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一年一度的元夕，长安城今夜很是热闹，街上灯火辉煌，涌动的人流熙熙攘攘，就连城东花巷的小绣纺内，客人也是沸沸扬扬。
“子清，许久不见。”老板正低头算账，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霍然抬头，看向柜台前戴着帷帽一身天青色衣裙的持剑姑娘。
“怎么，不认得了？”姑娘见老板发愣，挑起帷帽的一角，露出半张白玉无瑕的娇颜。
老板瞬间欢喜的如同孩童一般，赶紧将人请进了后院，并让小二送来一坛她珍藏多年的梨花白。
“师姐，这次要在这里多待几日才是。”老板摆好酒具，对着一株开的绚烂的梅树下的姑娘开心的说：“今年元节有万灯会，可不能错过。”
“不了，与人有约。”姑娘拿下帷帽，清冷的面容如竹如月，如风过凉溪。
“哦，那......那等下次吧。”老板有些失落，在看到姑娘递来的锦盒时又倏然开怀。
“千年云霖！”她惊的面容有些扭曲，不知是喜是悲。
姑娘点头，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想着你用的到，就送了过来。”
老板温婉的笑了笑，近几年奇珍异草的养着，功力确实恢复了不少，想着日后能再现辉煌，便开心的收了起来。
“对了师姐，”老板从怀中拿出一张红贴，龙凤萦绕：“三月下旬大师兄大婚。”
姑娘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顺势接过，摩挲了一下，放入怀中：“我会去的。”
两人还欲说些什么，一阵风过，竟有雨丝飘来。
“看来今夜你是走不了了。”老板微微勾唇，拉起姑娘的袖子：“不若就在此将就一晚吧。”
姑娘微微皱眉，看着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无奈的点了点头。
老板将姑娘安排在了一间客房内，房中的琉璃净瓶内，几支红梅开的绚烂。
姑娘收拾一番，和衣而寝。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如她初入师门的那夜一般。
那一年她才七岁，父母双亡，成孤儿她四处游荡，遇到了下山游历的穹雪剑宗的宗主。
那人见她骨骼清奇，便将她带了回去，取名玄霜。
穹雪宗宗主不只她一个徒弟，她排第三，上面还有两位师兄，还有回来的路上又捡到的子清，即便子清年龄比她大的，也是要称她一声师姐。
她性子冷清，不如大师兄般稳重谦和，不似二师兄的坦率豪爽，也没有子清师妹的温柔和善。
所以在穹雪剑宗的日子虽然平平淡淡，但也甚是安宁。
十一岁那年，她为了参透霜华剑诀，闭关半年，出来之后下山游玩，遇到了一个和她同岁的小姑娘，孤苦无依，甚是可怜。
她似乎看到曾经的自己，询问了那女孩的名字，将其带回了宗门，成了她的小师妹。
一开始的时候，叫紫苏的小姑娘很粘她，吃饭睡觉都要一起，甚至方便的时候都要跟着。
会圆溜溜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调皮的问她：“师姐，为何你与我同岁，你就是师姐，我最小的师妹？”
得知而穹雪剑宗只计较入门早晚，不是按着年龄来排长幼后垂头丧气又无可奈何的感叹：“啊......师父为什么这么晚才捡到我......我也想做师姐呢。”
然不知从何时开始，紫苏小师妹不在做她的小尾巴，开始对她玄霜玄霜的叫，惹得后进的宗门弟子也只唤她的名字。
但她本就是个清冷淡然的，刚开始不适应，便也懒的去计较，一心只扑在手中的剑上。
所幸她悟性极高，霜华剑诀进步很快，在十四岁那年的宗门大比上，她夺了第一，得到了丰厚的奖励和玄铁铸造的霜华剑。
也就是那一年，大师兄带着他们入世历练，行到风景秀丽的鱼米之乡时，恰逢中秋，便相约同游太湖。
“玄霜，我们的船好像不够，要不，你再去租一条吧。”
她看着近来对她不是太喜欢的小师妹，表情平静而淡漠：“无事，我回客栈就好。”
“那怎么行，说好一起的......”
懒得看那拙劣的表演，她直接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身后不满和抱怨的声音被一道温和又不失严厉的声音打断，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走的太快，完全不知道。
但她也没回客栈，而是行到不远处的山上，在清亮的皎月之下，看着繁盛的满城烟火。
“玄霜。”一声轻唤，她微微转头，清冷的眉眼在月光中染上了几丝艳色。
“大师兄？”她皱眉，有些疑惑。
“让你一人回去，到底不放心，一直跟着呢。”长身玉立，雅人深致的少年坐在一旁，柔声道。
她默然，看来自己近期松懈了不少，被跟踪一路，都没任何感觉。
少年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轻笑一声：“不必伤怀，我到底比你早习武几年。”之后二人相顾无言，只有漫天洒落的清辉和远远传来的嬉闹。
轻微的敲门声将她惊醒：“师姐，醒了吗？”
她打开门，侧身让开路，子清提着食盒跨门而入，一边说话一边将早食放在桌子上：“昨晚睡的可好？”
“好。”她垂眸净手，想起梦里的曾经，和那一地的清亮月光。
近些年姑娘行了好些地方，经过大漠的风沙，看过高山的日落，遇过封城的大雪，出过广阔的海洋，然如那年一般的中秋月色，再没见过。
或许，她应该再回一趟江城，去等一年中秋？用过早食，她同老板告别，一人一马，离了这世间最繁华的城市，一路向北而去。
行过半月，路遇山贼截*一富商的人马。
山贼人多势众，富商的人手不足，已有半数人丧命。听着富商妇孺的惨烈哭喊，她冷漠的出剑，不多时，便将贼寇尽斩于此。
“多谢女侠仗义相救。”富商的女儿年方十岁，可爱纯真，神似多年前的紫苏小师妹。
她怀念的闭了闭眼，曾经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人，下月，就要嫁人了，想来如今的她，必定是欢喜地吧。
其实她虽然看似对一切漠不关心，却不是个傻的。
那年中秋以后，她感受到大师兄对她的不同，也知道了小师妹针对她的原因。
她觉得她是个怕麻烦的，只想着遵照师命习武练剑，并不想掺和进他们的游戏之中。
直到子清错饮酒水代替她被化了功力，而她却被到抓在一个记名弟子的床上，她才惊觉嫉妒原来可以让人这么疯狂。
她思虑了一日，觉得这事她要负责到底。
她是个冷心冷情的，并不觉得自己非大师兄不可。
若真要嫁人，那个师弟也还不错。况且子清确实受了她的牵连，她不能不管。
“玄霜，我信你！”大师兄敲开她的门，脸色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她垂下眼眸，抚了抚手中的霜华。
“那，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暗哑的声音带着几丝颤抖，她看到他紧握的双拳，一时间有些语塞。
她不知道明明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当时她怎么就答应他再仔细想想？
也正因为她的犹豫，那个记名弟子再两日后死在山门之前。
“谢无忧，是不是你做的。”她不是没见过血，不是没*过人，但她第一次觉得那血色太刺目。
“不是我。”大师兄答的风轻云淡，她还是品出了几分愉悦。
低头行礼，她无力为师弟报仇，只得决绝的离开了山门，入了那大千世界为子清寻药。
一走就是四年。
这四年来，她如浮萍一般四处飘荡，看过了雄山怒海的壮阔，也经过春华秋凉的风霜，见过人间万千的险恶，也明白凡尘不可多得的温暖。
即便没有此次的红贴，她也该是要回去一趟。
掌门师父的养育之恩，宗门的栽培之情，她逃不脱，也不想逃。
所幸，她已经将往日放下，再见故人，心中也无波澜。
她到宗门的那日，春意芳菲，桃花满树，守卫门庭的弟子却一脸灰暗。
寻问之后得知藏剑山庄带人来踢馆，要夺天下一剑的名头。
“玄霜师妹，你可回来啦，快快快，等下去*他个片甲不留。”二师兄还是如当年一般活泼。
她握着霜华，寻问事情的进展，知道如今也就是新生代的比试，长辈们还都自持写身份。
仔细听了比试的结果，穹雪剑宗确实不太乐观。
“师妹的霜华剑到第几重了？”
她刚要答话，一道人影飞来，穹雪剑宗再次落败。
面对擂台上的叫嚣，她提了提剑，不顾二师兄的阻拦，踏了上去。
淡漠平静，一剑霜寒。
身姿轻盈的将第七位挑战者踢下擂台后，她忽然觉得心中豁然开阔，霜华剑决第九重，突破。
霎时，衣片无风自动，一身气势若利剑一般蓦然外放。
“呛”一声剑鸣，四下回应。
掌门师父很是开心，藏剑山庄也不得不停了挑衅，规矩的等待参加婚礼。
“玄霜，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二师兄发自肺腑的感叹。“你变了，话更多了”她瞌了下眼眸，没理会那人的跳脚，抬步走向正殿。
黄昏十分，结束了和掌门师父接洽，她回到自己曾经的院子。
这里还如从前一般，只不过那颗和小师妹一起种的梧桐长大了，和子清一起养的花也繁衍了一大片。
她燃起蜡烛，映着满目的曾经，独自饮茶，复盘着今日的比试。
然而一声依然温和的声音唤的她回头：“玄霜。”
“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
谢无忧一身月白长衫，端的是温润公子，举世无双。
不待她回应，一个樱色身影翩然而至：“玄霜，你回来啦。”
还是曾经的纯净天真，还是曾经的如花恬笑，只是那双手，紧紧的挽在男人的手臂上，宣示着自己的权利。
她看了看有些尴尬的谢无忧，又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小师妹，心底不由得长叹一声。
她回来只是向他们道一声贺，绝对不想在和有进一步的关系。
曾经相护猜忌过，伤害过，如今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练好自己的剑，其他的一概不想理会。
“师妹与师兄很是般配。”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锦盒，递给这个她捡回来走着长大的姑娘：“恭喜。”
夜色渐晚，茶汤已凉，她请他们离开，然紫苏还是留了下来。
“放心，过几日我就会走。”她出言打消小师妹的戒心，将霜华放在一边，再次从怀中拿出一块暖玉，放在紫苏手中：“你幼时受寒，落下病根，这东西需日日带着。”
“玄霜......师姐我......”紫苏震惊的睁大双眼，其中有流光闪过。
她微微勾唇，想起师父对她的歉意，心中的介怀到底放下了些。
她是师父捡来的，命是师父救的，功夫是师父教的。即便为了十多年的师徒情谊，她也不会和小师妹计较曾经的针对。
没有告别，没有辞行，她在穹雪剑宗首席大弟子谢无忧的婚礼的前日，安静的离开了这个她曾经视为家的地方。
又到八月十五，中秋的蟾光比手中月饼都要园上几分。
她拎着酒壶，坐在了当年的位置。
霜华冷艳，落在上面的月光如水一般。掸了掸清虹般的剑身，举杯对月，一饮而尽。
想她这么多年，有亲人，有朋友，有师门，有师兄弟们。
可这些个人啊，终究都有各自的生活，陪在身边的，唯霜华而已。
微风起，衣衫稍动，望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流，她不禁想要长啸一声。
恰时烟火四起，分外绚丽，她安奈不住心中的*动，长剑飞舞，啸声直冲云霄，云层翻涌，竟有几分奔腾之势。
她哈哈大笑，心中的郁气消散，霜华剑诀的最后一重也豁然开朗。
瞬间长衫上下翻动，墨发飞舞，一声剑鸣响彻江城，剑心成......
听了（涉川）后想写点什么，但，感觉最后崩了———唉唉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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