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师尊下山一趟,收了一个小师妹。小师妹绝色倾城,剑术超群

(完)师尊下山一趟,收了一个小师妹。小师妹绝色倾城,剑术超群

首页角色扮演弑仙混沌更新时间:2024-04-21

师尊下山一趟,收了一个小师妹。

传信的小灵兽说,小师妹绝色倾城,剑术超群。

师尊遇见她时,她挡在一群妇孺前,一剑横胸逼退数十山匪。

师尊大喜,立即收为弟子,亲自领她入仙门。

师门上下都等着看我什么反应,两个怨种师弟更没什么好话。

谁让我这个大师姐,只是个修不了仙的废物凡人呢?

笑死,我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嗝屁的人,早就躺平了。

仙门虐恋什么的,莫挨老子!

等我死的时候……

哎,你们一个舍掉半身修为,一个以血聚魂是干嘛咧?

图源自网络/侵删

1

清明山是仙界正道最大最闪的金字招牌。

我是清明山的大师姐,可日子过得实在是一言难尽!

别人家的大师姐,威风凛凛说一不二。

而我,怨种师弟们一个嘲讽怪一个幼稚怪。

他们全都不服我当大师姐。

大师弟明决是天资出众的仙门天才,小师弟流照是北沧仙君的小儿子。

两人一个自身硬的能打铁,一个背后杠杠硬的权二代。

只有我这个大师姐,是个不甚聪明还咸鱼的凡人。

还是个不能修炼仙途无望的凡人。

大概在怨种师弟们眼里,清明山上下都白的晃眼,只有我是那个一眼就能看到的黑点点。

可当初,我清明山大师姐的名号,是师尊亲自给我的呀!

师尊还说,「瑶光修炼困难,以后尽可以以我为依仗,过得自在惬意些。」

我发誓,师尊从那以后就是我的神!

所以明决和流照不服我,但出了清明山,他们还是我的左右护法,虽然是被逼的。

整个仙界的人都知道,清明山的瑶光大师姐废物点心一个,但是却有个护短的师尊,和两个不服就干实力护姐的师弟。

可惜师尊经常下山,留我和两个怨种师弟在清明山,过的鸡飞狗跳的,属实有点惨。

我对新来的小师妹没什么意见,甚至还窝在厨房试了好几道新菜,就等着师尊和小师妹回来。

只是每天早晨被小弟子们搬东西打扫清洁的声音吵醒时,我还是向在归墟修养未醒的祖师爷祈愿。

祖师爷啊,不求小师妹软萌可爱善解人意,但求能懂人话互不打扰。

若真是个绿茶怪或白莲怪,那我日子就没法过了。

不行我就偷偷跑路。

此后天高路远,山长水阔,只是遗憾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2

师尊和小师妹到清明山前殿时,我做的玉露糕刚刚出笼。

我找了个碧玉桃花盘,将玉露糕在盘子里摆了个好看的造型,在食盒里放好去了前殿。

师尊一袭青衣,右手边站着个着白衣的姑娘。

明决和流照站在他左手边,此刻一同望过来。

我只看到几月不见的师尊,笑着对我招招手,「瑶光来。」

「兰若,这是你师姐,瑶光。」

我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小师妹。

眸若寒星,面若冷霜,身姿笔挺,手握长剑,一脸冷意。

看着不好亲近的样子。

小师妹板板正正的行礼,声音跟她人一样,一声「师姐」也带着些清冷寒意。

我开开心心叫了声小师妹,递上装了玉露糕的篮子。

「小师妹,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玉露糕。」

我本以为她会拒绝,毕竟她看着不像是喜欢吃糕点的样子。

却不想她伸手接过,还说「多谢师姐。」

这是什么剧本?

不是天才绝色小师妹秒*废物咸鱼大师姐,难道是没头脑师姐和不高兴师妹一家亲?

我瞬间觉得我在清明山的咸鱼人生,大有指望!

旁边的明决「哼」了一声,「师姐有这拍马屁的功夫还是多寻寻修炼之法吧。」

我翻个白眼不理他,拍拍小师妹的肩膀,「小师妹,吃了师姐的糕点,往后可就要罩着师姐了。」

流照接棒明决,「师姐,以后你可就再不是清明山唯一的女孩子了,你可别再拿这个当借口使唤我了。」

听听,听听,我这两个怨种师弟口吐什么莲花!

我清明山大师姐威严何在?

师尊淡笑看着并不阻止,见我气哼哼不愿理他们,就挥手让我们散了。

我磨磨蹭蹭不愿走,师尊又笑起来,如玉山遇光,温润光晕霎时让空气都朦胧了起来,迷的我晕头转向。

「这次我回来应当停留很久,瑶光有事不必心急。」

我赶快点头,带着小师妹往住的地方走,边走边给她科普清明山的历史。

我清明山师尊仙号沉玉神尊,是青玄大帝座下的小弟子。

百年前神魔最后一战,青玄大帝以身相祭,与魔君同归于尽后肉身不存,神魂俱损,此后眠于归墟修养,至今未醒。

沉玉神尊那时候还是个小神君,受命带领仙兵修补加固魔界与人间的结界,谁知却遇上了受伤逃窜至此的魔君沧溟。

沉玉神君仓促应战,但一个小神君修为自是不敌一个成名已久的魔君。

眼看沧溟发出全力一击,沉玉神君见躲不过,便决定自爆神魂与之同归于尽。

幸好沉玉神君身为白龙一族,护心麟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击,青玄大帝和两个师兄也及时赶到,这才救下他。

沉玉神君因身受重创,魂魄受损被送回清明山,之后青玄大帝差点身陨,两个师兄陨灭的陨灭,重伤的重伤,清明山一脉差点团灭。

再后来,沉玉神君身好归来,接替本已重伤勉力支撑的二师兄连城神君,开山收徒,重建清明山。

所以我们几个向来以清明山为傲,更是崇拜师祖和几位师叔。

当然我最崇拜师尊就是了。

清明山是仙门正统,师祖是仙界大佬,师尊和师叔都是一方大能,师弟们也是人人称赞的仙门英杰。

只有我这个大师姐,无法修炼又咸鱼,面对一向护短的师尊实在是有些羞愧。

面对师弟们,我向来是理很直气很壮。

对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小师妹,我有些不好意思。

这大概是一个废物点心的羞耻感吧。

我自我安慰了几天,终于重新接受我废物咸鱼大师姐的人生设定。

「我不能修炼,也没什么本事,以后小师妹可要努力修炼罩着我。我就一口吃食做的还算过得去,作为回报,我给你做好吃的。」

话没说完我就听到明决「哼」了一声,显然是对我如此厚脸皮不屑一顾。

他这种仙门天才怎么会了解我等凡人的痛苦,我真想给他的脑袋来上两巴掌。

脸皮能有命重要吗?啊??

「我之前帮师姐揍了那么多人,师姐也没给我做几顿好吃的。」

「流照,你都是师兄了,要有个师兄的样子,怎么还吃小师妹的醋。」

我都习惯了,流照大概是属貓的,得顺着毛摸。

「你爱吃的鱼条鱼卷师姐都做好了,晚上去饭堂带给你。」

我又瞅了一眼明决,「还有明决你爱吃的咸味一口酥,我也一块带着!」

明决面色一红,我正怀疑他是不是为刚才对我的态度感到羞愧,他就面无表情道,「师姐如此沉迷庖厨之事,还有时间修炼吗?」

「小师妹天赋奇高,但还是要坚定道心多多修炼,别因为不重要的事耽误自己的仙途,毕竟大师姐以后就要靠你了。」

我连白眼都不想翻了,还是那个讨厌的怨种师弟。

小师妹只不过应我邀请来吃过几次糕点而已,明决这几句话说出来,就好像我是故意阻碍小师妹光明仙途的坏人。

「师兄教诲,师姐关爱,师妹谨记。」

小师妹虽然冷冷的,但是对我做的点心还挺捧场的,还能听我唠八卦。

以后可能小师妹就不会来找我了吧!

我郁闷了,晚上都没有去饭堂吃饭,想着在自己院子煮点面凑活凑活算了。

谁知兰若来敲我院门。

我有些奇怪,「小师妹,你……来干什么呀?」

「师姐今晚没去饭堂。」

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说我打算在院里自己吃。

「师姐今晚不跟我一起了吗?」

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小师妹语气里还有一丝幽怨?

我支吾着正想去还是不去,传音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我和小师妹看向各自腰间,那个碧玉色的小铃铛正叮铃啷当响得欢。

我拿起来放在掌心,里面传来明决的声音。

「来饭堂。」

3、

饭堂里,师尊坐在摆满饭菜的桌案后,正给来吃饭的弟子们打饭。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仙气飘飘的师尊,不顾大师傅龇牙咧嘴的肉痛表情,正一勺一勺的往小弟子的碗里舀着红烧肉。

「这些够了吗?吃这么少怎么长身体啊?」

「你这身板还是适合多吃些五谷菜蔬,算了,今天给你破个例。」

「你不吃肉?女孩子还是要健壮一点,逃命的时候比别人跑得快。」

……

我从来没想到,师尊脸上竟然会出现慈眉善目这个表情。

我的脑袋还有些不适应,就听到师尊说过几天要去千机寺参加无遮大会。

我们师徒几个上次一起外出还是好些年前,去人间游历。

那时候流照小孩子脾气更甚,吃不到如意的饭食,哭;喝不到温热的水,哭;衣袍脏了,哭;睡前没法沐浴,哭……

总之那一路,我的作用就是哄孩子。

还要时不时安抚被流照气到炸毛的明决。

师尊看不惯我如此娇惯流照,还说「没有哭死的孩子,他要哭就先让他哭一会儿。」

明决在一旁无比赞同的点头。

我也想啊,可是流照那时候就爱黏着我,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喊我「师姐」,要我不管他我实在做不到啊!

这次总不用我哄孩子了吧!

4

清晨的清明山,晨雾缭绕。

我小心推开后殿书房的门,就看到师尊一身青衣坐在书案后。

他身后是花纹繁复的木窗,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清明山侧峰流下来的瀑布,师尊坐在那儿,如玉山倾颓,比我在人间时看到的仙人图还要好看。

我把带着的桂花糕小心拿出来,放在书案旁的小几上,师尊拿着卷书册,并不看我。

我乖乖在旁边坐下,小心翼翼的轻声问师尊,「师尊,去千机寺以后都要做什么呀?」

「听经辩禅,品茶冥想。」

我垮下来脸来。

「千机寺的素斋不错,后山的万霞峰风景也好。对了,听说晚上寺外的夜市也颇热闹,汇聚天下美食和奇人,吃喝玩乐一条龙。」

师尊眼睛从书卷上挪开,看着我笑眯眯的说。

「据说这次开坛讲经的是刚刚出关的无苦大师。」

我一愣,随即求师尊,「那到时候师尊可要带我们见一见无苦大师,听说无苦大师算命看相奇准。」

师尊瞅我一眼,「瑶光想算什么?师尊也可代劳,不必去找佛家人。不然你师祖哪一天回来知道了,定会大发脾气。」

「嗨……就一点点小事啦!我没什么能求的,去算算财运。」

师尊直接放下书卷看着我,「你要想发财,做些素糕点去寺门前售卖还靠谱些。」

我刚有些泄气,就听师尊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抬头见师尊已经拿起书继续看了。

心思一转,我高高兴兴跟师尊道谢,回去准备了。

5

出发当天,青玉殿前。

看着明决和流照一脸傻了的表情,我有些尴尬的放下两个巨大的食盒,甩了甩有些酸的胳膊。

小师妹也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不过一脸轻松,远没有像我这样累个半死。

等师尊出来后也一脸惊讶,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办了件蠢事。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想做点糕点带在路上吃来着。

但是做完了师尊爱吃的桂花糕,怨种师弟一号爱吃的咸味一口酥,怨种师弟二号爱吃的鱼卷,还有给小师妹做的榛子酥。

上次特地问过小师妹爱吃什么,她说什么也吃,不挑。

结果做完了还剩不少时间,我休息时想起来师尊说的那个法子。

山下的各种铺子太好逛了,我私房钱都花光了,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去千机寺门前摆摊卖素糕点,应该挺赚钱的吧?

闲着也是闲着,说干就干,有钱才有幸福咸鱼生活!

然后经过我一天一夜的奋斗,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师尊那天说在千机寺门前摆摊的话,应该……不是玩笑话吧?

我难得有些难堪,小师妹提起手里那个大食盒给师尊他们看。

「师姐给我们做了点心在路上吃。」

「那些呢?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吧?」流照有些惊恐的指着我身边的两个大食盒。

我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这些是我做的素糕点,想着到了千机寺要是有空的话,在寺门前摆个摊,赚个零花钱,呵呵~」

师尊一脸淡然,走上早已停好的飞舟,「那现在走吧,去晚了该没位置了。」

明决扫了一眼两个食盒,一句话没说转身上飞舟,只有「呵呵」两字留给我。

算了,不理他。

我和小师妹把食盒提上飞舟,前往千机寺。

千机寺的无遮大会真的是很热闹,路上碰上了好几波仙友。

到了千机寺门前,我们下了飞舟,师尊手一挥飞舟便不见了。

即便每天都在清明山见识仙术的神奇,我还是有些羡慕。

流照和小师妹一人帮我提了一个食盒,我看着寺前熙熙攘攘的人有些懵。

做生意这件事,我不会啊~

在家里时我是父宠母爱的大小姐,后来……后来又有了师尊。

师尊前后左右瞅了瞅,指着寺门左前方的一排梧桐树说,「就在那里吧,宽敞又阴凉。」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红泥小炉和一只小锅,放在地上。

「瑶光,把你的素糕点拿几个出来蒸上。」

我以为师尊指了地方就会进寺的,师尊帮我卖素糕这件事,我连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见师尊在红泥小炉前摆了个蒲团坐下来,仰头看着我等我拿素糕,一脸淡然的样子,我不淡定了。

「师……师尊,您也……也要在这儿吗?」

「体验不同的生活,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师尊一脸世外高人的淡然。

「师尊,我们真要在这儿卖东西啊?这不符合我们清明山的身份吧。」流照有些不太愿意。

我一时僵住,对了,我们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清明山。

若是师门五人一起在这儿摆摊吆喝,可不就是丢了清明山的脸吗?

师祖和师叔知道了,会不会摁死我这个不孝徒孙?

我刚要劝说师尊带师弟师妹先行进寺,就听不远处一人说道。

「沉玉神尊,好久不见,清明山如今是落魄到如此境地了吗?还要你这个神尊当街叫卖赚钱。」

6

是望月宗。

我转头看去,望月宗长门长霖仙君带着一帮弟子,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来。

「仙君白长了一双大眼,屁用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落魄了?就算我们清明山落魄了,也不会像某些门派,逼良为妾。」

流照才不惯这些臭脾气,见望月宗长老侮辱师尊,更是气到冒烟。

望月宗在神魔大战前只不过一个中等门派,神魔大战时受命看守一批抓来的魔兵魔将。

谁知看守的弟子心志不坚竟被引诱堕魔了。

堕魔不说,还带着魔界那些人回望月宗偷宗门至宝。

宗门的主力都在外御敌,那弟子一张巧嘴将留守的小猫小虾全都策反了,带着魔界之人将望月宗扫荡一空。

后来在外的人回来,才发现宗门内都被搬空了。

照常理,不应该是追*堕魔弟子,绞尽脑汁重振望月宗,对吧?

但是吧,望月宗那时候却无任何动静,反而接连谈成了几桩婚事。

也不能算婚事,因为那几个女弟子,都是去给几位仙君做妾。

自那以后仙界的名门正派,都不太看得上望月宗。

但望月宗借着那几桩「婚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也慢慢起来了。

甚至因为前面的几个大门派因为在神魔大战中损失了太多人,反而一时间有些沉寂,让望月宗看起来有迎头赶上的趋势。

大战后望月宗的人也干了几件让仙界头疼的大事,暂且不表。

总之,望月宗上下正常人没几个。

偏偏望月宗的人自己可不这么想,见几个大宗门人才凋零,又觉得自己家人才济济,就开始以仙界大宗自居,言语神情甚是看不上几个大宗门。

这不,听流照戳他们痛处,立马就有人跳出来了。

「你一个小小弟子,竟敢这么跟我们宗主说话,清明山青玄大帝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话音没落,便听「啪」的一声,说话的那名弟子脸上出现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明决乜着眼睛,看望月宗的人如看一群臭虫。

「你哪个牌位上的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还敢攀扯我们师祖?这次是警告,再有下次,哼!」

长霖仙君脸色很是难看,狠厉的盯着明决。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师尊反而从从容容的生起了火,架起锅热起了素糕点。

长霖仙君脸色更难看了。

这就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清明山是名门大派,沉玉神尊更是地位尊崇,人品高洁,怎会对我们望月宗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本来气氛剑拔弩张,一道温柔的女声突兀响起,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好一个我们清清白白你们步步紧逼但也不怪你们是因为有误会的通情达理绿茶白莲花!

我看到了刚刚出声的人,一身白衣,身量娇小,一头乌发只用一枚青玉簪固定,那张脸……那张脸!

我呼吸一窒,脑海瞬间空白,耳边嗡嗡响,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看见小师妹拔出剑来说了什么,望月宗有人想拔剑上前又被拦住,闹哄哄好一会儿,长霖仙君愤愤说了句话,带着弟子转身准备离开。

我盯着着白衣的那个女子也转身离去,心头一急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大概是我刚能出声声音不高,有人回头狠狠盯了我们一眼又转头走了,并没有引起更多注意。

我刚要迈步跟上去问个清楚,却被人拉住。

是师尊。

「瑶光,别急。」

是了,我不能急,五十年都快过去了,不能急。

我冷静下来,才发现不止师尊,明决流照还有兰若都围在我身边,面露焦急。

「师姐,你怎么了?你认识望月宗的人吗?」

流照小心翼翼开口。

「我没事,看到一个人有些熟悉。」我不愿多说,但也不想拂了流照的关心。

望月宗的人一走,我也没了心思卖素糕。

还是师尊说,「摊子都摆好了,就当玩儿,卖完了我们进寺休息。」

我勉强打起精神,招呼起循着红泥小炉上的素糕香味来的客人。

明决冷着脸帮忙从大食盒里拿糕点,小师妹帮忙打包,流照手忙脚乱的收钱找钱。

师尊不知道啥时候摆出来一个小几,小几上五个茶杯,红泥小炉上咕噜噜煮着茶。

面对来买素糕的人或崇敬或打量或激动的目光毫不在意,仿佛还在青玉殿书房里。

等素糕卖完已是晚霞漫天,师尊招呼我们,「来,喝杯茶。」

我们挨个坐下,小几上的茶杯里是早已凉好的茶水。

「师姐,今天我们和师尊可都下大力了,你这不请客可说不过去。」

「请请请,必须请!不请还是清明山大师姐吗?等休息好了,夜市上我们从头吃到尾!」

「师姐威武!」

7

到千机寺的前两天,师尊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们都被扔到寺里的大广场前,听大师们讲经。

师弟师妹听得有趣,我却心不在焉。

我一直在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破头我也没想出个什么来,只能再做打算。

晚上我特地从望月宗住的院子路过,可惜望月宗的人不知道去干什么了,那片院子我来回逛了三趟,都没看到几个人。

无奈夜深了,我只好往回走。

清冷的月光洒了一路, 像是铺了一层银白的霜。

我慢慢地走,好像许多年前,我也走过这么一条路。

那时候走的很急,生怕走慢了回去晚了被爹娘发现,打开门看到的是爹娘生气的脸,还有旁边手拿啃了一半糖葫芦眼里含泪的弟弟。

现在,月光还是同样的月光,人却只剩我一个了。

小院门前的树下站着个人,不对,是仙。

沐浴着月光的侧脸轮廓明显,鼻梁高挺,头发与袍袖衣角翻飞,似乎下一秒就要乘风奔月而去。

这幅场景美得我呼吸都轻了几分,不忍打破这份静谧的美好。

直到仙人转头看我,我才缓过神来,是师尊。

「瑶光。」

师尊每次叫我的名字,都让我觉得像是受到长辈呵护的小女孩。

可这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师尊喊我名字时带着一丝丝苦涩。

我走到师尊身边,听见师尊说:

「瑶光,那个女子是望月宗宗主的小弟子,五十年前她和……」

「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师尊。」

师尊定定看了我几息,再开口有几分小心翼翼。

「本来四十几年前几大门派商定她永囚无涯海,当时望月宗也确实把她送去了。但是神魔大战后,几大门派损失惨重,都忙着重新收徒壮大门派,没工夫盯着望月宗。」

「十多年前,望月宗大概是觉得其他门派都忘了这回事,就派人偷偷把她带回去了,最近才开始带着她露面。」

「她之前叫乐清,现在叫云若,望月宗宗主对外只说是新收的小弟子。」

我听了心头一阵阵发冷,「就没有人怀疑过云若为什么和乐清一个样吗?」

「当初几大门派的话事人没见她,只是商讨后决定将她永囚无涯海。」

「见过她的人,过了这几十年,大概也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望月宗的人只要说跟之前的乐清面貌相似,也就搪塞过去了。」

冷意过去,我心里开始一阵阵的冒火,快要把我的理智烧成灰。

凭什么?背负了几千条人命的乐清,换个名字就能继续高高在上的生活?

到底凭什么?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抚了几下我头顶,我霎时清醒了几分。

「瑶光,不要在冲动之下做任何决定。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师尊看着我,明明他是背着月光,眼睛里却仿佛有一汪溶了月色的湖水。

「乐清会受到该有的惩罚,我向你保证。」

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我本以为我会睡不着,但可能是师尊的那句保证,让我安心的没心思想别的,闭上眼就睡着了。

8

我是在睡梦中被小师妹叫醒,然后拖到殿前广场的。

人很多,明决和流照两人站在一棵古松下,看我们来,一个一脸严肃,一个一脸呆萌,就是不招呼我们过去。

身旁小师妹一脸冷若冰霜,毫不在意。

唉,算了,师尊这几个弟子里,属我最没脸没皮。

我强打精神,拉着兰若走到他们身边,「两位师弟这么早就来了。」

对我的热情明决只一个「嗯」字就打发了,看他这样,只得我一个白眼就算好了。

还是流照,懵懵的点头,「师姐,小师妹,你们再来晚点,就没好地方了。幸亏我和师兄来的早。」

我这个大师姐,真该好好怜爱怜爱这两个怨种师弟。

等千机寺的弟子过来贴好了镇妖塔历练的告示,众人一窝蜂似的涌了上去,偏剩下我们四个站在树下。

明决是从来不凑这种热闹的,流照更是嫌弃跟别人挤来挤去的,兰若踮起脚看了一眼。

「小师妹别急,等会儿自会有人把告示大声诵读的。」

兰若肃着一张脸点头。

「哟~瑶光大师姐果然懂得多。」

是刚到广场的望月宗一行人,说话的是长霖长老的弟子,叫远山的。

我懒得理他,这种明嘲暗讽,这几十年我听得多了。

流照「呸」了一声,「哪里来的苍蝇,嗡嗡嗡的惹人厌烦。」

远山面色一僵,随即又笑开来,「看来流照师弟近来修为大增,想来在镇妖塔里是能够护得住瑶光大师姐了。」

我不动声色的走到前面,冷冷看他一眼,「远山师弟说笑了,我不能修炼一事早就是仙界各门派都知道的事,镇妖塔是让众弟子历练的,自然不包括我。」

远山身后一女子低声好奇询问身边的弟子,「瑶光师姐为什么不能修炼呀?」

我眼神一转,是云若。

旁边的小弟子低声跟她说了几句,她就抬起头来,温温柔柔的看着我。

「瑶光师姐一个人在外面多孤单,不如一起去镇妖塔。清明山的师弟师妹都是仙门皆知的英杰,必然能护着瑶光大师姐毫发无伤。」

我冷冷睨她一眼。

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我不欲多说,转身想带明决他们离开。

「那可不一定,瑶光师姐身为凡人六亲断绝形影相吊,不能修炼还成了清明山的大师姐,必然有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何须别人护着。」

远山说完,还哈哈笑了两声。

笑声里还夹杂着云若善解人意的劝告。

「瑶光师姐想必也不想这样的,师兄你不要这么苛刻嘛!」

我脑子里就「轰」一声,那句「六亲断绝形影相吊」如一把利剑,刷的劈开我的脑海,刚刚的理智被劈的半点不剩。

我刷的转过身,大步上前一把薅住笑意还未退的远山前襟,竟然也不自觉的笑了下。

「六亲断绝形影相吊……你这两个词用的极好。」

我眼光转向云若。

「拜某人所赐,我全家上下几十人,还有我全岛几千人,进不了黄泉入不了轮回,全都成了孤魂野鬼,就活下来我一个六亲断绝孤身一人。」

9

我看着云若渐渐苍白的脸,胸腔里渐渐生起一股快意。

那股快意掺杂着愤恨,让我左胸处那颗心扑腾扑腾的好似要跳出来。

我随手便抽出了远山的佩剑,挽了一朵剑花,便提剑向云若走去。

远山气急败坏赶着来抢剑,骂了我一句「贱人」。

却被我一剑划破衣襟,又一剑挑散发冠。

云若睁大双眼摇头往后退,泪盈于睫。

「瑶光师姐这是作甚?我只不过是……」

我没让她把话说完,出手就是*招。

手腕一转,远山那把名剑就往云若脖颈间抹去。

周围的惊呼我听不到,望月宗弟子满脸的震惊我看不到。

我只看见云若那一刹那仿若被捆住手脚,我只要把剑劈下去。

劈下去,就能*了她。

我不能修仙,什么仙术仙法我通通不会。

我会的,全都是从前在家里跟着师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成的凡人剑术。

可我愿拼上性命,以凡人之躯,弑一弑仙!

剑刃离云若只有一寸距离时,她却被一股大力掀飞了出去。

我看着她如破抹布一样撞在高大的佛音松上,然后掉下地来又滚了几下,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血的鲜红让我神智有一瞬的冷静,心脏却更加疯狂地跳动起来。

望月宗的人一派指着我吵吵嚷嚷,一派围在云若身边。

明决流照和兰若就在我身边,手持长剑,四周还躺着几个哎呦呼叫的望月宗弟子。

我低头看了一下我握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师姐……」兰若小声喊我。

我朝望月宗扔下那把剑,对兰若微微笑了下。

眼前视线有些模糊,我拼命压下狂跳的心,努力站稳。

还是踉跄了下。

有些疼。

兰若和流照忙一把扶住我。

我转身看向身后,果然是师尊。

他就在我身后两步之遥,目含担忧。

见我转身,便上前一步。

「稳住气息,别乱。」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小沙弥便匆匆跑过来,对师尊行礼道

「神尊,师父说梵音钟有异动,请神尊前去相商。」

师尊点头,却没动身。

「明决,你们带你师姐回房好好休息。」

「沉玉神尊难道就这么走了吗?不该给我们望月宗一个说法吗?」

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远山。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想告诉远山有什么尽可对我来。

谁知师尊一甩袖,远山便好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佛音松上。

「我不给,又如何?」

「现在只是小小惩戒,如此已是太给你们脸面了。」

说完就给我们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随小沙弥走了。

流照打蛇随棍上,「听到没有?再让小爷听到你们嘴里说出攀扯我师姐的一句话,小爷就掀了你们望月宗。」

等被兰若和明决流照送回房间时,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疼,浑身疼,但又不知道到底哪儿疼。

从心脏里流出的血,一寸寸的灼烧我全身。

清晰的痛楚让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兰若看我脸色不对,着急的问我怎么了。

看我不应,又催动传音符给师尊传音。

小师妹果然靠谱。

我可以放心晕过去了。

眼睛闭上前我看了一眼在后边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的明决,还有和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扎煞着手不知道想干啥的流照。

怨种师弟,啥也不是!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我试着活动了下身体,一切如常。

看来师尊把我救过来了。

看了下屋内环境,明显不是我之前住的那间。

不敢耽搁,我立马起床整理好自己,推门出去。

一个脑袋圆圆,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和尚正在堂前围炉煮茶。

老和尚有些面善,看见我,笑眯眯的示意我过去。

我赶紧上前,正斟酌该说什么才好,就听老和尚说道:

「一别五十年,施主的伤痛可有缓解?」

10

明天就要进镇妖塔历练,师尊却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想做饭给我们吃。

本来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明决和流照三盘棋还没决出胜负,就被师尊喊到了饭桌边。

还特地把一盘腌笃鲜放我面前。

我自然不能不给师尊面子呀,一马当先夹了一片笋,没想到意外的好吃。

「好吃好吃。」

「像我以前在家乡吃过的味道。」

师尊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刷的一下打开折扇,喝着茶悠悠扇起了风。

有了我的以身试菜,明决流照放开了吃起来。

没想到的是小师妹,竟然在明决流照间左突右进,丝毫不落下风。

还瞅机会给我夹了不少菜。

我看的目瞪口呆。

饭吃完,我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的开口:

「师尊,明日的镇妖塔历练,我能不能也去?」

师尊疑惑看我,转而又放松。

「去玩玩也好,就当散心。」

可明决流照都在一旁瞪我。

我这次没有瞪回去,反而小意恳求:

「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乱走,你们把我放一个安全点儿的地方就行。」

「绝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当着师尊的面,明决和流照只得答应。

唯有小师妹认真的说,「师姐,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我真的好感动,当晚立马熬夜给两位师弟做了好吃的。

当然还给小师妹做了榛子酥和松子糖,双份!

进塔后明决和流照把我放在入口处的松林里就要带着小师妹走,连句小心也欠奉。

我猜大概是他俩不忿小师妹的零嘴比他们多吧。

我撇撇嘴,坐到大石下等他们。

谁想到小师妹不愿走。

「我就在这儿,陪着师姐。两位师兄自去吧。」

直到明决和流照不见了人影,我才反应过来。

「小师妹,镇妖塔历练对修仙者来说,是很不容易的机会,你不用顾忌我,快去追明决和流照吧。」

「我不要。」小师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自从见到小师妹,她从来没有在言语上这么明确的拒绝过我。

「师尊收我为徒时,承诺过我,只要不违天理门规,我可以随时说不。」

我想我此刻神情定然呆滞的像一只木鸡,不然小师妹不会拿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晃得我脑子有些晕。

小师妹之前过得肯定很辛苦吧?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出口。

不过幸好已经被师尊带上了清明山,此后仙途漫漫,有师兄罩着,有师尊护着。

自有一生烂漫可以治愈这些年的艰难。

我卸了身上力气,随便往身后草地上一躺。

「小师妹以后不怕啦,师尊和明决流照,会护着你成仙,安稳一世的。」

「那师姐你呢?」

「我不能修仙,说不准哪天就被阎王爷收走啦!」

镇妖塔幻境里竟然有风,我抬起手挡光,脸旁边的野草被风吹的轻轻摇晃。

划在脸上有点痒。

竟无闲事挂心头。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小师妹好像说了什么,声音有些哽咽。

我有些昏昏欲睡,听不真切了。

这样好的天气,合该好好睡一觉。

睡吧,都睡吧~

11

镇妖塔一共九层,妖鬼精怪多得很。

千机寺历代僧人,只要是抓住了妖,就往里面送。

多少年下来,里面的妖怪弱肉强食,早就被几个大妖怪划分了地盘,占了山头当起大王来了。

镇妖塔日日都有僧人佛力加持,这些大妖看出塔无望,便和住持讲条件。

结果就是大妖们管束好自己的地盘和手下小妖。

仙门弟子进入镇妖塔历练时,大妖们也要提供方便,并且保证弟子们的安全。

我不能修仙,历练的少。

这次进了镇妖塔看哪都新鲜。

塔内幻境由佛力加持,和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区别,没遇到妖怪的时候可能还更祥和一点。

小师妹睡得很香,我靠在石头上看着远处。

直到远处天空像水纹一样波动起来,又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小师妹立马醒来,拔剑站起看向巨响方向。

明决和流照从大石头后边走出来,神色凝重。

幻境内环境有变,这不是有强大灵力冲击,就是维持幻境的灵力有变。

这是要发生大事了。

明决当机立断,掐诀要开启出口送我出去,却发现已经打不开了。

没办法只能带上我一起去。

发出巨响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包,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了。

小山包现在已经算不上山包了,因为它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坑,不时还有碎石滚落。

我在围观的人群里找来找去,最终在左边不远处看见了望月宗的人。

也看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云若。

我转回头,继续看着那个大坑。

听着身边的仙门弟子叽叽喳喳讨论这是怎么了。

出口关闭,任何人都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敢贸然进来。

但我知道师尊在外面通过相里镜能知道我们遇上麻烦了,肯定会想办法打开出口的。

我们只要在这段时间内不出乱子,等待救援就行了。

但明决表情还是有些凝重,和几大门派的弟子们在商量着什么。

气氛正焦灼,忽而山包下方的密林里走出两个人。

一个身穿玄衣,破烂而脏污,前襟上一大片血污。

另一人是个娇小的女子,正用力搀扶着那个高大男子。

我又看了一眼云若,她面色发白,看着惊恐的很。

有人大声呼喊,询问那两人是哪位仙友。

但不见回应。

接着又有一人从密林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朝女子质问着什么。

我们一大群人,就这么站在只剩一半的小山包上,看着山下这三人虐恋。

也奇怪了,他们好似看不见我们这群人。

本来吵吵嚷嚷的山包上,此刻上坟一般寂静。

太诡异了!

流照拉住我衣角往我身边靠,「师姐,这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幻境鬼打墙了吧!没事,师尊肯定会救我们的。」

下方的三人还在拉拉扯扯,听来不过是

「我是爱你的,可是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你若不爱我,我灭了这天下又如何?」

「清儿不会跟你走的,正邪不两立,早晚有一天你会被千刀万剐。」

「阿炎,我们是没有未来的。你舍不下你的魔尊之位,我也放不下我的师父师兄。」

「我更不能做天下的罪人。」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我,在魔宫里孤单万年吗?」

……

这一场虐恋情深,成功让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义愤填膺起来。

「怎么他们谈情说爱就非得扯上天下人?天下得罪他们了?」

「不知所谓!寡廉鲜耻!」

也有女弟子被这所谓深情感动,

「也是可怜这一对有情人了。」

「他们要是能抛下身份,隐姓埋名去做对潇洒仙侣,就好了。」

是啊,要是这样就好了。

可现实往往不如人所愿。

娇美女子哭的满脸是泪,仍旧我见犹怜。

「阿炎,我们就此别过吧!以后好好做你的魔君,别打仙界的主意了。」

魔君看上去不太好,周身魔力涌动,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清儿,你不肯跟我走,到底是为了这所谓的天下,还是为了你的师兄?」

「阿炎,你别逼我。」

小白花收了泪,哀哀恳求。

「你也没有你说的那般爱我。」

「我不在的时候,你和你的红颜知己看雪看月亮,喝酒聊天不是很自在很高兴吗?」

「若若只是朋友而已,连她你都容不下吗?可你让我为了天下放弃我的霸业,可有想过我?」

山下的魔君都咆哮起来了。

小白花连眼泪都没有了,一脸的冷意。

「阿炎,你不在乎天下人。可是我师门在乎仙界在乎,要是知道我和你的事,我还有活路吗?」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让我和我师兄离开吧!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小白花扶着师兄朝远处的城郭走去,只留下恋爱脑的魔尊一人怔然。

12

闲着也是闲着,仙界这帮暂时还没尝过爱情酸甜苦辣的少男少女,也三三两两结伴前往远处那座城郭去了。

走过密林,踏过溪水旁的青草地,顺着溪水而上,就来到了护城河。

路上不时碰上各色各样的行人,有普通人,也有修仙者。

可他们对这一大群服色各异的少年人视若无睹。

我们好像是台下的看客,在台下欣赏这方世界的人间百态,人情冷暖。

但这台上的爱恨情仇,我们都只能看,摸不到也管不了。

这城叫海澜城,城内街道纵横,摊贩小店林立,热闹得很。

虽然不能买,但也消弭不了女孩子爱逛街的心。

至于那三人的虐恋情深,皆被抛在脑后了。

我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座城,城门口的馄饨摊是个老大娘带着她瘸腿的儿子撑起来的,汤清味浓,馄饨皮薄馅大,我一顿能吃两碗。

顺着澜沧大街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左拐是杏花巷,有一家鱼粉店。

用海澜城特有的小银鱼和小白贝熬的汤底,煮好的鱼粉爽滑弹牙,不用其他佐料便口舌生香。

澜沧大街宽敞的能跑八匹马,一溜的青石板路延伸到尽头,就是城主宫。

城主宫前的横街是淮沧大街,两条主街右交叉口,是一家极大的酒楼,名为醉仙楼。

那里有最烈的酒,最美味的佳肴,最舒适的房间,还有最漂亮最热情的舞姬。

若是有第一次来海澜城的人,一定会在醉仙楼醉生梦死好些天都不愿离去。

我如池鱼,恰思故渊。

不自觉间,我领先了明决他们一步,跟他们说着这人间吃喝玩乐的事。

「师姐,怎么好像你对这里特别熟悉一样?」

流照一边探头探脑看着街边的杂耍,一边随口问。

「这里有几分像是我故乡。」

城主宫门口探出一半小脑袋的小男孩,看的我有些想哭。

我站在那里,哪儿都不想去。

小男孩观察后感觉没什么威胁,一溜烟小跑过淮沧大街,往卖糖葫芦的阿伯跑去。

一个身穿鹅黄衫子的女孩儿,从醉仙楼上旋身跳下,正落在小男孩前方。

流照看到那女孩儿的面目,如被点了穴般呆住了。

一瞬反应过来,大呼小叫,

「师姐快看,那个女孩儿长得和你好像。」

在边上的其他门派的人听了,也一起围过来。

女孩儿柳眉微蹙,神情骄矜,左手拿剑,右手掐腰,拿剑鞘「当当当」点了几下青石板。

「干嘛呢你!」

「阿姐!」小男孩吓了一跳。

「阿姐不是去和逍遥派的师姐游海了吗?」

「少废话,我问你偷偷跑出来干嘛呢?」

小男孩见阿姐不为所动,上前抱住阿姐便抽抽噎噎哭起来。

「阿姐阿姐,我每天五更起三更睡,你的云奴都比我睡得长,我好苦啊!」

围观的人笑起来,间或看我两眼,都在说,

「果然和瑶光师姐一模一样。」

「只是瑶光师姐年长了些,大概瑶光师姐年少时,也是这般模样吧。」

「那可不一定!你看这少女,通身浮光锦,头上的簪子是昆仑翠,手里的剑只看剑鞘就不是凡品。」

无一人来问我那少女和我是什么关系。

毕竟我是清明山嬉笑人前毫无威严的大师姐,和眼前这个娇俏骄矜,满身富贵,灵气逼人的女孩儿有什么相似的呢?

不过一张脸罢了。

13

日暮时分,澜沧大街正是热闹的时候。

眼前少女训了幼弟一顿,提溜着幼弟衣襟往城主宫走去。

却被突然摔倒在眼前的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是白天我们看到的虐恋三角中的大师兄和小师妹。

他们进了海澜城不知是去了哪里,此刻倒在地上,衣衫破烂尽是尘土。

小白花还好些,她的大师兄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之前离得远些,人脸模糊。

此刻两人的面目露在人前,就有人惊呼出声。

「这……这不是望月宗云若小师妹吗?」

那张柔弱纤细的小白花脸孔,不是云若是谁呢?

毕竟连柔弱不能自理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望月宗的人也都说像,还问站在一旁的云若怎么看。

云若脸色苍白,眼神发愣,没有回应。

在场的人无人出声。

小男孩的阿姐招手喊了城主宫前守卫的弟子,把小白花和大师兄抬进了城主宫。

一行人消失在眼前。

霞光漫天,却无端凄凉。

「怎么办啊?我想出去了。」

有的人绷不住了。

但尝试了各种办法破除幻境打开出口,去联络塔外的师门,都没有什么反应。

我有些累,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小师妹也靠我坐了下来,「师姐,你还好吗?」

明决看了我一眼,从灵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丸药给我。

我接过塞嘴里。

「好苦。」

「忍着」。明决没好气瞪我一眼。

还是小师妹好,立马塞了个榛子糖给我。

无处可去,无法可想。

很多人也就地打坐歇息。

我和小师妹静静靠坐在一起,明决和流照坐在我们旁边。

即便澜沧大街上还是人流如织,我们这方天地里还是静的让人心慌。

「我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流照偷偷跟我说。

在场的人不止流照这么想,虽然谁也没说话,但那股风雨欲来的气氛很是明显。

直到夜色四合,刚刚有些宁静的澜沧大街,突然传来灵力波动的声音。

只是一眨眼,城主宫前的淮沧大街上就出现了数不清的魔界人。

「怎么会有魔界人?」

「你忘了?白天的时候,树林边不是有人自称魔君吗?」

所有人都没了萎靡之色,站起来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有我没有起身,轻轻闭上了眼。

同一把剑,隔了好多好多年,在今天第二次刺进我胸膛。

14

整座海澜城都在震颤,火势四起,如堕魔域。

到处都是哭嚎声,求救声,魔界人狞笑着对居民展开了屠*。

城主宫里修仙的弟子和来海澜城游历的修仙者奋力抵抗,但毫无作用。

城主在魔尊手下只过了十几招,便被一掌拍飞。

白天那个穿鹅黄衫子的少女,拿着剑冲出来,直往魔尊而去。

少女没有灵力,魔尊连看都不看她,只用魔力束缚住她,提到半空。

「清儿,你现在要和我桥归桥路归路,我无话可说。」

「但我定要让整个望月宗,整个仙界都不再有人敢对你置喙。」

「倾覆仙界,就从今日,覆灭海澜城开始。」

城内几无人声。

这场屠*成了魔界人的狂欢。

成了魔尊向心上人投诚的礼物。

城主以身护住鹅黄衫子的少女。

「瑶光,带你母亲和弟弟快走!」

可身后的城主宫此刻轰然倒塌,少女想回去救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却被父亲一把薅住。

泪流满面的推到一辆仙舟上,以自身全部灵力相护,挣脱开魔尊的钳制,往远处飞去。

魔尊也不太在意,他视海澜城所有人为蝼蚁。

不会有人害怕蝼蚁。

成了一片废墟的海澜城上空,只剩下少女绝望的悲呼。

「爹爹!娘亲!」

「乐清,你出来!我救了你,你却害了我全城,你出来!」

魔尊突然把仙舟拉了回来,右手五指紧握,仙舟立刻分崩离析。

少女从空中滚落在地,满身脏污。

「啧,本来想让你多活一会儿的。」

魔尊一只脚踩在少女头上,语气不耐。

「呸!我只恨救了乐清那个白眼狼。我以我命起誓,必要让魔界和乐清血债血……」

少女话里浓重的恨意,随着她胸口出现的血洞,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从废墟中窜出来想替主人挡住致命一击的狮子猫,也浑身血污滚落在旁。

几个时辰之前,还是一片繁荣的海澜城,此刻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再也没有一个活物。

此刻站在这里的仙门中人,大概没几个人知道世上还曾有个海澜城。

它坐落在东海的海灵岛上,灵气浓郁,是个修仙者都喜欢的洞天福地。

那里盛产女仙喜爱的粉色夜明珠,还有男仙喜欢的海底陨铁。

那里风光绝佳,气候宜人,有海有山,有溪有湖,有酒有佳肴。

可以卧高台,栖春山,赏海月,看湖雪。

醒时煮松茶,醉卧美人膝。

若是在话本里,海澜城的覆灭,就是为了成全男女主的。

可凭什么呢?

上千年的繁华之城,几千条无辜人命,就因为男女主的爱恨纠葛,一夜覆灭。

无力反抗,人命就如此轻贱吗?

不!我不认!

远山这个废物的剑,还是如此好夺。

没有灵力加持的剑,如演练过千百万次般,深深地刺入心口。

一剑穿心,我不想再从乐清嘴里听到任何一句话。

乐清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但已经无力反抗,我握着剑柄搅动她的血肉。

「乐清,我说过的,我定会让你和魔界血债血偿!」

「魔界的血债,我师尊已经替我讨回。」

「现在,轮到你了。」

望月宗的人反应过来想上前,却被我用妖力压制,动弹不得。

「你是妖!」

「瑶光大师姐是妖!」

围观的人发出阵阵惊呼,我充耳不闻。

看着乐清到死都没闭上的眼,我心中一阵快意。

更想痛快的哭一场。

我屏气维持妖力,掐诀召出乐清魂魄,收进一个绿油油的葫芦瓶里。

做完这一切,我才转身。

明决流照和兰若持剑与望月宗对峙。

望月宗弟子吵吵嚷嚷,说我是妖,让我赔命。

我上前站在师弟师妹前,

「我全家乃至全城几千条人命,皆因她而丧。你们让我给她赔命?」

「她配吗?」

「镇妖塔幻境已破,你们还是赶紧滚回望月宗吧。」

我回头看明决。

没有事先告知师弟师妹,我心有愧。

明决却不看我,

「兰若流照,护好师姐,我们走。」

我妖力已散,比上次痛楚百倍的灼烧感席卷而来,将我的意识焚烧的一干二净。

昏睡过去前,看到了师尊焦急的脸。

对不起啊师尊,这辈子添麻烦了,下辈子一定不会来辛苦你了。

15

后续如何我一概不知。

醒来时,我已经在清明山自己的小院里了。

小师妹这些天一直在照顾我,我时而昏睡时而清醒。

直到养回之前几分精神,小师妹已经清减了不少。

能下床走动时,时序已进四月。

正是人间好时节。

明决和流照每天都来看我,却再不是之前的怨种师弟。

我说什么流照都很捧场,明决也不再反驳我。

只是两个师弟经常用愧疚又悲痛的眼神看我,让我还怪不习惯的。

师尊几乎住在了我旁边的小院。

一有空闲,我就过去找师尊,聊天聊地,聊狸奴怎么养才毛光水滑。

聊北地我没见过的雪,聊江南我爱的烟雨,聊我故乡的海天一色。

进了五月,千机寺的无苦大师上了清明山。

我隔壁小院灯亮了一宿。

第二天,我做了整整一天的糕点。

先给明决流照送去,再给小师妹,最后给师尊。

这次我没多言,师尊的眼神我不敢看。

怕一旦看了,就会徒生留恋,徒生期待。

徒生相思。

晚上做了一大桌菜,和明决流照还有小师妹喝到醉醺醺。

我说我的悲苦,我的仇恨,我的遗憾,我的无可奈何。

我哭,流照也陪着我哭。

明决和小师妹也眼圈红红。

哭痛快了,我说,

「我是海灵岛陆氏陆瑶光。」

「我出生时,府邸上空有凤鸣鹤舞。」

「三岁开始练基本功,七岁学剑。」

「十岁时, 二师伯在海澜城游历,说等我十六岁时会收我为徒。」

「我父母恩爱,有一调皮幼弟。」

「海澜城大大小小的人我都认识。」

「我吃过城门口的馄饨,杏花巷的鱼粉,桃花巷的甜糕,买过红颜阁的胭脂水粉,喝过醉仙楼的青柚酒。」

「我只等着十六岁到来,拜二师伯为师,入我清明山。」

「可我十五岁时,仙根尽毁,成了不人不妖的怪物。」

「我是人,胸膛里跳动的却是一颗妖的心。」

「我这条命,是云奴这个小猫妖救的。她把她的妖心,换给了我。」

「十五岁后的人生,本该如死水。是你们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我再看一眼已朦胧睡去的明决流照和兰若。

算了,不说再见了。

第三天,我跟着无苦大师下了清明山。

我不敢回头,怕看见师弟师妹,更怕看见师尊。

可到东海边上仙舟时,明决流照和兰若却出现了。

我望向他们身后,没有人。

兰若跑向我,一向清冷的小姑娘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

「师姐,我要跟你一起。」

我拍拍她,看着明决和流照。

想说什么,一开口却是哽咽。

「师姐,我们陪你一起。」

流照乖巧的像我的小云奴。

可我实在不想让他们亲眼看着我去死。

我年少失怙,成为废人,又背负血海深仇。

是他们成了我的家人。

我怕吓着他们。

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摆着手不让他们跟我走。

「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

「瑶光小施主,你比很多人都有福气。」

这老和尚,真的不会安慰人。

怪不得千机寺以解签闻名的是他师兄。

16

近乡情怯。

我在仙舟上沉默好久都没踏出一步。

即使现在的海灵岛海澜城,已成了一座死岛死城。

可这里仍旧是我的故乡啊!

我深呼吸好多次,终于慢慢走出仙舟。

昔日绿意盎然、灵气浓郁的海灵岛,如今寸草不生,无一活物,被丝丝缕缕的黑雾笼罩着。

自百年前仙魔大战结束后,魔界一直贼心不死。

新任魔尊赤炎一直想打上仙界复仇,中间却不知为何认识了望月宗的乐清。

他们的爱恨情仇,却拉海灵岛几千人命做配。

当晚我心脏被赤炎用魔力贯穿,是受了重伤的云奴,拼尽最后妖力把她的心换给了我。

我跌跌撞撞逃出海灵岛,遇上了化为小道长的师尊和无苦大师。

这才苟活了五十年。

海灵岛覆灭,魔尊图谋不轨事发。

沉玉神尊*了赤炎,镇压了魔界反叛。

可当日海灵岛几千人一夜之间成了冤魂,怨气太浓,执念太深。

牛头马面的引魂幡和引魂铃都不起作用。

还没等地府想出办法,这几千冤魂就被魔尊留下的魔气浸染。

此后海灵岛怨气更重。

方圆百里不见活物,仙人避走。

被救后我跟着师尊上了清明山。

我想,我得云奴换心之恩,侥幸活命,那就好好活着吧。

说不定有一日,能够找到办法送海灵岛故人魂魄去轮回。

此后我成了清明山不能修炼还不思进取的废物咸鱼大师姐。

可上次去千机寺,无苦大师告诉我,今年夏至,阳气为五十年来最盛。

想要超度冤魂,此日为佳。

不过亡魂沾染魔气太久,心智已无。

需要相识之人,以魂为祭,亲自引魂去地府,过奈何,入黄泉。

方能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

无苦大师让我回去考虑考虑。

「此法对大师您会有影响吗?」

「老衲是佛门中人,超度亡魂本就是老衲职责。」

「只不过,对施主来说,需要以血画阵,以魂引魂。」

「以命为代价,施主还需好生思量。」

「不用了,我这条命若能换得全城亡魂轮回投胎,已是侥天之幸。」

本以为多活一天就算赚了,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让故人重入轮回。

无苦大师在前,我们跟在后面,踏入那一片黑雾中。

海灵岛周围来了许多其他门派的人,都隔得远远的。

我看不清,也不在意。

无苦大师选中的引魂阵地点,是城主宫前的淮沧大街。

17

淮沧大街已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一个金色大阵渐渐成型。

我看向明决,

「二师弟,我放糖的荷包落在船上了,你们去帮我拿一下好吗?」

流照想去拿自己的荷包,被明决拉住。

「走吧,我们回仙舟一趟。」

明决拉了还不愿走的兰若一把,转身前,我看到他抹了一把脸。

「施主大义。」

「大师,今生大恩无以为报,愿来生还会有机会报答你。」

我站在阵中,真心实意的说。

我知晓这一次引魂,无苦大师必定会损耗修为和佛力。

但是今生要报答已来不及。

「施主慈悲心肠,贫僧出一点力罢了,不必挂怀。」

海灵岛黑雾弥漫,已看不清上空情形如何。

这一辈子,大概再也见不到师尊一面了吧。

我调转了本想划破手腕的匕首,避开心脏,用力插入胸口。

那一瞬间,竟然没有太痛。

我看向无苦大师,却见他面有慈悲,指尖一点淡金色笼罩了我。

是在减轻我的痛苦。

可我已经说不出感谢的话来了。

血渐渐流出,寒意顺着渐渐停跳的心脏,传往四肢百骸。

眼睛好像失去了视物的功能,就快要陷入一片虚无。

血尽,阵起。

引魂阵金光大作,如金乌降临,瞬间冲散笼罩了海灵岛五十年的黑雾。

陷入黑暗前最后一刻,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不然怎么会看到师尊呢?

不!师尊真的来了!

一向讲究仪态和整洁的师尊,此刻鬓发散乱,衣衫上尽是打斗过后的撕裂和尘土。

手里一株结了果子的仙草,紫幽幽地闪着光。

师尊是威严的,清冷的,坚定的,随性的,闲适的……

但从来不会是悲痛的,绝望的。

起码我活着时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师尊。

我的躯体已经逐渐冰冷,胸口匕首处血已不再流。

而我的意识很清醒,我知道魂魄大概要离体了。

可我看到这样的师尊,却煎熬如困兽。

我认得那株仙草,是极北之地雪山之巅的灵羞草。

叶为羽毛状,花小不可见,花落即结果,通体紫色。

果实散发紫光,有护魂之效。

有凶兽看守,想要取得极为不易。

可师尊还是来回奔波千万里为我取来了。

引魂阵已成,黑雾散开,海灵岛露出本来面目。

阳光洒满岛上每寸角落。

我在阵眼,看着岛上废墟震动不停。

数不清的魂魄从废墟底下浮起,闪着淡淡光芒,往阵眼聚拢过来。

我魂魄离体,先和无苦大师施礼道谢。

然后看向师尊,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瑶光,你还好吗?」

师尊只问我好不好。

「师尊大恩,瑶光只能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愿师尊此后,福祚绵长,仙途永乐。」

18

我身边的魂魄越来越多,引魂阵金光更胜。

小师妹抓着一把榛子糖,扑在阵前,却被结界拦住。

「师姐,你吃颗糖!」

「你还没有吃到糖,怎么不等等我?」

「我是海灵泉最早化形的那条小锦鲤啊。」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结界很结实,任兰若如何拍打也不松动。

流照呜呜哭,明决眼眶也红红的。

我实在很抱歉,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们,我注定是要死的。

「兰若,以后这世间,你替师姐好好看看,好不好?」

「明决,流照,很抱歉曾让你们有一个废物大师姐。」

「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师弟,我……就祝你们多喜乐,久安康吧!」

故人魂魄已齐聚我身边,该走了。

结界打开,我的魂魄飘到牛头马面旁。

此后便要入黄泉,过奈何,入轮回。

最后我回头,想再好好看一眼师尊和师弟师妹。

不想一股强劲魔力直冲我而来。

师尊和无苦大师连忙祭起灵力护我。

终是赶不及。

这人瞅准时机突然发难,就是为让我魂飞魄散而来的。

是望月宗远山。

他堕魔了!

我魂魄瞬间四分五裂。

意识消散前我想,幸好之前托流照,把乐清魂魄扔进了无涯海。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只愿她受尽折磨,告慰我海灵岛几千亡魂。

可我这一世最大的心愿和最后一个心愿,终究成空。

我再无归处。

19

几十年后,当年围观过海灵岛引魂阵的仙友遇见了,还会互相感叹唏嘘一下。

「清明山的那个大师姐瑶光,原来就是海灵岛陆氏大小姐陆瑶光啊。」

「听说她十二岁时,就被连城神君断定,必是个剑符双修的好苗子。」

「就是可惜了……」

「是啊!不过你说她真的魂飞魄散了吗?」

「说不准,毕竟远山那一击,直接将她魂魄震碎了。」

「应该不会吧?你没看当时沉玉神尊立马化出原形,逼出龙珠收拢魂魄碎片了吗?」

「对啊对啊,还有明决仙君,也费了半身修为撑起了护魂结界。」

「清明山那么多天材地宝,再加上两位神尊的大神通,修补个魂魄还不是小事一桩。」

「哈哈,你们知道吗?流照仙君当时仓促施展家族秘术,想要以血聚魂,结果学艺不精,差点帮了倒忙。」

「怎么不知道?我还听说流照仙君被他爹打了一顿呢!说他丢尽全族的脸就算了,还差点害了同门。」

八卦果真是天上地下所有人喜闻乐见的爱好。

这次西王母的桃花宴,除了是个相亲宴以外,简直就是个大型八卦交流中心。

但作为八卦主角之一的流照听了差点炸毛,正要上前理论,就被明决拎着领子拽回去了。

没围观过的仙友加入,八卦还在继续。

「那海灵岛的几千亡魂呢?沾染了魔气,若是不能重新轮回投胎,怕是早晚酿成大祸。」

「小道消息说,当时染了魔气的亡魂,吸收了远山的魔力,差点当场化魔。是无苦大师以全部佛力加持,才净化了魔气。」

「不不不……我师姐的二舅母的三哥的师兄说,其实瑶光大师姐的魂魄没有收集全,一部分直接进了冥道,那些亡魂被无苦大师净化后,就被那部分魂魄领着去投胎了。」

「当年沉玉神尊新收不久的那个小弟子,据说也跟着入了冥道。」

「怪不得,这几十年都没见过。还以为天赋太差不好意思出门呢!」

「哎!就那个望月宗,当年那个小弟子云若,怎么会是乐清啊?」

「长得很漂亮吗?听说百多年前魔君赤炎和望月宗大弟子长青都钟情于她,后来她换了身份,那个堕魔的远山也喜欢她。」

「一般般,我师妹说她是个死绿茶白莲花。」

「话说这些年望月宗越来越不行了。听说他们就差把宗门在的那座山头给卖了。」

「当年远山堕魔把瑶光大师姐害得魂飞魄散,沉玉神尊震怒之下差点把望月宗给灭了。谁让他们前前后后得罪那么多人,锦上添花不会,落井下石谁不会啊!」

「活该!望月宗没一个正常人!」

「哎,就那个……东边那个,归元谷,他家掌门新收的女弟子,就跟那个乐清一样。」

「她一进归元谷,上上下下都喜欢她。听说掌门为了她,把她大师姐都逐出师门了。」

「还有这事儿?你仔细讲讲。」

……

流照还是气哄哄的,低声嘟囔,

「还有完没完了?一群大男人这么嘴碎!」

明决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了,师姐都快化形了,你还是这么没长进。」

流照气鼓鼓的不敢反驳。

这些年明决修炼愈发刻苦,早已是仙界有名的别人家孩子,清明山说一不二的大弟子,

明决神君了。

师兄的威严师弟不敢轻易冒犯。

这次西王母举办桃花宴,实则是为了仙界的未婚男仙女仙互相相看。

若有看对眼的,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明决和流照就是被家里强烈要求来参加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听话……

当然是因为我这个小貔貅,收了两家长辈的好处呀!

我一吹风,师尊就安排他们来了。

师尊特别疼我,允许我在他的卧房和书房里玩耍睡觉,亲自给我做好吃的,还把他的金银财宝全都给了我。

我弄脏他的新衣服他不生气,把连城神尊的药田祸祸了他也不生气。

连城神尊提溜着我来和师尊告状,师尊还夸我活泼有朝气。

气得连城神尊讹了师尊好几樽金风玉露酒。

师尊对我好的天上有地上无。

就一条,无论如何我都要在他灵力感应范围内,不准偷偷跑出去。

除了明决和流照,清明山上还有一条小锦鲤。

师尊说那是我小师妹。

小师妹经常下山游历,每次回来就会抱着我给我讲下山后的所见所闻。

我好喜欢小师妹呀!

当然,我最爱师尊了!

但是,师尊说,我现在还是个缺了一魄的小貔貅。

不能随便说爱一个人。

等我那一魄养好了,化形了,才能说。

我才不管呢!

我就是最爱,最爱师尊了。

沉玉番外

1

瑶光一直以为她逃出海灵岛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但我们的初遇,其实是在她十四岁。

那时候我因神魔大战受伤,在族中秘境休养四十几年刚醒来。

碎掉的护心鳞刚刚长出一点。

二师兄连城天天发纸鹤*扰我。

「小师弟,我知道你出关了,速来救师兄!」

「这清明山我是待不了一点儿了。」

「速来速来,我要去归墟陪师父。」

可我刚出关,护心鳞都没长好。

我的纸鹤刚出发,二师兄的纸鹤又到了。

「东海的海灵岛上有眼温泉,灵气浓郁的很。」

「去那里泡个十天半个月,保管你护心鳞齐齐整整。」

「海灵岛陆家的大小姐陆瑶光,是我定下的首徒。」

「小师弟见到人了可不要嫉妒我。」

我拿着那只呆头呆脑的纸鹤待了半晌,还是秉明父王准备前往。

父王怕我再有什么意外,让我化成八岁小儿模样。

还特地拜托了他的忘年交无苦小和尚,陪我一同前去。

我没什么意见,但这无苦小和尚着实不太着调。

他是佛门中人,偏偏喜欢走街串巷四处听八卦。

听到点小妖小魔的消息就一定要去收了它。

我嫌他耽误我行程,他说他要积攒功德他也没办法。

就这么互相嫌弃着到了海灵岛。

陆城主早得了消息,很是热情的迎我们进了宫。

「小僧云游路上捡了个顽劣小儿,身上受了伤。」

「还望城主能允准他,去海灵泉旁的温泉泡一泡。」

陆城主看在无苦的面子上很是和善,一口答应。

我不便再打扰,随着领路的小灵兽去了温泉。

师父神魂俱损,大师兄身陨,二师兄也身受重伤。

我也急着恢复好了,好接过清明山事务让二师兄休养。

因此一直在温泉闭关运功调理内息。

2

过了三天,无苦来找我。

「你二师兄眼光着实不错,陆家大小姐天赋奇高。」

「天赋高就算了,心地还好。」

「听我说要入世攒功德,一连带着我跑了三天。」

「整个海灵岛都逛遍了,杏花巷卖酒的婆婆……」

我不理他他也嘚吧嘚吧说了一通。

还狂吹了一把我二师兄眼光多好。

天赋奇高的小女孩,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我不甚在意。

又有一日,我在温泉旁的树下闭眼小憩,醒来就看到眼前一个少女背对我站着。

鹅黄裙子,乌黑的头发用几支碧玉簪子挽了起来。

手里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对面是一头黑熊精。

脚边还有一只龇牙咧嘴的雪白狮子猫。

已成精怪的黑熊有九尺高,想来是看中这海灵泉浓郁的灵气了。

少女全然不惧,虽然没有灵力,但一招一式仍旧剑气逼人,把黑熊精打得招架不住。

看身形看招式,果然天赋绝佳。

但少女毕竟是个凡人,黑熊精反应过来后便开始手忙脚乱。

狮子猫眼见主人有败退之迹,喵呜喵呜地就要上前伸爪子。

我释放仙力,黑熊精感受到了威压,「呜哇」一声转身跑了。

少女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随即转身看向我。

「你醒了?」

很灵秀的一张脸,还带着些婴儿肥。

她还剑入鞘,双手撑膝瞧着我说:

「你一个小儿,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怪不得那黑瞎子要摸了你去。」

「你要跟我回家吗?」

我一时竟张不开口,我觉得她才是要摸了我去的精怪。

我说不能,我要在这里疗伤。

「哦哦~你是无苦师傅的小友吧!我听他提过你。」

怪不得她能和无苦玩到一起,一样的话多。

可等无苦来找我时,我已经听她讲游海见闻听入迷了。

她抱着狮子猫起身告别,走到半山腰,还回身和我们挥手。

「无苦师傅,小沉玉,明天我给你们带好吃的。」

山谷里回荡着少女如黄鹂一般清脆的声音。

让人一听就满怀欣喜。

3

可不过一年,我遍寻海灵岛附近找到她时,她已经快要没有生气了。

我带她赶回清明山,看管药田的小花精来给她检查了身体,才发现她伤的那么重。

一颗妖心,无法与人的身体相容。

精通药理的二师兄已去归墟,无苦沉思良久,才说只能保证活着。

但要与常人无异已不可能。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要以丹药压制妖力。

常服丹药,精气消减,情绪无常。

但若想妖心无异,又绝不可大喜大悲情绪激动。

否则妖血流进经脉,必遭业火焚身之痛。

我的……瑶光啊……

本以为师父沉眠,师兄身陨时已是此生极悲。

没想到此刻见她遭受灭门之祸几无生机,又让我尝受剜心之痛。

我让她成为清明山大师姐,告诉她尽可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就是她的依靠。

我仔细挑选仙界中心思清正天赋异禀的小辈,收为徒弟,想让她也能有同龄伙伴。

这样我不在她身边时,她也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重振清明山事务繁杂,但头些年仙界大大小小的宴会我去了不少。

只为多方打听消息,看有没有办法减轻她的苦痛。

后来我特地跑了一趟姜水,求见炎帝,才得了张方子。

却也只能稳住魂魄调理经脉。

药方所需奇珍药草颇多,后些年我常常下山寻药。

为此忽略明决流照颇多,至今常觉有愧。

可还没等我找齐所需药材,瑶光就用不上了。

我带徒弟们去千机寺,本为放松。

没想到瑶光见了一面无苦那个天*的,就跟着进了本无意去的镇妖塔。

现在想来她进塔前就停了丹药。

所以在塔里才能让兰若和偷偷回来的明决和流照昏睡,然后独自一人去找魇妖做交易。

后来在幻境中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她掌控之中了。

当年二师兄夸她天赋异禀,剑符双修必成大器。

照我看,她的天赋不止在修炼上。

小姑娘甚会演戏,连我都骗过去了。

镇妖塔出口开启,我看到她一脸惨白毫无知觉的被流照背出来时,差点不敢上前。

后又知道她夺剑*乐清,才稍微放点心。

有些事早就该摊在阳光下掰扯掰扯了。

可她释放妖力压制诸人,又摄取乐清魂魄。

终是遭了反噬。

无苦诊治良久,只抬头看了我一眼。

时日无多。

我知她为何,却深恨自己救不了她。

气得找无苦大吵一架。

可这次无苦一字未言,只在我踹门离去前说,

世间万事,难逃因果。

我何尝不知?

4

回了清明山,我搬到她小院旁边住下。

她昏迷时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她房里照看,祈求祖师爷保佑。

兰若也赶不走,非得留在她身边。

也好,毕竟女孩子还是要细心些。

四月桃花开时,她渐渐好些了。

时常来找我聊天聊地。

担忧、悲痛、难过……还有我从未说出口的爱意,万般情绪都不敢露出丝毫。

就让她这一世的最后一段时光,少些烦忧吧。

本以为下一世相见有期,可没料到下一世遥遥无期。

看到她魂魄四分五散之时,我被如上古洪水一般的恐慌席卷着,来不及思考便现出真身逼出龙珠,聚拢她魂魄。

恐惧中夹杂着深深的悔意,我心悦她,可她不知。

在明决的护魂结界下收拢了大部分碎片,却仍旧有几片循着冥道飘远了。

流照本想追回,被我拦住。

她这一世最大的愿望,就是家人和乡亲的灵魂可以重入轮回。

魂魄碎片飘入冥道,应是天意。

我示意牛头马面引领那几千魂灵,跟随前往。

莫要辜负她饱受苦痛的五十年才好。

我带着收拢的瑶光魂灵碎片前往地府,拜访阎王。

我想让她有个安稳的来生,虽然我总会找到她,但她自己的一生还是没有遗憾更好。

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可阎王告诉我,天道自有安排。

我在清明山等了七年,才等来寻魄灯亮起的一天。

我和三个徒弟,跟着寻魄灯天上地下的找了几个月,终于在乌戈山附近探听到,最近貔貅一族刚刚有小貔貅降生。

贸然拜访,我只抱了她一会儿。

看她父母兄姐对她都是满心疼爱,放心不少。

「令嫒甚是聪慧,与我也甚是有缘。不知来日,可否入我清明山?」

他父母互看一眼,显是有些意外。

但很快表示,以后还要看女儿自己的意愿。

我彻底放心。

可不过几年,她的父母就带着她来了清明山。

没想到她是个缺了一魄的小貔貅。

我多方搜寻,才发现那一魄入了轮回。

阎王说,等这一魄经过几重轮回养好了,会自动归位的。

她父母依依不舍的下了山,她也留在了我身边。

5

她这一世的名字是她父母请我取的,我思量许久,仍旧定了瑶光。

自瑶光在清明山安顿下来,我的青玉殿算是没一刻清净。

明决和流照每天三番四次的来请安,之前那些年也不见他们请安如此勤快。

兰若倒是不怎么来,但她常常下山游历,回来便抱着瑶光说一天的话。

有她在身边的日子,过得飞快。

长大点的瑶光调皮得厉害,整个清明山被她祸害地鸡飞狗跳。

明决流照和兰若还好说,头疼的是二师兄那宝贝药田,禁不住瑶光隔三差五的去祸祸。

我不得不背着人对二师兄说尽好话,赔上几坛好酒。

为此二师兄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好久。

瑶光开了灵智会说话以后,每天一睁眼就是「师尊。」

我说你不能叫我师尊,你可以叫我沉玉。

她目光澄澈,似是在思考为什么不能喊师尊。

但见我坚持,便顺从改口。

「沉玉。」

「我最爱沉玉了。」

我当场傻掉。

心如擂鼓。

不知是谁教坏了她?

经过我几天的观察,才发现是最近明决流照老逗她。

「我们三个哥哥姐姐,你最喜欢谁呀?」

「什么是喜欢?」

「就是你最爱跟谁在一起玩儿。」

懵懂的小貔貅没有一丝犹豫,

「我最喜欢沉玉,我爱跟沉玉一起玩儿。」

晚上睡前我特地教导她。

「你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不能随便说爱一个人。」

「等你魂魄归位,化形了,才可以说。」

连城知道了嘲笑我,说我堂堂沉玉神尊何时这般谨小慎微了?

我瞅一眼他身边的小花精,懒得理他。

流言蜚语甚于利箭,我不想让她承受莫须有的污蔑。

若瑶光魂魄归位化形以后,与我心意相通,那是我夙愿得偿。

我会亲自领她入仙门,每日悉心教导。

我不止会是她的夫君,我还会是她的良师,她的知己。

我们的婚礼我会昭告四海八荒,让天地亲朋皆来见证。

我会带她下山游历,去看我看过的每一片好风景。

在她被惊艳的时候,告诉她没有她在的那些年,这些风景我看着也不过如此。

我们会有长长久久的更爱彼此的岁月。

若她确认不爱我,那算我愿赌服输。

她会是清明山青玉殿最受宠爱的小师妹。

她若是想和一个人过一生或者过一段,我便做她可以依靠的师门。

她若是想一个人逍遥一生,我便给她一座山头,把我的收藏都送她。

仙途漫漫,责任万钧。

幸甚幸甚,天道怜我。

瑶光怜我。

此后,四海八荒千万人称道的美丽,皆不及她每日晨起细绘桃花妆。

——完——

原作者:明月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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