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大选后,各院掌事当回归各处,小丁当然舍不得师姐,凝芙也有些黯然,不免悲戚落下眼泪。
悟道人倒有几分不屑,和凌慈绊了几句嘴后,只含糊叮嘱了凝芙一句:
“莫跟这个老贼娘学坏了,也不枉跟我学了这么多年!”
气的凌慈掌事又是一通痛骂,把好好的分手场面添加了几分火药味。小丁本想和秦殇话别,可是听长脉一位师兄说,他早已离开无极岛,前往南方去了,只好作罢。
长空碧云,千里潇潇。
“师尊,为何咱们要驭剑哪?黄院不也在无极岛上吗?”
小丁站在悟道人身后,一手拽着悟道人的衣襟,一手拉着喜儿。“追魂”飞势极快,元圆吓得直接趴在了剑面上,双手紧紧抱着悟道人的右腿,满脸刷白,说不出话来。
“狗屁不通,你以为无极岛是养龙峰,青衣门那般大小?若是只凭脚力,要走到何年何月?”
“那青衣门我们还回去吗?”
悟道人稍有停顿,道:
“从今天开始,中州就再也没有青衣门了,只有无极岛。”
“哦,对了,我和师姐在养龙峰看见洪荒大蛇了,还有……”
小丁还没说完,悟道人便打断道:
“养龙峰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两个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无极先祖保佑了,以后休要再提,免得惹来*身之祸!”
“可是,我还发现……”他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脸上现出一丝迷茫。
“发现什么?”
“没……没有什么……”
小丁吞吞吐吐道。
悟道人眉头一皱,也没有再追究,然后下意识的看了看右下方,忽然怒了起来:
“喂!胖子!要吐吐到下面去!不要弄脏了我的鞋袜!”
元圆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翻着白眼,几乎是哭着说道:
“师尊……你慢点……慢点……我快受不了了……呃……呃……呜哇哇……”
又是一道黄流带着气味喷涌而出,在空中飘散开来。
“狗屁不通!狗屁不通!怎么收了这两个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悟道人气的跺起脚来,几乎要把元圆从剑身上踢下来,吓得他赶紧又呼了一句:
“师尊!弟子不敢了……不敢了………”
话刚说完,又是一阵翻腾。
“呃……呃……嗯……嗯……”
半晌,元圆鼓着眼睛,喘息道:
“师尊!这次……我咽下去了……没有吐出来!”
小丁本来也有点头昏眼花,听元圆这么一说,也不由得胸口一阵翻腾。就在这时,悟道人屈指一弹,只见两道微光迸射而出,钻进了小丁和元圆的口中。
小丁只感觉一股清凉之意遍布全身,说不出的舒畅轻快,低头再看元圆,他摇了摇头,惊讶说道:
“咦!好多了……哈哈哈哈……”
“这是清凉丸,本来是给老子解酒用的,现在在你们身上浪费了两粒,哼……看喜儿多懂事,就没你们这么多事!”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师尊,我也害怕,所以就没有张开眼睛……”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丁只感觉眼前的朦胧水汽似乎淡了许多,俯身看去,青砖绿瓦,莺啼涧落,山林翠湖随处可见,只不过比起长脉的建筑,这里的房屋要低矮的多,但也多了些自然光景,倒别有一番风姿。
一团厚重云气扑面而来,带湿了小丁的衣角,朦朦胧胧间,他听到师尊说道:
“准备好,快到了。”
小丁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耳边的呼呼风声,侧目四望,生怕错过了什么。
果然!
仿佛就是一瞬间,阳光直直打了过来,雾气蒙蒙的眼前豁然万丈光芒!
又是一番天地!
只见数座山峰临海而立,环绕相连,山丘之下,星星点点有几片院落,一面临海,一面临山,层次分明,峰峦叠嶂。
山腰间波涛浮动,香气盎然,竟是满山遍野的璀璨樱花,小丁四人在山坳间穿梭行进,仿佛落入花海,美不胜收。
“嘿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黄院的樱花障竟然还在。”
悟道人显然是知道的,不禁说道。
四人在一处花树空地上落下,看到前方不远处立着一方汉白玉石门,刻着八个大字:
天道高远,
地道洪荒。
“当年先祖玉元子创立无极仙岛时,除长门外,分设了天地玄黄四院,一直沿用。为了汇聚天地灵气,保无极岛灵根不绝,千秋万代,先祖用大神通之法在岛上立下四方天门,成‘天门阵法’,眼前的便是四方天门之一。”
“怪不得这里灵气葱郁,樱花繁茂,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宝贝呀。”
元圆听完,两眼放光,悄悄摸了几下天门,嘀咕道:
“这好宝贝一定值不少钱吧。”
悟道人满脸黑线,道:
“胖子,别怪为师没有提醒你,你要是打天门的主意,一定会死无全尸的,到时候我想保也保不了你。”
元圆吓得一哆嗦,谄媚道:
“师尊,您老人家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哼!”
悟道人从腰间解下紫金葫芦,朝嘴里猛灌了一通,砸吧了几下嘴,说:
“跨过天门,便是黄院了,你们自行进去吧,为师这便要离开了。”
“什么?师尊,你这就要走了?”
小丁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悟道人拍了拍酒葫芦,道:
“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很多谜题等着我去揭开。而且……我只答应了大师兄接管黄院,又没答应他重整黄院,这样也不算违背诺言吧。”
他将酒葫芦放好,又对着小丁轻轻念道:
“小丁,我这次出门,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到时候自然会回来。你虽然资质平庸,但需懂得自强不息、勤能补拙的道理,不要给为师丢脸。”
“师尊……我……”
小丁眼中闪着泪花,抓着悟道人的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短短一天时间,师姐和师尊,这两个最亲的人,都要离开了,这种苦楚,但真是无以名状。
悟道人用手擦干小丁的眼睛,转身掐诀驭剑而起,只留下一句话响彻碧空:
“天生万象,道只一途,为心性尔。小丁吾徒,谨记!”
小丁就这样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天空,无言也无语。
半晌。
喜儿拉起小丁的手,柔柔说道:
“小丁哥哥,别难过,还有喜儿在你身边。”
“就是,我早就看出来你这个师父不靠谱,哪有撇下自己徒弟自己出去逍遥的。”
小丁回过神来,瞪了元圆一眼,抹了抹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没事的,师尊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走吧。”
小丁拉起喜儿迈过天门,朝深处走去。这里风景虽然秀美,但是一路走来,竟看不见一个人,除了偶尔有微风吹来,带来咸湿的海水味道和樱花香气,实在是静谧的有些奇怪。
又走了几步,终于看见一座白墙青砖的院子,门垣上有一块木匾,虽然有些陈旧,但模模糊糊能看到“理事堂”三个朱色大字,小丁推门而入,院中杂草丛生,门墙破败,好不萧索。
而阴暗潮湿的地方,恐怕早已被毒蛇毒虫所占据,淬着危险的光芒,一阵风吹过,又掉落了几颗尘土。
小丁不禁有些失落,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黄院吗?”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声响,然后杂草分开,窜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影子,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猫着腰在草丛里扒拉了一会,似乎在寻找什么。突然,又直起身,环顾一圈后,不管不顾的朝着小丁的方向死命的奔了过来,嘴里还“哇哇哇哇”的在胡乱喊着什么。
元圆猛地一下跳得老高,躲到小丁身后,战战兢兢的说道:
“莫非是……妖……妖……妖兽?这里的人,都被妖兽吃掉了?”
(四十一)小丁抽出身后的星玄,准备防备,喜儿又仔细看了几眼,细声道:
“好像是个人。”
待又近了几分,小丁才看清楚,原来真是一个人,全身挂着几根破布条子,皮肤黑的木炭一般,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
“快快离开!离开!要爆炸了!要爆炸了!……”
声音刚落——
“轰轰轰!”
几声巨响在他背后响起,杂草漫天飞舞,瓦砾迸射成灰,巨大的气浪把他整个都掀了起来,在空中腾飞了几圈后,又脸着地,紧贴着地面,“噌噌噌”的滑了过来,一直滑到小丁脚下。
这人艰难的抬起头,顾不得满脸血流如柱,咬着牙怪怪一笑:
“欢迎到黄院来!”然后便昏了过去。
小丁一瞬间有些恍惚,只听见元圆在后面惊呼道:
“好别致……的欢迎方式。”
好在元圆随身带了汤药,简单治疗后,怪人终于在小丁三人的注视下悠悠醒了过来:
“哎呀呀,痛煞我也。”
说完扯过身上的布条,在脸上胡乱擦拭了几下,终于露出一张黑红的面孔。
他怔怔的扫了一眼小丁三人,初始有些迷茫,左右摸了几下自己的八字胡须,忽然喜笑颜开,一骨碌蹦了起来,指着小丁大叫道:
“莫非是马小丁师弟?”
小丁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手指又向右一移,指着元圆和喜儿,又道:
“元圆师弟和喜儿小师妹,是不是?是不是!”
他显得十分兴奋,小丁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一起机械的点了点头。
“哈哈,你们终于来了。”
怪人两眼放光,抱着元圆油光光的头狠狠亲了一口。
“这位……师兄?请问怎么称呼?”小丁轻咳了一声,问道。
怪人一听,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用力干咳了两声,细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几根破布条子,恭敬的作揖道:
“我是黄院弟子高大尚,奉了掌教真人的御令,在此等候悟道人接管黄院。”
“你是说你是黄院的弟子?那岂不是我们的师兄?”
小丁诧异道。
高大尚又摸了几下自己的八字胡,带着几分滑稽,搓了搓手掌,略显尴尬:
“嘿嘿,愚兄长了你们几岁,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叫我一声大师兄,反正整个黄院现在就只有我一人居住。”
“只有你一人?偌大的黄院一直就只有师兄一个人吗?”
小丁惊奇更甚了。
高大尚一只手背到身后,抬头看着天空,思索了一会儿,张口道:
“倒也不是一直是这样的。相传百年之前,黄院也和天地玄三院一样,人丁旺盛,高手如云,玉衡师尊仙逝弥留之际,命紫阳真人掌管无极,又派了自己的得意弟子玄通、月隐、凌慈三位真人分掌天地玄三院,却唯独没有派人掌管黄院。黄院无人掌事,门下弟子自然流离失所,或归入他院,或另谋出路,只落得现在的萧索情境。哎……”
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出一点悲戚,继续道:
“其实我原本也不是黄院弟子,而是长脉门中的记名弟子,因为不慎铸下大错,被紫阳真人罚到这里看管黄院门户。一晃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用心保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直到前几天突然长脉来人,告诉我会有新的掌事接管黄院,让我在这里耐心等待,果不其然,你们终于来了。”
高大尚由悲转喜,瘦小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小丁看了看周围的残垣断壁,又看了看他乌漆麻黑的身体上随风飞舞的几根布条,扯着嗓子勉强言道:
“高师兄,你保护的……还真是……好……周到呀。”
高大尚的脸上竟浮出一丝红晕,似有害羞之意,说:
“师弟不用这么客气。咦?怎么不见掌事真人?”
“哦。你是说师尊吗?”
小丁指了指天空:“师尊把我们送到这里就驭剑离开了。”
“走了?”
高大尚一愣,嘴巴张得老大:
“怎么就离开了呢?”
“师尊说有要事在身,不过我想他办完事后应该就回来了吧。”小丁说着。
“那是那是,小丁师弟说的有理。只是没有一睹师尊威严,多少有些唏嘘遗憾哪。既然如此,那就请师弟师妹先随我往内院去吧。”
高大尚捶胸顿足,感叹了一会,接着摆摆手,指了指远处。
走了不远,周围依然残破一片。元圆似乎忍耐了很久,终于憋不住了:
“师兄,黄院虽然废弃,但这里的房舍似乎并非折损于风雨,倒像是人为破坏的,莫非这百年间黄院曾遭受过什么灾祸?”
他刚说完,高大尚不由得面色一红,抓耳挠腮了半天,吞吞吐吐道:
“黄院虽然废弃,但屋舍还是有的,师弟刚才看到的那片区域属于外院,其实……嗯……是师兄……我……不小心造成的……嘿嘿嘿嘿……”
接着他话锋又一转,愤然道:
“不过!师兄可以保证,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这绝对是意外!”
“师兄……你……”小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拿眼珠子瞟了元圆和喜儿一眼。
见小丁疑惑,高大尚稍作犹豫,深深吸了口气,悠悠吐口:
“不瞒师弟,其实在长脉的时候,我已经寄生无极十年了,加上在黄院的这二十年,也算得上是无极仙岛的老人了。说来惭愧,虽然身受无极教化,但三十年来修为却只停留在二因境界,迟迟难以突破。后来日夜反思,痛定思痛,便决心干脆放弃道法修行,专注于三黄之术。”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雪亮,呼吸也急促起来,显得异常激动:
“当真是黄天不负,经过我仔细研究,竟发现这三黄之术实乃天下一等一的玄术,只要运用得当,威力足以匹敌雷电之威!”
他一边说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后来,我将三黄之术应用于制造‘霹雳雷珠’,而且发现,只要搭配合理,往往有毁天灭地的效果。当初在长脉时,只因我一时粗心,差点将观星台炸成灰烬,紫阳真人盛怒之下便把我贬到这里来了。不过我从来没有放弃,继续在这里做实验,务必要将三黄之术发扬光大。”
小丁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兄,你是说这里的房舍都是……你炸的?”
高大尚脸色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指了指自己的狼狈模样,低头唏嘘道:
“小丁师弟……咳咳……刚才你也看见了……神术虽强,但往往难以掌控……所以……”
他抬起头来还要说什么,一看小丁三人早已躲得远远的了,赶忙叫喊道:
“师弟,你们不要怕,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霹雳雷珠’……一颗也没有……等等我呀……等等……”
喊罢,一溜烟的追了过去。
碧水长空,一道青芒划过天际,急急向远方去了……
虹桥之上,紫阳真人静静站立,水雾弥漫,波涛翻滚,一声怒嚎从水下传出,惊得周围的水鸟纷纷四散而去。
良久,有人发出一声叹息。
“师弟,你终究……还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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