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羊毛毛
美国著名导演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Hawks）曾把一个好电影定义为“有三场好戏而没有糟糕的戏。”以这个标准来看《日落大道》（Sunset Blvd.，1950），它不仅是好电影，而且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电影之一，因为它每一场戏都那么精致、富于魅力，而你连半场糟糕戏都找不出来，即使是对主要情节不起推动作用的过场。
《日落大道》每一个镜头都那么好看，亮点那么多，要找出最出色的几场戏真的太难了。
1.死人说话在四五十年代，除了恐怖片，没有导演会这么干。让死人开口说话，就已经很荒谬了，竟还要让一个死人开口讲述自己的经历……这是以前的剧情片没做过的。
《日落大道》一开场，我们就看到警车开进一座别墅，主人公的尸体在泳池上飘着，伴随着尸体的旁白，故事进入闪回。
实际上，导演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原打算制作的开头比这还荒唐，那是在一间太平间，男主角和其他尸体躺在那里，诉说自己死亡的原因。几个尸体罗里吧嗦说了一堆，影片才步入正题。
这个开头怀尔德不仅设计好了，还拍出来了，编剧查尔斯·布拉克特（Charles Brackett）大感恶心，派拉蒙也觉得不妥，于是在伊利诺斯州的Evanston开了场试映会。
结果Evanston的观众一看到尸体开口说话就笑个不停，笑声中满是嘲讽意味。怀尔德跟派拉蒙说这里的人缺乏教养，片厂就又安排了次试映，选在据说是全国最有教养的小镇，那儿的观众不仅笑了，还嘘了。
派拉蒙把影片搁置了六个月，后来，怀尔德自己想开了，换了个新开头。新版本虽然还是很怪诞，但至少，这次男主角是场景里唯一的念白尸。
对于这个新开头，怀尔德想要一个从泳池底部往上拍的镜头，但当时的摄影器无法满足水下摄影的条件，于是他在池底放了一面镜子，在水上拍摄镜子所反射的影像。效果比真的水下摄影还好，水面与镜子的双重反射制造了人物影像扭曲的感觉。
2.会见女王男主角乔误入一座大宅，宅子的主人竟是曾经的默片女王诺玛·戴斯蒙。
“你是诺玛·戴斯蒙，你以前拍过无声电影，你以前是大明星！”
“我现在也是大明星，是电影变小了。”
葛洛丽亚·斯旺森（Gloria Swanson）的这句对白已经成了整部《日落大道》的标签，就如同“没有人是完美的”之于《热情如火》（Some Like It Hot，1959）。
诺玛显然很孤独，她唯一的猴子朋友死了，正在等待下葬。所以即使是乔这样一个不礼貌的陌生人，也能打开她的话匣子，“他们死了，他们完了！曾经这个行业受到全世界的瞩目，但是对他们来说还不够好，哦，不！他们还要让全世界的人听得到，所以他们张开嘴巴，大声说话、说话、说话！”
诺玛·戴斯蒙说话时高扬的下巴，舞动的双手，恶狠狠的表情（加上她一脸浓妆），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老女人，带着明显的恐怖哥特色彩，与乔几乎没有表演痕迹的方式形成对比。整部影片中他们都维持着这样的反差和对立。
有场戏是诺玛和乔一起看她以前主演的默片，这部影片是《女王凯莉》（Queen Kelly，1929）。管家麦克斯充当放映员，他脸上是那种惯常的悲悯表情。值得注意的是，《女王凯莉》正是麦克斯的扮演者埃里克·冯·施特罗海姆（Erich von Stroheim）执导的！
拍摄《贪婪》（Greed，1924）时，施特罗海姆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女王凯莉》则彻底毁了他的导演生涯，也断送了诺玛——葛洛丽亚·斯旺森的表演生涯。
电影中的这一瞬间，他们扮演的就是自己。在放映机的灯光中，诺玛突然立起，扬着左手，激昂地说：“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会再度站在那里！”
为了调和全片压抑的基调，怀尔德特意安排了一场卓别林模仿秀。这不是斯旺森第一次模仿卓别林，在1924年她主演的电影《虐待》（Manhandled）中，就有模仿卓别林的段落。
不得不说，斯旺森确实深得卓别林的表演精髓，展现在银幕上的简直就是一个女版流浪汉查理。
现实中，斯旺森也得到过卓别林在喜剧表演上的指导。早在斯旺森刚刚入行的1915年，她就在卓别林的电影《他的新工作》（His New Job）中担任过角色。卓别林本来找她担当女一号，可斯旺森毫无喜剧表演经验，于是只得到一个打字员的小配角。
5.会面地密尔默片时代的大导演西席·地密尔（Cecil B. DeMille）也在片中扮演自己。当时他正在执导《参孙和达莉拉》（Samson and Delilah），怀尔德直接把摄影小组带到片场，拍摄了这场戏。
诺玛盛装前来看望曾经将她培养成大明星的地密尔，梦想着由地密尔执导她的剧本。片场，厌恶有声电影的诺玛还被吊起的话筒*扰了一下，诺玛嫌恶地将之拨拉到一边。
曾为她打过灯的灯光师把灯打到了诺玛身上，更多的人认出了这位曾经的默片女王，围了过来，这里给了一个在半空俯拍的镜头，诺玛就像过去一样，成了全场的焦点。人们的惊讶和恭维令她非常满足：“我完全没想过，重回到摄影棚是什么感觉。”
6.结尾：古典悲剧结尾成为全片的一个高潮，彻底疯癫的诺玛·戴斯蒙穿着一条及其夸张的金光闪闪的裙子，从楼梯走下来。她以为他们在拍摄她的新电影。她就是莎乐美，正走在城堡的台阶上。
这是全片最诡异、最华美、最古典的一个镜头，两旁的记者如雕塑般静立着，灯光紧紧伴随着诺玛，人们都给她让开路。诺玛正面向我们走来，她激动地差点演不下去。她的手臂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她浓妆艳抹的脸上表情惊悚，仰着头，枯柴般的手伸向摄影机，仿佛在索要摄影机从她身上所摄取的岁月。镜头戛然而止，影片便停留在最为恐怖、疯癫的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