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匠子
我的家乡位于粤北山区,在外乡人眼中,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在我的心里,却是心灵栖息的港湾。家中尚有一座老宅,已有三十余年的历史,两层的砖石结构,外墙先后修葺过几次,临主街的一面还保留着刚建成时的马赛克外墙,侧面本是毛坯,后来贴上了瓷砖,而后又加建,砖色不一,如果环绕式观摩这座屋子,很容易发现它的草率和不搭调,像是一件旧衣服上打了很多个补丁。到了我们这一辈基本都迁居到城市,逢年过节才偶尔回去一趟。
一楼临街的铺面已出租,平时二楼房门也上了锁,部分窗户半掩着,一眼扫过去,家具和灯管都蒙上厚厚的灰尘和蛛丝,墙皮因渗水长出斑驳的图案,低矮处几笔潦草的勾勒,是儿时画的小人图案,在时间的冲刷下失去了轮廓,漫漶不清的样子,像是来自远古时代的图腾。墙体与天花板之间,起初裂开一条小缝,后来这条缝长满了脚,像爬山虎向东西南北蔓延,小小的我时常对着它发呆,观察着一天天的变化,恐屋子有崩塌之虞。二十年的光景过去了,今时今日再见,除了墙体发黑之外其他并无二异,它没有消失,亦未持续扩大,缝隙之间勾勒出微翘的弧度,不失礼貌地向我打着招呼,像是迎接久别重逢的老友。
一张老旧的长条藤椅还摆在阳台,夕阳掠过,在它身后筛下一片细碎的小星星,藤面经纬交织处累积了不少灰尘,但仍能辨别扶手的位置被打磨得锃光油亮,它曾是家里招待客人的门面,也是人多时临时的卧铺,功能因需制宜,夏天的午后靠在上面打个盹,再惬意不过。
仍记得那些炎热的傍晚,盛夏的风携来一阵清凉,拂过脸庞,拂过光赤的脚丫,鼓动着轻薄的的确良衬衫,随着风的波纹起伏,衣衫上的小花朵绽放又收敛。爷爷放下手中的蒲扇,进屋端来一碗仙人粄,佐以白砂糖为辅料,孩子们大口大口吃起来,三两下功夫海碗就见了底。而今经过小摊档有时也会买一碗仙人粄,却已不再是儿时的味道,不知是熬制手法的差异,还是自己的口味发生了变化,总之最可口的那一碗,留在了童年记忆深处。
老屋的每一个物件或场景,像是平行时空里的开关,目光所及之处,“啪”一声就像打开了聚光灯,唤醒了儿时的回忆,恍惚间看到了不同时期的自己在屋里各个角落交错重叠的身影。
踱步至楼顶,天台上杂乱堆放着弃物,有缺了腿的凳子,可乐瓶子,褪了色的旧脸盆,散落一地的沙石,以及砖头缝里滋长出来的几绺杂草,墙角湿洼处生出一层肥厚的青苔。林林总总,热闹又荒颓的样子。
顶楼的铁皮瓦上,也许还藏着我的第一颗乳牙,铁皮已被腐蚀得所剩无几,但我的牙齿可能还完好无损地嵌在某个缝隙吧。从小母亲就告诫我们脱落的乳牙可不能乱丢,上排牙扔床底,下排牙扔屋顶,扔牙的姿势也应虔诚,双脚一定要并拢,否则长出来的牙会参差不齐。于是我们牢牢谨记并遵照执行,以至于后来换了一口好牙还一度归功于儿时的迷信做法。
站在天台放眼望去,近处的那爿田地已被一幢幢楼房所取代,那个童年的欢乐场啊,如今已不复存在。那时最让人欢喜的,是秋收之际堆放在稻田里的谷垛,足够让我们玩乐一整天,在上面摸爬滚打,过家家、捉迷藏、打游击战……乏了累了便四仰八叉躺下去,看着浮云懒洋洋地从头顶横曳而过,变幻出各种形状。毛茸茸的是野兔,簇拥在一起的是奔跑的小鹿,还有那个细长的是仙女的魔法杖……小孩子们躺在稻草堆上讲着牙花,思想驰骋于旷野。躺到暮色四合之际,人手拿几根稻杆,各自吹着口哨回家。
随着年岁渐长,对于儿时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如果凭空回忆,脑海时常一片空白。一旦置身于真实场景,那些被封印的图景就瞬间被激活,如同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了往日光阴。
望向更远处,天色逐渐转为浓稠的灰,起伏的林梢给天地相接的地方镶上了一层茸茸毛边,今天的景色很美,风也温柔。温软的风将我的思绪揉成一段一段,吹送到屋子的每一条缝隙,每一个角落。
而我的私心是,老屋你要长长久久地呆在这儿,只要你还在,我的童年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不会走丢。
作者简介
何娟娟,笔名匠子,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现居广州,任职于国企。文学爱好者,作品入选《一口气读懂诗词名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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