摸了摸红烫的脸。
「还……不曾。」
孙良娣对我并不多疑,只当我是不经人事不好意思谈论,一笑:「也是,只怕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不像三皇子,健硕英俊,又懂得疼人……」
她这话里别有他意,我警觉的看去,只见她这样清丽爽朗的一个人,竟也因为提起一个人而红了脸。
她……和三皇子?
失神之际,只听身后的侍女惊叫一声,手里的药罐到底还是摔碎,滚烫的汤药洒落一地,还有些许直直洒上脚背,烫没了一层皮。
太子闻声,径直从里间冲了出来,竟也顾不上装病。
撞上孙良娣,他情急一顿,咳嗽两声,却还是没能按捺住的来察看我的伤势。
「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被侍女扶着坐在一边的栏杆前,失魂落魄,竟感受不到一丝痛意。
孙良娣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话语,分明就是她与三皇子有私情的意思。
虽然我听到过很多关于三皇子的风言风语,说他外面养名妓,说他幸过皇后娘娘身边几个宫女,说他曾搞大过某位言官千金的肚子,后来害那言官被革职。
种种流言,我从未相信。
可如今自己经了人事,瞧孙良娣那般神情,只觉自己天真。
他也是一个男人。
他怎么可能守身如玉?
8
夜,太子因为我的伤心神不宁,每隔半个小时就起身给我换一次药,递一次水,照料的无微不至。
我心下失意,无暇顾及,从受伤到现在,都没跟他说过一个字。
他仔细的涂抹了药膏,捧着我白皙小巧的玉足在脸前轻轻吹气,眼神心疼的仿佛受伤的是自己。
我瞧着他这幅样子,不知因何有些生气,眼里蓄了泪水,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三妻四妾?只要好看,不管是谁都可以?」
他很精明,好脾气的勾唇:「你知道了孙氏和三弟的事?」
知道他聪明,可他一眼识破,还是教我心惊。
我拭去眼泪:「你怎知……?」
他冷然一笑:「三弟的风流韵事,阖宫皆知。」
阖宫皆知,只有我不知,我不信。
只有我痴痴相信,他只爱我一人。
我止不住的落泪,不断抬手去拭,也拭不干净。
太子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搂进怀里,像搂一个小婴儿。
「这也无可厚非,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又有的是女人往他身上贴,风流一些,实在是寻常事。」
他可真会安慰。
我被他说的嚎啕大哭起来,也不顾自己会不会哭出丑样子。
偏偏这只瘦狐狸,听着我嚎啕的哭声,一脸津津有味。
我气的朝他胸口砸了两拳,他笑出声,低眸吻了吻我眉眼,柔声安抚:「可我与他不同,我自始至终,只爱一个人。」
对上他深情的眼睛,我面上一热,别开眼,心跳错漏。
「……你就只会欺负人。」
他轻声笑,低头在我唇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夜色寒凉,他温热的吻却充满治愈,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人,而我第一次,将他的爱意容纳心底。
9
中秋宫宴,我遇见了三皇子。
他身边环绕了好多侍女,有些是王府自己的侍女,有些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莺莺燕燕,谈笑风声,连花儿都嫌他们暧昧,早早凋零。
瞧着眼前的一切,我只觉过去的自己愚蠢,怎么就坚信他跟别人清清白白,没有私情?
他凭什么为我守身如玉?
他甚至从不曾说过要娶我为妻。
在他心里,妻子的位子从来都另有人选。
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他心中美妾的人选之一。
「婉莹妹妹。」
即便成了太子妃,他对我的称呼还是毫不避讳。
瞧见我来,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都相视一眼,抱持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纷纷退散,就好像她们都知道我很蠢。
我装作没有听见,径直离去。
三皇子追了上来,不怕别人看见,直接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犹如触电的弹开,抽回自己的腕子,看他的眼神充满警惕。
这让他很不解。
「婉莹妹妹,几日不见,怎么这样生分?」
他还好意思问?
我冷笑不言。
他略打量我一眼就看了出来,笑问:「怎么?你知道了我和孙良娣的事?」
我大惊,这种事在他嘴里竟然这样云淡风轻。
他轻笑,挠了挠眉梢:「那个女人,从知道她要去东宫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告诉你她和我的关系,她啊,一直嫉妒你。」
说着,他拉过我的手攥进手里,满目深情:「只因我对她们都不过是宣泄,唯有你,在我心里,是我心心念念,夙夜难忘之人。婉莹,我想你。」
我确实没出息,三两句甜言蜜语,我就已经有些心软。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数十年的点点滴滴,倒不至于被几日的温存顶替。
未等我与他叙起旧情,他忽然变得正经,仔细看了看四周,带着我走进假山,悄声问:「上次你跟我说的事,当真?太子真的是在装病?」
他有此问,自然是上次孙良娣看见了太子冲出来时的形态,一点都不像个病人,所以告与他知。
果然,他相信孙良娣更胜过我一些。
我将自己的个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淡淡道:「不是,是因为我觉得在东宫委屈,所以才那样告知你,想要你救我出去。」
他叹气,再度抓住我的手臂:「婉莹,别生气,这件事很要紧,关乎着我与母族的荣辱和生死,所以,你一定要替我盯紧太子,看他到底意欲何为。我答应你,等我做了皇帝,一定封你做贵妃,万千宠爱于一身。嗯?」
以前我从不曾疑心,今日我反倒好奇,到底谁才是他心中的皇后人选。
夜里,皇后给出了答案。
当着文武群臣与众后妃、家眷的面,皇后亲自出面,表示要将大将军的嫡女,她的亲侄女慕容宁嫁给三皇子为王妃。
原来这就是他那第一无二的正妻,他早有主意。
我冷笑一声,将冰冷的酒水灌进嘴里,将自己喝的大醉酩酊。
瞧我如此,太子并未阻拦,只是始终守候在我身边,将我浅浅护在身前,揽在怀里,生怕我不小心磕坏自己。
余光里,三皇子时不时的看向这里,看着我依偎在太子肩头的身姿,神色凌厉,好似很不是滋味。
他对我,到底还是在意。
我窃喜,故意冲他露出妩媚的笑意,媚眼如丝,蓄意勾引。
这一切,都被太子看在眼里。
他低着眉,仍旧佯装着病恹恹的样子,只是今日眼底,染就的黯淡比往日真切。
10
酒过三巡,侍女扶我出去小解,刚走下台阶,就有一个人影将我劫掠去,冲进了一旁的殿里,将我按在怀里。
「婉莹,我想你……我想疯了你!」
炽烈的气息扑面而至,滚烫的像将我裹在一片滚滚的热雾里。
我双眼迷离,看不清眼前的人,却也知道是谁。
我笑着拍他脸:「你不是有好多女人?」
他猴急的连声音都发颤。
「纵然我与她们在一起,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只有你!」
我冷笑,只觉得他这话说的教人恶心。
正欲推开他起身,只听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偏殿的门被推开,太子由侍人扶着站在那里,看到三皇子握在我腰间的双手与褪去一截的长裙,脸色煞白。
他的身侧,是梁妃。
梁妃一脸捉奸在床的得意,冷笑:「贱人!我就知道你们两人不干不净。」
我慌促爬起,才要下地,不料踩着衣裙,跌跪在地,碰疼了脚背还未痊愈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太子猛地上前,将我拥起,护在怀里,以长袖掩住我衣衫不整的身体。
梁妃看的生气,怒斥:「桓儿,你何必在意贱人!如今既撞破奸情,现在就随我一道去回了陛下,看他如何处置!」
「母妃!」
太子鲜少生气,除了不外露的精明,他任何时候都是笑意盈盈,一派和气。
如今,却用最冷冽的语气喝止了自己的母亲。
梁妃很是诧异,更多的是不解。
「桓儿?你……母妃之前告诉你你不信,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难道你还要骗自己?!」
「儿子不介意。」
太子抱着我,直直站起,淡淡盯着梁妃的眼睛,一字一句。
「儿臣不管她心里有谁,是否和别人有奸情,他都是儿臣永永远远的太子妃,儿子劝母亲,死了这条心,因为儿臣绝不会回心转意,去娶别人。」
梁妃气的面目狰狞,指着我的鼻子怒吼:「她会害死你——!」
太子无情的打断——
「儿臣宁远死!……也不想再错失一次。」
11
太子抱着我逃离,不管别人如何看自己,更不怕别人知晓他根本没病。
我愧疚羞愤交织,泪流满面,看着他因焦急而拧起的眉宇,简直有寻死的心。
他洞见了我的羞愧,目光变得柔软怜惜,不断低眉来贴我的脸,舒缓着气息不住的安慰:「没关系,婉婉,没事……」
太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带着我离去,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没病。
我破坏了他的一切。
「陛下会不会怪罪你?」
我很担心,愧责不已。
「我嫁给你的第一天,就出卖了你。」
他毫不在意,只是不断擦拭着我落下的泪,就仿佛那是他心头滴下的血,令他焦灼,让他痛心。
「没关系。」
不,有关系。
我们还没到东宫,陛下就派来了人将我们阻停。
太子将我护在怀里,禁军统领打开车门,神情凝重的回禀。
「殿下,将军府有动静。」
太子搂我的手臂一凝,十分诧异,今日的捉奸本是一场意外,可将军府却恰恰在这个时候有了动静。
禁军统领看向我,眼里一片冰冷。
「想必,大将军早知殿下无病。」
我猛然惊觉,当日三皇子那般表现,并非不信!只是表现的不信!
他料定太子就在暗处,所以表现的根本不相信他没病,实则只是表演给太子看,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转头他便去将军府,提前了他们的行动。
「殿下……」
我惶恐不已,揪住太子的袖子,他修长的指节苍白而冰冷,抚上我的脸,目光深邃,好像想要记住我最后的样子。
「婉婉,听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保全自己。」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长剑,静静望着我,取下了颈间那枚从不离身的羊脂玉递进我手里,余温仍在。
我不肯要,我不想让这一切变得像一场道别。
他明白我心意,递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却丝毫未使我安心。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要离去。
但此时此刻需要他的,不只有我,还有天下人,还有皇城内成千上万的生命。
有他的父亲、母亲,也有我的父亲、家人。
12
宫里一片肃静。
侍卫们将我送去了养心殿。
皇上独自一人待在那里。
看到我,他很诧异。
他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忽而勾起唇,浅笑的样子,像极了太子。
「怪不得芸儿说不喜欢儿子,如此生死之际,他只送了媳妇来这里。」
太子在外面拼命,他却一个人躲在这里,我多少有点生气,嘟囔:「岂知不是母妃不肯来这里陪你?」
他愕然,却跟太子一样好脾气,笑意盈盈,看我的眼神多几分赞许。
「不错,你比我更了解你的母妃,她是这样的脾气。她一定想着,儿子在外面拼命,她有何脸面陪一个负她一生的人,躲在这里。」
瞧着天上拢聚在一起的乌云,我的心也如同沉暗的天际。
「陛下,我们有几分胜算?太子……他会不会死?」
他看上去很轻松,却也只是看上去。
他望着乌云密布的青冥,幽幽云:「如果败了,不仅他会死,朕也会。」
「但你不会。」
他回头:「阿梧喜欢你。」
三皇子……
「……他会做皇帝?」
皇上点头,眼神变得幽暗。
「对,他会做皇帝,做一个……和我一样的傀儡皇帝。」
他苦涩低眉,自嘲般的低语:「世间之物,怎样得来,便会怎样失去。」
我恍然想起,当年皇帝并不是太子,他是七皇子,因为娶了皇后,仰仗着大将军战功赫赫才一路青云登顶。
所以才备受挟持,不能自已。
如果三皇子宫变成功,那他就会是另外一个受慕容家摆布的皇帝。
「所以,朕希望桓儿能做皇帝,朕让他装病,保全自己,保全他的母亲,静待时机,只差一点,差一点我们就能说服西凉王入京对抗慕容一氏,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走漏了消息。」
我局促的捏住衣襟,难道真的是我酿就了败局?
皇帝叹息:「不怪你,桓儿知道有这样的风险,毕竟你和阿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只是,他终究不忍心一错再错下去,不忍心成为你今后痛恨的人,所以才求朕指婚,即便冒险,也想要留住你。」
也就是说,他明知道我会走漏消息,也还是要求皇帝指婚?
可是……我们根本都没见过几面。
「是不是很不理解?」
我浅浅点头:「是。」
皇帝轻笑:「这便是爱这个字的玄秘,恰如朕当年第一眼看到你们的母妃,明明就是个不起眼的侍女,怎就爱到了骨子里?」
说着,他的眼睛泛起了猩红的血丝:「也就是这一爱,才酿就了今日的腥风血雨。……可即便知道,也没有就此不爱的道理。」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连成一片,带着铠甲金属碰撞的声音。
守门的太监在外面阻拦,紧接着是侍卫拔剑,鲜血淋漓,染红了窗纸。
轰隆——
养心殿的大门被撞开,一个挺拔的身影身着玄甲,逆光而立,静静盯着这里。
他身后的士兵整齐划一的退至两边,他手握剑柄,踏足进殿里,一步一步向前。
「你果然在这里,可见,他真的爱你。」
明明是三千多个日夜日日相见的人,此刻近在咫尺,却如此陌生,同样的脸,同样的眼,却是我并不熟知的表情。
他比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三皇子更冷冽,更清醒,也更睿智。
他们兄弟真有意思,一个装病,一个装天真,倒都将我骗了个彻底。
「父皇,有劳父皇前往太极殿,向文武百官,宣读禅位诏书,儿子会尊您为太上皇,允您和母后住在凤栖宫,颐养天年。」
三皇子手持长剑,态度已经足够明确。
他若愿意去,就还是太上皇,他们还是父子关系。
他若不去,就当即死在这里,他直接继位便是。
皇帝静默了一会儿,乖乖的跟随着士兵出去。
养心殿只剩下我们两人,奇怪的是,我眼前发生着一件千古难闻的宫变,我竟无一丝恐惧。
胸口的羊脂白玉贴近肌理,温热的体温聆听着我的心跳声,就好像,他在这里。
三皇子并没有离去。
他眼神清冽,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中并无情意,却不肯离去。
「婉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否真的爱你?」
我冷笑:「为了权位,你甚至可以*死自己的父亲,于你这样的人,我奢求什么感情?」
他有些失意,眼神黯淡下去,语气冰冷,带足了寂寥之意。
「可我真的爱过你。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们可以一生一世,只有我和你。」
我面无表情,冷声道:「没有人逼你。」
因为这句话,他好似更不打算离去。
他大笑一声,笑尽了心中的怒气。
「是啊,在你们看来,我做的这一切多无理,可你又怎么懂我的委屈?老皇帝——他虚情假意,骗了母亲,骗的慕容氏一族赴汤蹈火,枉顾生死,为他夺取了这江山,结果,他爱上一个出身卑微的婢女,与她生下长子,羞辱母亲!」
他红了眼睛,泪水跟随着因为愤怒而凸起的眼眸抖动。
「本来我才应该是父皇的长子!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
「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你,我仰慕你父亲的才学,我想让他做我的老师,我想要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我想娶你为妻!可这一切,都被赏赐给了太子!只因他是长子!立长子,是我朝历代的规矩!就因为这个破规矩!」
这是我闻所未闻过的事。
「可后来还是你……」
「若非母亲惩罚了那个贱婢,将她贬去掖庭,打断了她的双腿,威胁老皇帝,你以为,他会同意让我取代太子,认你父亲做老师?若非如此,与你青梅竹马,心心念念的人,就是太子!」
他抹了把脸,擦去自己的眼泪,换回了冷漠的神情,吐了口气。
「于是我才明白,我与他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死,我与他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得到你。……原以为他有病,我便不那么贪心,想着,他迟早会死,我迟早会成为太子,直至母亲告诉我,他是装病……」
我惊讶:「所以……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就知道他是装病?!」
三皇子冷哼:「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实则西凉王一直都与舅舅通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底。」
我的心立刻冷下去一截。
西凉王一直与大将军通信?
那岂不是……注定了这是一场败局?
没有西凉王入京勤王,他不会赢!
想到这里,我扑通跪地,揪住他的衣襟,仰起脸,泪眼朦胧。
「求你,求你不管是怎样的结局,饶他一命,他从来都没想过害你,他曾说过,即便最后是你赢,他也会宽恕你,他不会*自己的手足兄弟。」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几近捏碎。
「你为什么要为他流泪?徐婉莹,你才认识他几天!才几天,你心里就有了别的男人?当初,你可是为了我才嫁给太子!」
我连连摇头,慌促的甩出了眼泪,我恳切的解释:「不,我心里没别人,只有你,我爱你,只爱你一人,我……只是不希望你*自己手足兄弟,被天下人诟病,你以后是要做陛下的人,你不能有这样的污点,对不对?」
他将信将疑,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收起了指间的力,将我扶起,伸手擦拭我的眼泪。
我下意识的躲避,却想到他临走前嘱咐的无论如何,要保全自己,于是强忍住,任由他抚上我的脸,眼神变得迷离。
「三皇子,现在做这种事不合适……」
我按住他探向我腰间的手,朝外面示意。
他轻笑一声,喝退了守在外面的士兵,让他们退避百尺。
士兵们应声而退。
大门紧闭,扬起一片微尘,殿内回归沉寂。
他将我拦腰抱起,深深看着我的脸,向偏殿走去。
刚走几步,一柄长剑就抵上了他的后颈。
他停下脚步,身体凝顿。
偏殿的门打开,率先冲出的人是阻停我们马车的那位禁军统领,他带着一支精锐的侍卫藏在那里!
他们都手持弓箭,瞄准了三皇子,只要他敢抗拒,必定万箭穿心!
「婉婉……」
神昏目眩间,我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拥进怀里,单薄却坚实的胸口间,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回响耳际,散发出炽烈、熟悉的气息。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混蛋!你是混蛋——!」
天知道我有多担心,当听到三皇子说西凉王与慕容氏互通书信,我的心几近窒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都不知自己身在哪里。
我以为,我们此生再也难以相见,马车前的深情凝望,就是最后一眼!
这个混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就蛰伏在养心殿?
怕我告诉三皇子?
我有那么没脑子?
「婉婉,婉婉……」
他一遍一遍的呼唤着我的名字,将我紧紧拥在怀里,喜极而泣:「你居然会为了我求情,这真是我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他这话让我有点不高兴,睨他一眼:「在你眼里,我是有多不近人情?」
他连连摇头,解释:「不,我只是想,你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你也盼望他成为太子,怕你嫁他为妻,怕有朝一日,你会恨我害了你的夫君,就那么恨我一辈子。」
「殿下!」
门外,走进一群穿着银甲的御卫,都是皇帝身边保护的人。
他们向太子行礼,满面欣喜:「启禀殿下!西凉王如约而至!如今已经清缴城外守军,活捉慕容氏一族,于太极殿解救了文武百官与陛下!」
西凉王?他不是和慕容氏互通书信?
太子浅浅一笑,细长的狐狸眼风情万种,尽显邪魅。
「是我让西凉王出卖我没病的消息,以获取慕容氏的信任,也正是因为慕容氏放松了对西凉王的警惕,他才能悄无声息的在半个月之内集结了兵力入京。」
一旁的三皇子闻言,恨的咬牙切齿:「姜桓!你卑鄙——!」
太子冷哼一声,握住我的手走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冷眼相看。
「我从没说过不*你。不过既然这是婉婉的意愿,那么,我可以饶你一命。」
三皇子冷笑着看向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才跟姜桓睡了几天?就为着他来算计我这个你口口声声一心深爱的人?徐婉莹,我真是小瞧了你。」
「爱?」
太子眸色骤然凛冽,上去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居高临下,冷冷盯着他的眼睛。
「姜梧,你也配说这个字?当年你喜欢我母妃做的点心,她每日都做给你吃,你的每一件冬衣,都是她为你缝制,皇后娘娘生气打了你,也都是母妃宽慰你,心疼你,为你落泪!而你,却挑唆皇后将我的母妃贬斥入掖庭,打断她的双腿……」
「父皇多么爱你,你是他的嫡子,他不理朝政,亲自教你读书,教你写字,陪你骑马,手把手带你狩猎,只因有了我这个庶长子而对你深感亏欠,所以想方设法的弥补你!而你,却为了权位,竟对他起了*心!」
「还有婉莹!你凭什么说你爱婉莹?你潇洒张扬的逛妓院时,你跟你的表妹山盟海誓,非她不娶时,你跟孙氏在御花园苟且时,何曾想起过徐家还有一个等着你回去陪她看花灯的婉莹?!你可知他为了你的风流轶事流过眼泪,有多少伤心?你可知,在婉莹得知你有谋逆之心时,她即刻便跪下向我求情,求你我倘或真走到这一日,要我饶你一命!」
「你不配——」
三皇子在他的质问下像被抽空了力气,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恍然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一个曾有过温度的人。
到底是谁改变了这一切,他不知,我也不知。
13
秋去冬来,风平浪静。
我已怀有两个月身孕,母后怕我们年轻,不懂得保养身子,便留我住在宫里。
即便做了皇后,太子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可她还是怪皇帝,不肯与他见面,不肯侍寝,总将他拒之门外。
父皇就像个失意的少年,有时在凤栖宫外坐一夜,有时会在凤栖宫院子里的那颗大榕树下淋雨,央求母后与他一见。
母后说,伤透的心,无可治愈。
往事如云,母后也好像上了年纪,总想起往事,每每绣着花儿,就想起年轻时的光景,年轻时,她就在这里服侍。
「那时,我虽生了太子,却还在凤栖宫服侍,那一天,桓儿忽然跑进大殿,说母亲母亲,我在花园遇见一个好漂亮的妹妹,牡丹都不及她明艳,她好似天界下凡的仙女,我是问了公公,才知道她的确是个人,是徐家的小姐,叫婉莹。」
我从未想过,那是我与太子的初次相遇。
因为我根本没看见太子。
我的记忆里,那一日风和日丽,我第一次进宫,走进御花园,被园中的百花艳丽眯了眼睛,恍若置身于仙境。
然后就一个人从花丛里跳出来,带着明媚的笑意,说自己是皇帝最疼爱的三皇子,问我姓名,我说,我叫徐婉莹。
那是我与他的初次相遇。
从未想过,太子也在那里。
说起这事,母后的神情变得委屈,不同往日凌厉,此刻的她,倒像个小孩子。
「我对不起桓儿,谁教我是个出身卑微的侍女?倘或不是,哪怕只是个九品文官家的小姐,他做太子,也不会那么不合理。阿梧对他,也就不会那样愤愤不平。——对了,阿梧在哪里?」
宫女春夏上前,奉上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
「娘娘,您忘了,三皇子上请出家修行,陛下已经准许,过了除夕,他就会去寒山寺,永世不再入京。」
母后红了眼睛,抚摸着绣布上的两只青鸾:「他是个好孩子……以前总不肯我被皇后指使,怕我累坏,带着我逃出去,躲在御花园歇息。他是个好孩子,坏的是大人。」
我被风迷了眼睛,酸涩的连带着鼻子都一起酸,于是假装害喜,跑到了殿外,偷偷拭去自己的眼泪,深吸一口气,望向御花园,瞧见了那里新开的寒梅。
14
除夕,宫内设下家宴,没有宴请文武百官。
中秋宴的宫变,大家都仍旧心有余悸。
皇帝就索性只宴请了宗室,诸王爷、王妃,还有后宫嫔御。
慕容家倒台,最开心的当属后宫嫔妃。
这后宫不知有多少孩子折在慕容皇后的手里,皇上年近四十,也仍旧只有三个皇子。
二皇子在封地,几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听闻了上次的宫变,他看三皇子的眼神都带着恨意。
三皇子一直垂着眼睛,不似从前潇洒不羁,他不敢看别人,也不想看见别人的眼神。只是时不时,当我抬眼看去,也会对上他投来的视线,四目相对,他慌促掩敛,然后便是将温热的酒水一个劲儿往肚子里灌,不多时,便有些醉。
我亦有些微醺,太子捏了捏我的手,说有些冷,又来摸我肚子。
我轻笑,将手覆盖上他的手背,告诉他没事。
他何等精敏,自然知晓我因何挂心,在我耳边低语:「明日阿梧离京,你去送一送。」
我连忙解释,自己并没有挂心三皇子。
他却浅浅一笑,拉过我的手放在唇边吻,目光真切:「十多年的情分,不会一朝消逝,别让自己后悔。」
我感恩他的谅解,却也愧对。
他笑着抚我脸颊,说:「没关系,你我以后还有很多十年,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与我,是一辈子。」
他总是懂得如何让人宽心,亦或者说,他只肯用这份温柔要我宽心。
我很感激,若非这份宽厚,我还不知要伤多少糊涂心,做多少糊涂事。
我凑上前,唤他:「桓哥哥。」
「嗯?」
他故作镇定,面容却肉眼可见的红润,一路红上耳根。
我抻起身子,亲了亲他的耳鬓。
他一凝,心跳狂乱,素来精明邪魅的双眼,竟染就几分女儿态的羞涩之意,看的我很是开心,勾起他的手指,倚靠着他手臂,放心吃醉。
15
初一,宫门前。
我折了一枝寒梅,踏雪而至。
三皇子等在那里。
好像知道我要来。
看着我渐行渐近的身影,我也看清了他眼里的痴缠与失意,他好像一瞬间想起许多往事,想起他外出游学的那一年,也是冬天,我也像此刻这幅样子,披着他猎给我的雪狐皮做的披肩,手里拿着一枝新折的红梅。
他说我像话本里描绘的精灵。
我说:「呸,人家是仙子!」
那时,他还是他的样子。
他的眼睛里是对大好山河的好奇,与未来人生的无限憧憬。
那时他的眼睛,还未染就权欲。
如今他的眼里那令他狷狂的权欲,早已消逝在太子质问他的那个夜里。
「谢谢你来送我,婉莹。」
我知这是最后一面,于是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像道别。
便如同当年送他时一样,将红梅递进他手里,说:「落一瓣花,就写一封信。」
他含笑答应,嘱咐我少吃甜食。
我点头答应,没有娇嗔,只是泪水模糊了双眼,到最后,也没能看清他的背影。
……
宏景十年,正月初一。
三皇子整备行装,停在宫门前,向宫道遥望。
老太监相劝:「殿下,赶紧启程,冬天日头晚,一出京城,天就得黑。」
他无动于衷,仍旧望着远处的落雪,等待。
不消片刻,他等到了那个身影,手执红梅,踏雪而来,像只在雪地里奔跑的小狐狸,如同画卷上描绘的精灵。
「婉莹,你真好看。」
他从不吝惜赞叹,只因她值得这样的赞美。
那年在御花园只见她一眼,便再不曾忘怀,于是庆幸,今日能得她相送的人,是自己。
「花落一瓣,就写一封信。」
她将红梅递上前,下了严令。
他失笑,心中甜蜜,乖巧点头,承诺:「一瓣花,一封信。」
太监再次催促,牵着他的马动起来。
他本不想走来着,奈何马已向前,于是握紧缰绳,艰难的在厚重的冬衣下扭转身子,大声说:「等我回来,回来我就娶你!」
少女在的背影下笑弯了眉眼,明艳的面容鲜红耀人,更胜红梅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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