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天籁之音
我在县城的住房仍是一个突出的问题。
我们夫妻需说不是在一个单位上班,但仍是双职工。按水利局的规则,应该享受两间住房,还可以有一间厨房,也就是应该享受双职工的待遇。但是,除非你是县委*,或县长,或者是单位里的一把手,不然,在县直机关排号等得分住房,那真是一件比在单位混个一官半职还难的事。
我几乎厌倦了县城的生活,特别是人际关系、后台、背景的复杂性,我一个从泥巴窑子里出来的最底层农民子弟,进了县直机关,如同是一只没有头的苍蝇,乱飞,乱冲,经常的撞墙碰地,也不知道请教老前辈获取他们成功的社会实践经验;又好像是夜间里的猫头鹰,扑棱棱乱飞,没有捉住老鼠,倒也没有被猎枪打中,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的身份是下派干部,但是,人,仍就是水利局里的人,还经常回单位办事处理财会业务。老婆托关系也借调到县城一所小学工作,儿子也上了县城里最好的一所幼儿园。一家人都在县城,每天两口子牵着小孩还一起去体育场散步。不知道内情的人非常还羡慕的认为:“你看,他们一家都进城了,多幸福啊!”
诸不知,我们正在为进县城后的生活成本高,住房困难而发愁呢。
“你猜,我今天听到什么了?”
老婆下班回来,神秘的告诉我。
“你神精兮兮的弄啥啊?你听到的是天籁之音啊!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好事,你就告诉我,是坏事,你就不要说,不然吓掉了我的魂你负责。”
的确,我近年来没有遇到过好事,我的情感素质已经极其脆弱,心里已经不能承受不好的消息。
“是好事。”
老婆断然的说。
“什么好事?”
“你不是和原来局长的秘书好吗,他不是已经调省城合肥去了吗?他老婆不是没有调走吗?他家的住房不是他老婆住吗?”
“是的!又怎么着?到底是什么事?有话你就放快点说,不要一点、一点的向外挤,让我听得拿劲。”
“今天,我在百货大楼卖东西,看见那秘书老婆买东西后去下钱,她和那个女收银员很熟,她对那人说,她的事办好了,工作也调往合肥,她和她丈夫是一个单位,也是报社印刷厂。”
“对我们有什么用?”
“他家的房子!”
老婆的眼睛像黑夜里突然来电的一百瓦灯泡一样,突发的奇亮,整个人也活灵神气起来。
“你今晚就去找她,不,我和你一块去。不然你一个人去,被人家看见,你一个大男人,人家男人不在家,你夜晚偷偷的去一个女人家,孤男寡女,那女的长得又*,人家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人家会怀疑,说你跟着人家,说你闲话,你现在这个处境,搞不好,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的名字就已经远扬了。”
这个人就是把问题考虑的很多很复杂。
“嫂子,原来我们在冷江水利站时,你们家就和我们家好。现在你们家都搬到合肥了,我们也是要好下去的,我们是要去合肥看你的,你老家有什么安排,我们负责给你办。”
我的老婆甜甜的和秘书老婆拉起家常来。
“听你说的,我家老张在咱们单位当秘书时,经常对我说小刘怎么好,怎么的好。他说小刘人实在,会办事,对人没有花花肠子,如果你们县里、市里、省里上面有人,他是一块好材料哩,你们上面就是没有人指引。上面没有人,你自己再有能力也没有用,老百姓说你再好也没不行。你干个实在活还差不多,要想混个芝麻粒大小的官,有一点小实权利的就不行了。我家那老张就是一个书呆子,你看他还是安徽大学的老大学生呢,在人民日报还发表过头版文章呢,在林南这么多年,连一个小股长就混不上。这次,要不是他大学的同学要他,累掉他的蛋,他也去不上合肥哩。”
秘书老婆知道自己的话说走火了,说罢,竟然捂住自己的嘴,看着我老婆平静的脸,差一点笑出声来。
“这次去合肥还没有几天就是一个科长了,手下管几个男男女女,和我们这里的局长官职一般大,出门有小车,你看多好。不是他同学在合肥帮助,我们也就是一辈子在这里,一辈子也就完了。你们有机会也想办法找找熟人,托托关系,挪一挪位置。你没有听说过吗,树挪死,人挪活,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有机会你们也挪挪单位,换换环境,骑着驴找驴,找个有出息的单位,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局机关又怎样?局机关也不比别人多个头,不掌权,就没有钱,每月拿那几个干工资,看着人家喝酒吃肉的,你连汤也没有。
我原来就对老张说,哪怕下到区站里当个小头头,也不要在局机关里写什么吊材料,劳神伤脑的,一个囫囵觉就睡不好。头天晚上领导一句话,你这一夜就完蛋了,周六周日还要陪领导下乡,我们两口子整年整月的连一天正经的懒觉就睡不安生。
这下可好,他跑到合肥去了,他倒是睡着了,他长得又那么风流,我每次去合肥,都是见他西服笔挺的,领带光流的,皮鞋亮铮的,涂脂抹粉的,偏分头梳的像老母牛添得一样流光,整天夹一个黑色牛皮包,和他们单位的几个男女跑来跑去,我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自己打扮得那样好,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我想着心里就赌,烦哩。
他在合肥那么多同学,也不知道他和哪些女同学好。他安大的同学多,又是学文的,也是有才的,是十分风流的,你就不知道我多操心,害得我一个人守空房不说,他实在是太让我操心!你知道我整天夜里睡不着啊!这么一年多,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啊?鬼才知道!要不是还年轻,呸!我才不愿意和他去合肥哩。又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人事关系还得从头混,从新来,想想也是难着哩。”
秘书的老婆,好像多年没有见到人一样,这次见到我们,滔滔不绝,话比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的还多,她竟然不知道我们来她这里是干什么的。
“也是的,现在的人就是势利眼,你看我们家老张在这里当秘书时,下面水利站的人还不时拎一箱酒,一桶香油,一篮子鸡蛋来我家看看,让我家老张和局长说什么好话。现在,他们在大门口见到我,我想和他们打招呼,他们连看我一眼也不看,好像压根就不认识我。妈的,真是人走茶凉,狗眼见人低。”
秘书老婆像遇到他的亲哥哥、知心姐姐一样,在向我们大口的吐苦水。不知不觉,手腕上的表针指向七点,我们已经来她这里一个多小时。儿子一人在家,老婆不免急了起来。
“几点了?”老婆问我。
“到新闻联播了,我开电视,你看新闻,俺姐俩叙话。”
秘书老婆叙话的热情正在高涨时,起身伸手去拧开她家那台 “黄山牌”黑白电视机,立即被我制止。
这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在当时是很时髦的,也是很稀少的,当时一般人家是没有的。
“我不看电视。这样,你搬家时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什么,你只管对我说。”
“大兄弟,这太感谢你了,我后天搬家,我正需要一辆大货车,把这屋里的这些东西都拉到合肥。还需要一个新钢丝床,就像局招待所里的一样。还需要你们财务处物资仓库里的几块东北松木板,我准备在合肥打一点家具。报社里不好弄木材,你是财务处的人,这点事情请你帮忙,该付多少钱,我付多少钱,不会为难吧?”
虽说是她及时赶在我前面提出要求,但是看得出,她喉咙两边的两根青筋仍然上下抽动,她与我老婆叙话的热情意犹未尽。
“好的,我给你准备好,钢丝床我那有一个,是从招待所里新领的,直接给你。木材我明天找局长给你批零点二方,也就是四块松木板,打一个大衣柜、一个饭橱、一个饭桌足用,一百多块钱不要你出,我给你付。”
“太感谢你了,一百多块钱不是小数,一个多月工资呢,你到合肥,我给你多炒几个菜,让你哥多陪你喝几盅。”
说话间,秘书老婆已经把我认为是她的亲弟弟了。
“钥匙我现在就给你一套,明天,我先去合肥安排一下,下午还要赶回,后天再跟车一起回合肥。”
“不用那么辛苦,你把东西整理好,你明天回合肥,后天,我直接给你送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劳驾你跟车跑合肥呢?也好,这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都是你哥这些不中用的几箱书,破破烂烂的旧家具,我说给它当废品卖了,被你哥骂了一顿。给!这钥匙都给你,我今晚去我妹子家睡,明天直接到车站乘车去合肥。”
“大兄弟,后天上午十二点我在合肥小东门外,省报社印刷厂门前等你啊!我们就住在印发厂家属院内,那房子没有这里的房子大。”
“好的。”
秘书老婆让我试试钥匙,把门锁好,钥匙又反拧两圈,她又拉一拉,推一推,检查一下,确信锁好无误,我们才一起顶着天上的月光,走在刚铺好的四米宽的水泥路中间的路面上,踩着道路两边高压水银灯光投映下的斑斓树影,离开了深深的水利局后院。
此时,晚风吹来,道路两边的月桂,伴随着轻轻的清风,花香阵阵,香味扑鼻,沁人心扉。
临走时,秘书老婆不断回头,恋恋不舍,又不得不走的眼神,令我心有不安,感触良多,那是她居住十多年的房子。
这是水利局最好的双职工住房,虽然门前没有院墙、门楼、石狮,但东西有厢房,户户独立,堪比北京的四合小院。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林南县设立水利水电局,“七五八”大洪水以后,全局建设的最好的一栋双职工住房,我们的现任局长就是这里其中的一家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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