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老兵e家微信公众号 作者:程福保
程福保
1937年12月13日,日军野蛮入侵南京,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惨案,30万同胞惨遭*戮。2017年12月13日,我们将迎来第4个南京大屠*死难者国家公祭日。
80年过去了,作为南京大屠*遇难者的儿子、如今不到100人的幸存者之一和唯一的解放军老兵,我的心情仍异常沉重。这是南京之殇、中华之痛,也是人类历史黑暗的一页。我所亲历的恐惧、伤痛与仇恨,永生难忘。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南京危急。11月20日,国民政府宣布移都重庆,机关忙着转移,有条件的人家西迁,不了解情况的群众则奔走城乡相互避难。据国民政府当年11月统计,南京人口为103万,12月疏散后还有60多万(40多万群众、15万军队和5万外地难民)。而大屠*过后,据日军华中派遣宪兵队司令官大木繁报告,截至1938年2月,南京人口仅剩不到20万。
南京大屠*资料图
1937年12月9日,凶残的日军兵分6路进攻南京,守军奋力抵抗,日军伤亡2.5万人。11日,城防司令唐生智率部奉蒋介石命令撤退。因指挥不当,守军陷入混乱、伤亡惨重。13日,日军先后攻占南京光华门、中华门、中山门,入城后进行了为期42天的大屠*,奸淫烧*,无所不为,骇人听闻。直到1938年1月23日,在国际舆论的抗议下,日军才有所收敛,但零散屠*没有停止。
屠城期间,日军用机枪扫射无辜群众,包括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尸骨成堆,血流成河,焚尸灭迹,惨无人道。抗战胜利后,南京军事法庭于1946年查证日军集体屠*28案、19万人,零散屠*858案、15万人。包括期间发生的“百人斩”,日军少尉向井敏明、野田毅两名刽子手相互比赛,以军刀砍百人取乐,令人发指。日军这一屠*30万同胞的罪行罄竹难书。时至今日,中国人民始终宽宏大量,理性地将战争罪责归咎于少数军国主义分子,主张中日友好,但日本右翼集团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仍矢口否认大屠*,企图掩盖滔天罪行,重温军国主义旧梦,中国人民岂能答应?全世界有良知的人们岂能答应?
南京大屠*资料图
我的父亲程长河就是在南京大屠*中被日军残忍枪*的。
父亲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没有文化,先在上海闵行厘捐局当门房,厘捐局裁减后,辗转到南京从事制作折叠扇的手工活。
1937年12月以后,日军飞机经常到南京上空轰炸扫射,城里残垣断壁、火光冲天,不少群众死于非命,全城百姓人心惶惶。父亲拿不定主意,跟姑妈商量到江宁县铜井乡避难。那时社会秩序很乱,火车停车处无站台,车上也无人报站,哥哥见到“铜井”两个字就大喊:“爹爹,到啦!”全家慌乱下车,谁知姐姐不慎跌倒将手臂摔骨折,我们只好又回城医治。
时局越来越紧张,去铜井的路断了,母亲听舅舅说江北安全,父亲便让我们简单地收拾行李。他用扁担挑起行李炊具,13岁的哥哥背着两岁的小妹,9岁的姐姐搀着*的母亲,5岁的我提着铁皮水壶,全家人艰难地跑到江边码头,雇一只小筏子,挤在一起渡江。我记得在江中央,船老板怕“江珠子”(江豚,编者注)顶翻小船,还让我们往江中扔铜钱。
到了江浦县,我们一家挤在城东附近的一个茅草棚里。一天,日军飞机突然飞到江浦轰炸,我们跟老乡一起躲在江边一个干涸的大水渠里。离我们住处不远的一间茅草房中弹着火,浓烟滚滚。如果带来的衣物烧光,怎么过日子?父亲一边说“不好”,一边跑回去拿衣被。刚返回水渠,父亲又想起还有一个母亲生孩子要用的高脚木盆没拿,又立即跑回去。等他拿到木盆出门不久,就遇上端着枪的日本兵,嘴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父亲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谁知丧心病狂的日本兵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父亲开枪,父亲当即倒下。
程长河画像
日本兵不肯罢休,继续寻找*人目标。我们躲藏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远,谁都不敢出声。小孩子被大人捂住嘴巴,怕我们哭出声。就在日本兵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时,忽然一声哨响,他们扭头集合,继续向东进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这群人躲过死亡。
日本兵走后,母亲抱着父亲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老天啊,这叫我们怎么活?干脆跳江里死了拉倒……”乡亲们苦劝:“你好好想一想,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还有身边的4个孩子谁管?人死不能复活,你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母亲强忍泪水,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用芦席裹着父亲草草掩埋。时局平稳后,母亲带着我们4个孩子回到旧居,母亲腹中的小妹妹生下不久就夭折。家中既无房产又无土地,生活极端贫困。哥哥端一个小盘子卖花生、马蹄糕,当学徒,后来开了个小店,卖油盐酱醋,姐姐在电信局当话务员,一家人勉强度日。
1949年南京解放时,我是一名中学生,决定报名参加解放军。听说我是南京大屠*幸存者,我的入伍申请很快就被批准。后来,作为一名解放军炮兵,我参加过西南剿匪、金门炮击,曾操作过缴获自侵华日军的旧型号山炮,也是新中国第一批亲手操作“喀秋莎”火箭炮的人。离休前,我是第一地面炮兵学校副校长。
程福保军装照
我清楚地知道,南京大屠*死难的同胞达30万之众,我的亲历只是30万分之一。但作为在党的培育下成长起来的老兵、老共产党员,有生之年,我有责任、有义务把这段经历讲出来、讲下去,因为这不仅是我们一个家庭的苦难,更是中华民族的灾难,我们永远不能忘记“贫穷就要受欺,落后就要挨打”,我们要牢记国耻、振兴中华,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程福保开通微博、学习使用电脑,让更多的人记住这段历史
作为一名85岁的老兵,我还想对年轻的战友们说——
我们这代人,经历了日伪时期亡国奴的屈辱,民国时期民不聊生的痛苦,解放后,生活才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们深深地知道: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才能建设强大的中国!如今,中华民族不仅站起来、富起来,而且正在强起来!希望你们永远忠于党、忠于人民,听从党的指挥,苦练*敌本领,沿着*开辟的中国特色强军之路坚定前行,早日实现我们的中国梦、强军梦!
编辑手记
南京,那些抹不去的记忆
■邵薇
因为曾在南京读书,回想起来,除了每年12月13日响彻全城的警报声让人揪心外,还有几个有关南京大屠*的记忆片段,一直印在我的脑海。在编发这篇稿件的过程中,几帧镜头,一一浮现。
记得上世纪90年代的一天,天色阴沉。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遇难同胞纪念馆内,一群20岁左右、挂着红肩章的军校学员正在参观,我也身在其中。那一天的我们格外沉默,默默地听、默默地看,仿佛多说一句话,就会惊扰遇难的同胞;仿佛多说一句话,就会戳得心更疼。记得,在广场上留影时,每一张面孔都沉重肃穆。有同学说,我相信所有在南京生活过的人,再难对“那个国家”产生好感……
1937年12月13日
灭绝人性的大屠*开始了
手无寸铁的平民啊
逃难
是求生的唯一
比那次参观的早些时候,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列队坐在操场的马扎上,集体观看吴子牛执导的电影《南京大屠*》。记得夜很黑,电影的镜头也很昏暗,随着情节的演进,操场上的空气压抑得仿佛要凝固。当银幕上一再出现日本兵烧*淫掠的疯狂与残忍时,后排的一位男生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高声痛骂。那一次,在场的干部并没有上前阻止……
80岁的老母啊,
赶快逃离这恶魔的血腥
无论是时隔多年后纪念馆里的注视,还是操场上宽银幕的再现,仅仅是间接的了解,我们已感到“无法承受之重”。而沉重之余,我们不能不联想的是:当年遇难的同胞,到底经历了什么?当年幸存的人们,余生如何回首?
恶魔的飞机又来轰炸了……
失去双亲的孤儿,
在禽兽的*声里
在尸横遍地的巷道里
在已经麻木了的恐吓与恐惧里
如果说,老兵程福保的讲述,只是30万分之一的故事;我们今天能感知的痛苦,恐怕也只是30万分之一的程度。
曾有人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无数日军在南京这片土地上凭借武力肆意践踏和平与人权,这黑暗的一页,不仅属于南京、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属于人类。
黑暗惧怕阳光。今天,我们再次请亲历者讲出真相,既是为了守护不能忘却的记忆,也是为了祈盼历史不再重演。
我想起了记忆中的第3个镜头。在南京人流如织的夫子庙,忘了那天外出的我为什么穿着军装,只记得被一个50岁左右的日本男士礼貌地拦下。他的身后还有同行的一些日本人。随行的翻译向我转述了他的提问,大意是怎么看待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记得我首先提及的便是发生在当地的那场残忍屠*,然后说,那是所有中国人不可原谅的罪恶,也希望这样的事情永远不再发生。我的话被翻译过去后,那位男士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在我写下这些回忆的时候,手机客户端又弹出推送的新闻:日本60名国会议员参拜靖国神社。看来,扫去和平阳光下的战争阴霾,路还很长。好在,与篡改历史教科书、参拜靖国神社并行的新闻还有——日本一些有良知的民众一直在呼吁日本政府和国民正视南京大屠*的历史与真相。就像那天,我遇到的那位愿意为他的国家鞠躬致歉的日本男士一样。这份良知让我们相信,“光明每前进一分,黑暗便后退一分”,人类具有破除战争魔咒的智慧与力量。
我想,如果老兵程福保的父亲地下有知,一定会为儿子后来成为一名人民子弟兵而无比欣慰,也一定会为今天的中国屹立于世界东方而无比自豪。
是的,我们最可告慰那些罹难同胞们的是,中华民族任人宰割的时代已一去不返,今天的中国、今天的中国军队,完全有信心也有能力捍卫人民的幸福生活;神州大地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新的纪元,每一名中华儿女、每一名中国军人,都在为中国梦、强军梦而努力拼搏。
今日幸福,如你所梦;明日圆梦,有我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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