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明心兰，一种快要灭绝的兰花，我想要把它带回青木宫去……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司繁看着面前两人骤然色变的脸，就好像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似的。
“你是说，明心兰在她身上？”杜月棠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乱糟糟的，她那个姐妹明明说在山中等她的，怎么会跑到一个山村少女的身上？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个女孩儿的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你这样是查不出来的。”司繁走过来，手心弥漫着一团青气，缓缓印在女孩的额头上。
只见一抹青气从女孩眉心钻入，迅速向下蔓延，直达女孩腹部，将里面一样东西惊醒过来，发出了光芒。
那个东西猛然一看就是一个光团，上面红光和白光交替游走，再仔细看便能看出是两株小小的嫩苗扭成了一团，一株是红枝红叶，一株是白枝白叶，双方互不相让，都在努力想把对方绞*。
杜月棠惊愕道：“是花之精元，可为何是两个？”
司繁凝视其中那株白色嫩苗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因当今世界灵气愈加稀薄，灵植逐渐绝迹，青木宫决定将寻到一些珍惜灵植移回去妥善照看，只是这株明心兰尤为固执，难舍故土，所以这次由我亲自来接，却不知她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
“所以你刚才的举动不是为了救这个女孩，而是为救明心兰？”凌寻*一句问道。
司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静叙述道：“我追踪着明心兰的气息赶到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在对她施暴，她反抗之时忽然全身爆发出冲天的怨毒和戾气，若不是我阻止，她早将那男人*死了，或许还不止，当时她似是被什么控制住了心神，一旦大开*戒，估计后面赶来的村民都活不了。”
杜月棠和凌寻一时无语，这么说来，司繁救的其实是那些围攻他的村民？
就在三人说话的工夫，躺在地上的女孩儿幽幽醒来，眼神木然而又空洞地注视着三个陌生人，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6
招娣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场荒唐的梦里，她到现在都是恍恍惚惚，不知道所经历的一切是真是假。
那天她在满坡“鬼女泪”旁边遇到了一个红发红眼的女孩儿，容貌怪异不说，身体居然是半透明的，看上去就不像是人类。
但招娣没有害怕，她一直渴望能见到所谓的妖怪，她想要问问它们，如何才能成妖？而今果然让她遇到一个，于是她便大着胆子问了那女孩儿。
女孩儿自称阿泪，眼珠里面蒙着一层黑红色的雾气，看上去仿佛蕴满了血泪，她听了招娣的话忽然便笑起来，脸上的神色诡秘得可怕。
“有趣，有趣，我想要做人，你却想要做妖，那不如相互成全一下吧，”阿泪如是说，“不过，你还需要帮我一个忙。”
阿泪所谓的帮忙，便是让招娣去一个地方采一株兰花，当招娣跟着她走进深山，到达一个山谷的时候，登时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
只见那里满山满谷都长满了“鬼女泪”，如同一片红褐色的海洋，其他植物因为“鬼女泪”的侵蚀逐渐枯萎消失，只有山谷中央的巨石之上还傲然挺立着一株兰花，绿叶盈翠，花开如玉。
在阿泪的指导下，招娣爬上了巨石去采摘兰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空气中像是有什么阻力挡了一下，接着她便顺利得手了。
阿泪欣喜若狂，在招娣爬下巨石之后便扑过来，一把抢过兰花整株吞下。
招娣措手不及，看着阿泪捂着肚子缩成一团，身体逐渐变小，化为一枚红色的果子，落到了她的手心。
“你不是想变成妖吗？吃下它。”阿泪的声音虚无缥缈地在招娣耳边缭绕，充满了诱惑。
事到关头，招娣反而犹豫了，她看了那果子半天，最后选择先收了起来，没有吃掉。
因为她到底不舍得自己的父母家人，虽说他们待她并不好，但总归是养育了她，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所顾念的这一点可怜的亲情马上便被父母狠心葬送了。
换亲，多么可笑的字眼，两户人家为了自己的傻儿子有个媳妇儿，相互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火坑。
招娣的弟弟还不满十八岁，父母就如此着急，根本不管女儿要嫁的人是何等不堪，他们甚至瞒着招娣，哄着她说，那家的儿子跟她弟弟差不多，就是人傻了点，老实听话，说招娣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招娣逆来顺受惯了，虽心中一百个不情愿，还是服从了父母的安排，她心中尚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父母说的是真的，那样她也就认命了。
可现实却重重给了她当头一棒，当她揭开盖头，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向她扑过来的时候，她全身的血都凉了，这个男人她怎么不会认得，十里八乡的女人都躲着他走的！
她哭喊，挣扎，都没有用，没有人会救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十八层地狱坠去，绝望之际，她想起了那枚神秘的果实，便拼命将它摸索出来，塞进了嘴里。
她要做妖，她不要做这弱小无力的人了……
果实入腹，招娣的眼前立刻蒙上了一层血红，无数婴孩尖厉的哭声在耳边回荡，悲愤，仇恨，不甘……种种情绪海啸一般席卷了她的意识，她那一瞬间恨不得*掉所有人！
然后她只记得自己用一样东西狠狠砸了“新婚丈夫”的脑袋，还想继续砸下去的时候，脑子里一模糊，便记不太清后面的事了。
7
听完女孩儿机械般地叙述，三个人都沉默了，杜月棠身为女子，对于招娣的遭遇最有感触，她蹲下身，动作温柔地为女孩儿治伤。
人类是万物之灵长，寻常精怪无不以能化作人形为荣，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是它们毕生的渴望，可眼前这个女孩儿，竟被同类至亲逼得想去做妖，可怜可叹。
“所以说，应该是阿泪想吞噬掉明心兰，以此作为融合剂占有招娣的肉身，所谓让招娣成妖不过是一句谎言，因为招娣的意识很快会被她同化，成妖的同时便会失去自我。”
凌寻综合所有信息分析了半天，得出以上结论，不过这个阿泪到底是什么妖怪，是“鬼女泪”成精吗？
司繁解答了他这个疑问，“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鬼女泪’原只是普通的喜阴植物，只因长年累月吸取众多枉死女婴的血肉怨气，逐渐异化，最后催生了一个怨气的载体，阿泪说过，她想要成人，这大概也是万千被扼*的女婴最强烈的愿望。”
招娣对于他们的话听得一知半解，不过也听懂阿泪是骗了她，她吞下那个果实其实就是死路一条，根本做不了妖怪。
不过也无所谓了，招娣感激地对为她治伤的杜月棠笑了笑，眼前这三个男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大概都是神仙吧，临死前能看到神仙，也算她不白来人世一遭。
“那明心兰怎么样了？难道真的被吞噬掉了？”杜月棠担心好友，双眉不由得拧起。
司繁突然感觉心中一阵不舒服，险些伸出手去抚平她眉间的皱痕，幸好他及时克制住了，快速说道：“你暂且不用担心，明心兰少说也修炼了几百年，虽说平时懈怠了些，但还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现在两股力量在这个女孩体内势均力敌，但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杜月棠叹了一口气，她这位好友确实是个懒散的性子，仗着自己得天独厚的资质混日子，搞得连个人形都没修出来，要不也不至于专门让她来接一趟，这下可好，这马上就成人家的补药了。
凌寻抚着下巴有些为难，怎么能在不伤害招娣的前提下，救出明心兰呢？
杜月棠上前一步道：“让我去吧。”
8
以防万一，杜月棠故技重施令招娣昏睡过去，而后在两个男人紧张的注视下化作一抹淡粉色的光芒钻入招娣腹中。
那纠缠在一起的两股力量很快变成了三股，粉色的光芒竭力护住明显开始衰弱的白色光芒，与气势汹汹的红色光芒迎头撞在一起，不停翻搅扭扯，处于昏迷状态的招娣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
司繁集中了全部注意力，观察着激烈而无声的战况，眼看粉色光芒成功分离了红白光芒，转眼就要被红色光芒缠上，司繁果断打入了一道精粹的青气，将红色光芒牢牢裹住，向外一拉，一个虚无的身影瞬间跌落到地上。
红衣红发的小女孩，眼眸血红，脸带凶煞，望着司繁等人低声咆哮：“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成人了！”
杜月棠随后从招娣体内出来恢复人形，掌心虚托着一株淡雅兰花，花叶耷拉着，看起来萎靡不振。
看到杜月棠无恙，司繁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刚要催动青气诛*阿泪，一只素手却忽然搭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了他。
“慢，先别动手。”杜月棠轻声道。
司繁静静垂眸，望着那只温暖柔软的手掌离开他的手背，残留的触感竟让他发起怔来，手上的青气不知不觉便收了回去。
阿泪死里逃生，双目中的滔天戾气又忽然变作无边的委屈，她伏在地上啜泣，血红的眼泪不断滴落。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要成人而已，我只是想要有个……有个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种控诉无门的悲泣声令人心酸，阿泪所说的话，也正是无数夭折女婴想要说的，她们一出生便因为性别被残忍地剥夺生命，她们多么渴望能够活下去，能够有长大成人的机会。
可是，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么冰冷无情，而又不讲任何道理。
9
因明心兰此次受创，需要找一个灵气充足的地方休养，所以她只好选择随司繁回青木宫，临走之前与杜月棠依依不舍，凌寻和司繁便干巴巴在远处等着，看着杜月棠抱着一盆兰花聊得起劲。
好容易她俩叙完旧，司繁从杜月棠手中接过兰花，突然冒出一句：“你要不要也随我一起回青木宫？”
杜月棠被问得一愣，明心兰倒是来劲了，花枝左摇右摆，发出清脆的女声道：“好啊好啊，月棠与我一同做伴去吧，我真怕一个人去了那里闷呢！”
司繁这个提议完全是口比脑快的结果，即便心中暗暗懊恼，表面却是显不出来的，依旧一脸淡然地看着杜月棠，似乎说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杜月棠自然不会去的，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并不想做出改变，于是她很有礼貌地婉拒了。
最终司繁与两人告辞，带着明心兰还有被收服的阿泪返回青木宫去了。
至于招娣，杜月棠在问过她的意思以后，决定给她更名改姓，带她回东辉市，暂时让她做茶楼的服务员，等她有能力了再选择何去何从。
招娣通过这一回离奇的遭遇，让她明白做妖其实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自在，所以她便放弃了那个愚蠢的念头，踏踏实实做人，改名为“如云”，从此开启了新的人生。
她后来曾偷偷回家乡打听，得知她那个傻子“丈夫”被她砸破脑袋后，倒是没有大碍，养好了伤又活蹦乱跳出去惹是生非，结果有次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跌到乱石堆里，竟然摔死了。
因为招娣不见了，人们都说她是跟野男人跑了，所以当时刘家便带人闯到招娣家里大吵大闹，还把自己家的女儿强行带了回来，换亲的事就此作罢。
招娣的父母愁白了头发，在家里把招娣骂了个狗血淋头，并对外宣扬就当这个闺女死了，从此再没这个闺女。
听闻父母如此狠心的话，招娣的心中却毫无波澜，她大概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做他们的女儿吧。
凌寻白白陪着杜月棠跑了一趟，事都没办成不说，还管了一桩麻烦回来。
但他并没有介怀，他算是看出来了，那位青木宫的司繁大人，怕是对他们家的杜大美人动了心思了，如果能给杜月棠觅得一份良缘，倒也算不虚此行。
凌寻这么想着无意中就说漏了嘴，结果杜月棠白了他一眼，把一个小瓷瓶扔给他，转身就走。
凌寻打开塞子，看到里面有一滴露珠在滚来滚去，原来是杜月棠不知什么时候，帮他向明心兰讨要来的一滴灵露。
正好他有一段时间没去看莫澜了，那便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她吧，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呢？
（作品名：《不死人生：我欲成妖》,作者：清雪初岚。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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