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陇南(二):杜甫之蜀道怀古

走进陇南(二):杜甫之蜀道怀古

首页角色扮演蜀道苍穹更新时间:2024-06-26

五月的季风,从太平洋漫过遥远的陆地,到达西北内陆已经耗尽多半的耐力。这时的秦岭山群,最早一波享受到湿热水气的滋润。而地处陇上的黄河流域,却在今年的春天里显得较为薄凉。多变的气温像只无形的手,欲将捂住一切草木的抽芽和花蕾催发。盯着那些迟迟盛绽不开的枝叶花苞,不免焦躁死心累觉不爱。

守着北方的冬日久了,于一个满地春红的期待里,我心似乎已归于寂然。

陇南嘉陵江畔

有人说,旅行是用眼睛丈量山河,拓展内心世界的最好途径。

而于我,一个长期陷在孤独里的人,那远方的远,只是一个生活的出口。

秦陇别话

梦幻的世界,依旧定格在秦陇早春的山水。

揣上一付漫不经心,驱车过天水,沿316国道缓缓进入西秦岭腹地,那些几曾熟悉的景象开始占据你的瞳孔。沿途的植被,早已获得充分的雨水滋养繁盛而妖娆。南北地势的过渡,赋予了秦岭别样的质感,令其拥有一种古老而沧桑的神韵——浩瀚广袤的森林裹挟着公路,不断变换着曲线,穿过海藻绿、青苔绿、苍翠绿的原始荒野;路边的老村子依旧烟火袅然,简约的农舍、便利店、菜圃,掺杂着曾经熟悉的味道一并扑面而来。氤氲的水气自深谷林涧袅袅升腾,雨雾在茂密的树冠上飘过,宛如这天和地沉静地呼吸吐纳。

嘉陵江峡谷

黄昏的途中,随之一场大雨顷刻而至。眼前的一切被昏暗严裹,骤急的雨水瓢泼直下,划过苍穹的电光霹雳砸向深谷峰岭。狂风卷起的浓厚的水汽弥漫了四野,令人疑心周围是否会有山妖出没。此时,畏惧这样的凶险旅途,我只好找一处稍感安全的地方驻车停息,安心等候这场给人惊喜且清凉的大雨过去。当然,也难说这不是旅途中的片刻宁静了——坐在车里听雨直击,领受苍天宣泄它的欢畅、或者出离的愤怒,大抵形同人生中某一刻释放的另种情绪吧。

大雨如注,苍野迷茫。秦岭特有的清爽温润的空气拂过面颊,瞬间唤醒你沉眠已久的视觉、味觉和触觉,给人一种久违的亲和、迷醉和醇香。路边的几家农舍,有人站立屋檐下观雨。吹来的一缕农家饭的烟火气味,合着土豆和烧腊肉的香味漂浮鼻尖。......

成县 西狭颂

一次浪迹远方的行走到底有多少意义呢。有人说,旅行是用眼睛丈量山河、拓展内心世界的最好途径。而于我,一个长期陷在孤独里的人,那远方的远,只是一个生活的出口。我希望从这里放飞自己,找见另一个蛰伏在灵魂深处的自我,它是自由和不羁的,它又是本真和自省的。

我不知道那些真正的旅行家,他们的人生到底活在怎样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而我仅仅想到徐霞客——旅行界的大咖、一个堪称“驴友”祖师爷的人。千古名人里,走过秦陇山地的“诗圣”杜甫,一路吟哦,佳篇传世;而穷其一生踏足大半山河的徐老先生,难得还有一个“游圣”的雅号。于他而言,终究一生来的潇洒和爱得其所,而非众生们那般活的苟且与寡淡无味。

祁山堡 武侯祠

一直疑惑徐霞客有没有走过陇南的秦岭-嘉陵江秘境。有多篇网文提及,说他曾游访过太白山,并附上文字证述:“至此尽脱山骨,竟发为极胜处。”然而,去读徐霞客的《游太华山日记》,才知道,他入潼关造访西岳华山、而后向南穿越秦岭山地至陕南的洛南、商洛、丹凤、商南一线,取丹江水路进入湖北,经淅川前往均州的武当山。却从未找出他由陕南西折进入西秦岭的记述,而上述那段文字也仅仅是描写华山景状的,不知那些网友怎么做到的移花接木,偏偏又人云亦云呢。

巍巍秦岭,嘉陵沧浪。除了连绵不绝、跌宕起伏的群山,深藏峡谷绝岭的瑰丽胜景,这里还拥有无数史话相传的人文古迹。遗存千年的杜少陵祠、西狭颂、吴玠墓、鸡峰山、青泥古道,更为久远神秘的秦公大墓、无处不彰的三国文化遗迹,一道构成西秦岭山水原野里最具生命力的元素。它于粗犷中透着细腻的震撼力,又在历史轮回的悲怆中,完成对秦汉底蕴的渗透。

鸡峰山(秦始皇拜祭处)

漫游在西秦岭的重峦叠嶂,恐怕最直面的感受,似乎全然来自李白的诗句:“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倘若这是一帧绵长的画卷,那么置身画中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不如退身其外,淡然地从流徐行。哪怕竹杖芒鞋,一蓑烟雨,你只管将自己的身心交付黄昏或雨后、山风或松涛,又何尝不是“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成县 杜公祠牌坊

蜀道·杜少陵祠

走入凤凰山麓青泥河畔,你会清晰地感受到:1200多年前,杜老先生兀自望着飞龙峡的清溪苍野,霜寒暮气,远山孤鸿,一腔悲悯天下的凄苦之情跃然眉上。

唐玄宗年间,安史之乱后,关中及中原烽烟四起,一时家国没落、山河破碎,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在这战火方炽的煎熬中,杜公已蛰居京都多年,求仕不果,前程渺茫。此时的他已年近知命,终于绝望于仕途和现实晦暗,决意辞去卑微的官职,给自己另寻一方乐土、换一种活法。

杜甫草堂

于是这年(公元759年)他离开长安,携妇将雏,辗转西行秦州(天水),客居侄亲处三月有余,仍为全家生计犯愁。恰时有同谷(今陇南成县)好友相邀,欣喜之余,携家顺西汉水一路南下,过铁堂峡、陇南盐官、祁山堡。彼时正值深秋,诗人在身入西秦岭的千山万壑中颠沛难行,饥不果腹。路经西汉水之畔的祁山堡,杜公一定前去拜谒过武侯祠的,却不曾留下任何片言只字。

想必诗人的内心是无比纠结和矛盾吧——反观一生,壮志难酬,何似诸葛出仕拜相,开府持节,挥斥方遒?冥冥之中,人生的一些沉重和不堪,岂非寥寥笔墨可言啊。而这短短的半程蜀道,诗人足足一月才行至同谷,此时已是寒天初冬。然而世事多变,曾经慷慨相邀的“好友”不知何故难觅踪影,一场兴致盎然的投靠化为泡影。人疲马折的诗人一家只好在城外凤凰山麓的飞龙峡口的小山村暂且安顿下来,而这却将诗人推入极具苦难的境地。

子美草堂

草堂·同谷悲歌

诚然,一代诗圣终究是有抱负、有情怀的人。优秀的文人骨子里,始终被“居庙堂之高,先天下之忧”的政治理想所填满,平生飘逸的旷放个性里却深含不容于世的清傲与血性。“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追求,又难免让情感单纯的诗人多了几分迂阔和不合时宜。于是选择辞官南下蜀道,自此人生转折、踏上一段无比艰辛的人生苦旅。

本想着寻找一处安身养家的美好庇所,从此不再披风浴露。熟料世事难卜,这入蜀而来的一路行途,让诗人饱受人间饥寒困苦、亲情冷暖、宦途的屈辱和绝望,以及之前痛失幼子的悲伤。流寓成县的月余时光里,异常艰辛的杜公犹如飘倏风中的烛火,在这荒野小村度过了一生中最为黯淡凄惨的岁月。

杜甫草堂门匾板联

当我赶到飞龙峡口,轻微小心地迈进这方隐秘的杜祠,只为悄然搜寻那些镌刻于墙壁上的一幅幅诗作,希望走进一窥诗人的内心世界。站在子美崖下,你再也看不出曾经的草堂是何般模样,但你可以想象得到,那不过是三两间枝木搭成的、低矮且难能遮蔽风雨的草棚罢了。身影枯瘦茕立,两鬓已然花白的诗人徘徊在青泥河崖畔,川蜀在望,而前路迢远,一行悲苦的老泪不可遏止的溶进他的《同谷七歌》中。

彼时荒冬,诗人身处凄苦无依之境。暮霭沉沉,萧煞四野,飞龙峡霜气氤氲,诗人无力地望向深谷旷野。感念平生,凌云志向不得一展;岁月蹉跎、命运弄人,生来又落得颠沛流离;因顾命而困顿潦倒、流落僻野之窘地。“我生何为在穷谷”?扼腕扪心,不禁潸然泪目、悲从中来。那痛彻心扉的一句“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当真是抒尽了诗人无限的愤懑和哀伤。

杜公祠坊门

进杜公祠坊门,拾级而上。诗圣祠、发兴阁、濯凤轩、子美草堂等几处祠宇轩阁沿山势排布,递级而上。举头仰视,油然而生的崇敬之情,瞬间令人收敛了不少混世的俗气。在这里,需要保持一颗谦卑的心,才可沉浸于诗人的世界。

坊门两侧的柱子上一幅题联大有深意,“一谷风清问先生 真穷极到此;四壁诗满笑后人 何胆大如斯”。领悟再三,以为这两句对杜公生前身后的品学名望与诗词成就的评价,颇显先生之世道迷离和沧桑,又体现其诗文对苍生正义的觉悟,这大抵才是对杜公的无尚追誉吧。

谒访杜公祠

杜诗碑刻

有人说,杜甫是与我们共患难的诗人。每读杜诗,都可从中获得力量、慰藉和共鸣。在他落魄、卑微和命运坎坷的人生低谷,从未失去对天下苍生的仁慈和大爱。在杜甫一生的理想追求和艰难辗转中,从一介飘逸清奇的翩翩少年到“致君尧舜上”的朝廷命官、继而又沦落为乞食人间的平民。蜀道之行,潜伏过多的风霜困苦,也无疑成就了他的诗界帝位,而同谷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的那道命运之“劫”。但他活在了每个时代,也活在今天我们的世界里。所以,同谷之寓,他于凤凰山下长歌当哭,在厚重的《同谷七歌》里抒笔绝唱,让灵魂得以“凤凰涅槃”,方始活成了千年诗圣。

“潭云崖石”摩崖石刻

出子美草堂,一款通幽山径通向草堂后的仙人崖。陡峭的岩谷间茂林丛密,一帘瀑布垂挂于百丈悬崖,壁上有崖刻四字:潭云崖石。身陷同谷“绝境”的杜公,在这里苦熬一月有余,饱受饥寒困苦和人间冷暖,终于在乾元二年十二月一日这天,写下《发同谷县》一诗,满怀多日的辛酸、伤悲和不甘离开草堂,翻青泥岭、涉嘉陵江,下剑门去成都。“停骖龙潭云,回首白崖石。”——即使这样的美妙听涛处,大概也没消融诗人胸怀天下的感知,也未磨灭其洞察世事的觉悟和对黎民疾苦的呼号。亦如杜祠园中八角亭廊柱上所刻的那句诗文“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一般波澜汹涌,在旷远雄浑的咏叹情怀下,却反衬着诗人暮年漂泊的凄怆之情和命运的孤苦景象。

杜祠园 八角亭

出杜祠,向南走进飞龙峡谷二三里,“万丈潭”已龙去潭空,一泓浅渊再也寻迹不到杜诗中的碧水深邃。整个峡谷笼罩在苍翠郁葱的绿色中,青泥河弥漫着淡淡的忧郁的雾霭,不知是天地灵气还是诗人遗留的诗韵生息?万丈潭其上巉岩处,一股清冽的泉水从绝壁洞穴喷涌而出,状若白练,滔滔飞落。南侧的凤凰台映入眼眸,有人说它形似鲁迅先生的侧卧肖像,故亦称“鲁公山”。杜诗中有云:“玉绳迴断绝,铁凤森翱翔。”尽管诗人身心俱疲,还是掩藏不住贪赏眼前胜景的雅兴。

飞龙峡 凤凰台

飞龙峡 万丈潭

杜诗中的“玉绳”飞泉

古道凭吊

捱至腊月初,多日艰难的挣扎和不甘,迫使诗人再次启程,逃离同谷这个悲苦伤心地。越木皮岭,夜走青泥道,南下白沙渡、水会渡,涉嘉陵江,经剑阁至成都。这又一程备受疾苦折磨的辗转跋涉,基本都穿行于西秦岭的群山万壑间。

千山暮雪,山风凛冽,猿哀乌啼,夜半的青泥古道边,不见星点人间烟火。前路被苍茫的山水相隔,清冷的月辉洒落岭峡江流,淡淡地映照着行色急匆、疲惫不堪的诗人一家。

青泥古道

昏暗的夜色里,衣着凌乱的杜公依然保持着他的坚韧。但这一程,他没有留下关于青泥岭的片言只字。也许早已拜读过李白好友的《蜀道难》一文,“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那磅礴激荡的文字只属于行走云端的李诗仙吧,而杜公是一步步丈量西秦岭而来的,饱受残酷却也一路释放着澎湃的诗情,他以《白沙渡》、《水会渡》咏叹了青泥道的艰涩难行。

青泥岭 古道山村

如果李白、杜甫的吟唱被界定在诗中而言,那么李白是来自高山仰止、来自海市蜃楼;而杜甫一定是来自他脚下的土地、以及土地上万物生长的风雨和凋零。因而,李白活在逍遥的幻境里,是仙;杜甫行走在命运多舛的人间,他是圣人。

我的行程也循着诗人的足迹而至。离开杜公祠,我是避开木皮岭直接去了大河店,从这里进入青泥古道上至铁山。当年的杜公一家沿着铁山南缘的古栈道下到虞关嘉陵江畔,再渡江过十八盘沟继续南下略阳,由此离开了陇右地界。

青泥岭 铁山远眺

从青泥岭铁山下到虞关,我驱车不过半小时,而杜公一定是艰辛苦行了大半夜。此时黄昏已近,我兀立于宁静的嘉陵江边,远眺西秦岭的莽莽群山和不知何处的山关村、九股树村、金池院村……杜公那一路行去,我心已感同苦楚,因诗人的历险奔命而哀伤,再也无欲一一寻迹而去。

望着崖下流经千年的一江春水,不论心驰神往遥想千古,还是触景动情听风涛水起,此时一切尘封旧事,俱往矣,空悲切。

心下感怀先圣,也来赋弄一首《题陇南杜公祠》以咏怀先生:

五月胜芳犹未尽,
草堂春色怜可见。
先生倥偬江山愁,
龙峡空吟斗诗篇。

小地坝 白沙渡

离开杜甫草堂,走出青泥古道,沿着嘉陵江峡谷边缘缓缓而行。晚霞里的山光水色簇拥着万物峥嵘,泥土散发的清香,糅合着山野花草的斗艳不顾生死。

不知李白的蜀道之行,是否真正走过秦陇的青泥岭呢?不然,那《蜀道难》又怎么如此的回肠荡气?

孤云飞鸟外,一语“愁空山”。——若是他来过,洒脱不羁的诗仙大概也难“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那般逍遥飘逸了。……

杜甫秦陇蜀道的追古行迹:

第一段:长安(西安)—渭南(游华山)—秦州东柯(天水街亭)—铁堂峡—盐井(盐官)—祁山堡—法镜寺(西和)—青羊峡村(西和)—泥功山(成县)—同谷飞龙峡(成县杜甫草堂)

第二段:同谷草堂—栗亭(徽县)—木皮岭(木皮古道)—小地坝(徽县)—瓦房村—小河村官桥坝(白沙渡)—大河店—上黑沟(青泥古道)—大石窑—青泥驿(青泥店子村)—孟家滩—伍家坪太和俺—青泥岭(铁山)—穆家沟—虞关(水会渡)—十八渡沟(徽县)—十八盘沟—山关村(徽县)—九股树(略阳)—金池院(略阳)—剑阁—广元—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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